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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术士正是姚翁,他抬起头向陈娇解释道:“下臣们已经推演了翁主的命数,根据翁主的生辰梦境来看,翁主确实是星象四域中朱雀域的主星火翼蛇转世,翼宿乃是上天降星来辅佐陛下和太子护佑我大汉。翁主不必惊讶,臣下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翁主。”

“舅舅,这……”陈娇为难的看了看姚翁又看向景帝。

“朕是天子,只要对大汉有利的事情朕都会做,况且……朕今日把话说开,你与彻儿有婚约,这大汉将来也是彻儿的,你就是他的皇后,辅佐他也是你分内的事。”

景帝病中把话说开,陈娇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羞涩忸怩让天子不快。她只是低下头无视刘彻看过来的余光轻声道:“是,阿娇明白,全凭天子舅舅做主。”

景帝沉吟片刻又对陈娇道:“朕,希望你在宫中住些日子。”

姚翁适时的说:“翁主既是星宿转世丙丁能为陛下逢凶化吉,希望翁主能够日日来为陛下祈福,镇得住那些病魔邪祟,以助天子早日康复。”

陈娇早就知道景帝需要朱雀域星宿转世之人助姚翁给他炼就“长生药”,对此她早有准备,对景帝下拜道:“这是阿娇分内之事,阿娇愿在宫中为陛下侍疾。”

“儿臣愿为父皇分忧。”刘彻也下拜道。

“好,看你们如此,朕心中甚是宽慰。下去歇着吧,告诉越信朕没事,让她心里也别难过,朕明早再见她。”景帝说完摆摆手,“都退下吧。”

众人退出寝室后,薄皇后来到景帝榻前道:“陛下,臣妾留下……”

“不必了。”景帝很累,他靠在榻上没有睁开眼睛缓声道,“栗姬在这里就够了,朕明日就回宣室殿养病,你告诉程姬今夜委屈她了。”

薄皇后再没有说话,她缄默的离开床榻。说不上失望因为她本就该料到这样的结果,可她还幻想着或许在病重的时候天子会念及真正的夫妻情分,可是她完全错了,天子不爱她,甚至对她连多余的感情都不愿意施舍。

“妹妹尽心。”

薄皇后对一旁的栗姬轻声交代完便退了出去,她落寞的影子被灯烛拉得很长,就像她的前半生,一直活在得不到光亮和希望的阴影里。

不过,她现在有了太子。薄皇后这样想心中便舒畅很多,她回头看着刚才还强撑身体的天子虚弱的躺在榻上,心里就有一种难言的快感:栗姬,你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刘彻和陈娇走出寝室有薄皇后的掌事宫女仓雨上来传话,请他们在门口略站一站,薄皇后还有话交代。既然薄皇后有话说作为后辈陈娇和刘彻理当留下,可是众人散去后除了值夜的宫人这里就只剩下了他们。

陈娇和刘彻二人有些尴尬的站在屏风前面,在景帝面前时见面倒不觉得怎样,可是以他们的身份独处起来气氛就变得有几分尴尬和暧昧了。

刘彻没想到阔别多年再一次与陈娇正式见面竟然是在这个时候在个地方。

他看得出陈娇有些紧张,目光在别处没有目的的看着,然而刘彻自己也不比陈娇沉着多少,他毕竟还年轻,面对眼前倾慕多年的未来妻子他也很局促。

“近来这些日子,要辛苦你了。”刘彻微低着头,眼睛看着陈娇艳红的长衣衣摆说。

“为天子分忧是应当的。你,你也不要压力太大,这些朝臣看起来好像并不太难相处。”

陈娇不知自己该说什么,胡乱编了两句,其实她说了什么自己也不太清楚,只是觉得能糊弄过去早点离开就好,面对现在的刘彻她真的感觉……感觉很奇怪,连心跳都不由自主的加快。

“你是说他们都是些老头吗?”刘彻顺着陈娇的话头很自然的接话道,“其实都是一些难缠的老头。”

这个局促的时候刘彻还能一不小心说出这种略带调侃的话,引得陈娇微微笑了。

刘彻见她古雅的菱形红唇弯出美丽的弧度,竟然有些意外的兴奋,紧张沉闷的心情也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你不回府里去派人送信了吗?”刘彻问陈娇,因为怕打扰景帝休息,他的声音很轻很低却很好听。

由于两人距离不远,陈娇仍旧不太好意思看他,强作镇定答道:“天子舅舅病的突然,按宫里的规矩今日早几个时辰就下了匙,现在送信恐怕传不出去了。”

“那我遣人走军报的宫门给姑姑和姑丈送信,免得他们担心你和父皇。”刘彻的薄唇唇角不由自主的弯起,他甚至很庆幸自己身为太子能为陈娇做点别人做不到的事,哪怕是小事。

陈娇点点头道:“这样是最好,多谢你。”

“没什么,不必谢,恩,这几年你送我的节礼,我……”刘彻毕竟年少,即使心思缜密手段不凡也还是脱不了青涩的悸动,有些简单的话即使到嘴边也不知怎么竟不太好意思说,“我也没机会跟你当面道谢,你,送的东西我很喜欢。”

陈娇的脸颊几乎实在一瞬间染上了桃色,她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听到仓雨近身道:“殿下,翁主,娘娘出来了。”

☆、第66章 滴血为引

薄皇后走出寝室抬手扶起要行礼的陈娇和刘彻缓声道:“不比寻常,都是自家人不要多礼了。天子刚才把话都给你们都说的清楚,我再嘱咐两句也是怕阿娇身为贵女为陛下侍疾本也是劳动,在这里又免不了要见太子来请安,心里面过不去也是有的,真是委屈阿娇了。”

陈娇低头温声道:“天子是阿娇的舅舅,娘娘是舅母,都说是自家人还有什么委屈可言,阿娇是晚辈,应该的。”

陈娇说话的时候刘彻站在一旁垂眸偷眼看着她低头时娇俏的鼻尖,想到日后可以时常见她心中竟不自觉生出几分暗暗的窃喜。

“阿娇真是好孩子,长公主和侯爷有福气,连着太子也有福……”薄皇后说到这里了才想起这话不该当着刘彻说便转而止住话头又对刘彻淳淳叮嘱道,“陛下有恙你可不要再经常出宫去了,看顾着国事才好。”

“母后宽心,我这就召卫绾老师进宫商议朝中诸事安排。”刘彻收起心思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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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政没有做完的时候你也别太累,万事适可而止,再累坏了你我可怎么向陛下和太后交代。”薄皇后伸手整了整刘彻的衣襟,看刘彻时那爱怜的神情就如亲生母子一般,“去吧。”

刘彻答应着转身,走时深深的看了陈娇一眼,似乎让她放心自己一定会将她留宿宫中的事告知堂邑侯和长公主。

陈娇站在薄皇后身后与她一同看着刘彻离去的年轻背影仿佛回到了前世的时光中——幽暗的长廊里,那一抹暗光中的枣红色似乎永远是她目光捕捉的全部意义。

自这一日起陈娇一连七天都留在宣室殿侍疾,其实她并不需要做什么,只是晨昏少了休息和自由,须得坐在距离景帝最近的一道纱帐后递送侍女送来的汤药食水,即使这样也足够让平日养尊处优的陈娇感到乏累了。

不过景帝床前真正不眠不休的反倒是陈娇平日最看不惯的栗姬,栗姬对景帝侍候的尽心尽力有时都令她感到不可思议,这么跋扈张扬急躁愚蠢的女人,竟然在侍候丈夫的时候不遗余力亲力亲为甚至到了日夜相守的地步,着实令人吃惊,也令陈娇改变了一些对她固有的厌恶看法。

这日午后栗姬伺候景帝用药之后跪在床前轻声道:“陛下休息吧,臣妾在这里守着陛下。”

景帝闭目道:“你也去歇歇吧,从昨晚过来就没歇着。”

栗姬一边掖着景帝的被角一边微笑道:“前日程姬在的时候我睡了好些时辰,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了今日竟再睡不着了,陛下睡吧,可别管我。”

景帝也笑了没有说话安心入睡。

待纱帐后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后,陈娇才看到栗姬身形不稳的跌坐在榻前的云毡地毯上。

陈娇看着栗姬扶着床沿重新跪坐的身影一时间有些感慨又有些不忍,她慢慢起身打开纱帐搀了栗姬一下小声道:“天子睡了,栗娘娘出来喝口茶水可好?总是熬着恐怕下午让天子看到倦容不悦。”

栗姬抬起尖窄的下颌仰头看了陈娇一眼,见她年轻美丽的脸上同样有几分怠倦才就势扶着陈娇走出纱帐,二人来到外面的小几前轻松的坐下来。

“让翁主操心,我看上去一定很丑很难看吧。”栗姬有些尴尬的拿着陈娇递上的茶筑低声说。

整个汉宫都知道栗姬平日跟馆陶长公主不对付,这些日子陈娇即使见到她也鲜少与她搭话,她早就习惯了,如今被陈娇关心她还有些不自在。

“栗娘娘的脸色的确很差,可是您对陛下的心意阿娇着实感动。”陈娇说话不爱弯弯绕绕,尤其是对栗姬。

陈娇不喜欢这个女人,但她在这个女人身上却看到了令她动容的感情,陈娇爱过一个帝王,所以她知道也看得出尽心侍奉帝王与照顾爱人的差别。前世她曾经因为这个理由怨恨刘彻,她觉得在这煌煌宫廷,她对刘彻的感情是那么唯一那么单纯与那些逢场作戏的女人截然不同,而他却不以为然。今天她终于看到与她一样纯粹的感情,她才蓦然醒悟,原来她并不是唯一。

栗姬闻言端着茶筑微怔,片刻后垂下浓密的睫毛自嘲般喃喃道:“翁主还年轻,怎么能知道这种一不小心就害怕那人离开的痛苦。你道我看着陛下眼睛都不错一下是疲累,你怎么知道我这些日子但凡有一夜看不到他都担心的不敢闭眼,还不如守着他,我心里踏实。”

陈娇听了栗姬这番话心中波澜微起,她不能完全体会栗姬的心境,但似乎也感觉得到她舌尖每一句出口的话都泛着苦涩的味道。

已经七个昼夜过去,景帝的身体并没有像前些日子那样病后慢慢好转,似乎这一次是久病的征兆,令宫中的每个人都格外忧心,尽管大部分人忧心的并非是天子本身而是那有可能即将更迭的无上帝国权力。这些人里有天子最敬重的母亲,也有他倚重的姐姐,甚至包括他精心培养的儿子现在的储君。也正因如此,失去了儿子继承大统机会的栗姬才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都说翁主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我一个女人不懂得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只希望翁主真有神灵庇佑能助得陛下早日康复就好。”栗姬放下茶筑,红了眼眶的眼睛失神的看着杯中的残茶轻声说。

陈娇不知道这句话她该怎么接,只能说:“我也希望天子舅舅能早日康复。”

两人的对话被纱帐后强烈的咳嗽声打断,栗姬几乎没有停顿就快速起身走了进去,陈娇连忙唤外面的侍女端药端水进来伺候,忙活了好一阵子景帝的咳嗽声才平息下来。

“命姚翁来见朕,你和阿娇都去歇着,朕有话要吩咐他。”景帝手长骨感的手握着沾了血的丝绢愠怒的吩咐道。

陈娇和栗姬都看得出景帝动了真火,不敢多留,待姚翁前来就退了出去。

尽管听不清具体的内容但站在寝殿的廊下陈娇还是可以能听到景帝一边咳嗽一边呵斥姚翁的声音,栗姬站在她旁边不悦的蹙着眉头,似乎很烦躁。

“不知天子为什么事对姚术士发那么大的火。”陈娇看栗姬的神情总觉得她应该知道的比自己多。

“还能为什么,这些骗子,我早就跟陛下说过,术士的话怎么好相信,他们说什么天子就信什么,你看都这些日子了也没能让病情好转多少,没得让人心焦,依着我都赶出宫去!”栗姬愤愤的说。

陈娇不动声色的听着,心知姚翁之前在景帝面前承认她是朱雀星域星宿转世也是被景帝逼到了份上才不得不这么说,留她在宫中侍疾更是姚翁等人为了活命病急乱投医编的瞎话。尽管陈娇看不上这帮术士的假话可是倘若天子的病不能有丝毫好转,她的神裔地位又怎能被认可,况且现在景帝毕竟还没有下旨对她正式册封,这令陈娇也有些着急。

两柱香的时间过后脸上汗渍未消的姚翁才走出寝殿,看到陈娇站在廊下躬身行大礼道:“下臣接陛下旨意烦请翁主借一步说话。”

栗姬毕竟就在宫中,姚翁这些话的意思她自然明白,看了二人一眼便带着廊上的侍女走进了寝殿,余下姚翁与陈娇站在廊下。

陈娇面对下拜的姚翁保持着天生傲人的贵女姿态淡声道:“姚术士起身说话吧。”

姚翁放下隆起的双臂起身道:“翁主近来为天子侍疾辛苦了,下臣不胜钦佩。”

陈娇转过身望着白玉阶下匆匆来往的一队宦官傲然道:“有什么话姚术士直说,我还要去探视陛下,跟你,耽误不起。”

姚翁平日跟在景帝身边是得力的术士,又精通天道星象之说所以在贵族圈子中很得尊敬,如今陈娇却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他吃了瘪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毕竟不敢对这位出身高贵的未来皇后有丝毫怠慢,只得更加恭敬小心。

“下臣怎敢耽搁翁主的时间,实在是天子的病情令人心忧,翁主是星宿转世,天命不凡,下臣这点术法实在不敢在翁主面前卖弄所以特来与翁主商议。”

“听你的口气是有法子医治天子?”陈娇扬起声调挑眉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拖到这个时候才说!”

“下臣该死,可是这个方子下臣本来是不敢用的……如今御医无能下臣也只好尽全力了。翁主,下臣这里有一道我青天观先秦祖师留下来的神方,只是须得有神明相助才管用。下臣之前不敢使用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陈娇本就高傲,对臣属的废话没有太多耐心,此刻眉眼一挑尊贵的威势尽显。

姚翁退后一步行礼道:“须得翁主每日三滴鲜血为引入药方可。”

每日取血?!鲜血之于性命犹如清泉之于花木,以血为引相当于以命续命,尽管要的少,可是毕竟意义非同寻常又是每日取血,陈娇何等尊贵,出身列侯宗室身体金尊玉贵,听到姚翁编出这个理由心中无比厌恶抵触。

她转过身秀眉蹙起眼神锋利的看着姚翁:“你确定要本翁主的血?”

姚翁为陈娇的威势所迫,低头片刻才道:“正是,为了天子请翁主垂赐。”

“你有把握让天子好起来?”陈娇继续用冷而尖锐的声音问。

“下臣保证,若用此药不出十日陛下就会好转。”姚翁信誓旦旦的说。

陈娇压住想要捉拿姚翁立刻活剐的冲动深吸一口气昂头道:“好,既然你敢说这种话,倘若十日之内天子不能好转,无论你在天子面前有多受重用,我也第一个要你项上人头!”

“喏,下臣明白。”姚翁双手拢在袖中甚至不敢抬头的说。

“好,你转告天子,今日我回府中探望祖母,明日便回宫中日也不离,为天子尽忠尽孝。”陈娇冷冷的说。

晚膳时分陈娇的车架刚停在堂邑侯府门前她就立刻吩咐大寒道:“请柳生术士到君爱的小书房去,我有话问他。”

当一身青布长衣的柳生青镜走进小书房时,一身水墨花右衽长衣的陈娇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柳生青镜看到面色沉郁的陈娇回过头不但没有半分惊讶拘谨,相反却笑得更加轻松:“多日不见,翁主怎么今日想起我来了?”

“我在宫中听一位侯夫人闲聊说她家世子身体不好,御医无能请了姚术士去看,起先姚术士的法子并不管用,后来触怒了侯爷姚术士才使出了看家的本领开了一剂药方,要世子的至亲用血为引子下药,他说这是你们青天观祖师秘而不外传的法子,那夫人听说用血入药怕是邪术,我特来帮她问问你,你们青天观真有这样的方子吗?”

天子的圣体安危外面的人鲜少知晓,陈娇也不会向柳生青镜透露,编了个幌子来问他。

柳生青镜听完陈娇的叙述眉毛一高一低的动了动,表情很无奈,撇撇嘴道:“有,不过这位侯夫人也该为自己的儿子办后事了。”

陈娇睁大眼睛吃惊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这人用了我们青天观的血引药方就是等死之人了。”柳生青镜说的很轻松仿佛谈的根本就不是生死大事,“有病自然要看医生,你也说了御医都药石无灵才来找术士,术士就能有法子了?笑话。”

“你的意思是姚翁要暗害那位世子?”陈娇心里着实吃了一惊,她可真没想到姚翁能想出这么个办法,这不是弑君自杀吗!

柳生青镜冷笑一声:“他不尊祖训拿出这个禁方来恐怕还是为了他自己的名利地位。这个方子只要求以血入药,是不是至亲并无关系,姚翁不过是故弄玄虚,呵这等误人之人就不该留在世上。”

提起姚翁柳生青镜越说越怒:“这药方本是先祖为一位义士刺秦研制,那位义士从小身患重病平生对亲王的家仇无以得报,先祖用这个方子令他身体好转实现刺秦的愿望,不过他的寿命也因此比病中缩的更短。”

“那他服药后活了多久?”陈娇问。

“不知道能活多久,他两个月后刺秦失败被秦王剁得骨头渣子都能包饺子了,谁管他本来还能活多久”柳生青镜无所谓的笑了,“估计最多也活不过半年,所以你让那位侯夫人好好权衡权衡,看她那位病中的世子若能拖个一年两年的也别用那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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