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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这结果,墨誉怔在原地。身份地位这东西,随处都可叫人受束缚,婧驸马是司徒皇后的女婿,便可不必对黎贵妃母女行礼,哪怕将她们得罪了个干净也无所谓,可他墨誉不行,无论哪一方的磨折,他都得受着,即便他根本不想。
原本在亭中端坐的黎贵妃见墨问径直离去,居然对她全然不予理睬,顿时气得拍案而起:“没有教养的病秧子!和那个小泼妇简直天生一对!”
百里落劝服不了黎妃,只得目送她愤然地回寝宫去了,她却没走,而是留在亭中,等着墨誉上前请安。早朝的工夫,她已从黎妃的口中问出了许多原委,包括墨问的入仕和商人禁令的解除。商人不得参加科举,这是百里氏皇族下的禁令,只因百里家在征战天下时,曾被奸商出卖,几乎亡族灭种,因此建国之初,先祖定下这条禁令,让全天下的商人一同连坐,永无出仕的机会。
百余年来,这条禁令始终严格执行,而病秧子竟敢在祖制上动花样,让父皇废了禁令,他的胆子倒是不小。熊心豹子胆并不可怕,而有胆识的人通常都非等闲之辈,何况左相已定了墨问为相府嫡长子,给了他实实在在的名分,难道说病秧子这些年来都是有意藏拙,因为这计策绝非因一时脑子发热……
这么想着,墨誉已经到了她跟前,对她行了礼请了安,百里落手抚着小腹,笑意盈盈地站起身来扶他:“墨状元不必多礼。”待墨誉起身,她颇讶异地看着方才墨问离开的方向道:“本宫自有了身孕,便不敢多走动,怕伤了胎气,只在府中休养,竟不知发生了这些大事——婧驸马入了仕途,且为父皇解了忧愁,为大兴立了如此大的功劳,真令本宫意外。”
墨誉低垂着眼睛,保持着脸上的僵硬笑意,应道:“是,落公主应当安心歇息,身子重要。”
见墨誉未做正面答复,百里落心下了然,又叹气道:“唉,本宫原想,墨家的诸位公子中最有能耐的当属四公子了,又不负众望地中了头名状元,前途定然不可限量,左相素来也开明,日后子承父业自然非四公子莫属。哪里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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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落顿了顿,继续瞅着墨誉的神色,发现他面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淡去,伪装再也无法继续了似的,她便毫不客气地继续添油加醋:“哪里晓得……大公子的运气竟那般好,一朝做了婧驸马,身份地位与往日大不相同,竟使得整个墨家都倾向他了,无论官路仕途还是荣华富贵,得来全不费功夫,唉,本宫着实为四公子觉得可惜啊……”
墨誉的拳头在袖中越握越紧,脸色也绷得极为难看,少年的所有不满和委屈都被戳中,他的愤怒和不甘无法遮掩,但他素来受惯了欺负,隐忍惯了,哪怕是这时候理智仍在,对着百里落行了一礼,声音努力压抑着才如往常般平稳,语调却略略低沉:“多谢落公主关心,墨誉要去为七殿下授课了。”
百里落见好便收,也不拦阻,笑道:“七弟那儿,麻烦墨状元多费心了,不管旁人怎么说,本宫始终觉得四公子绝非池中之物,他日定能有一番作为。”
“多谢落公主谬赞。墨誉告退。”墨誉哪里还能听得进去这些,转身便走,才走出一步远,便听百里落问她身边的丫头:“春翠,婧驸马是往未央宫去了?”
“是。公主。”
“皇后娘娘素来眼里容不下旁人,如今竟肯亲自召见婧驸马,实在稀奇得很……”
御花园用鹅卵铺就的小路本就凹凸,墨誉心不在焉走在其上,差点就摔了一跤,身上的绿色官府显示了他的身份地位与他的大哥有诸多差别,而曾经最关心他的司徒皇后如今也只叫了大哥去说话……
哪怕司徒皇后一直以来都像个母亲似的待他,事无巨细地关心他,可这有何用,婧公主嫁的是墨问,不是墨誉,所以,墨问可以爬得起身来,即便病入膏肓也有人扶持,可他墨誉再怎么有本事也只能是个无用之人,一辈子被压在最最底下永无出头之日……这样的未来,多么让人绝望!如果,谁肯给他一个机会……只要一个机会……
墨誉终于苦笑,仰起头对着东边刚刚升起的太阳,眼中酸涩不已,哪里会有这样一个机会,哪里会有人肯在他走投无路时扶他一把?
没有人。没有机会。
……
司徒皇后召见墨问,并不像见墨誉那般随意,将地点设在花园内那般自然亲切,而是在未央宫大殿内。一跨入门槛,墨问便感觉一阵寒意来袭,进去才发现,不是因大殿内有冰室降温,所以他才觉得冷,而是因为偌大的殿内空荡荡,独司徒皇后一人端坐上首凤座之上,扫向他的眼神锐利、锋芒毕露。
若非略见过些世面,墨问恐怕早吓得腿一软跪下了。
不仅如此,在大殿中央,还特意设了一个小桌,上面摆了文房四宝。他不会说话,别人都对他十分宽容或实在厌恶,在景元帝面前都能糊弄过去,可到了丈母娘这儿不行,她显然没耐性陪他笑着点头,这架势,注定了她问什么,他得老实答什么。
墨问刚想跪下行个大礼套套近乎赚点好感,前方传来司徒皇后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声音:“坐吧。”
她不需要他的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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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见司徒皇后这种冷漠态度,墨问一时也不想再做挣扎,听话地在小桌前坐下,视线凝固在眼前的那张白纸上,静等丈母娘发问。
这期间,一佝偻着背的老嬷嬷进来给墨问送了一杯茶,随后,站在了司徒皇后身边。
墨问望着眼前的茶盏有些心理阴影,毕竟,他也喝了不少丈母娘送来的毒药。反正口不渴,暂且……不喝了吧。
司徒皇后开门见山道:“本宫不喜欢拐弯抹角,实话告诉你,本宫很讨厌你。无用之人不可恶,天下间庸碌之辈比比皆是,那是天资如此,怪不得他们。可有人偏要藏拙耍滑,拖着一身病体强出风头……哼,你心里有何算计,不妨都说来给本宫听听。”
她的语气十分强硬,根本不是猜测而是质问,不容墨问抵赖。
墨问真想伸手擦擦额际的冷汗,心道,倘若他的妻也如丈母娘这般难缠,他恐怕一辈子都娶不到老婆了。丈母娘已经明明白白地开口说讨厌他了,他墨问要是羞耻心再重些,铁定会一头撞死在殿内的大柱子上以示清白。可是,将女儿嫁给他的是她,说厌恶他的还是她,反正他墨问是一张嘴都没长,有苦说不出,什么怨气都得受了。
唉,默默叹息一声,墨问抿着唇,提笔在白纸上写下几个字来,那老嬷嬷见他放下笔,便走上前去,把那张纸拾起来送给司徒皇后瞧。
司徒皇后捏着白纸的边缘,扫了一眼墨迹尚未干透的字眼,再望向墨问,凤目满含嘲讽,颇不屑地冷笑出声:“爱?呵,天下间一切的事端都可以推给这个字,正因为你这种人的轻浮,才带累得世间的情爱皆变得一文不值。你和婧儿成亲才多久,不过两个月,对她能有多少感情,居然敢大言不惭地说爱,你爱她什么?美貌?一副空皮囊而已。年轻?她总要老去,会有无数后来的姑娘比她更年轻。或者是她幼稚无知,可以任由你拿捏玩弄?嗯?告诉我,你爱她什么?”
这是一个历经沧桑的女人,她见过世面,活的丝毫不比任何男子逊色,所以,她的问霸道且咄咄逼人,墨问竟难得地被问住了。他爱他的妻什么?
于是,司徒皇后盯着他思索的表情冷笑更甚,火气更大:“如果你要荣华富贵出人头地,那就正大光明地说你想要这些东西,别说你入仕做官都是因为你爱她!本宫的女儿可以因鲁莽冲动而被责罚,却绝不能被肮脏带有目的的爱意玷污!你可以尽情恶心自己,若是敢再提你爱她,本宫决不饶你!”
墨问被这彪悍的丈母娘治得无话可说了,但是,就在这一瞬间,脑子里闪过诸多零零碎碎的片段,都是他的妻——她为他试药,细细吹拂凉了才送来他唇边,她从天而降替他挡了致命的一脚蹴鞠,落得伤痕累累,她在他怀里哭着说她曾想与另一个男人天长地久……美人他见过太多,确实皮囊而已,年幼无知的姑娘更多,他若想戏耍,如何耍得过来?他本不想要爱,只想剜走一颗心,如今,那颗心还不曾得到,爱却无法遏制,他已在爱情中率先败下阵来,成了爱的俘虏,他心里底气十足,为何不敢说爱?
司徒皇后未料到墨问不曾恼羞成怒,也没有羞愤至死,而是再次提笔写了几行字:“我的性命我掌握不了,由天定夺,可我的爱我却能分辨,旁人不能替我做主。即便得了荣华富贵,我又能有多长的寿命享用?我爱婧儿,爱她为人所知的坦率与鲁莽,爱她不为人知的委屈和软弱,爱她天性里烙刻的善良与天真,她的好与不好,我一人瞧见便够了,与旁人无关,我爱她,也与旁人无关,若母后觉得这是错,便赐我一死又何妨?”
墨问写完这些字颇有些忐忑,虽说都是实话,却保不准司徒皇后不会借题发挥顺便真的赐他一死,那就一了百了彻底玩完了,照司徒皇后往日的作风,她完全做得出来。
然而,很奇怪,司徒皇后的眼睛却迟迟未曾从那些小字上移开,脸色仍旧不好看。墨问等得实在不耐烦了,只觉相当无力,他无法开口说,丈母娘你若是瞧不上病秧子墨问这没用的废物,他可以换个身份重来,保证让你的女儿风光大嫁,绝不再让她受委屈遭人笑话……然而,他要是敢这么说,估计就不是死不死的问题了,欺君之罪不可怕,可怕的是跨国欺君,后果可想而知……
“你倒真会说话。”司徒皇后忽然开口,打断了墨问乱七八糟的浮想。夸奖一个哑巴会说话,只有傻子才认为是赞美。
墨问垂着脑袋毕恭毕敬地听着,他该说的都说了,该表态的都表态了,剩下的只能是装怂,敢与丈母娘硬碰硬,唯有死路一条。
司徒皇后的语气还是不和善,冷冷冰冰:“本宫虽讨厌你,却更厌恶有些人。你的命暂且留着,爱与不爱不是纸上谈兵,你说了本宫便信,更不是花言巧语,句句周全毫无破绽。你比婧儿聪明世故得多,从此以后你大可不必藏拙,本宫给你出人头地的机会,只要你有本事去拿,荣华富贵高官厚禄,本宫都不会拦阻。可你要记得,婧儿始终是司徒家的公主,与司徒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明白了么?”
她已经说得很透,墨问却微微一愣,回转过来忙恭敬地起身行礼应了。
“本宫乏了,你退下吧。”司徒皇后随即下了逐客令,半点家常也不想再与他多说。
墨问拖着病怏怏的身子走出未央宫,太阳已经挂在了东边,一团火红。司徒皇后知道他不老实,也全然不信他的花言巧语,但是她看在他有些用的份上,才勉强留着他用一用,不是为了大兴国的江山社稷,而是为了司徒家……
下着上百级的石阶,墨问忽然觉得他的妻可怜,似乎在她母后的眼里,她的爱情和幸福并不是最重要的,所以,数月前她的母后肯将她嫁给一个活死人,数月后也肯让她委身与一个病秧子,只因那个病秧子出谋划策解了边疆的危困。是不是……任何对司徒家有用的人都可以成为婧驸马的备选?只要他一死,那个最有用的备选就会成为下一个婧驸马?不顾那人长得如何丑陋,人品如何卑劣?
皇家的人情向来淡漠,公主皇子的婚姻都以政治为先,他明明知晓得清楚,却在这些日子里想着,这种淡漠人情在东兴是否会有所不同,毕竟,他曾亲见过死对头的黎家和司徒家的继承人亲密无间。
呵呵,哪有那么容易,边疆危困随时风云变幻,只要牺牲永远不变。
唯一高兴处,大约只是他的仕途总算得以起步,终于能与韩晔平起平坐——不,也许不只是平起平坐,他可以比韩晔坐的更高。得到了帝后的默许,他墨问真是占足了韩晔的便宜,好卑鄙啊。
未央宫内冷冷清清,一直不曾言语的老嬷嬷开口对司徒皇后道:“大小姐,该去给佛祖上香了。”
“嗯。”司徒皇后回神,视线从白纸黑字上收回,可脑子里却一直浮现出那人对她说这些话的场景,他将她从马背上拽下来,那飞扬跋扈的人几乎是用求的口吻说,跟我走吧,回盛京去,卸下你的委屈和防备,我什么都依你,嫁给我吧司徒珊,做我一生一世的妻!
这世上,居然还有人知道司徒珊多么委屈,她几乎都要感动涕零了。
可是,多可笑啊,说这番话的人偏偏臭名昭著,遍身都不干净,也许前夜才喝过花酒睡过胡姬,他怎么敢……怎么敢说出如此不知羞耻的话来?
所有人都在看司徒珊的笑话,这人更甚,他在羞辱她。
所以,她在听完这些情真意切的表白后,猝不及防地将那人狠狠踹翻在地,接着,一脚连一脚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招呼。她身上沉重的铠甲不曾脱掉,随着她的动作锁子甲啪啪作响,直到她的亲卫兵拦住她,他的护卫将他拖走,后来,他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据说断了几根骨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是那种卑鄙小人,五年后,那个人以一道不可抗的圣旨逼迫她嫁给了他,他给她一一介绍他的后宫佳丽,那种嚣张骜神情仿佛在说,瞧,司徒珊,你不肯屈从现实,可你最终还是要嫁给我,我是肮脏不堪,可你是没人要的,你该感谢我给了你如今的位置,否则以你杀戮满身,二十四岁的高龄,谁敢要你?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的的表情仍旧无动于衷,可不知为什么竟反反复复记起那些有关“一生一世”的笑话来——两个男人曾对她说过会一生一世待她好,她爱的那个娶了她少女时最好的姐妹,做了皇家的驸马,那年已有了两个儿子,大的六岁,小的四岁;说爱她的那个喜新厌旧,三宫六院也装不完他的挚爱情深……
☆、第161章
墨问装够了孙子从未央宫出来,再次途径御花园,园内花草丛生,他吸一口气就闻到各种花木的香味。几只蝉在最高的树梢上叫着,从不同方位同时传来,好在江南的清晨湿漉漉的,还不觉得它们有多聒噪,他第一次如此正大光明地欣赏大兴皇宫的美景,不需遮遮掩掩,着实快意。
然而,视线刚扫过前方小径上的那道身影,墨问的好兴致通通都没了。那女子着一身素色锦衣,缀以浅紫色缠枝花纹饰,额前垂着一枚银锁珍珠,在眼波流转间光彩照人。表面看来她的妆容衣着毫不张扬,实际在每一分穿着配饰上皆费了许多心思,无论容貌还是气质,都增色不少。
“奴才给落公主请安。”
身边的引路太监已朝百里落跪下去行礼,墨问的步子便也停了下来,按理说君臣有别,长幼有序,他似乎也应该向落公主请安……可是,墨问今日却特别想狐假虎威一番,他的妻素来横行霸道惯了,整个天下只跪景元帝和司徒皇后,他也没必要见了谁都装怂,当今天下,他自现在起只跪老丈人和丈母娘,要是他的妻愿意,他也可以跪一跪他那可爱的人儿——那是他们夫妻间的情趣,他乐得跪着,当然,他还可以躺着、趴着、折着……随她怎么折腾。
这时候小疯子在家做什么呢?是不是无聊了又开始胡思乱想?他想和她在夕阳下再钓一回鱼,想抱着她在小树林里头再偷偷摸摸亲热一回,她的嘴唇柔软,手心柔软,身子柔软……墨问想着想着有些走心,满脑子的龌龊心思,唇角不自觉泛起些许明显的笑意来。
“咳咳——”
直到百里落身后的丫头咳了两声,墨问的视线才从花花草草上移到眼前的女子身上,她站得端庄,一动不动地打量着他,眼神带着几许探究,仍旧如初见般对他不屑一顾,无人在场时,她把鄙夷都大大方方写在了脸上。
墨问顿时心里不大痛快,这贱人太碍眼了,他好不容易来这御花园一趟,她为何拦着他的去路,不让他把园中景色都瞧个尽兴?她难道以为她会比这园中花木更好看?
百里落等着墨问跟她打招呼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了,他不仅不开口,连个主动招呼的意思也无,木头似的立在她的对面,瘦高的个子高出她许多,无形中拉开了彼此的距离,墨问的视线居高临下,倒显得他高高在上了。
百里落素来不甘落在下风,一双美眸浮现出轻飘飘的笑意,讽道:“本宫倒忘了婧驸马是个哑巴,原是不会说话的,居然只管和婧驸马大眼瞪小眼,倒显得本宫欺负人了。不过,哑巴倒没什么,病歪歪也还能治,只这木讷呆滞目中无人的毛病不知这辈子能不能改得好,要是改不了,可就又落下个终身残疾了。”
眼前的皇家公主注重仪表,身姿窈窕,气质不俗,不愧有……戏子乐伎遗风,墨问听罢她这番攻击性的言语竟一丝都不恼,反而弯唇冲她一笑,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朝百里落的肚子摸去,表情自然得很,出手也毫无不妥的意思,仿佛是对她有孕一事颇为好奇,想瞧一瞧究竟。
“你做什么?!”百里落完全料不到他会有这下流举动,本能地后撤两步,抚着肚子怒瞪着墨问,神色满是惊愕。
她脚下一阵风似的,身手敏捷,并不似普通弱女子,墨问心下微微一愣,神色却仍旧保持着善良无辜,似乎方才的不雅举动他根本不觉有半分不妥。摸个肚子而已,何必大惊小怪?他也并不介意在木讷、呆滞、残疾、哑巴、鳏夫后头再添些新鲜的形容,比如说,好色,不规矩,猥琐,混账,诸如此类。
反正,他的名声都已经破败成这样了,再损点也无所谓,倒是落公主一汪清水的好声誉,经得住几滴脏水泼呀?
这么看来,够划算,不摸白不摸。
墨问是哑巴,百里落的问自然石沉大海。墨问只是用那双沉静无辜的黑眸注视着她,看百里落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变,满是不解、疑惑以及被羞辱后的愤懑、怒不可遏。
嗯,现在瞧落公主这张脸,果然好看许多,多么真实,多么有朝气有活力……墨问真想点头赞美,奈何他开不了口,只能投以越发真诚的凝望,那只不规矩的手整了整另一只袖口,掸了掸官服上的灰尘。
在场的太监宫女都低下了头去,瞧见这种不该瞧见的场景,他们哪敢插半句嘴?落公主不好惹,婧驸马身后的婧公主更不好惹,他们还想多活几年,只好装聋作哑。
跟一个哑巴比注视和谁先开口,这显然是个异常愚蠢的行为,百里落在怒瞪墨问许久无果之后,愤然拂袖而去,临走前大骂道:“不要脸的下流胚子!”
墨问微一挑眉,笑意深深,心道,她骂得真对。可惜,这话不是从他那小疯子口中骂出来的,倘若是,他定要抱着她亲上一百遍,越发下流给她瞧瞧,奖励她总算将他看了个透彻,把他的真实面目都给揭开了,他可不就是下流胚子么?可见,百里落这个贱人比他的妻聪明多了,多幸运,他遇到个好对付的傻瓜,起码省心不少——
转念再一想,省心么?
林岑之的案子已经结了,真凶却逍遥法外,那个下毒之人随时可能再生事端,而韩晔,身为林岑之的同门师兄弟,本没有任何理由包庇企图行凶之人,更不应给西秦面子,当真是为了大兴和西秦两国和睦才遮遮掩掩不惜杀人灭口?怕是没有那般高尚吧?
一切秘密都从鹿台山开始,所有线索也当从鹿台山上去找,黑鹰……也该回来了。
“婧驸马,真是巧啊,竟在此处碰见您。”
宫门外,墨问准备上轿,便见方才大殿上才见过的几位朝臣迎了上来,个个脸上的笑容比这夏日的太阳还炫目,晃得他眼花。
“婧驸马,相请不如偶遇,这会儿还早,不如一同去喝杯早茶。”有人提议道。
墨问的品级虽与韩晔相同,官职却不同,右散骑常侍虽为闲差,但不属六部管辖之内,掌讽谏过失、随从顾问之能,有何想法可直接与左右丞相商议,不必受六部约束,足见景元帝的偏心,根本有意提拔墨问,也难怪群臣都争相巴结他。
“早茶有什么意思?婧驸马新上任,自然该去喝酒庆祝!今天就由下官做东,婧驸马您赏个脸?”有人陪着笑。
墨问认识这人,就是那说什么他想必受了婧公主不少气,外头的姑娘保管让他舒服满意的混账。他们这帮人真不懂规矩,若是他新官上任第一天就敢跑去喝花酒,冲他家小疯子的厉害劲儿,他还有命活么?不止他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连带着这帮瞎起哄的混账也得倒霉,他们还真做得出。
墨问冲随从桂九瞧了一眼,桂九立刻上前道:“各位大人别让驸马爷为难了,一早出门婧公主还嘱咐驸马爷早去早回,若是耽误了时辰,恐怕不只是驸马爷,就连各位大人也讨不了好。”
墨问眼皮子突地一跳,桂九这奴才可真聪明伶俐,三言两语把他摆弄成了以妻为上的废物,很快,估计满朝文武都要晓得他怕老婆了。
果不其然,听罢这番解释,也没人怪桂九没规矩,那几位大臣都愣了愣,随后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两步,谁敢惹那个恶名昭彰的婧公主?他们还想多活几年呢。
“呵呵,既然婧公主殿下正在家中等候,臣等就不阻拦婧驸马了,改日再请您喝酒饮茶。”众人朝墨问拱手道别,眼神颇为同情,尤其是那个混账,甚至还摇头叹息,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
待他们都让开了道,墨问这才得空上了马车,放下帘子,把那些或同情或揶揄的面孔都挡在了外头,心道,幸亏他没想什么歪心思,要是想了,还不知是个什么结果。不说她的妻,就说他那彪悍的丈母娘,他得长多大的胆子才敢在外偷吃?
罢了,他不偷吃了,回家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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