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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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陛下?”陈娇转过身想告诉刘彻她这里确实没有他的衣裳,可是当她轻唤几声无果的时候才发现刘彻半靠在她榻上睡着了。

陈娇坐在榻沿上,有几分无奈和郁闷,虽然小产的事情过去几个月了,但她还是不愿让刘彻留宿在她的宫室,她想叫醒他让他出去,但是看到他暗淡的肤色和睡梦中时不时蹙起的眉心又忽然有一点心软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系他的皇权社稷,刘彻一向睡眠很浅,轻微的晃动和声音都会让他醒来,但是今天他却睡得那么熟。

满心都是他的千秋霸业,都是他的王图大业,这样的人,会早生华发吧。看着刘彻,陈娇的心忽然就沉了下来变得很静很静,她忽然想,当他变老的时候是不是还会如现在一样英俊倜傥,器宇轩昂。

应该,会吧。可惜,她都没有见过他慢慢老去的样子。陈娇的鼻子有一点点酸。

他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君主,千头万绪多少诸侯世家的利益在“推恩令”泄密后被触及,他能在太皇太后的限制下既保住新政又慢慢安抚了列侯,这是何等的智慧和手段,背后又是何等的坚韧和承担,换做别人,能像他做的一样好吗?

陈娇觉得,不会。天下的男人千万,凭谁能像他那样胆略眼光、雄才大略集于一身?不会有的,不会。

陈娇明白,她骨子里是崇拜刘彻的,只有深入骨髓的欣赏才会有她前世不可自拔的追随与沉迷。

陈娇叹了口气,她看着难得沉睡的刘彻,声音很轻的说:“从前我阿爹跟我讲,说萧何、韩信、张良都是不世出的奇才,却愿意跟随恣意随性的高祖,想来高祖当年虽然浪荡不羁却必有让他们深深折服的魅力和本领吧。你说,是不是?”

刘彻理所当然的没有回答,均匀的呼吸声表明他真的已经沉沉睡去。

这夜,陈娇与合衣的刘彻同榻而眠,半夜却是被人轻轻唤醒的。

“娘娘,娘娘。”

陈娇不悦的睁开惺忪睡眼,看到小寒面带急切的站在榻前,“娘娘恕罪,未央宫的苏宫监疾驰前来,求见陛下,有紧急要事。”

陈娇一听紧急要事,立刻清醒过来,看了看外面仍是一片沉沉夜色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苏一?宫中已经宵禁了,他怎么会来?”陈娇脱口问道。

小寒连忙摇头,看样子很焦急:“娘娘,苏宫监急的不得了,您是不是让陛下醒过来见见他?”

“你取我的外衣来,让大雪叫苏一进来。”

陈娇起身披上外衣就立刻轻拍刘彻:“陛下,陛下醒醒。”

刘彻英眉挑起,略带愠怒的睁开眼睛,看到神色紧张的陈娇不觉心惊,拉住他的手蹙紧了眉心问道:“何事惊慌?”

“陛下……”陈娇正要解释,苏一就在小寒的引领下跌跌撞撞的进来了,他本就消瘦,不谙骑术,急速策马两个时辰,一路从未央宫到甘泉宫,腿都软了。

苏一半跪半爬的上前道:“陛下陛下,出大事了!梁王,梁王在诏狱里用玉带悬梁自缢了!”

刘彻圆睁双眼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揪住苏一的衣领吼道:“你说什么!”

“梁王殿下悬梁身亡了。”苏一苦着脸道,“此事紧急,送信人走的是送军报的入宫通道,小人得了消息一刻不敢耽搁,用陛下的私印开启宫禁前来报信,请陛下快些回宫,再晚些长乐宫就要得到消息了。”

梁王死在诏狱是大事,尤其是在“推恩令”泄露列侯人心不稳,三王入京藩王举棋不定的时候。刘彻此时不在宫中,那长安城风云变幻,往最严重了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郅都是天子的人,而郅都抓梁王又让梁王死在诏狱,这势必会激起其他藩王与本就心怀不满的诸侯对天子的极大怨恨,更不要说太皇太后痛失爱孙的滔天之怒了,这笔账一样一样全都要算在刘彻的头上!

刘彻松开苏一,埋头沉思,双手握紧成拳,半晌起身低声道:“传旨御林卫队,立刻起驾回宫。”

这天大的事出的突然,陈娇自知事态严重,此时也没什么办法,只是起身送刘彻出去。

“朕先回宫了。”刘彻面容冷峻,他用力的握了一下陈娇的手,郑重嘱咐道,“你好好留在宫里,朕会命人加强甘泉宫的戒备,记住一定不要回长安城,明白了吗。”

梁王入长安携带了众多护卫和门客,这些人里难保不会有死士为梁王报仇,天子、郅都,甚至她这个皇后都有可能成为死士的报复对象。

陈娇连忙点头,从得到消息开始她就莫名的担忧紧张,此刻见刘彻要回宫,那种担心更是上升到了凤凰,几乎是理智无法控制的。

刘彻说完径直大步离开,陈娇远远就听到院外有马匹嘶鸣,可见卫队已经集结,事态紧急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片刻后陈娇就听到打马扬鞭的声音,她好像灵魂入窍般回神,飞快的跑过去朝远去的马队大喊道:“陛下你一定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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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新政危机

这一次的事情真的闹大了。

连馆陶大长公主往日春风得意威风八面的神色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耐和焦躁。

“事情出了这十几天,各处诸侯和藩王上书太皇太后的奏本都摞了五六张长案,话里话外全是在说天子的不是,你说这天子也是,好好地弄什么新政,朝堂上有几个人愿意拿自己家的利益开刀?一群看好戏的废物,早等着看太皇太后飞出新政的笑话了,偏偏那个彻儿还不知好歹,要抑黄老推儒术,这不是逼老太太动手吗?!”

大长公主坐在陈娇对面没好气的数量着,那气势,根本就停不下来。

“咱们家还不是看着你才支持他那看不出什么前途的新政么,他倒好越闹越上瘾了,他欺负你的事这里也就不提了,就说眼前啊,好好地,就让那个鬼见愁的郅都把梁王弄死了,这不是,这不是……横竖这是他自己作的,谁帮得了?弄得我在老太太(指太皇太后)面前反倒里外不是人了。我就说早就不该把你嫁给他,你这个爹,精明了一辈子,到底干了件糊涂事,刘彻这个不消停的混小子。”

陈娇一直坐着,眉心轻蹙,大长公主话太多她甚至插不进一句劝慰的话,只能听她不停的埋怨刘彻。

这些话到底让陈娇有些不舒服。

建元新政的内容经过后来刘彻重新推行的检验无疑证明是富国强兵的成功方法,大长公主因为贵族的利益对新政有所误解就算了,怎么连刘彻当年娶她的事都拿出数量了呢,刘彻再有不是也是她陈娇的夫君,她就是私下骂他一万句也没法子忍别人骂他一句,何况刘明草菅人命畏罪自杀本就不是刘彻的错,大长公主却平白数量了刘彻半个时辰,听的陈娇不自在。

“阿娘,喝口水吧,天热。”陈娇见大长公主总算有些停下来的意思,似乎是口渴了,于是将茶盏推到大长公主面前,叹了口气道,“阿娘你别说这样的话了,说得好像我眼睛瞎了一样,白白让人骗了去做媳妇。”

“哎哟我的宝贝女儿,你可算睡醒喽,可算说了句实在话。”大长公主茶都到了嘴边,听陈娇这么说马上拿开茶盏家中了语气,“你呀,就是白长了这么一对漂亮眼。”

陈娇嘴一撇,无奈。

大长公主摇着头喝了茶水,放下茶盏又道:“你别嫌你娘絮叨,瞧瞧他的那些法子,先是各封国除关减税,后又是那个什么诸侯徙国的‘推恩令’,这都把世界列侯藩王宗亲得罪一个遍了。你是不知道,有些文皇帝的旧臣给老太太私底下进言,甚至有了那些个意思了。”

大长公主越说声音越低,最后那句已经是倾身附在陈娇耳边说的了。

陈娇心系汉宫局势,听大长公主说话有些走神,听到最后难免怔了一下,抬头问道:“那个意思?什么意思?”

“这都不明白。”大长公主啧了一声道:“依我看,天子这个皇位危险得很。只要有人开了那个口,后面的声音多了去了,你娘我要是再多说几句,皇位上将来坐着谁还真不好说。”

“不行!”大长公主话音刚落陈娇就提高了声音立刻道,“别人我管不了,母亲你不能在外祖太皇太后面前说他一个字的不好!”

这回轮到大长公主怔住了。

陈娇这一世对待父母可比前世乖巧温和的多,使脾气任性的事几乎没有在父母面前做过,所以当往日闻言好语的女儿忽然对自己决然硬气起来,大长公主还真给唬住了。

陈娇定定的看着大长公主昂然道:“阿娘,我陈娇什么性子你知道,我恨不恨刘彻,要怎么对待刘彻那是我的事,我的事我自己把握得住。我从小霸道,现在也不逞多让,我就是不能看着那些手握重权傲慢无礼的权贵合起火来欺负刘彻年轻!”

这种事陈娇前世看不下去,这辈子也看不下去。没错,她陈娇就是个至情至性的烈性女子,她喜欢刘彻就要尽她所能在他失意的时候支持他,在他四面楚歌的时候保护他,让她用威胁的手段捆绑爱情,那她又与前世的自己有什么区别!

“我这不是……你这孩子,我不是怕他做天子做的忘了本欺负你嘛。”

“阿娘,你不要太糊涂,他若不做天子,日后任谁都能欺负我。”陈娇缓了缓口气继续道,“阿娘你这法子是杀鸡取卵,护得住我一时护不住我一世。刘彻不做天子了,我呢,我这皇后不是也做到了头?一个逊了位的先帝皇后你还能指望以后的当权人怎么照应我?”

“这……”大长公主挑了一下眉头道,“自然是不能真的让他逊位,不过是让刘彻这小子长点记性,别忘了他这皇位是谁给的,我可要为我的女儿吓唬吓唬他,好叫他知道要废了他也是……”

“母亲,这样的话以后不能说。”

陈娇沉下声音打断了有些洋洋得意的大长公主,她避席走到大长公主身边坐下认真道:“天子是您的侄子,您当知道刘家人的脾气,他外和内戾心思深沉却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母亲要是逼他,你现在用太皇太后的权威捆束他他一时屈服自然不得志,可终有一天他要冲破那层藩篱,到那时又怎么会记得母亲的恩情?”

大长公主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陈娇双手合住大长公主的手道:“阿娘,你放心我的事我真的处理得了,实在不行会让您和父亲帮我,但是绝不能让那些野心勃勃的藩王和唯恐天下不乱的世家们参合。那些人越是离间天家感情,越是动摇天子地位母亲就越要尽量弥合,外祖太皇太后何等精明,怎么会听信愚人之语妄动国之神器。母亲只管按我说的做,最后只有太皇太后的嘉许和天子的感激,如此一来我的地位才会更加稳固。”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微叹道:“你说的是,我就是咽不下之前你小产的那口气,总想着教训教训他。哎,你呀你,一门心思是跟他一条心了。”

陈娇微微一笑道:“阿娘,不是我跟她一条心,是咱们堂邑侯府与天子一条心。”

大长公主也笑了,点头道:“是是是,不说他是你夫君,单就是他作为我的侄儿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怎么会真的动摇他的帝位,保还来不及。我这就回去了,去老太太那里探探风向去。”

陈娇送走了大长公主,倚在门边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刘明之死让刘彻勉强掌控的朝局乱了,彻底乱了。因推恩令诸侯徙国而情绪激愤的列侯本已经被逐渐安抚,可是梁王一死让所有人都开始怀疑天子的诚意。宗室和藩王本就对郅都多有不满,现如今更是要置他于死地,甚至因为事态的进一步扩大,新政都将毫无疑问的废止,更可怕的是“天子绝情酷吏当道”已经成为动摇刘彻帝位的理由。

半个月来为了大局,太皇太后已经按住同时爱孙的情绪尽量控制住动荡的朝局,郅都必死无人能救,窦婴罢相,田蚡去职,刘彻毫无办法,他想在一定又急又气日夜难眠。郅都他是保不住了,损不损害天子威严也已经不再重要,对刘彻而言最重要的是怎样才能在评定朝局后想尽办法从盛怒的太皇太后那里保住他付出了极大心理的新政。

然而他保得住吗?

陈娇摇摇头,摆手让上前搀扶的侍女推开,缓步走向内室。

前世建元新政失败了,正像一年前陈娇用解梦的方式暗示给刘彻的那样,赵绾下狱自尽,王臧被当即处死,新政的其他几个肱骨之臣也无一幸免全部都被赐死。而刘彻也将失去他身为天子的朝堂权柄,过上长达几年的表面游猎放纵实则失意养晦的日子。

还是没能帮他绕过这一节。陈娇苦笑一声。感情是感情的事,纵然波折也不过是两个人的事,然而陈娇是真的希望刘彻能够早些实现他的宏愿,早日根除匈奴大婚将大汉推向鼎盛。其实作为一个皇后这也是陈娇的愿望。

可惜,可惜还是没能,除非……算了,以现在的刘彻,他狠不下那条心。

五日之后,梁恭王刘明大葬在梁国都城恭王墓,长安汉宫因梁王之死而泛起的风浪似乎已经渐渐平息下来,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朝堂上的血雨腥风才是刚刚开始。

这一晚,陈娇早早的躺在了榻上,她最近睡的都不太好,更多的时间和经历都放在了对长安政局的琢磨之上。

有时候陈娇也会想为什么刘明会死,她真的想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刘明就那么怂,郅都没有对他用刑可是他却连两日都撑不过就在狱中自尽,他难道不明白太皇太后对他的感情,他不知道太皇太后一定会救他出来?这样的死未免太不值得。

陈娇想不明白,其实没人想得明白,包括刘彻在内,汉宫里就没有人能想到刘明会这样死了。

陈娇翻了个身,只觉得屋里闷热,她不能用冰,只得起身道:“大雪,再多找两人为我打扇。”

陈娇话音才落小寒便进来行了一礼道:“娘娘,刚才奴婢从二门进来,看到宫室阶梯下有几个穿黑披风的人纵马而来,灯火太暗奴婢看不清来人身上的徽记和样貌,但他们进的了宫门想是有客人来拜访娘娘了,娘娘是不是准备一下?”

“有客?”陈娇蹙起眉心穿上一件常服带着侍女走出去,借着殿外宫灯昏暗的光,远远看到三人大步向内殿儿来。

为首之人步速极快,甚至连门外的宦官都来不及阻拦就径直走向了陈娇。

☆、第180章 弑师之名

“你是何人,如此无礼!”

在小寒紧张的呵斥下声中,那人已经旁若无人的快步走到了陈娇近前。夏日晚间暑热依旧未散,那人却罩着兜帽披风看不清面容。

陈娇蹙眉站在殿中只觉这身影无比熟悉,她没有在意周围侍婢的惶恐,也并不后退,向那人道:“陛下?”

来人终于在她面前站定,动作利落的侧身拉开披风抖落兜帽,果然露出刘彻锋利而冷峻的侧脸轮廓。

再看后面三位跟进来的“斗篷人”正是宣室殿宫监曹小北和公孙兄弟。堂堂天子带着近侍驾临甘泉宫竟如此衣着,殿内众人无比惊讶。

小寒连忙带着侍婢们跪下道:“陛下恕罪。”

刘彻看也不看满殿跪拜的下人,一言不发的卸下佩剑与披风一起凌空抛给曹小北,走向殿内的主位。

陈娇看刘彻通身凛冽的气势和眉心深锁的幽戾就知道他现在心情一定糟透了。月余不见刘彻瘦了不少,脸部的线条也因为消瘦越发明晰,显露出冷锐的气势,然而他的脸色偏偏晦暗,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很压抑。

陈娇想小寒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带人退到一旁,然后缓步跟在刘彻后面和声道:“陛下怎么来了?”

刘彻落座主位下颌微扬,仍是一脸的冷色只道:“朕在汉宫睡不着,朕来你这里休息。”

这真是郁闷的待不下去了,节骨眼上都要避开众人低调出宫可见刘彻实在是有气发不出有苦无处诉,一股脑全憋在自己心里了。

“那陛下就先喝口茶少歇。”陈娇放慢了声音对小寒道,“吩咐温泉汤的人准备药浴,陛下一会就过去。”

陈娇走过去在长案一侧坐下倒了一杯放在刘彻眼前问道:“陛下晚膳用了不曾?”

这个时候对待刘彻最好的方式就是不温不火的关心,陈娇当然知道眼前的刘彻不同往日,他现在就是把所有的憋屈都往肚子填的爆竹,只要一个火星就可随时点燃,她当然不会傻到这个时候去冷待刘彻,作死的去点爆竹。平日刘彻对她有愧,陈娇放多硬的钉子扎他都行,但要是这个时候,说错一句话搞不好都会被刘彻记恨半辈子。

刘彻摇头道:“不用忙了,朕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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