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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娇怔住,她没有想到刘彻那时说的话竟然真的会被前谈事的景帝和长公主听到。

“彘儿这孩子,就是对阿娇大方。”王美人注视着陈娇淡淡的微笑着,仿佛秋风中的白色蔷薇,淡雅清丽却在花下,藏着刺。

“朕也看着阿娇非寻常贵女可比。”景帝微笑点头,“彘儿这回也受了委屈,多亏了阿娇还护着他,朕倒觉得姐姐的提议不错。”

提议,什么提议……陈娇心中一片茫然可又不是全然的无知,隐隐的她感觉的有些事情已无法避免。

“那妾身真的要代彘儿要感谢陛下天恩。”王美人激动地俯下身,“谢陛下恩典,谢长公主对彘儿的垂爱。”

婚约,一定是那个金屋藏娇的婚约!

陈娇几乎是本能的挥舞着小手抵触的拒绝道:“不要不要,我不要!”

☆、第19章 长门旧物

在王美人和景帝微笑凝固的瞬间长公主果断将景帝怀里的陈娇抱了过来,那一瞬间她看向女儿尖锐的目光让陈娇微凛。超快稳定更新小说,

“阿娇不要什么?”长公主刻意的笑了,但她的眼中却满是严厉的冰寒,她在用眼神警告陈娇: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不要彘儿给你的金屋子吗?好好,没关系,让彘儿再给你造一座点心的屋子,满足你这个小馋猫。”长公主拍着陈娇的背,对景帝笑道,“阿娇还小呢,就知道王美人做的点心好吃,金子都比不上呢。”

伏在长公主肩上的陈娇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抵触,她明白就算她今天将“不嫁刘彘”四个字喊破天也没有用。前次她或许还能在父母面前说她不喜欢刘明,可是就算是疼爱她的父亲也只是说“日后再议”,更何况今朝,一切已是定局。

她只是不能忍受任何人在背后戏弄她,威胁她,害她,却不知道阴差阳错的抹黑了刘明又成就了她与刘彻。

造化弄人也好,天意如此也罢,或许重生再多次,或许改变再多事,至始至终她还是没有能力拒绝“金屋藏娇”。

陈娇觉得很累,很无奈,可是她不允许自己沉沦,因为她重活一世不是为了被刘彻厌弃的,往后的日子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改变,改变负心刘彻,改变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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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娇忽然想到长门宫,想起那些无人问津的暗室里那一排排的陈年旧物。

由于后日是堂邑候老夫人的寿辰,馆陶长公主特意向窦太后请辞,回堂邑侯府。

“阿娘,今日阿爹休沐,他在家里等我们吗?”陈娇坐在马车上天真的仰起脸问长公主。

长公主微笑抚弄着女儿额前的刘海温声道:“你阿爹在长门殿摆弄他的那些宝贝呢,咱们要到过了午膳才能见到你阿爹。”

长门殿原先是馆陶长公主作为天子嫡长女下嫁时文帝特意送给她避暑玩乐的一处行宫,后来很多人都知道这座宫殿在董彦的监工翻修后献给了年轻的武帝供他游猎宿夜,却很少有人知道其实这里曾经被堂邑候用以存放藏书古玩。

“阿娘,我们去看阿爹吧,阿娇好想阿爹啊。”陈娇在长公主怀里撒娇。

提起堂邑候长公主的明眸便如影日的一潭春水,其间漾起温柔的涟漪。她娇俏的鼻尖抵住陈娇光洁的额头亲昵道:“好,那我们就去长门殿找你阿爹,让他看看几日不见小阿娇长高了没。”

彼时的长门殿已经有将近十年不曾大兴土木的翻新过了,但它在堂邑候匠心独运的经营下仍是一座风雅精巧分外迷人的宫殿。堂邑候对园林的喜好与众不同,长门殿内叶边泛黄的爬山虎爬满了古雅的灰色阙墙,莲花石廊外蓝紫黄白的零星花朵在葱竹翠柏间半遮半掩的开放;这里没有汉宫高大威严的主体建筑,没有一层一层似乎永无尽头的汉白玉台阶,但这里飞虹桥架设独特,临水亭分外妖娆,廊腰缦回,复道行空,犹如一座仙家宫殿处处神秘,给人以探索的*之美。

陈娇坐在马车里,透过随风而动的车帘她注视着这座属于她父母亲的美丽的宫殿。多么讽刺,前世,就在这里,她竟然度过了将近二十年的罢居时光,暗淡压抑充满痛苦的人生余日。

陈娇红润的唇微微颤抖,闭上眼睛安静的靠在马车的内壁上,心情伴随着隆隆而行的马车声起伏不定。

堂邑候有些时日没有见到长公主和陈娇了,一家人叙话玩乐至午膳前夕,长公主才支开陈娇跟堂邑候单独叙话。

陈娇猜想父母的话题大概脱离不了她与刘彻的婚约和梁王夫妇的谋划。不过这与她似乎都没有关系,这些事完全不会因为她的参与而有丝毫改变,换句话说小小的她在政治利益面前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当然陈娇并会纠结这些事,她来长门殿必定有她的打算。

长门宫纵深的书库里大寒手擎一盏灯台跟随在小陈娇的身后,徘徊在高大的竹简书架之间。

“翁主,您在找什么呀,是不是……”

陈娇回身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她低着头在最下层的书架间寻找着什么——所有的书架下面都是一人长度见方的漆木大箱,很多箱子上都带有不同的标注,但他们有着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落满了灰尘。

大寒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翁主在寻找什么,但她很贴心的将烛台贴了过去,以便让陈娇看得更清楚。

“就是这几个。”陈娇一只一只的寻找箱子,最后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大寒,帮我打开这几只。”

“诺。”大寒乖巧的放下烛台,打开了尘封已久的书箱。

积落在狭小空间的厚厚尘灰因为书箱的打开而四散开来,烛盏昏黄的暖光之下,陈娇看到四散的尘土缓缓落下,落在那一堆似曾相识的竹简上。

大寒陪伴陈娇已久,看到翁主晶亮的眸子早已明白这些书简就是她寻找的东西。

“翁主请看。”大寒拿出一卷竹简,用随身的绢帕轻轻擦拭了一下然后打开呈给陈娇。

陈娇看着竹简上的内容不由的露出微笑:“没错,就是这个。”

大寒看着自家翁主沉迷欣喜的神色不禁有些疑惑,翁主明明只学了不多汉子,连没启蒙先生都还没请怎么就对这些艰深难懂的书简感兴趣了呢?

当然沉浸在阅读之中的陈娇并没有注意到大寒的小小的疑惑,她是真的很高兴自己又找到了这些书简。

前世陈娇在长门宫度过的岁月无疑是枯燥而冷清的,最初她打骂宫人,摔砸器皿,甚至寻死觅活,几乎所有能够发泄的事情她都疯狂的尝试过了。可是,再也不会有人注意她的这些举动了。当陈娇胸中的怒火渐渐冷却之后,她才越发的体会到现实的冰冷。

最后,阅读几乎成了她打发时光的唯一乐趣。长门殿的书库里有她父亲辛辛苦苦收集的古籍残卷,诸子百家先秦百态。这些逃过了秦皇“焚书”厄运的古籍给了陈娇活下去的“任务”,虽然浑浑噩噩,但她却一卷一卷的读了下去,她不敢停下来,因为她觉得冷。

也是在那段日子里陈娇才渐渐明白,为什么外祖皇太后和她年轻的夫君有着那么深刻的分歧,黄老、儒术不仅仅是不同的学说,原来它们还代表着不同的施政方针和政治态度。她从那些残存的羊皮中窥探浩瀚的西域,才恍然知晓原来匈奴的疆土竟是这样辽阔,才知道那些饱受匈奴铁蹄蹂躏的关隘城池真正的所在。

她开始懵懵懂懂的明白为什么她与刘彻的距离越来越远;为什么当他眼中闪着热切的光与她分享他的信仰和政论时,看到她似笑非笑不明所以的不屑表情神情就会黯淡下来。她生活在锦衣玉食里,她固守的似乎永远只是她的爱巢,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自己桀骜的夫君那颗属于年轻帝王的雄心。

看着这些记载着相似内容的书简,陈娇的前世记忆便纷至杳来,就像地底龌龊而毒辣的血蚁在一寸一寸噬咬着她的心。

前世陈娇死前最后一次见刘彻时,她曾挣扎着指向长门宫墙上的四幅画像——那些都是她被废后汉宫最得宠的妃嫔画像,她请了最好的画师将她们的肖像描摹饰彩,她要看清楚这些女人:温婉、热情、妖娆、妩媚……这些不同的女人,到底是谁代替了她在刘彻心中的存在!

那时陈娇拼尽最后一口气问那个冷漠的刘彻:你最爱的人是谁。

她还记得那时的刘彻眼中有自嘲和迷惘还有一闪而过的悲悯。他摇头,他说:我爱过曾经的阿娇,但不是如今的你。

这一世病中的他告诉她,他羡慕纣王有妲己,因为她是他心里的人,所以哪怕眼看江山沦落也愿意用这样的方式留住她。

刘彻早慧,小小年纪就见惯了他的父皇流连在莺歌燕舞美丽非凡的女子之间,或者对情爱他也有不同寻常的理解。或许,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宫廷里,他想要的爱就是心有灵犀的理解和默契。

这样的爱,前世青梅竹马的陈娇曾经给过他,却随着他的登基称帝,随着她对他的恩主自居而慢慢流逝变质,变得坚硬而不可理喻。

跳动的火光在陈娇眸中闪烁,她轻轻闭上眼睛笑得落寞。前世,刘彻负了她,政敌害了她,可是她自己就真的没有一点错吗?

前世刘彻说她变了,呵,其实是刘彻在变,而她没有变。

今生就算刘彻没有变陈娇也不打算再做那个狭隘而天真的皇后了。她不是为了刘彻而变,她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那颗不干平庸屈居于任何男人之下的九凤之心。

“翁主,这里,这里怎么还有羊皮啊,恩,看起来像地图……”大寒不敢打扰陈娇只是一卷一卷默默的帮她擦拭竹简,却在箱子里看到了一张羊皮地图。

陈娇仔细端详了一下地图点点头道:“没错这是地图,并且这是一幅世上绝无仅有的地图。”

西域全图!

说起来陈娇要找的这几只大木箱中有两箱记载了完全与她认识不符的东西。她前世再读到这些内容的时候只觉得新奇到不可思议,到后来才慢慢发现这里面更有价值千金的玄妙。

这些竹简是一个叫“流徙先生”的先秦魏国人写的,他的书简大致分为两类,第一类是在竹简中描述他如何想念自己的家乡却再也不能回去,于是他把家乡那些神奇的事物都记录下来寥慰乡愁。其中有做菜的方式,节庆的庆祝方式,家乡的风貌和生活。当然还有一些从未听说过的物品的制作方式,虽然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却包罗万象十分有趣,陈娇很有兴趣试一试。

另外一部分就是地图和天下各个地区人们的生活状况与风土人情,他记载的如此详细,并且在开头标注他就是利用这些资料帮助秦国的白起将军立下赫赫战功,如今他知道白起将有劫难,因此记录这些内容与阴险强大的秦王做一笔交易。这个人将所有内容一式两份,陈娇看到的这些是复制版本,原版他交给了秦王。

陈娇想秦皇统一天下后他的政权不久瓦解,那些原件也很有可能随着阿房宫的大火被付之一炬,那么如今她手上的这些就是天下绝无仅有的宝物!

或许,这就是陈娇前世幽闭长门的补偿吧。

☆、第20章 梁王后说

按照礼制,堂邑候太夫人的生辰庆祝一连举行了三天,大汉以孝治天下,即使是最尊贵的天子都要侍奉太后更不要说各位诸侯。

这些天里馆陶长公主和堂邑候又要接待列侯贵客又要尽心安排太夫人的喜好玩乐,忙里忙外实在是焦头烂额。相比之下年纪尚幼的陈娇就轻松多了,她在家中都是被兄弟庶妹巴结奉承的对象,偶尔跟他们玩玩也用不着费什么心机。

这日午膳过后长公主总算是抽了清闲,回到寝室连忙换了衣服歇在软榻上。陈娇是长公主的心尖宝贝,忙活了这两天早就觉得亏待了宝贝女儿,现下一时三刻看不着都不乐意,只让陈娇在她周围安安静静的自己玩。

长公主才闭目养神片刻,因为疲于应付各种权贵此刻躺下便已神思朦胧,却在此刻听到寝室的雕花门传来轻微的响动。

“是谁?”长公主没有睁眼只是不悦的蹙起秀眉,语气中带了三分不耐。

永安恭顺轻稳的走进来在长公主身边行了一礼,轻声道:“奴婢扰公主清净了,梁王后贵客登门,已经给老夫人贺过寿了,现下老夫人烦请公主过去陪陪。”

长公主闻言眉心粗的更紧了,不悦道:“这几天哪个王侯的亲眷不是早早的就来,也没见她人影,到现在来给我添堵。”

“那么奴婢如何回复梁王后?”永安微低着头没有多一句话,只听凭长公主的吩咐。

“我是没有见她的心了,要是她愿意低个头就到这里来见我,要是没那个心不见我也清净。”长公主哼了一声侧过身道,“退下吧。”

“诺。”永安躬身,规矩的碎步极轻,退了出去。

“阿娘累了就不要管外面那些事了嘛。”陈娇心疼长公主辛苦,她骄傲入骨对梁王后又没有特殊的好感,只觉得见她还要让母亲劳累不如不见。

长公主笑容慵懒,半眯半醒的说:“你这小人儿懂什么呢,打发那些人都是为了你阿爹。”

“阿娘你不做这些阿爹也不会生你的气呀。”陈娇嘟着小嘴坐在软榻边上,“阿娘是长公主,忙前忙后的多掉身份,再说这么累,阿爹也心疼。”

“那怎么行,你阿爹这个人办什么事都要三思然后把事情做得风风光光滴水不漏。他在你天子舅舅身边谋划都有的思虑了,这些后宅的事还能再让他烦心么。他平日对我的好我也不能白受着,我是不屑做那些管家管账的事,但是迎来送往撑着咱们堂邑侯府的脸面总是少不了。”

陈娇听了长公主无意间说的话,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文皇帝曾经跟我说过,什么样的感情都需要经营,无论你嫁的那个他是谁,他对你好都不是理所应当的。我若是不甘不愿的日日端架子闹脾气,你阿爹朝政之余还有多少心思来心疼你我母女?就算我是公主,压得住他一世,又有什么趣儿。”长公主闭目轻声念叨着,并不在意女儿是否真的听懂她在说什么,她只是用自语来缅怀父亲曾经的嘱咐。

爱情是需要经营的,无论你嫁的那个他是谁。

陈娇细细体味着这句话,低下头一时间想到了前世的自己。她曾经发誓这一世不再让爱情成为她的全部,可是她隐隐觉得即使重来一世她骨子里的高傲和尊贵还是没有变,对待爱情的*更是不会改变,仿佛不让她如孽火燃烧般炽烈的爱恋一个人,她就不再是真正的陈娇。

但是爱也有很多方式,正向长公主说的,吸引他不是绑住他。有时候不是不爱,不是不愿意爱,而是不能用尽生命点燃刹那决绝的爱,燃尽自己灼伤爱人。

陈娇心下索然,这些话前世长公主不是没有告诉过她,可是她根本听不进去,更体会不来。

“还有你阿娇,你要懂事些,你阿爹对你最好了,别让他担心。”馆陶长公主并不知道女儿在想什么,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已经有些语重心长了,“上次在漪澜殿跟你天子舅舅说话的时候,你就太不懂事了。”

陈娇知道长公主说的是她前次拒绝婚约的事情,按照长公主的想法陈娇根本就不懂他们大人在谋划什么,一味的拒绝只是小孩子耍脾气。

“哦。”陈娇不想争辩低低的应了一声。

门外有侍女传话进来说梁王后到了,请长公主示下。

“外面日头正好,让她站一会吧,我还没醒呢。”长公主微微一笑慵懒的说。

侍女不敢多留,很快出去了。长公主则心安理得的开始午睡。

陈娇心里明白,长公主是因为刘明威胁阿娇的事情心里窝火有意给梁王后难看,横竖她跋扈惯了,只要面上过得去让梁王后吃点暗亏根本不算什么。

一刻钟后陈娇隐隐能够听到外面侍女劝说梁王后到偏厅休息的话,但是梁王后都婉言拒绝了。

陈娇望望软榻上的长公主,见她睫毛微微动了动,陈娇猜想母亲应该是醒了。

“阿娘,就让小舅母一直站着吗?”陈娇伏在长公主身侧小声的说。

长公主笑了,清清嗓子道:“你这个小机灵鬼,还心疼她?”

陈娇不置可否,她只是觉得梁王后也站的差不多了,总是冷落她似乎不太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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