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1 / 1)
☆、伤别离(修)
王阙又静静地抱着兰君一会儿,始终舍不得放手。
他这二十几年的人生,曾拥有过这世上最好的一切,却也遭受过一无所有的潦倒窘迫。原想一个人忍辱负重走到生命的尽头,可没想到等到了她这一片可贵的光明。他可以为之生,为之死,唯一的遗憾是不能与她白头到老。
夜深露重,更漏声残,时间已是刻不容缓。怀里的人仿佛睡得正香,整个人缩在他的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极有安全感一样。
他伸手整理着她发髻上散乱的珠翠,如花般娇艳的容颜,睡着时,有一种毫无防备的纯净,击得人心防崩溃。他最后吻了一下她的嘴唇,在她耳边呢喃:“记得,我爱你。”
尽管这一声极轻,在安静的房间却仍是响亮,连门外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宋允墨扶着墙的手渐渐紧握成拳。他知道师傅瞒了他事情,无意中听到有人议论公主在绝食,便想着无论如何来看看,没想到被他听到了王阙和公主所有的对话。他终究是来晚了,错过了,这两个人之间,已经再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他的心空落落的,好像就此被埋入尘土一般。他们很般配,倾心相许,令旁人动容。
三七就一直站在不远的地方。他看到宋允墨来,然后扶着墙,如雕像般站着,面上的表情静如死水。三七心中叹息,明白了一切。原来为情所伤的,还有一个。
“三七!”王阙高声叫了一下。宋允墨心中一惊,连忙扶着墙疾走到拐角处。纵然他明白三七就在不远处,自己的所有表现,三七应该都已看见。可他仍是不想这样尴尬地见面。
“三爷有什么吩咐?”三七进到屋中,看见王阙怀中沉睡的兰君,轻声问道。
“我给她下了迷药,你连夜把她送走。”王阙抬手,欲把兰君抱放在榻上。兰君却仿佛感应到什么一样,紧攥着王阙的衣襟,眉头紧锁。
王阙的手僵住,心中一痛,三七亦是叹息。
王阙握着兰君的手,轻轻把她的手指从自己衣襟松开,艰难地说:“好好保护她,不要让她回头。”
“是!”三七应道。
王阙把兰君交给三七,侧头挥手道,“你们快走吧。”
“三爷保重,小的一定会把公主安全送回京城。”三七说完,抱着兰君鞠了个躬。
王阙缓缓道:“若是可以,请帮我带两句话给皇上:王家从未忘记过自己的责任,也愿意为之付出一切。请他念在当年的种种情分上,放王家后人一条生路。”
这简直像是遗言一样,三爷要干什么?三七心中疑惑,问了出来:“三爷要去做什么吗?”
“我要去北冥山,生死未知。若我出事,你劝公主再挑个好人家。时候不久了,快走吧!”
三七惊愕,但不敢再耽搁,恭敬地退出了屋子。
他想了想,还是转向宋允墨躲藏的方向。宋允墨并没走,他本仰头看着天上模糊的月亮,察觉到脚步身,本能地侧过头来,眼前是一团模糊的影子。三七说:“宋大人,您想再看看公主吗?小的要把公主带走了。”
宋允墨趋前一步,却猛地停住动作,微微摇了摇头,恍惚道:“你们一直在云州?公主没去过帝陵?”
“是,出了京城,我们就往北边走了。”三七如实回道。
宋允墨的声音嘶哑:“路上小心。还有,什么都别让她知道。记住,你什么都不知道。”
“是,小的明白。”三七应允。他知道,当她有了自己的幸福,不打扰,便是最好的成全了。
宋允墨没再说什么,转过身,扶着墙根,浑身笼罩着清冷的月光,一步步走远了。
***
小雪和寒露帮着兰君换了来时的男装,小雪几度哽咽,寒露的眼眶也是红红的。这些日子以来,大家相处亲如姐妹,从未想过会分别。
马车早已备好,行李也都收拾妥当,还有二十个武功高强的隐卫并禁军一路护送。三七把兰君安放进马车里,回头看了看来送的人,李药,朱虞侯,小雪,寒露,甚至还有李婆婆。他朝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些日子以来,公主承蒙诸位照顾了。大家一定要多保重,后会有期。”
小雪哽咽着说:“三七哥,你一定要好生照顾公主。有缘我们会再见的。”
“放心吧!我们在京城等着你们!”三七抱拳道。
李药挥了挥手:“趁着夜色,赶紧走吧。”
三七点了点头,跳上马车,毫不犹豫地挥起马鞭。马车迅速驶离了山庄门口,融入茫茫的夜色里。
第二天中午,兰君方才醒来,此刻他们已经出了青州。兰君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她用力敲了敲马车壁,叫道:“三七,我们这是去哪里?”
“公子,我们回京。”
“我不回京!”兰君用力地捶打马车,叫道,“你快停下来!”
三七看了看周遭逃难的人群,低声道:“公子,现在北五州非常危险!再怎么说,您也得顾虑自己的身份!老爷您不要了?谢大人呢?三爷,宋大人和殿帅要专心战事,您离开,他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听小的一句劝,好好地回到京城,前线的情况一样能够知道。这也是三爷的意思。”
兰君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但只要想到离开那个人身边,看不到摸不着,还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危险,她的心就无法安宁。
但他竟不惜用这样的方法也要把自己送走,真的是不希望她留下吧?她支起身子,看了看马车里准备好的东西。她平日里爱用的首饰衣物,她爱吃的糕点,她喜欢看的书,她托他置办给七哥成亲的贺礼,还有那只小燕子的风筝。
满满的,都是回忆。
她拿起风筝,紧紧地抱在怀里,泪水忍不住落下来。虽从未亲口说过自己喜欢什么,要什么,他却全都知道。
虽然隔着王家的血海深仇,他却还是用心地给她准备这些东西。她怎么能不动容?
回京的路上,兰君一直恹恹的,话不多,吃得也少。她唯一感兴趣的,就是每到一个客栈,询问前线的情况,听到好消息就会多吃一些,听到坏消息,根本就食不下咽。三七眼看着她又瘦了一圈,可是怎么劝她都不肯听。
幸好,云州有一个公主的克星,京城里头也有一个。回到京城,见到谢大人,就会好起来吧?
到了冀州的首府升平,总算是安定了些,街道热闹熙攘,没有沿路那样逃难的情况。三七刚松了口气,谁知一入住客栈,兰君忽然发起了高烧,并且一直不退,连水都灌不进去了。
三七急得团团转,连忙向客栈掌柜打听城里最好的大夫在哪里。
打听之下,知道升平城也有百草堂。
三七问了百草堂的地点,把兰君托付给那二十个护送的人,自己跑去百草堂找大夫。百草堂人满为患,说是拿了号牌登记,也要三天后才有时间过府看病。三七哪有办法再等三天?直接冲了进去,找到一个专门看风寒发热的大夫,不由分说地拉着人就跑。
大夫本就是一个受人敬重的行当,不仅寻常百姓见了尊敬有加,连达官贵人都以礼相待。那位大夫就这样被人不由分说地拉走,心存怒火,当即喊来了百草堂的数十个打手。
双方站在街上僵持,眼看要打起来,一个人高声叫道:“快住手!”
三七回头一看,是护送队中的一人,年纪轻轻,身手不错,好像还是个小头目,叫林乔。
百草堂的大夫见林乔有点面熟,但仍是公事公办道:“百草堂有百草堂的规矩,就是皇亲国戚来了,也不能乱了规矩,否则以后百草堂怎么在全国立足?”
林乔举着一块玉佩,喝道:“你可认得这个!”
大夫立刻面容肃静,一眼认出了那是王家的家主玉佩。所有为王家做事的人,进王家铺子的第一天,就是负责把那玉佩的模样牢记在心里。只要见到手持玉佩的人,就要听从对方的命令,莫敢不从。
大夫把两个人恭敬地请到后堂,躬身道:“不知是三爷的人,请两位小哥恕罪。”
林乔道:“三爷的人病了,你速带人去客栈看病。”
大夫不敢怠慢,忙点了一个医女,跟着三七出了门。
到了客栈的房间,大夫先粗略检查了一下,问三七:“这姑娘先前是不是受过挺重的伤?”
三七连连点头:“正是。那伤应该养得大好了,难道跟这次发热有关?”
“姑娘身体底子不错,但是那伤也着实不轻。近来恐怕是忧思过度,加上营养不良,这才引发了病症。不过不碍事,我有办法。”
三七松了口气,只道:“那便有劳大夫了。”
大夫开完药方,交给医女,吩咐她回百草堂开药。
林乔送大夫出客栈,抱拳道:“这位姑娘对三爷极其重要,请千万用心。”
大夫小心回道:“小的明白。三爷可还好?当年若不是三爷出钱给我娘子治病,我一家哪有今日?总盼着能报答三爷,自然不敢怠慢三爷交代的事。”
林乔笑道:“放心,你今日所为已经帮了三爷天大的忙了。”
“那姑娘难道是……?”大夫一惊。
林乔郑重道:“三爷说,视她如妻。”
大夫愣住,随后连连点头:“这位小哥放心,我等一定尽全力医治,绝不会让夫人有半点差池!”
作者有话要说: 回京之后的戏份会有很大的修动,几乎全部是新剧情。
☆、相思
兰君病好之后,一路上三七快马加鞭,回到了京城。谢金泠站在城门边等她,人也消瘦了许多。
兰君下了马车,疾走向谢金泠,还没说话,先哽咽起来。谢金泠明白个中曲直,拍拍她的肩膀,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这一趟辛苦了。”
兰君抿着嘴说:“我要见父皇!”
“皇上也正等着你呢,我们进宫吧。”谢金泠道。
正月里,京城十分热闹,来自五湖四海的人齐聚在庙会上。兰君坐在马车里,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北五州生灵涂炭,而这里歌舞升平,仿佛丝毫不受战火侵染。对于老百姓而言,家国天下事,只要不影响到自身,他们是不会过度关心的。
谢金泠看了兰君一眼,低声说:“皇上病了,还病得不轻。”
兰君心中一紧:“好端端的,怎么病了?”
“撒莫儿忽然造反,调配粮草,安置难民,派遣军队,哪一项不是要劳心劳力?何况皇上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
兰君听了之后,眉头紧锁。
龙苍宫的守卫比往日森严了一些,庆帝在生病,身体十分虚弱,但除了秦伯和毕德升以外,宫里没有人知道。他的脸上很疲惫,秦伯小心地诊完脉,跪在地上道:“皇上,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庆帝苍白着脸,淡淡地笑了笑:“朕的身体,自己清楚。”
秦伯跪伏在地上:“臣无能!皇上这身体,若是好好调理,或还有三五载可以活,但若是再不多加注意,恐怕连一年都撑不下去。”
庆帝疲惫地闭上眼睛休息,秦伯便躬身退了出去。
重叠的明黄色纱帐之外,毕德升迎上前,询问地看向秦伯。秦伯摇了摇头,嘴里抑制不住地一声低叹。
毕德升虽然已经知道结果,但仍是忍不住心头酸涩,抬手送秦伯出去。
庆帝睁开眼睛,扭头看向床边的矮塌,上面放着一个黑色封皮的文书,跟别的文书很不一样。他皱了皱眉,回想起那文书里的内容,心中感慨万千。没想到,兰儿竟爱上了王阙。
“皇上!公主回来了!”毕德升高兴的声音在纱帐外面响起来。
“父皇!”兰君掀开重重纱帐,径自走到龙床前。当看见躺在床上的庆帝形销骨立,气色十分不好的时候,她满腔的愤怒减了一大半,只倾身握住父亲的手:“父皇?您好些了吗?”
庆帝温柔地凝视着她,好像透过她看见了另外一个人:“不碍事,都是老毛病了。这趟你辛苦了。”
“父皇……请父皇恕罪。”兰君跪在床边,低头道。
“你这是干什么?”庆帝不解地问。
兰君咬牙:“儿臣接下来说的话可能大逆不道,但儿臣实在是不能不问。”
庆帝了然地说:“你是否要问王家的事?关于王家,朕没有什么可说的。”
兰君抬起头道:“父皇都知道?您是皇帝,为什么要对王家这么狠心?王家一直都对皇室,对国家忠心耿耿。父皇能那样待国公和国公之后,为什么要这样对王家和王家之后!儿臣不懂,真的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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