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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槿看着她突然的跪下,没有半点惊讶,只是道:“怎么?我又没有说什么,你这是做什么?”顿了一下,又道,“还是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祁红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决心,出声道:“婢子的确有些事情想要禀告小姐,前日听小姐问起四小姐的事,婢子是知道一些的,但无真凭实据,一直不敢在小姐面前乱嚼舌根。只是事关重大,婢子想着,还是应该让小姐知道为好,无论真假,小姐自会定夺。”
虽然安槿年幼,但朝夕服侍安槿的祁红自是清楚,这位小姐外面看起来常不按常理出牌,有时东一锤子西一锤子,似极任性又胡闹,其实最是有成算。在她眼皮子底下,最好便是矜矜业业做事,有事情必不可自作主张,否则极易作死,例子便是她和碧螺原前头的大丫环滇红。
安槿未出声,只是点头示意她继续。
“前阵子婢子祖母生病,在家休息了几天,婢子也告了假回家探望她,却偶然听到婢子在刘家的一个舅祖母和祖母在说话,说的竟是有关四小姐的事。那舅祖母显是受了刘家吩咐,求祖母帮忙,在老太太跟前为刘家表少爷说话,说表少爷和四小姐青梅竹马,感情甚好,必是一对佳偶。且四小姐似乎,”祁红咬了咬牙,似乎极难启齿,“似乎曾经经过五小姐和刘家表小姐的手,送过不少闺阁小姐所用的东西给刘家表少爷。”
安槿腾得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怒火心头起,气得满脸通红。她忍了又忍,勉强让慢慢冷静下来,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说什么送过不少闺格小姐所用的东西,她相信阮安梅必定没做,这恐怕还是阮安桐被人利用了。阮安梅善刺绣,平时节日姐妹们生日,阮安梅都喜欢绣一些别致的小东西送给姐妹们,阮安桐那里自然不少。而刘浣珠最会哄阮安桐,想拿到那些东西易如反掌。
大齐朝并不似历史上的古朝规矩森严,女子都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不小心被人碰了下手就得斩手或嫁人,流出点闺阁用品就要逼小姐上吊。但勋贵家族自有自己的规矩礼仪,如若一些事情被人特意利用,总是会或多或少影响女孩子的闺誉,不为勋贵清流家族所喜。
这样看来事情有点棘手了,恐怕自己不好管也很难管。在阮安梅眼里自己就是个小妹子,断不会把自己私隐之事说与自己听。自己没有稳妥的渠道和方法,更不能随便去打听,落在有心人眼里,给四姐惹出什么是非,或逼得人狗急跳墙,到时倒霉的还是自己四姐。
这事也不能和母亲说,母亲差不多是一点就炸的性格,若是知道此事,反而可能更糟。想了良久,安槿才又换上披风,叫上祁红和雪芽侍候,去了二姐阮安檀的院子随风居。
☆、第6章 二小姐阮安檀
阮安檀是赵氏的嫡长女,外祖母顺国公老夫人庄氏心疼自己的小女儿赵氏嫁得不好,极是偏宠她,因此很小的时候便下了决心要把阮安檀娶回顺国公府,不安哪个孙子。
但国公夫人也知道赵氏的性子因为宠爱太过,有点养歪了,外孙女如果教养不好,要嫁回来,不说儿媳妇有意见,就是老国公爷那里也有点说不过去,便在外孙女的教养上很是花了些功夫。除了亲自过目外孙女们的教养先生外,更是不时把阮安檀接去国公府,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所以忠毅侯府一众小姐中,属阮安檀教养最好,颇有勋贵家大家闺秀的风范,性子沉稳有礼,进退有度,做事也极为妥帖。
安槿去找阮安檀,便是要把这事交给阮安檀处理的意思。便当是给她练练手吧,安槿心想。将来阮安檀,想必后宅中的事情不少。
其实这事也只能找阮安檀,阮安檀差不多早已管了二房两年家,现在母亲的嫁妆产业很多也是阮安檀在打理,府内各种关系,阮安檀最是清楚,而且内外都有人手,办事方便。
安槿到达随风居的时候,阮安檀的大丫环柳意正在外屋,听说安槿过了来,赶忙上前迎进厅房,一边让人备茶,一边告诉安槿说二小姐正在小书房理事,又命人前去书房禀报。
阮家几个姐妹虽然都有独自的小院落,却属阮安檀的院子最大,是个二进的院子,第一进是厅房偏厅耳房,后面一进才是住房和书房。所以每次过来还要通报等候,不像其它姐妹的院子,就是一小院,一旁主房也就四五间,厅房后面就是睡房,旁边则是书房或绣房。进了院子,丫环看见了,唤一声:“七小姐过来了。”里面就能听到了。
阮安檀很快就从后面书房到了前厅,步子虽稳却加快了速度,面含笑意,显然见到妹妹过来也是极为高兴。
安槿起身,给阮安檀施了一礼:“二姐姐,知道二姐姐忙着,还来打扰,还请二姐姐不要见怪。”
阮安檀忙笑着扶起安槿,怜爱的拉起安槿的手,又忍不住揉揉妹妹的软发,笑道:“你又作怪,快坐下。怎么这个时候过了来?”见安槿额上有薄薄的细汗,便拿起绣着淡粉花纹的帕子给安槿擦了擦额角两鬓,再转头吩咐旁边的丫头,“去小厨房拿些消暑的酸梅汤,给七小姐盛些。再把玫瑰缠丝糕,蜂胶枣泥糕,酥皮千层饼都备些来。”都是安槿喜欢吃的。
安槿乐呵呵道:“要吃陈嫂子亲手做的。”阮安檀有自己的小厨房,陈嫂子是外祖母送给阮安檀的,听说还是从南方寻来的,除了会做各种养生药膳外,还会很多南方特有的甜品点心,很是合安槿的口味。有时候安槿还会过来讨教一二。
陈嫂子笑眯了眼,她极喜爱安槿。陈嫂子逢家变,亲人俱失,背井离乡,被主家收留,送到了京城国公府赵家。一开始的时候她连官话都不会说,和人交流都是连蒙带猜,生活孤寂可想而知。后来她又被赵家送给了阮家二小姐,几次转辗,很是流离。却不曾想在这里遇上了阮家七小姐,小姑娘眼睛大大,水漾明眸,笑起来却像弯起的月牙,一次吃了她做的糕点,竟是常常过来寻她,请教些糕点做法,有些点子竟是说不出的好。还学着和她说白话,时间久了,竟也说得似模似样,有时候她听了,竟是觉得惊讶,虽然七小姐白话有些发音有点怪,但说得软软糯糯的,竟似足了南方一些世家小姐说白话的语气。她暗想,果然大家小姐就是大家小姐,即使七小姐不曾和南方世家学习,只自己学学,竟也是南方世家小姐的神韵。
这却是陈嫂子弄错了,其实安槿的白话比陈嫂子的强多了,那是她曾经说了十几年的语言,虽然现时白话和前世有些差别,但却差不离。她只不过借了陈嫂子,让人知道她怎么会了白话而已。每次能和陈嫂子说上两句,她心里都止不住的酸软怅惘,仿佛这样才能感觉到她曾经有过另一世的人生一样。
安槿并不急着进入正题,和阮安檀聊了一下日常,探讨了一下宫廷美白配方,再满足的喝了酸梅汤,吃了各色甜糕,才道:“上次在母亲房里听说姐姐这里有一副张僧繇的画,妹妹很是想看一看,姐姐你知道我最近在尝试新的画法,张僧繇的画却只见过摹本,从没见过真迹。”这却是舅家二表哥也就是阮安檀的未婚夫偶然得了,知道阮安檀喜欢,以外祖母的名义送了来的。
阮安檀的脸微微红了红,她虽比同龄人成熟稳重,却也还是一个待嫁少女。不过阮安檀毕竟是阮安檀,她起身笑道:“你这个促狭鬼,快跟我过来吧。”便携着安槿的手,带着她去了内院,她的小书房。
进了书房,阮安檀让人奉了茶,便摈退了服侍的丫环们,自己亲自拿出画,小心铺开,安槿早已伸长脖子盯着。过来有事商量是真,但看画却也是真的。张僧繇的画在前世早已绝迹,现在能看到真迹,她怎么可能不兴奋。
展开的是一幅贵族仕女游园图,女子身着绛纱复裙,高髻乌发,面目微丰,唇红眸亮,身边秋叶澄澄相印,说不出的慵懒高雅。你再看向她的眼睛,她也便似在回望你,仿若对你微微调笑着,让你心跳都漏了那么半拍,竟仿若幻境。
“七妹妹。”阮安檀唤道。
“嗯?”安槿这才从画中醒神过来,摇了摇头,道,“真是神笔。”
阮安檀笑,瞅着安槿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道:“一会儿我让人拿盒子给你装上,你带回去临摹。我前几日去探闵先生,听说你在学仕女图,这对你必是有用的。”安槿高兴的抱着阮安檀的胳膊蹭了蹭,这个姐姐,真是不小气咧。
阮安檀不理安槿的撒娇,小心收起画,放好,这才慢慢走回到椅子旁坐下,看着安槿道,“说吧,这样神神秘秘的,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和姐姐说。”自己这里好东西多了去,平时也不见安槿巴巴的跑了来,而且,通常姐妹们互访,也都是事先约好,不会这么突然说要来就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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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槿眨眨眼,弯眼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二姐姐。”也退到一旁的榻上坐下,端着几上茶杯喝了口茶,才继续道,“是这样的,二姐姐,你必也听说了,前两日,五姐姐又去找浣珠表姐玩,听说她看到浣珠表姐难过,还陪表姐坐了半宿。我知道五姐姐向来和浣珠表姐好,以前浣珠表姐喜欢苏绣,四姐姐绣得最好,五姐姐还把四姐姐送她的海棠秋思绣屏都送了给浣珠表姐,那个可是四姐姐为了五姐姐的生辰,花了好多个晚上熬夜绣成的。”这是安槿早就知道的,因为那副海棠秋思图安槿也很是喜欢,只是不舍阮安梅熬夜便没出声,却不想阮安桐就那样送给了刘浣珠。安槿那时倒没有多想,只觉得阮安桐是个没心肺的傻子,自己必不会送她什么好东西。
见阮安檀不出声,又道:“可是母亲说,浣珠表姐身份已不同往日。前两日刚传来消息,大堂嫂已有了两个月身孕,却因了浣珠表姐之事,有些不好。大堂嫂平日待我们也好,五姐姐和浣珠表姐这样好,岂不是要伤了大堂嫂的心?万一大堂嫂有什么事,真是大罪过了。我是做妹妹的,实不知该如何劝阻五姐姐,只能告诉二姐姐,让二姐姐看如何是好。”
阮安檀其实当然知道五妹妹阮安桐去找刘浣珠的事情,并已经敲打过阮安桐的管事嬷嬷,但却没想到其中还涉及了四妹妹阮安梅。她又想起刘家舅太太就曾有一次笑容颇为怪异的赞四妹妹的绣工好,当时只以为她是讨好赵氏,现在想来却不知跟七妹妹刚才说的事情有什么联系。
这事得好好查查。
安槿见阮安檀皱眉思索,便知她已经起了疑心。想必这事阮安檀一定会出手料理了,想到此,安槿便轻松的起身告辞,仿若之前说的只是小姑娘一时担忧,告诉了长姐,有人担当,心思也便立即转开了。
安槿的确觉得是无事一身轻啊,她临走时还不忘提醒阮安檀一定要记得把仕女图送过来。阮安檀听了,也不禁把心思放了放,笑了起来,敲了一下安槿的脑袋,宠溺的骂了下,还不忘让陈嫂子给安槿装了盒点心带回去。
☆、第7章 变态神经病
大齐朝尚佛,京中寺庙林立。
勋贵官家女眷通常于每月十五前往各寺庙礼佛,每家都有固定常去的寺庙,于庙中住上一到两晚。慢慢便发展成了一种固有的社交模式,每家寺庙都有一些固定的香客,而每个家族都会有一些常去的寺庙。通常下个月去礼佛前,每家都要在上个月尾给寺庙打招呼,定下院舍。这也方便其它家知道这次哪些家的家眷会来上香,虽然通常寺庙会保密,但世家贵族总有知道的渠道,便是公开的秘密了。
也有很多家族就直接在寺庙旁边置了别院,方便礼佛住宿。因此虽然大的寺庙都喜欢建在山野郊区,周边却都建起来很多别庄小院,据说附近地皮还都炒得挺贵。这些别庄小院衬着庄严肃穆的寺庙,既有出世之悠远,又不失入世之清雅。
安槿穿过来病好后就常被母亲带来礼佛,她观摩了几次,就深深的被震动了,这完全就是现代版的高级会所啊有没有,闪过这个念头,她还赶忙念了几声佛,对佛祖告了声罪。
赵氏常去礼佛的有两座寺院,一座紧贴外城西郊名唤西宁寺,是京城最大的四所寺庙之一,据说是开国四大世袭罔替侯府西宁侯第一代老侯爷出家之所,寺名是祖皇帝亲笔题名。也是本朝勋贵最多礼佛之所。
另外一座位于京城南郊清源山上的白云寺,这座寺庙是顺国公府来往较多的寺庙之一。白云寺在京城不算是香火最盛的寺庙,只能算是个中等寺院,又偏远,却胜在历史悠久,据说已经有六百多年的历史,历经几朝,所以这家寺院能来住宿的都是些经年的世家,当然新贵来礼佛也不是不可,只要你在附近有座别院,不用住宿即可。
赵氏嫁去了阮家,便是不能在白云寺礼佛日前后留宿的。好在顺国公府在距离寺院东南方向不远处就有一处极大的别院芳溪山庄,虽然赵氏出嫁了,国公府老夫人却命人在里面留了一处院子给赵氏,供赵氏每月礼佛时住宿。
安槿极喜欢国公府的这个别院。
不似侯府的严格布局,紧密院落房舍,这个别院依山而建,丛林溪潭,山石亭阁,景色错落有致,既有原山林天然丛林溪水,又有人工花丛庭院,院子稀疏,均隔于山石或丛林,私隐性极高。
给赵氏的小院位于别院的西南角落,隐于一片槐林之中。初夏季节正是槐花盛开之季节,清香浓郁,花叶随风飘舞,在初夏已灿烂的阳光下显得生机勃勃,又因前一日刚下了雨,空气中还带着一股湿湿的凉意,说不出的清凉舒适,令人心生愉悦,满心欢喜。出了槐林竟是一弯小潭,隐于山林之后,潭上有溪水悬空流入,形成一条一尺宽三四米高的小瀑布,给景色带来丝丝灵动。
六月十四,赵氏一早便带着自己的四个女儿在二老爷的护送下,出发去芳溪山庄。大女儿阮安檀因为已经和国公府二少爷赵承安订婚,不便常住国公府的别院,便留在了侯府理家。马车行了约两个时辰才到山庄,此时国公府老夫人夫人都还未到。二老爷送完妻女安顿下来,便直接离去了,他也约了一班友人去了离此地约十几里路的留栖湖游湖。
院子不大,安槿姐妹们每人各带着两个丫头,只能分到一间房,隔着屏风,小姐们住在屏风后,丫头们则置了软榻歇在屏风外。安槿带了一个大丫环碧螺和一个小丫环雪青。
因为几乎每隔一个月赵氏就会过来留宿,院内长期留有婆子打扫清理,并不需要特别收拾,只需要铺上床被,点上驱蚊香,稍作整理即可入住。
国公府的老夫人等人都还没到达,赵氏派了个婆子在别院前门等候,吩咐等老夫人她们到了,便来通知自己。然后便亲自指挥着婆子丫头们检查各院落,收拾行囊,又吩咐小厨房备点点心送去给女儿们先抵抵饥。照惯例,等老夫人她们到了,她是要带着女儿们去请安并一起用午膳的。赶了半天路,自己都有些疲倦,何况女儿们,怕她们受不住,就吩咐丫环先侍候她们吃点点心垫垫肚子,再小睡片刻,到时再唤醒她们。
安槿没等吃点心,便留下碧螺收拾自己的小屋子,趁大家都还在忙乱,便带着雪青顺着满院的扑鼻沁肺的清香偷偷溜了出去,还不忘让雪青带上自己的小画板和一小荷包特意晒的小肉干。
安槿出了院子顺着槐林一直往前走,不时有花瓣飘落在头上,心里的兴奋喜悦止都止不住,简直欢喜得冒泡。她是个很会自乐的人,极易因大自然景色绚烂而跟着心情特别灿烂。
安槿穿过槐林直奔小溪潭,然后围着小溪潭左左右右转了好几圈。她去年秋天曾经在这里放生了两只小龟,后来过来时,竟偶然也还能看到小龟从潭低爬出来晒太阳,呆头呆脑,很是可乐。不过这里可见的吃的都是素食,安槿便曾看见小龟吞食枯落的树叶,看起来极为没有营养。所以之后,只要过来别院,她就会带着特意晒干的小肉条,看见小龟,就扔给它吃。
可惜刚刚她寻了几圈,却没有发现小龟的踪迹,很是有点失望,摇摇头,便准备坐到一旁石头上歇息一下再说。
雪青看见她要直接坐下,紧张叫道:“小姐,小姐,不能坐。昨日才下了雨,石头还带着湿气呢,极易着良凉的。”可惜她寻遍了全身,也没看到合适拿来给小姐坐的垫子,便只好道,“小姐,你再等等,婢子回去取个厚垫子,您可千万别这么坐。”
安槿看她着急认真的模样,无奈点头,道:“去吧,小心路滑。我且站会儿。”雪青便立即把手上的小画板和一个小包裹放在了大石上,行了个礼,匆匆回院落取垫子。她并不担心把小姐一个人扔在这里,这是顺国公府的私人别院,守卫森严,并没有什么安全问题,平时小姐也是常自己出来玩耍的。
安槿见雪青离去,想了想不忍拂了雪青的好意,就真的没有直接坐下,而是拿起石上的画板,然后从小包裹里拿了个墨炭条,准备随手画些速写打发些时间等雪青。
刚过了不久,安槿感觉小潭内好似有黑影隐约爬动,心里一喜,抬头望去,果见一只小龟探头探脑的缓缓爬了出来。安槿把画板一扔,就从包裹里取了装小肉干的小荷包,轻手轻脚走到潭边靠近小龟的石头处,也不着急,只是蹲着那儿看小龟慢慢爬到一块露出的小石头上,呆着不动了,才从荷包里掏出小肉干扔给小龟吃。
安槿正全心逗着小龟,突然感到脚上传来一阵大力,心里一惊时,已被这股大力推下扑通滑入了溪潭。虽已初夏,山中溪水仍是冰凉刺骨。安槿乍一跌入潭中,便觉寒意森森,又是不备,直沉入潭底。
好在她前世是会游水的,虽然两年未练习过,但在水中挣扎了下,呛了几口水,还是慢慢找回了感觉,慢慢放松,游向潭边,一手趴上了边上一块冒出的石头。
她冒出脑袋,急急吸了几口气,这才感觉有些不对,她看到了地上一双皂鞋,顺着鞋子目光上移,便看到了一个黑着脸的少年,少年十三四岁,身穿玄色金丝锦袍,腰间悬着一羊脂汉白玉龙纹玉佩,身后似乎还背了一把剑。他肤色微深,五官俊美,可是神情冷漠讥诮,小小年纪身上已有浓烈的捩气。
少年此时正抱着拳,居高临下的望着安槿,眼神闪着莫名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安槿想起落水前脚后跟传来的大力,心中一突,眼睛扫过周围环境。寒潭陡峭,无处借力并不易爬上去,何况自己这副身子年小体弱,更是吃力。安槿迅速作出决定,抬头对着少年努力展颜笑道:“大哥哥,我,刚刚不小心掉入了潭中,你能不能,帮我拽我上来。石头太滑,我使不上力。”声音因为潭水的冰冻而带着颤意。
少年不语,就那样冷冰冰的看着安槿。安槿已经冷得有点发抖,手上也快抓不住石头,她努力维持着笑容,继续用眼神祈求着少年,低声唤道:“大哥哥。”
萧烨就这样冷眼看着这个水中祈求的女孩,牙齿有点发颤,发丝一缕一缕贴着心形小脸滴着水,皮肤有点苍白却更映得黑瞳如点漆,此时她在笑着,颊边梨涡若隐若现,看着他的眼睛因笑意而闪着淡淡光芒,仿若寂静黑夜中划过的流星。
萧烨心莫名一软,竟鬼使神差就真的伸手把她拽了上来。他原本就是要让她吃点教训然后拽她上来的,他为自己的举动找理由道,他怎么可能要真的淹死她。
安槿一上岸,就利落爬了起来,也不顾自己全身还滴着水,先给少年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哥哥搭救,这里少有人过来,如果不是大哥哥救我,真不知我还会有没有命在。”
少年仍是一言不发,眼睛沉沉盯着安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安槿抖了下,怕这个少年又发神经突然做些什么,便接着道:“大哥哥,我全身淋湿,实在失礼,还请容我回家换了衣服,再行给大哥哥道谢。”
说完也不等少年说话,便转身向槐林走去。虽然全身湿透,狼狈不堪,安槿还是在少年的目光注视下,踩着优雅的步子,稳步往前走。走过一段距离,快入槐林小径分叉处,安槿蹲身,似整理自己的绣鞋,却突然抓起地上的一个石块裹着泥,回身就砸向了少年。
砸完看少年瞪着她没动,就愤怒骂道:“你这个变态,神经病,登徒子,黑透了心肝的坏坯子,死变态。”一边骂一边已经转身拎高裙子下摆,飞速的窜进槐林飞奔而去。
只留下萧烨看着已没有了安槿影子的槐林目瞪口呆,气得七窍生烟,半晌才自语道:“果然,这个骗子,骗子。当年她就是这样骗了我母妃,皇太妃,骗了所有人,害得自己被冤屈责罚,又被提前带回封地,错过皇太妃的寿辰。这个骗子,还说什么晕倒了两个月,全部都是骗人的。”他捏紧了拳头,牙咬的咯咯响,简直怒火冲天,同时却又不知为何心里又酸又痛,委屈不已。
☆、第8章 赵承奕
萧烨在溪潭边怒火冲天,不知如何发泄,眼角余光瞥到潭里一只小乌龟伸着脑袋像是看笑话似的看着自己,便忍不住拿起刚刚阮安槿砸他的石头,就向小乌龟掷去,小乌龟瞬间被打翻,滚落潭底。
小乌龟四脚朝天,滚落大石的滑稽模样取悦了他,让他怒火慢慢消失,逐渐冷静下来。哼,他气什么,阮安槿的账他自有时间慢慢和他算。
他眼睛扫了一圈四周,看到一边大石头上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有散落的颜料炭笔,旁边地上还有个小画板,他不知为何就捡起了画板,上面夹着厚厚一叠画纸,随手翻了翻,上面应该是阮安槿日常所画的一些景色速写,每张寥寥几笔就画出各种景色的不同神韵,或生机勃发,或萧瑟苍凉,或幽雅静美。突然他的手顿住了,眼睛盯住了画纸,只见画纸上画的均是一个女子的面容速写,或正面,或侧颜,均披着席肩的黑发不带一点饰品。女子与阮安槿面貌有五六分相似,但看起来去至少有十几岁,而且明明画纸清晰,却又让人觉得面目模糊,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他不再思索,收起画板和石头上的小包裹,拿着就一跃上树,很快就消失在了山林中。
且说安槿进了槐林,就没命的往院子方向跑,谁知道那个神经病会不会追上来,再怎么折腾自己,说不定在这树林里毁尸灭迹也不一定。这个别院里怎么会有个变态少年在,她可不记得自家亲戚中有这么个人,初次见她就把她往水里摁,简直就是个不可理喻的死变态。
雪青就这样提着个天青色的锦垫站在院子门外,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小姐浑身湿透,像被恶鬼赶似的一阵风从院子后面的小角门卷进了院子。
碧螺看见她的七小姐突然*的进了房来,又惊又吓,差点落下泪来。忙把安槿推进屏风后,让她除了湿衣服,拿了干毛巾给她擦拭,又对着屏风外跟着追回来的雪青,道:“快,快去吩咐小厨房烧点热水。这要是着凉了,可怎生是好。”说着,到底忍不住,眼圈都红了。
安槿也顾不上安慰碧螺,擦干了身子头发,给自己裹上被子,还是觉得身上寒意直冒,等雪青急匆匆提了热水过来,泡了个热水澡,才感觉好点。但先前担惊受怕又体力透支,泡完澡便感觉一阵阵乏意。她也顾不上和碧螺雪青交代,便上床沉沉睡着了。
安槿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许久之后,她睁开眼睛看看床帐顶,突然想到母亲还要带自己去拜见外祖母,却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急忙唤道:“碧螺。”声音涩痛嘶哑。
“小姐,你醒了。”一个声音高兴的喊道,却不是碧螺,而是雪青,“小姐,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你整整睡了一个多时辰了,大家都急坏了,二夫人刚才离开。”
安槿皱眉,娘刚离开?那她岂不是发现自己落水的事情了?她喉咙有点不舒服,刚想唤雪青给自己斟杯水,一个身穿碧青色间条罗裙的女子已经递了一杯水给雪青,然后又低身将安槿扶了起来。安槿抬眼看她,才发现是母亲的一等大丫环如意。
如意扶了安槿坐起身,这才又伸手从雪青手里拿过水杯,轻声道:“七小姐,有什么迟点再问吧,先喝点热水润润喉。”说着,便端着水杯示意安槿就着她的手喝水。
安槿囧,她至于这么虚弱吗?忙伸出手,自己拿起杯子就赶紧喝了。然后将空杯子递给如意,冲她问道:“什么时辰了?母亲呢?外祖母大舅母二舅母来了没?”也不待她回答,又问雪青道,“将我的衣裳拿来,服侍我起身,碧螺呢?”
“回小姐,碧螺姐姐在给您煎药呢。”雪青先答道。
煎药?安槿皱眉。如意见状忙用轻缓的声音道:“七小姐,现在差不多未时末了。先前您睡了,碧螺担心您的身体,禀报了二夫人,请了大夫给您瞧了下。大夫说要喝几幅药才能驱走身体里的寒气,以免以后身体有隐患。”又答先前安槿问的问题,“老夫人二舅太太带着几位少爷小姐们已经在一个时辰前就到了山庄,二夫人找大夫看过了七小姐,没有什么大碍才刚不久去了给老夫人请安,估摸着现在正在用餐。老夫人刚刚还派人送了一些饭菜给七小姐,七小姐若是饿了,奴婢这就去给小姐热点白粥,先暖暖胃,再吃药。”
安槿一边听一边已经让雪青服侍着起了身。刚好碧螺煎好了药进来,安槿看碧螺红红的眼睛,安抚的笑道:“让你们担心了。碧螺,你去帮我把那套月芽白配粉紫襦裙拿来,我换了就去给外祖母请安。”
说着接过如意手上的白粥吃了小半碗,又喝了几口汤药,再不肯喝。由着碧螺拿了衣服穿上,重新梳好卯发,在两边小髻上分别簪上两串粉紫绢花与珍珠相间的小箅子,胸前戴上珍珠白玉红宝串成的缨络,这才出了屋子。
安槿刚带着丫环出了院门,就看见院子外十几米处背对她们站了一个十一二岁的白衣少年,安槿看那笔直的背影忍不住牙抽了抽。
听见院子响动,少年转过头来,虽然安槿已经算是看习惯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少年实在生得好看,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只是微眯的丹凤眼略带了一丝不符年龄的凌厉。他目光略带着迷惘但却又似很专注的看向了安槿。安槿连忙眦牙扮了个笑脸,向少年的方向走了几步,距离五六步远的时候,屈膝行李道:“给六表哥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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