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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我还能不能回家?

短短的几个问题罢了,但是两人一点细细的交流下来,还是花了很长的时间。

傅致远用尽了笔墨和言辞,才向楚子沉解释了什么叫做穿越。

他又绞尽了脑汁,才能证明春秋一个是一个已经过去的历史。

然后,傅致远提出了一个问题。

事实上,这句话他想问也很久了。

春秋已经过去了千年,我能不能知道,你是谁?

楚子沉用那根他已经有些习惯的铅笔,按照他这段日子的理解学习,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楚子沉。

他是楚子沉,章国楚国相,燕国公子沉。

楚子沉三个字被写的并不好看,但傅致远总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当初在游泳池里的戏言荒论,如今果然成真。

如今竟然成真。

楚子沉显然对于章国的情况十分关心,他接下来提问的哪些问题大多数都与章国有关。

傅致远虽然一一解答,但是心中的疑惑已经越来越浓厚。此时的楚子沉只是亡国的燕国公子,就算是与章始皇感情很好,也不至于对章国情况如此关系,却不询问燕国吧。

……除非,他已经知道燕国彻底倾覆的命运。

于是在一轮问答的间隙,傅致远又问了楚子沉第二个问题“你是公子沉,还是楚相。”

公子沉只是广收门客盛名不俗的一国公子,楚相却是鼎立了章国的绝世名士!

早在很久以前,楚子沉就能感觉到傅致远对于自己身份的某种疑虑,而如今,楚子沉坦白了。

他是楚相。

他是惊才绝艳的楚相,他是破天下命格的楚相,他是力挽狂澜的楚相,他是改革变法的楚相,他是天妒英才的楚相。

他是千年前在风雪夜里逝去的魂魄,入住他自己十七岁的躯壳,然后来到这里,作为异乡的来客。

傅致远看着楚子沉,眼神十分复杂。

很好,那位粉丝无数,而且都挺彪悍的楚相现在在他家里了。

吃他的住他的穿他的,想学个汉语还得麻烦自己。

极其缺乏常识,身体极其脆弱,吃饭不认识辣椒,闷不吭声就能自己焦虑到五脏脆弱,简直是上好的抑郁症胚子。

这就是楚子沉,那位历史上,让多少人为之折服的楚相。

其实他剥去了那层多智而近妖的外壳,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这个会因为不认识吃了辣椒,然后死撑着咽下去;这个人会心里焦急的像是着了一把大火,然而还是淡定着面子表现的无比镇静。

这样想想,就感觉十分奇妙了。

#男神在我家,他啊不听话。#

#论养成男神的可行性#

楚子沉并没有体会到傅致远微妙的心情,他自从发现自己已经处于千年后,情绪就有些不稳,也没有再强压下去。

他只是紧紧闭上了眼睛,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要怎么回去。”

傅致远和谭磊都曾经对于楚子沉的声音大加赞赏,认为音色极美,腔调温柔。

然而如今,傅致远却只能对于他激赏过的温柔腔调说出最残忍的答案。

“楚相,你回不去了。”

那里是你的家,那里是你的国,那里有你的故土,那里容你惊艳天下。

但,你回不去了。

第七章 语言

哪怕这个人是楚子沉,傅致远都做好了他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准备。

但楚子沉没有。那天他听到傅致远斩钉截铁极尽残忍的一句话后,只是点了点头,竟然还礼数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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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致远和谭磊都没有再说话。傅致远还好,这辈子见过的也多,这时候都开始打算盘想着防备楚子沉自杀什么的。

谭磊没那么多心思,只是看着面容平静紧紧闭着眼睛的楚子沉,想到他刚才竟然还能照常行礼,就从脊梁骨开始冒冷气。

楚子沉也不愧这么多年的男神之名,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是绝不做的,而且哪怕在如此打击之下礼数都没缺了半点,从那之后照样是消停呆着,还是跟以前一样平静模样。

只是学习语言一事在日程上安排的更紧了一些。他刚来时似乎是难得过闲逸日子,日更而作日落而息形容他是妥妥的;但是现在他又恢复了早起晚睡的作息表,史书上那个著名工作狂果真名不虚传。

谭磊看着有点心惊胆战,隔三五天过来给楚子沉摸一次脉,却越摸越惊奇,甚至怀疑楚子沉练过气功改变了脉搏。

无他,遭此大变,楚子沉的脉反而不像当初那么虚,一点点稳下来了。

他把这事特意打个电话跟傅致远说一声,傅致远把手里审了一半的文件扔到一边,自己沉默了一会儿,回复谭磊“他是楚子沉。这辈子糟心事还少吗,就是现在这桩格外糟心罢了。没有这份功力,他怎么撑起一个国家?”

十七岁亡国,被剪了头发刺了脸,在人家边关给人家搬了三年砖。要是咬住一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性,这位早就折在苦力里了,哪儿能活到章国来救他的时候。

他忍常人之所不能忍,于是做常人之所不能做。哪怕是他总犯些低级常识性错误,但自从知道他是楚子沉那天起,傅致远就丝毫没有看轻他的意思。

谭磊一想也是,就是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又去开了点镇定药搁傅致远那儿。

多年后楚子沉知道了这些往事,不由啼笑是非。

他没谭磊想象中那么小气性,不过也没傅致远想的那么豁达能担事。

二十六年啊,整整二十六年的生活,把春秋时期的一切都烙进他的骨血里,这辈子都抹不平忘不掉。这么多年来的生活印记,这么多年来的国仇家恨,怎么可能一句“既来之则安之”就视若无睹?

只是在傅致远告诉他真相之前他就有些意识,如今听傅致远说了,那原先有些抓不住的思绪就顺成一股,一颗心完全沉下了。

总有这么一种人,天大的事落到头上,反而会比平时更冷静了。

楚子沉正是这种情况。

傅致远那句话的确非常残忍,一点情面不留的就盼了楚子沉死刑。出乎意料,楚子沉当时也并没觉得撕心裂肺的痛,只是脑子一振,一个声音不断回荡,冰冷而清晰。

好了。他这么想着,我回不去了。

做人就忌讳打“这是我最点背的时候了”这念头,因为以后你总会发现,自己还能更点背的。

这条血淋淋的定律如今就用在楚子沉身上。当年大燕亡国,楚子沉就以为那是他这一生面对的最残忍之事,但现在他知道那不是了。

更残忍的事情是,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千年,所有的爱恨情仇全部封锁在了历史里,让他爱无可爱,恨无可恨,依无可依。

他在死前就已经做好了生死由天的打算,何况坏天下气运这事他做的大逆不道,自认为受这么多年残躯拖累之苦都是轻的。

现在的情况对于他来说就像是落下一张审判,虽然那张纸是空白的,但楚子沉心里却有一些清楚。

他为心中仇恨乱天命,于是天命就让他无法操控这一手营造的格局,即使知道消息也是在多年后,只能看着史书上一个个陌生熟悉的名字,无能为力。

原本他逝世的时候都已经内心平静了,没想到来现代一遭又弄得他心中不太平。现在另一只靴子落下了,他反而不再悬着心,格外扎实安定。

到底也是燕国公子啊,如今身处异国他乡,怎么有吃住都仰仗别人救济的道理。

这里不是他的世界,他也不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很难做出盘算。但他总不能一蹶不振从此疯疯癫癫。他还记得自己是公子之尊,至少应该活出人样来吧。

就像当年给亡国仇敌修筑城墙一样,绝不因厄运和苦难消磨自己。日日夜夜,把那细细密密的仇恨缝在心里。

想活出人样,至少得能说人话。正因如此,楚子沉才加快了自己学习的步伐。

这段日子傅致远到处飞来飞去,其实也很忙。前些时候还好,他还能特意抽出时间照应一下楚子沉,爱护一下他心理健康。但是这几周他忙的目不暇接,虽然生活上还能让人照料的细致一些,但再想每晚抽半小时聊天就是扯淡了。

而楚子沉显然也有自己的方法。那天傅致远好不容易早回来一阵,就看到楚子沉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张幼儿园光碟,学完拼音,手里拿本新华字典在那儿背呢。

傅致远凑上去看了一眼,发现楚子沉手边厚厚一沓纸,显然做了不少笔记。每个简体字都对应一个繁体字、一个拼音、一个小纂,旁边还用小纂记下不少东西,大概是释义一类。

想到此人竟然有背新华字典的勇气,还是繁简两版,傅致远差点就给他跪了。他当时就觉得所有四六级考生都应该给提溜过来看看这位,要是再四六级不过真是羞死个人。

听到傅致远的动静,楚子沉回头,微微一笑“晚上好。今天回来得很早,不太忙吧。”

傅致远“噗。”

他终于理解当初谭磊被楚子沉一句“你好”噎住是什么心情了。

再定睛一看,傅致远就更赞叹。楚子沉已经不跪在狼皮垫子上,他正坐在软软的沙发里,用他不习惯的姿势,在茶几上做着笔记。

如今知道了再回不去,他竟然开始入乡随俗了。

好聪明的做法。

傅致远也就坐到了楚子沉的对面“这些日子是有些忙,我忽略公子了,实在是很对不起。不知公子……”

楚子沉微微一笑“早就当不起‘公子’一说,如今更不敢提了。您若是有意客气,按您这里的规矩,叫我先生就好。”

傅致远愣了一下,心想这入乡随俗的还够彻底的。转念一想,突然想起公子在那时是特指天家贵胄,到了后来才烂大街。楚子沉这么说,应该是担心忌讳问题。

傅致远这么想,也没有给他解释“公子”一说的演变史,借坡下驴“那么楚先生,实在歉疚。我最近都忙得不可开交,也不知道是不是短了你吃住。”

“哪里会。”楚子沉唇角还带着那丝礼貌的笑“贵处很好,我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傅致远“……”这才多久,他就连“乐不思蜀”这个成语都学了?

“我忙起来什么都顾不得,恐怕还要冷落你一些日子。不知楚先生需要什么打发时间的玩意?”

“您有心了。”楚子沉沉吟了一会儿,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实在劳烦您,若是条件足够,请为我寻一架琴,两三本史书吧。”

“好。”傅致远点头“我过几天就让人送来。”

于是楚子沉也起身,目送傅致远对他点头示意后走进书房。他的目光盯住厚重的书房门很久,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坐下。

自己这样被平白奉养着,是被充做门客了吗?

——公子你还不知道,现在已经没有门客这种说法了,就连奴隶制都过去好多年。

至于傅致远,他虽然已经从谭磊那里听说楚子沉能说普通话说的很顺畅,但如今听到了,还是有点惊奇。

楚子沉这个人,记忆力实在不错。

他想起自己跟谭磊讨论的事情,又啧啧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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