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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有丫头悄声提醒百里婧道:“公主,驸马爷回来了。”

百里婧回过头,就瞧见墨问坐在竹撵上,刚涉过小溪水,她便举步迎了上去。木莲的拳头在袖中收紧,盯着墨问那张平淡无奇的面容只觉难以言说的不舒服,尤其是他还能若无其事地笑着的时候。

竹撵停下,墨问起身,朝百里婧伸出一只手去,待他的妻来到他跟前,他轻轻环住她的腰,低头就吻上她的唇,唇边含笑,眸中含情,吻得温柔而缱绻,完全无视一旁的木莲。他与她的妻亲热,若她瞧不惯,就滚开,若是瞧着还可以,那就继续瞧,反正他是不介意的。

大约早上还没吃够,墨问的长臂勾着百里婧的腰,让她的娇躯越来越紧地往他身上贴,终至密不透风。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之间那种亲密到了何种程度,看彼此的反应便知道了,习惯了,就自然而然了。

木莲的身子已不再清白,虽记不得那夜耻辱的细节,可感觉却异常敏感,她终究还是有着廉耻之心,耗不过墨问的无耻,终于再也看不下去,别开眼道:“婧小白,我走了。”

百里婧一贯是不拒绝墨问的亲密的,听见木莲的声音,她忙用手抵住墨问的胸口,稍稍推开了他,回头叫道:“木莲……”

木莲停住脚,转过头看向她。

木莲那一转头,让百里婧忽然再说不出话来——多么相似的场景。她曾害羞地投在韩晔的怀中,与韩晔在碧桃树下接吻,她那时还什么都不会,一紧张,牙齿差点磕破了韩晔的唇,她窘迫不已,韩晔却抚着她的脸笑,他的眸中只有宠溺和包容,笑道,多试几次便会了。韩晔的唇形那么好看,她每每忍不住总要想尽办法亲上一口,有好几次,三师兄和木莲就躲在大石头后面偷看,被韩晔发现了,他们俩赶忙爬起来落荒而逃,一边跑一边回头笑话她:“婧小白,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跟我们说说,大师兄好吃么?!”

她那时虽然无赖,可在这件事上脸皮还薄得很,一被他们俩笑话,缩头乌龟似的立马钻进韩晔怀里去了,大师兄好不好吃,她才不告诉他们,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的身边就换了一个别的男人,熟稔地与她亲密,木莲的脸上没了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笑意,三师兄永远不会再嘲笑她,大师兄……大师兄……也死了……

只有木莲知道。木莲什么都瞧见了。木莲应该知道婧小白没有变……

不,都变了。

看到婧小白陡然湿了的眼眶,木莲也与她一样记起了当初,一点责备的意思都没了,物是人非,没有人会在原地等待,她若是婧小白,也许也一样不会忘了心头挚爱,但也一定不会原谅他。

木莲对百里婧轻轻一笑,眼神真挚,带着无言的安慰,而当她移开目光看向墨问时,神色却立刻变了,她会用最真诚的心祝福婧小白,却不会祝福这个虚伪的病秧子,哪怕最后与婧小白在一起的不是主人,也绝不能是这个病秧子。最纯的真,碰上最假的伪装,受到伤害的必然还是婧小白。她如此厌恶墨问。

木莲没再停留,迈开步子走了。

墨问心里堵得慌,他是得逞了没错,又占了便宜了没错,可他的妻与木莲的那个眼神让他无计可施。故人真是个好东西,只有她们彼此才懂的那点猫腻,是别人死活都插不进去的世界。

他胸口闷,伸出手指用力抹了抹唇,觉得方才吻的那会儿跟尝了条死鱼没什么分别,索然无味就罢了,还恶心,他自己怪恶心的。

照他从前的恶劣性子,他这会儿真想冲她们师姐妹二人畅快地喊一句,“都别再哭哭啼啼凄凄惋惋的了,鹿台山都没了,你们从此只管活在悼念里头吧!”

☆、第167章

照他从前的恶劣性子,他这会儿真想冲她们师姐妹二人畅快地喊一句,“都别再哭哭啼啼凄凄惋惋的了,鹿台山都没了,你们从此只管活在悼念里头吧!”

但是,他理性尚存,忍了又忍,他不能跟她置气,一置气满盘皆输,有人巴不得他把老底掀出来。于是,墨问像是丝毫不知她情绪低落似的,捞起她的一只手,捏了捏,唤回她的注意力。

然而,当她的视线终于落到他的身上时,墨问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在这一刻,他竟然有些理解了当初在法华寺内,司徒赫因担心她难过而做出的种种遮遮掩掩的可笑举动,似乎只要瞒住了她,一切发生过的事便通通不存在了,自欺,欺人。

鹿台山,鹿台山……

好在,她正被禁足,那这消息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她这里,待她知晓时,怕已是十日之后了。

“太阳大,进去吧。”他写下这几个无力的字眼,跟白纸黑字的削薄一般苍白,全然不能给予她抚慰。

他的妻听话地跟他回去,她不拒绝他,若搁在平日,墨问会高兴,可这一刻却让墨问越发烦躁,像有无数个太阳正在头顶处烤着他。他渴望瞧见她的生气,他不需要一个言听计从全都依了他的傀儡。这本不该是她的性子。

……

消息总会传开,只是时间上的早晚罢了,而搜集情报的探子也各有各的消息。

刚入夜,百里落派去鹿台山的人回来了,听罢那人的陈述,百里落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蹙眉道:“你说什么?!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

那人未能完成任务,惶恐不已地跪下道:“回公主,属下一行赶去鹿台山时,山上已一个人影都不见。属下照着图上的禁地去找,发现入口被封,根本进不去。听山民说,我们去的前两日发生了一场地震,轰轰隆隆的,把什么都埋了。”

“地震?”百里落气得笑了,上前一把揪住那人的领口,迫使他抬起头来,她睁大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往日的温婉柔弱一丝不见:“这么巧?你刚去,就地震了?”

“属下……属下不知。”那人不敢与她对视,忙低下头去。

“没用的废物!”百里落用力推开他,背过身去努力沉了沉怒意,却还是压不住心头的巨大恼火,转头睨着那人低垂的脑袋,惯常温柔的声音完全变了,语速不快,也不急迫,却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狠:“把你看到的一五一十说给本宫听听,要是敢胡编乱造,本宫保证让你再也说不出任何胡话来……”

那人握剑的手松了又紧,手心满满的都是汗,咽了咽唾沫,颤抖着嗓子道:“属下……属下所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山体坍塌,原本高耸的鹿台山断了半截,到处都是碎石断木,塌下半座山的石头拦在入口处,就算是神仙也爬不进去,除非将所有挡道的大石头全部搬开。可这浩大工程属下等人再力大无穷也不可能做得到,属下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动用庞大的军队,然而,即便有朝廷十营兵马的介入,没有几个月也清不出道来……”

“你的意思是……你连进也不曾进去?”百里落盯着他笑了。

“……是。”那人的声音压得很低。

“废物!”百里落上前狠狠踹了他一脚,那人被她的巨大力道踹得飞出去,撞到壁上,发出“嘭”的一声响,他捂着胸口,嘴角渗出鲜血来,压抑地咳着。

听到里头的动静,晋阳王府内的护卫驻足道:“落公主,出什么事了么?”

百里落伫立在原地,隔着门,轻飘飘地答:“……没事,只是本宫失手打碎了件东西,你们不用进来。”

晋阳王府内到处都是韩晔的人,可是百里落也完全不想再跟韩晔藏着掖着,她的所有都可揭开让韩晔瞧,她也曾明明白白告诉过韩晔,她要的是什么,因此,她不怕弄出动静,也不怕有人进来。

那些护卫应该是得了韩晔的默许,准了百里落在府内的自由,听到她说无事便退下了,没有强行闯入。

就在护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时,百里落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随即朝那个重伤之人走了两步,道:“鹿台山上个个都是高手,即便是地震也不可能一个都不剩,通通死绝了,你不要告诉本宫,你连个尸首都不曾看见……”

那人撑着身子又跪下,挣扎着解释道:“鹿台山地处两国边境,人烟稀少,属下此去的确不曾看到尸首,却见许多秃鹫盘踞在断石之上,属下想,即便有尸首,恐怕也成了秃鹫的腹中之物,请公主……明鉴。”

“死无对证?”百里落冷笑,“你们这群蠢货除了会推脱责任,一事无成!根本就是酒、囊、饭、袋!”她怒不可遏,闪身上前,又重重踹了那人几脚,平息着滔天的怒意。

等到她终于发泄够了,那人已奄奄一息。百里落的脚踏在那人的胸口处,倏忽眯起眼,眼中晦暗,连带着额前的银锁珍珠都暗了几分。她心里有各种揣测,可最无法容忍的只有那一种,若果真是他做的,她要他好看!至于是或不是,一试便知。

这么一想,百里落缓缓弯下腰去,凝视着那人乱发中露出来的眼睛,低声道:“记得本宫之前说过的话么?若是你办不成这差事,本宫定不饶你。可是,听你方才这么一解释,本宫想了想,似乎不再给你一次机会,的确有些不近人情了。那好,本宫就给你将功折罪的机会,若是能将此事做好,本宫会不计前嫌重重赏你!”

说着,她撤回脚,整了整衣摆,裙子上沾了点点血迹,她视若无睹。

那人干哑着嗓子伏在地上道:“属下……愿誓死……效忠落公主……”

百里落对他所谓的誓死效忠的宣言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沉声道:“带上你的人,即刻前往荆州东城外迷津谷设伏,本宫要你……杀一个人。”

……

沉寂了一日,五月廿六早朝前,墨问收到另一个不幸的消息,有人撒下了一张大网,将他也网在了里面。

朝堂上,群臣都明显感觉到景元帝的不快,遂低下头去,静静等圣上开口。

终于,景元帝放下手中的密折,道:“大兴正值多事之秋,朕昨夜收到密报,鹿台山变成了一片废墟。”

群臣一片哗然,互相交换着眼色议论纷纷,朝堂一时乱糟糟的。

并不是每个朝臣都对鹿台山有所了解,有个不明就里的侍郎道:“陛下,鹿台山地处两国边境,我大兴遵守协议一直不曾驻军此地,却难保邻国也能如此诚信,西秦人一贯狡诈喜怒无常,怕是他们刻意挑起事端,还请陛下立刻派兵镇守边境,以防西秦图谋不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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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侍郎的猜测虽然不错,可我大兴西北边境正遭突厥入侵,情势颇为危机,若再往鹿台山一带调兵,朝廷恐难担此负荷。”有人忧心忡忡道。

“笑话!想我泱泱大兴,竟会连一方边境也无法护卫,朱大人莫要危言耸听!”黎国舅恼了。

朝堂上又乱成了一团,墨问耳边嘈杂不已,每次一有状况出现,这些人都要争论不休,连最基本的事实也不曾查清楚,浪费无谓的口舌。

景元帝已被吵得头疼,扫视着群臣,宣布另一个消息:“自南方运往西北的三路粮草,其中有两路被劫,淮江运河,淮中官道,沿线皆守卫森严,竟能出了这样的纰漏,朕觉得十分可笑。”

朝堂死寂。

粮草被劫,意味着前线将士得不到补给,边防随时被攻破,与之相较,鹿台山之变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臣有罪。”

一个浑厚的声音,司徒大元帅出列,单膝跪地道。

不等景元帝表态,黎国舅像是抓到了把柄似的立刻责难道:“因担心粮草安全,陛下特命司徒大元帅安排军士押解粮草,没想到司徒大元帅却辜负了陛下的期望,生生断了前线将士的口粮,断了我大兴的西北边防!该当何罪!”

黎戍心里那个急,老不死的少说两句会死么?重点不在该当何罪,而是如何解决粮草问题,没有饭吃可是要死人的!

“当务之急,应是及早化解粮草危困,至于谁错谁对,追究起来已无甚意义,何况,若有人存心陷害司徒大元帅,怕也是防不胜防,请陛下明察!”吏部尚书杨弘出列道。

“杨大人所言极是!”户部尚书道:“启禀陛下,这十余日,各州皆有粮食收割,从各地递交的公文上看,荆州一地粮食丰收,可命人前往征粮,再火速运往西北,解边境之危困。”

景元帝直起身子,问:“谁人可往?”

黎国舅被这两人气得不轻,听了景元帝的话,立刻开口道:“回陛下,上一次婧驸马提出的征粮大计颇为可行,如今举国上下的商贾都对婧驸马颇为信赖,赢来无数赞誉。若此次由婧驸马亲往荆州征粮,想必可省不少功夫。”

------题外话------

问:—_—如果有一天婧小白变得如百里落这般狠毒,乃们觉得肿么样?

☆、第169章

百里婧咬着唇,避无可避,忽然张开双臂环住墨问微微倾下的脖子,身子借力抬起,投进了他近在咫尺的怀里,脸埋在男人的脖颈处,她轻声应:“嗯。”

不是敷衍。

墨问笑了,这才抱紧她,只觉心境平和,万事无忧,她心里总算有了他,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哪怕她只是撒了一个谎,他也满足了。

小疯子,你若念着我,我定能平安归来。

虽然墨问已定下去荆州的计划,可他的护卫没有一人同意。刚入夜就将他堵在了桃林里,跪地不肯起来,孔雀道:“主子,您人在盛京已十分不安全,若再贸然前往荆州,叫属下如何放心?”

黑鹰一贯话少,这次也认同了孔雀的担忧,道:“若主子真要去荆州,不如一路向西,借此机会回国,到时制造一场失踪的假象,也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桂九道:“主子,大人说,您这些作为十分不合适,在东兴俯首称臣,让大秦百姓如何自处?如今又替东兴出谋献策,甚至亲自替他们征集粮草,您这样做说不过去啊……”

他们的话个个不错,他是没必要越俎代庖帮东兴治国,可他如今的身份是东兴的臣子,他的妻是东兴公主,他不是帮着别人,是帮着他的小疯子,他的妻。旁的,暂时不论。他也没有必要对他们一一解释清楚。

墨问往桃林外走,出声道:“别跟着我,收拾收拾,明日前往荆州,沿途设防,有些人怕是见不得我有半点好处。桂九,你留下,看着她,要是她出了什么事,你便不必再回国了。”

桂九想哀嚎,却见男人转过身来,道:“孔雀,她身子突然不好,浑身发凉,有些不对劲,太医说是累了,我却不信,你替她瞧瞧。”

孔雀低头道:“是。”

起身跟着男人出去了。

易容术对孔雀来说易如反掌,乔装成丫头进去替百里婧擦了擦身子,顺便搭了搭百里婧的脉象,看过后略略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退出来对男人道:“确实只是劳累过度,心病所致,休息调养一番便会痊愈,主子不必担心。”

关心则乱,墨问听罢,竟没怀疑,掀开纱幔进去,脱了衣搂着百里婧入怀,她睡得不安稳,身上凉,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贴着他的胸口睡。

墨问被这种依赖撩拨得心都酥了,柔软得不可思议,明日就离别,他得好好抱抱她,她病着,他也没了占便宜的心思,舍不得摆弄她了。

孔雀冷眼旁观他们两人的亲密,走入黑暗中,掀开精细的人皮面具后,手心有些颤抖。照方才她探的脉象来看,这位婧公主身中一种奇毒,已达两年之久。

这种毒平日潜伏体内与常人无异,可一旦发作,便会全身发凉,一日比一日虚弱,终至武功尽失。而且,毒素无法根治,只能依靠续命的还魂丹,若配不成还魂丹,哪怕是神仙也救不了。

她之所以不说,是因为她知道还魂丹需要特制的几味药引子来配,这些药引子极为珍贵,拿其中最难得的一味——红莲蕊来说,生长在苦寒的雪山之上,山上积雪常年不化,寒风凛冽,且红莲蕊十年也可能开不了一次花,要想找到它,几乎不可能。

既然还魂丹配不成,婧公主的命便保不住,那么就没有必要将此事说出来惹得主人大费周章了。

如此一来,不外乎剩下两条路。

第一条,荆州遇险,他们一行人正好穿过大兴西陲边线回国,从此世上再没有婧驸马。

第二条,荆州之事依照主子的意思办妥,待征得粮草返回盛京,婧公主想必已经不行了,待婧公主一死,主子也得回国,了无牵挂。

虽然将所有头绪都理得清清楚楚,孔雀却还是担忧,她从未见过主子待谁如此珍视,若是大兴这位荣昌公主死了,她想象不出主人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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