第140节(1 / 1)
孟纶扶着桌子要站起来,想想看怎么个死法,是吊死啊,还是投井算了,结果刚好到他肩膀的儿子就站在井边,“爹,我想去投军。”
“投军?”
孟纶瞧自己那邪门的儿子,“毛都没长全,投个屁军,现在不要童子军。”
改朝换代了,到了惠帝年间,大概是建文二年的时候,真的打仗了。孟微冬已经十一岁,他又来说:“爹,我要去投军。”
孟纶没同意,“想投军,等老子死了再说。”
人总说,不能胡说话,也不能说胡话,因为事情都是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孟纶成日里说生生死死的话题,果真一语成谶了。
孟纶死在一个冬天的深夜,他醉酒回家,掉进一个山沟里,头撞了石头,死了。
那一年是建文四年,也就是惠帝在位的最后一年。孟微冬投军了,十三岁。
没有人教过孟微冬如何选择党派问题,没人有教过他如何分辨力量强弱问题,燕王朱棣和他侄子杠上了,朱允炆是正统,是顺着朱元璋接下来的皇帝,燕王就是个起兵造反的,孟微冬却离开了他东南沿海的小渔村,杀到长江边上去了。
那是朱棣攻坚的最后一站,扬州,只要攻破了扬州,南京城指日可待。
其实孟微冬年纪太小,他不懂得打下一个城池时局就变一变的道理,但他喜欢在行伍里混着,这里人多,故事也多,男人们艳史一堆,忠贞糟糠的也有,他喜欢在里头打滚,总比在家里和一些个村妇丫头们嗑牙来得有趣多了。
孟微冬长得好看,他刚过了十岁,就有媒婆上门说亲了,一下子是东边地主家的闺女,一下子是乡绅远方的侄女,孟纶有时候就冲着儿子笑,“这些婆娘没意思,嘴碎叽喳,你要往高处看,上头的公主,东海的龙女,标致又温柔。你要有眼光,不要无端的被这些蠢妇给弄回去了。”
孟纶有感而发,他其实不太满意孙秀儿,这样一个穷酸秀才的女儿,娇气却狭隘,没有气度,也没甚么大局观。他拿了酒瓶子赶媒婆,“滚蛋!老子的儿子是要娶仙女的,你再说些蠢婆娘败坏老子儿子的前程,老子拿酒瓶子摔断你的腿。”
孟微冬没见过甚么仙女,不过他们队伍过长江的时候,他见了一个都统的夫人。他年纪小,伙夫嚷着他去给送饭,那夫人也没穿甚么绫罗绸缎,就是一身丁香紫的布衣,人家头上也没甚么珠翠,就是一根金簪子挽着头发。见他进来,那夫人冲他笑,“多谢这位小军。”
孟微冬有点脸红,这女人说话声音和缓极了,又很礼貌,教人舒坦。伙夫里有人说,“这是沈家出来的女人,沈家金山银山,富可敌国,养出来的女人都是上天的得意之作。”
孟微冬心想,女人和钱有甚么关系,又过了好几年,他才听一个军师说:“有道是女人是水,是要温养的,用钱或者权去养,让她们远离纷扰,远离柴米油盐的遗憾,如此才有不衰的芙蓉花。”
用后头孟微冬自己的话语总结,那就是老子吃喝拉撒养着你,你少作怪扯淡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我本人的理解来说,孟大都督的择偶观,他不喜欢小门小户的淑女,比较趋近于高门大户的仙女,他追求的是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素质。
当然,这种女人很飘渺,但孟微冬愿意承担赚钱养家的义务,他更愿意你貌美如花。
所以大都督的女人们,都是娇养的,从早期的段桃之到季舒,可见一斑。
我怎么回头一想,孟微冬和他爹真像啊......嗯,遗传。
☆、孟微冬传
朱棣打进了南京城, 城破的时候, 朱允炆在奉天殿自焚了。
孟微冬捞了个小军,那是个新兵小头子的职位, 那一年,他十三岁。
永乐二年,朱棣要打蒙古, 孟微冬也跟着去了, 回来之后,他做了个侍卫长,那一年, 他十五岁。
永乐五年,朱棣发兵安南,孟微冬活捉了当地一个土匪头子,还缴获了十箱子黄金珠宝, 长官一高兴,塞了一包袱黄金过来。孟微冬不敢收,那人笑, “拿着吧,将来娶媳妇, 用处大着呢。”
孟微冬升官了,前锋小将, 被赐绫罗绸缎十匹,这是他第一次感受来自皇家的恩赐。那一年,他十八岁。
永乐七年的时候, 朱棣再战安南,这一回久攻不下,两军胶着,安南人矮小灵活,那边又湿热,进了丛林,里头还有瘴气。北方来的士兵不适应南边的气候,安南土著打得如鱼得水,大明军队却困在里头,屡受挫折。
孟微冬在东南沿海出生,身体素质极为理想,他同几个南方籍贯的兵士商量了一个阵法,“鸳鸯阵”。
阵法主要在于步兵军官的各兵种协同,他们以小股步兵为主,在密林里左右穿插,旁边辅佐战车,以及鸟铳。孟微冬选了二十人配战车一辆,十个人直接负责战车,另外十个编排为杀手,用藤牌和长柄单刀迎敌。
余下的接着使用鸳鸯阵,小队人马互相穿插,竹制的长筅改成铁制,刺穿对方的马蹄。这个混成的队伍有步兵五百人,战车五辆,采用敌进我退的战法,等战车成形,众人再放鸟铳和箭头,等敌人队形散了,再冲出骑兵,扫荡一番。
这是一种精心研究过的战术,短期内在对抗安南的战役中推广开来,大明军队形势喜人,略有不足的是,这次战役情况不久,北方又要开战了。
朱棣不肯与蒙古人和解,战争一触即发。
孟微冬在安南扭转了战争局势,长官往上请命,同浙直总督申请提拔小将孟微冬,请命的折子是递上去了,可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孟微冬还很年轻,这一次安南之战,他原地踏步,半阶未升。
驻军更迭,新一批驻军到来,长官不变,孟微冬却要回流了。将军将孟微冬叫到营帐,里头歌台暖响,春.光融融,长官将一个军妓推过去,“喏,赏你的,别在我这白干了,多少给你强健身体,也让你成长成长。”
孟微冬第一次睡女人的时候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那女人有点妖气,身上全是呛人的香味,孟微冬还是和她战了三回,不得不说,她的技术很好,松弛有度,各种花样都玩的不错。
孟纶死了,孟微冬无家可回,也无处可去,又听那长官说:“钱塘的潮水该涨了,那处花姑娘也多,扬州多瘦.马,钱塘有花期,你去瞧瞧,指不定过几天,朝廷的封赏就该下来了。”
从安南摇摇晃晃乘船去江南,孟微冬是与海为伍的孩子,这长江之上,又是另一番风景。
九月风起,孟微冬穿一身浅袍站在塔楼上,潮涨了,惊涛拍岸,即便他看惯了海,也觉得心慌。
那铺天盖地的潮水奔涌而来,似要拍碎了千秋。
潮水褪去,孟微冬低头看,竟然有个女子站在塔楼之下,她动也不动,眼见新一轮的水浪又扑打过来,孟微冬心一跳,她要找死?
孟微冬多事了,他去扯那个女子,那人回头,她还是个小姑娘。小姑娘笑得很甜,她眼睛亮晶晶的,“怎么了,潮水来了你别怕,拍不到这里来。”
那姑娘眼睛望着孟微冬,“你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
怎么会有这样晶亮的眸子,孟微冬道:“你不怕死?”
那女孩子偏着头,“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哎,快看,快看,又来了,这一次咱们往前走十步,看看我测得准不准。”
孟微冬心中有些惊骇,这女子莫不是疯了吧?
那女孩子扯着裙子,“一、二、三、四五六......”她在她数的第十步上站定了,“你瞧好了,看潮水能不能拍过来,嗯?”
年轻的姑娘扭头看孟微冬,孟微冬不自觉的往前挪了几步,在一个姑娘面前胆怯,未免丢人。
潮水疯卷,孟微冬心中似战鼓捶擂,那女孩子却笑,“别怕,你相信我,真的别怕......”
这一年,孟微冬二十岁,钱塘观潮,他遇见了史晗。
作者有话要说: 孟微冬这人挺有意思的,我给他写个小传,请大明印刷局刊印几本可好...
不是说孟微冬野史很受欢迎吗,是真的吗......?
☆、孟微冬传
永乐七年, 史晗是户部侍郎的千金, 孟微冬只是一个小小前锋将军。
自钱塘回来,孟微冬脑子里一直都是那个俏皮的姑娘, 她博学、幽默,笑起来还有一双弯弯的眼睛,想来这就是孟纶口中的小仙女了。
孟微冬心动了, 他渴望甚么时候能够再见一回那个姑娘。
永乐九年春, 南京城内一片欢乐气象,朱棣打了胜仗,这一次明军大挫安南, 活捉了几个当地首领不说,还缴获了无数珍宝。
同年春日,会试放榜,新晋的状元郎、榜眼带着探花, 三位天子门生在南京城最繁华的街道打马游街,接受鲜花投掷。
三人骑着白马,穿一身最新鲜的锦袍, 高头大马上,那位探花郎长得真俊俏啊, 孟微冬对男人不感兴趣,却有位姑娘要急哭了眼。
孟微冬扭头就看见了那位站在人群外头的姑娘, 她穿一身浅黄的裙子,手里握着一支牡丹花,手伸出去数次, 就是将花儿投不出去。
孟微冬走到那姑娘身侧,那姑娘侧目,眼睛一亮,孟微冬知道那姑娘认出了他。还没说上两句话,那姑娘就将手中鲜花塞给孟微冬,“快,帮我丢进去,他们快走了,快帮我丢那个篓子里去。”
“姑娘要丢哪一位的花篓子?”
孟微冬纯属调笑,状元郎早已生了皱纹,榜眼鬓边似乎还有一缕白发,能丢哪一个?自然是那位人气最高、相貌赛潘安的探花郎咯。
“等着。”
孟微冬接过花儿,他挤进人群,手一扬起,轻轻松松将那枝带着少女芳心的牡丹花儿投掷进了探花郎的花篓子里。
那探花郎姓霍,名字也好听,霍水仙。
当年八月,明军与蒙古大军在北漠开战,蒙古人的铁骑有排山倒海之势,孟微冬作为后续援军前往漠北支援大军。蒙古人利用骑兵结队冲锋,用迅猛的攻势和速度压垮对手,明军步兵居多,主帅对于蒙古铁骑横扫的战法不肯效仿,却又拿不出更好的战法来扭转战局。
不知是谁将孟微冬在安南大破敌军的战车摆了上去,主帅招来孟微冬,给了他骑兵三千,步兵四千,战车百辆,让他与蒙古人作战。孟微冬将蒙古人的骑兵当作是马上步兵,同样以鸳鸯阵穿插,并着不同的兵刃作战,战车里装着火器,专门对付来犯的大批骑兵。
这一战法效果显著,边境战况也得以暂时平息,蒙古人频繁的练兵活动也日趋冷淡下来。
当年的冬天,朝廷封赏就下来了,前锋将军孟微冬功勋显著,又兼之在安南一战力挫敌军,两赏一并,赐孟微冬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一职。
富贵险中求,兴许是孟微冬命好,永乐九年的冬天,他偷渡克鲁伦河,潜入蒙古境内,活捉了蒙古主帅。
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由两军僵持到蒙古一方主动求和,孟微冬功不可没。
赏无再赏,再上去就是超品的伯爵,永乐帝大手一挥,赐下五军都督府都督职,正一品上,着大红袍,补服云吞兽,升无可升。
永乐十年,大军班师回朝,孟微冬离开北京,转向南京,掌管南都五军都督府,是谓后军大都督。
孟微冬崛起速度之快,令人结舌,永乐帝似乎对于这位少年将军,分外宽容,汇报孟微冬敛财好色的折子层出不穷,永乐帝都未曾采取任何实际行动,最多是予以敲打。
还有传言,说这位孟都督其实与永乐皇帝有一腿,他们是另外的关系,不可言说。
永乐十年,孟微冬光耀门楣,他整了衣袍,想去史家提亲,结果史晗已经嫁人了,就在今年春天,嫁给了昔日的探花郎,就是孟微冬帮着投花掷杯的那一位。
孟微冬有些心灰,他也不愿意再娶亲,就这样好了,他活该还是要找一位像他娘那样的女人,也许这就是他的宿命。
史晗嫁人了,嫁得不远,就在扬州城内,霍水仙外放了,在小小扬州城做一个同知。
自少年时代随朱棣攻占扬州后,孟微冬一次都没去过扬州城,他不想去,也不愿意去。不过这种不愿意没有持续太久,大概就三年,史晗去世了。
孟微冬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受,他很失落,又很遗憾,史晗才多大年纪,二十?或者大上一岁,二十一?
昔日钱塘江边的少女,白马寺前的黄衣女子,明明就在眼前,她的一颦一笑还历历在目,怎么会死了?
孟微冬坐着船下长江,他预备出海瞧一瞧,瞧一瞧那东海蓬莱的仙女。那一日的清晨,孟微冬宿醉未醒,迎着初升的太阳,清冷的日光洒在一个少女的身上,那少女一身布衣,光着脚,孟微冬看她,那少女也不羞怯,对着他笑了。
她叫段桃之。孟微冬将她带回府,他喜欢她,段桃之也不是甚么闺门女子,有时候孟微冬真的会想,自己真的和父亲的宿命是一样的,心中明明渴望的是天上的仙女,身边却只能有一个渔家女陪伴。
孟微冬买了很多珠宝首饰给她,还有各样的时兴的料子,他要她快活,不愁吃穿,就像个名门闺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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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段桃之就是段桃之,她永远不是甚么名门闺秀,她甚至大字都不识一个,她是粗野的,暴躁的,直接的,热烈的,能灼烧一个人的。孟微冬不记得自己抱着段桃之睡了多少回,段桃之又是如何扒开他的衣裳,坐在他身上,他以为他是快活的。
可激情退却之后,他并不快活。
段桃之太直接、太热烈,他们之间没有一点缝隙,一丝丝可以透气的缝隙都没有。她的甚么都能与他共享,可他不能。他是个男人,他也有许多秘密,他还有许多其他的女人。
季舒进门了,在一个雨天的清晨,季舒进了孟家大门,她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很有礼貌。孟微冬很满意,他认为季舒没有攻击性,他觉得段桃之和季舒相处得应该不错。
他又错了。
当一个男人会这样想的时候,通常只是自己骗自己,女人绝不会与女人做朋友,尤其是一个屋檐下的女人。
她们是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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