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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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穿了一件黄色无袖连衣裙的白以橙站在沙滩上,成为这个深夜明亮的一抹色彩。

停在远处路边的专车,司机保持着沉默,怕打扰后座上的人。

海风从半开的车窗吹进来,拂过邵景淮的脸颊,带着一股咸味。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海滩边站着的黄色背影,那样明亮显眼。她好像站的不是很稳,后背一抽一抽的,竟连带着他的心也抽了一下。

都说若无其事是最大的报复,白以橙的若无其事,不是报复,更像报复。至少邵景淮想要靠近她又得必须保持距离的那种纠结,已经足以叫他感受到心的存在。

四年前傅宁溪指着他骂他没有心,没有别的什么原因,只是因为他不爱她,打算取消两家人定好的婚约。

邵景淮从来都没有去想过傅宁溪会一心寻死。

四年前。

梅雨天气的雨粘稠让人不适,傅宁溪坐在自己最心爱的钢琴前面,给邵景淮弹最近刚学的曲子。她温婉漂亮,一边弹,一边对邵景淮说:“下个月我们举行完婚礼后,就去马尔代夫旅行,怎么样?还是你不喜欢马尔代夫,不如我们去西欧?”

邵景淮站在窗前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滴,窗户没关,雨丝飘进来湿润了他的脸颊。他背对着傅宁溪没有说话,傅宁溪察觉到不对,蓦的停下了弹钢琴的手,房间顿时安静。

“你……怎么了?公司有什么事吗?”

邵景淮没有回答,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傅宁溪想了想,又问:“你的公司刚成立,应该很忙。如果没有时间也没事,反正以后我们总会有时间。蜜月再补就好了。”

“你不必处处顺着我。”邵景淮终于开口,冷淡的声音在这雨声中陡然降了几度温。

“体谅你是应该的,我们以后是要过一辈子的。”

“宁溪,有件事我考虑了很久。”

“别说——”

傅宁溪突然紧张地站起来,因为太迅速太用力,膝盖撞到了钢琴,可是这样的疼痛都不及她心内的害怕。她转过来面对着邵景淮的背,努力微笑:“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不是吗?”

“你知道我一直都不想这么早结婚。”

“你是不想这么早结婚,还是不想……跟我结婚?”

邵景淮皱紧了每天,第一次没有勇气面对傅宁溪。他和傅宁溪以及傅遇津一同长大,两家知根知底,娶傅宁溪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惜邵景淮对她说,始终没有多少的爱意。就算傅遇津一直努力撮合他们,甚至最后成功让两家定下婚约,但邵景淮依然没有心动的感觉。

这些年他一步一步地朝自己的目标前进,没有过多的去想这个问题。直到突然被告知婚礼临近,他才抽空去想了这关乎一辈子的事。

对傅宁溪,有一点他很确定,他不爱她。既然不爱,他就不会耽误她一辈子。

“我不想耽误你。”

“耽误我?你没有耽误我,跟你结婚,跟你在一起,是我最大的愿望。”

“可是你应该知道,我从来都不喜欢你。”

邵景淮转过头,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没有避开傅宁溪的眼神。

傅宁溪被他的直白惊到,她以为他会一辈子都不说,一辈子选择沉默。就算是这样,她也会愿意,只要能在他身边,无论是以何种方式,她都不会介意。

“我知道,可是景淮,你一开始不也是默认我们的婚事吗?”

“我现在不想默认了。”

“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为什么你一开始不说?请帖也发出去了,酒店也定了,现在反悔,我怎么办?你想过我怎么办吗?”

“……对不起。”

“你不要对我说对不起,你不喜欢我,你一直都不喜欢我。那你一开始就要反对啊,可是你默认了。既然默认,为什么又不一直默认下去……”

傅宁溪崩溃地哭了,她从来都知道邵景淮心里没有她。他们不算在一起过,他没有对她流露过属于爱情的温柔,她以为他们足够亲近,其实也不过像熟悉的陌生人。

可是他偏偏给了她一个最美好的梦境,如今又要用三言两语去打破,她恨,她痛。她指着邵景淮的心脏处,泪眼朦胧地问他:“你这里,到底有没有心?你……有没有心?”

邵景淮一动不动,没有多余的表情,甚至连视线都没有停留在傅宁溪身上。

傅宁溪颤抖地放下自己的手,苦笑着掉下眼泪,说:“你没有心,你从来都没有。”

傅宁溪摔门而去的时候,邵景淮才全身失去力气地靠到了钢琴上。

其实他也会痛,只是他不想表现出来。傅宁溪就像他的家人,陪他走过了这么多年,走过了青春年少。可是一个像妹妹的人,是无法成为他日后的妻子的。

就当他对不起傅宁溪,以后……她总会找到一个爱她的人。

窗外这场雨没有任何停歇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大,交织成一个模糊轰隆隆的世界。

傅宁溪从车库开走傅遇津的车,心痛到无法呼吸。

她疯狂地在路上行驶,一百码的车速,飘进来的雨丝与她脸上的眼泪融为一体。她打电话给傅遇津,哭着说:“哥,邵景淮悔婚了,我讨厌他,我恨他。”

彼时傅遇津正在开会,寥寥听完傅宁溪的话后,只能先简单安慰几句:“你先别哭,我一会就回家,哥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傅遇津没有听出傅宁溪此刻的生无可恋,他挂了电话后,傅宁溪用力地踩下油门。

雨幕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像打了马赛克,她的车横冲直撞,前方有一辆稳妥行驶着的黑色轿车,没有来得及躲避她。

砰的一声巨响,所有的一切淹没在这场雨里。

刚下车往回走的白以橙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两辆翻到的汽车,一个被甩出来半米远的女人,还有她的哥哥和林恩……

白以橙的世界就是在这一刻倾覆的,见证了最惨烈的车祸现场,她差一点,也要被埋在那辆车下。

傅宁溪是当场就死亡的,邵景淮接到电话就赶赴现场,可是一切都已经太迟。

没有系安全带的傅宁溪从车里甩出,立刻断了气。她以一个最不优雅的姿势躺在地上,鲜血淋淋。曾经她是最有气质的傅家小姐,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可是现在她却只是盖了一条深蓝色的布,躺在最冰冷的地上。

世界从此静音,邵景淮突然失去了走到傅宁溪身边的勇气。

没有撑伞的他全身被淋湿,连心也被淋湿了。后悔,内疚,一下子席卷而来,差一点吞噬了他。他走不过去,甚至连见傅宁溪最后一面都不敢。

车祸现场另一边,一个女孩子在撕心裂肺地哭,她拉着赶来的医生护士求他们救救她的哥哥和朋友。

邵景淮目光呆滞地看着模糊的她,看着她趴在被救出来放到担架上的两个人身边,看着她哭到没力气。邵景淮在想,如果他能有她的眼泪就好了,如果他能像她这样为傅宁溪流一滴泪,也会好受一点。傅宁溪说的没错,他没有心,连人最基本的七情六欲都没有。

所以他根本没有眼泪。

因为傅宁溪的突然死亡,邵景淮和她的婚约自然不复存在。知道真相的傅遇津因为妹妹的离世痛不欲生,后悔自己没有第一时间赶到傅宁溪身边。如果那时他能好好安慰她几句,或许悲剧就不会发生。

傅家和邵家,从此一刀两断,分道扬镳。

从回忆中抽身,不知不觉邵景淮的心情很灰暗。

他知道那天他在事故现场看到的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孩就是白以橙,说起来,他曾经还羡慕过她。她的哥哥只是失去了一双腿,朋友安然无恙,没有经历生离死别。而他,却活生生失去了一个人。

命运这样会戏弄人,谁曾想几年之后他会和她以那样的方式相遇。

白家不是简单的人家,傅宁溪的车祸,让并没有多少交集的白家和傅家也不再打交道。他们之间是如何解决这件事的,邵景淮没有参与,只知道这是两家长辈之间的谈判。

所以傅遇津和白以橙,绝对不可能有什么结果。起码白和睿,那个无辜地失去一双腿的白家曾引以为傲的少年,怎么样都不会同意白以橙和傅遇津在一起。

可是即便邵景淮分析地如此透彻,他还是会想,那么他呢?那么他和白以橙,可能会被接受吗?

这种想法不该有,邵景淮自嘲地摇摇头,可并没有就此离去。

白以橙还在海边,经过前面那么多次的意外,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深夜里徘徊。他守着她,就像那一晚他跟着出租车送她回到家,看着房子灯亮他才离去。

白以橙在海边站了很久,直到脸庞上的泪痕被海风吹干。一颗心终于平静了一点,她才回头离去。

很晚了,这里几乎没有出租车经过,白以橙想着如果有私家车经过,也可以试着挥挥手,也许能遇上好心的司机。

可是好几分钟过去了,都没有一辆车经过。

邵景淮远远看着她,随后对司机说:“走吧。”

“是。”司机发动已经熄火的车,慢慢地往白以橙站的位置开去,那里是离开这里的必经之路。

白以橙终于看到一辆车经过,赶紧挥手。

司机向邵景淮询问:“老板,前面……”

“停下带她一程。”

司机把车停到白以橙面前,白以橙见停车了,急忙上前去询问:“你好,你可以顺路把我带到市里吗?在有出租车的地方把我放下就可以,这边实在打不到车了。”

司机按邵景淮刚才说的点点头,白以橙感激地说着谢谢,走到后座开门。她坐上了后座,关上车门才发觉,后座上还坐着一个人。

应该是运气太好了,竟然又碰到了邵景淮。

司机重新开车,后座上的两个人都未发声。沉闷的气氛像一张渔网紧紧包裹着他们俩,邵景淮能从忽明忽暗的灯光中看到白以橙削瘦的脸庞,以及还有点发红的眼睛。

她甚至还带有泪痕,刚才……她或许是哭了。

想到这,邵景淮就会想起那天白以橙的哭声,好像是连同他的那份,都哭了出来。

白以橙保持沉默,转头看着车窗外,不发一声。到市里看到有出租车的地方后,白以橙叫停。

道谢,开门,下车,一气呵成。

白以橙转身就离去,邵景淮没有叫住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对司机说:“去酒店。”

听到身后的车开走,白以橙才停住一直前行的脚步。

曾几何时,她与邵景淮靠近,就会觉得呼吸困难。如今呼吸依旧困难,缺氧的感觉依旧存在,可是她却得克制。克制自己的蠢蠢欲动,克制那喷薄的感情,克制自己还想要靠近他的心。

如果让邵景淮知道她刚才还在因为他哭,那简直要贻笑大方。

到市中心了就好打车了,白以橙很快就招了一辆出租车回酒店。

酒店大堂有几个人在办凌晨房,白以橙从旁边走过,在电梯刚关上的时候按下了上去键。本以为要等这趟电梯重新下来,可没想到电梯门重新打开了。

白以橙一抬头就看到有些疲惫靠在电梯墙壁上的邵景淮,顿时觉得今天一天,命运都在跟她开玩笑。

吃饭遇到,回程遇到,现在连住酒店,都能遇到。

曾经她那么千方百计地创造偶遇,如今不想偶遇,却偏偏偶遇。

白以橙抬步走进电梯,看了一眼亮着的电梯楼层键,八楼,跟她的房间在同一层。她站在离他几步远的位置,占据了电梯最左侧。

呼吸在这样封闭的空间里完全没有流动,邵景淮微微站直了身子,抬手扯了一下衬衫领口的领带,好像这样能更好呼吸一点。

今天一天见面三次,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有老李在介绍他们时,白以橙说的那句“久仰”。

除此之外,再无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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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很快到达八楼,白以橙率先走出来,邵景淮紧随其后。

这样的沉默,突然叫什么想起他们第一次乘坐同一部电梯时的情景。那时他认为她是傅遇津的女人,一边吊着傅遇津,一边又到他这般耍手段博好感。他曾把她想的那样不堪,低俗,庸俗。

而此刻他却被这样的一个女人占据心间。

白以橙走到自己的房门前,从随身的小包包里掏房卡,但是掏了半天都没掏出来,手一抖,整个包掉到了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白以橙心情不怎么好,弯身去捡起自己的包,然后一一捡起散落一地的东西。捡到最后一样东西时,她才看到那张刚才怎么都找不到的房卡。她伸手去捡,但却被人抢先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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