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1 / 1)
滚滚红尘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查文斌的眼前便是忘川河,如今他便站立在这阴阳两界的河边,只是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桥的那一头了。
因为黄泉是没有回头路的,这一点查文斌自然是清楚万分,但是他还知道这忘川河的另外一个秘密:一些痴情人为了来生再见今生最爱,可以不喝孟婆汤,那便须跳入忘川河,等上千年才能投胎。千年之中,你或会看到桥上走过今生最爱的人,但是言语不相通,你看得见他,他看不见你。千年之中,你看见他一遍又一遍地走过奈何桥,喝过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汤,又盼他不喝,又怕他受不得忘川河中千年的煎熬之苦,受不得等待的寂寞。
喝孟婆汤,了前尘旧梦,断前因后果。忘尽一世浮沉得失,一生爱恨情仇,来生都同陌路人相见不识;跳忘川河,污浊的波涛之中,为铜蛇铁狗咬噬,受尽折磨不得解脱。
千年之后若心念不灭,还能记得前生事,便可重入人间,去寻前生最爱的人。
但是有一个办法却可以,那便是跳入忘川河。
据说在奈何桥还没建造之前,这儿便是通向阴间的必经之路,只要你想轮回投胎,就必须得过这条河。
那时候的忘川河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作“三途河”。
三途河也叫作三途川。传说中,“三途河”是生界与死界的分界线。因为水流会根据死者生前的行为,而分成缓慢、普通和急速三种,故被称为“三途”。
就像生与死只有轮回可以跨越一样,渡过“三途河”的方法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三途河”上的渡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然而渡船是要付船费的,没有路费的魂魄将不能登上渡船,就算登上了,也会被船夫丢进“三途河”。这也就是后来为什么人死之后,我们一定要在他的棺木前放一个盆烧纸钱。
但凡是来悼念的亲人朋友,都须诚心地烧上一沓纸钱,便算是给他们的过路费。那香烛也主要是孝敬阴差和船夫的,烧的人一定要心诚,所以往往都是跪下来烧的。
那些无法渡河的魂魄在轮回欲望的驱使之下,会涉水渡河,但是“三途河”的河水不但没有浮力,而且还具有能够腐蚀魂魄的剧毒。那些下水的魂魄将永远没有上岸的机会,只能变成“三途河”里的水鬼。
永远无法转生的痛苦和彻骨冰冷的河水使那些水鬼对其他还有轮回希望的灵魂产生了妒忌,只要有魂魄落水,它们就会一拥而上,将其拉入河底也变成和它们一样的水鬼。
所以自从有了奈何桥,便再也无魂下这忘川河,因为这里边的罪实在是没哪个魂能受得了的,即使有少部分人知道这儿的那个千年传说,也大多熬不过此等岁月,人的灵魂早就被无尽的痛楚折磨得支离破碎。
查文斌此刻便站在桥头,内心深处有一股意念在指引着自己走向河边,无数的冤魂在下面撕心裂肺地号叫着,十殿阎罗无不鬼哭狼嚎,犹如罗刹再现。
“扑通”一声,他一头栽进了血水滚滚的忘川河,转瞬便消失在了河流之中。只留下河道两岸一簇簇的彼岸花还在风中摇曳,它们开得是那样鲜红,这也是黄泉路上唯一的色彩,被誉为“火照之路”,魂魄就踏着这些花儿通向幽冥地狱。这也是长明灯的另外一个由来,油枯灯灭,花谢人亡!
在翻滚的忘川河里,查文斌只觉得自己身上钻心地痛,被包裹在一圈白色的亮光之中。那些相遇的恶鬼纷纷躲避,有的来不及闪躲瞬间便化成了一缕青烟。
挣扎中,他看到一个道士模样的男子正坐在一条船的船头,身披蓑衣,单手持着钓竿,却不见线上有钩子。
这落水之魂,岂容得它逃?
无数阴差驾着帆板犹如恶鬼一般从上游急速而下,眼看就要追上查文斌,不料那道士模样的青衣男子却将手中的竿一扬一提,查文斌便被他给钓上了船。
“去吧,以我忘川三千渡,换你阳间十年命!”说罢,那青衣道人大手一挥,查文斌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再次栽进了忘川河……天不知何时又再次黑了下来,一黑一白两朵云彩开始剧烈地碰撞着,闪电如同蛟蛇一般在天空肆意挥舞,轰鸣的雷声轰炸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下雨了,黄豆般的雨点如同冰雹一般砸向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庞。
无声的哭泣,泪水与雨水混为一体,再也没有人能分得开。
超子的双膝已经麻木,他不信他的文斌哥就这样离他们而去,他是那样无所不能,他怎么可能会这样寂静地死去,暴尸荒野!
“他走了!超子,你起来!他已经走了,我们不能再让文斌淋雨了,你起来!”老王的喉咙已经沙哑了,这样的劝阻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天。超子就这样跪在查文斌的尸首面前,不曾离开半步,旁人也别想靠近半步。
卓雄和横肉脸也如木桩一般分跪在两旁,这三个人已经任凭风吹雨打,不吃不喝整整一天了。
老王明白,再这样下去,他们永远都不会走出这片林子,将会全部埋葬在这里。不是他舍得查文斌离去,而是眼下最重要的任务是活着,也只有活着才对得起文斌的牺牲。
他苦口婆心地劝道:“孩子,我知道你们难受,我也难受,但是文斌走了,我们还要活着,我们还要继续,听我的劝,我们要一起带着他离开这儿,让他落叶归根才是当务之急啊!你们不能再这样了,就是文斌在九泉之下,他也不能安息啊!”
“滚!你给我滚!”这是超子今天说的第一句话,双手被他紧紧地攥成了拳头,骨头捏得“咯咯”作响。
“我……”老王一时语塞,他明白超子心里怨恨什么,但他还是说道,“回去之后,要打要骂我随你们的便,但是眼下我们真的不能再拖了,快点起来吧!”
“你要是怕死,可以先走,没人会拦着你。”连一向说话稳健的卓雄都说出了这句话,老王知道他们完了,在失去查文斌之后就彻底完了,一支没有灵魂的队伍注定是行尸走肉,任何一个风浪就能把他们掀翻。他缓缓闭上眼睛心中默念道:文斌啊,等等我们,兄弟几个很快就下来陪你。
不知何时,天空开始放晴,当乌云散去,天的边际出现了一抹晚霞。连片的火烧云看似要将湖水都烧干,映红了天际,也映红了每一个人的脸。只可惜此等良辰美景再无人有心欣赏。他们三人还在查文斌跟前跪着,只有老王在一旁默默地烧着纸钱,虽然那也是从文斌的包里翻出来的。
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从超子的发尖汇聚成了一个晶莹的水柱,透过它,夕阳是那样美。这滴水珠挂在他的发尖已经摇摇欲坠,几次想落却没能落下,就像他们不舍得查文斌离开一样,它也不舍得。
老王嘴里一边念叨着文斌你一路走好,一边添着新的纸钱,地上的纸灰已经烧了厚厚一层,个别纸钱尚未烧得完整,他便拿了小棍子去挑一把。就这样一挑,也不知是哪儿突然起了风,一张还在燃烧着的冥币呼呼地就往天上飞去,他也跟着站了起来,一直看着,看着……“滴答!”超子额头那一滴汗水终于落了下来,恰好落在了查文斌的嘴角,如果有人看见,一定会发现地上的查文斌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咚!”这个汉子再也撑不住了,倒向了查文斌的怀里……
第173章 地宫
能够再见到日落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儿。查文斌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却见自己的兄弟正倒在自己的胸口。
他伸出手,颤抖着抚向这位兄弟的后背,泪,潸然流下。
他醒了,一如小说里所写的那般,超级英雄都是不死之躯,可他不是超级英雄,他只是一个平凡人,一个普通的道士。
他不记得自己已经睡了多久,只依稀记得那团黑影从招魂幡上散去的时候,自己也重重地倒向了大地。他甚至无法准确地回忆起那一晚的战斗,只是身上的血迹还在诉说着残酷的结果。
与人斗,看得见伤口;与它斗,却只能看见结果,那便是他曾经死过一回。虽然查文斌无数次地接近过死亡,却没有这一次走得那么远,那么深。
也许是命不该绝吧,查文斌围着篝火苦笑道,此时天已大黑,老王正忙前忙后地为大伙儿张罗出一顿丰盛的晚饭:把所有的干粮都取了一点儿放在一起煮,这在东北叫作乱炖。
超子和卓雄的眼里迎着火光跳动着那个叫作“泪”的液体,而横肉脸也第一次破天荒地没有动筷子,所有人都注视着查文斌,所有人都希望第一口能够让给他,这便是兄弟间的情。
“活着真好!”查文斌叹一声,“吃,快点吃,吃完了休息一下,晚上咱们还有活要干。”说着,他带头吃了起来,嚼在嘴中也不知是何味道,但是他知道必须得咽下去,身体已经到了虚弱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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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晚饭看似丰盛,却吃得极慢,众人都尽可能地让着查文斌,因为白天他还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虽然他们知道即使是成了鬼,他也不会来害他们。
说起昨晚的事,查文斌说自己也想不起来了。或许是他不愿意说,或许是他真的记不起了,总之这一段故事被永久地带进了地下,再也无人知晓。对于他而言,只是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到了一条河边,然后跌进了河里又被一个道者救了上来,接着他便醒了,再无其他。
地上那个黑漆漆的大洞还开着,到了夜晚,一股阴森之气就不知不觉地弥漫开来,而他们吃罢晚饭便休息了,真的是太累了,累到忘记了害怕。
夜里子时,查文斌像是事先定了闹钟一般准时醒来,叫醒了众人,今天夜里的活儿得开始正式干了,这下面才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下面是什么?”超子虽然还没睡够,但是侦察兵出身的他,这点儿睡眠足以支撑他今晚的行动。
“我也不知道,”查文斌确实不知道,他如实回答道,“给我的感觉,这儿很可能是地宫。”
地面的火堆,还继续烧着,卓雄还特地多添了一些柴,他想等会儿上来,外面冷。
这是一个能够勉强让一名成年人钻进去的小洞,超子倒还好,可就苦了老王和横肉脸,这两人的体型确实是为难了,在磨掉不知多少层皮之后,勉强钻了进去,可这里面却是另外一片天地。
查文斌的身子还是挺虚的,只能不断地提醒他们小心一点,因为此时他手上的罗盘指针晃动得一刻也没有停,这不是好的兆头!
也不知这儿有多少年没有人来过了,这条盘旋而下的石路上不时有散落的石块,看样子都是后来跌落的。一股淡淡的异香阵阵涌入他们的鼻孔,越往下这股莫名的香味便越发浓烈。
他们终于在一座巨大的木台前停住了,而从小家里就是干木工活的卓雄一眼便认出了这是桑树的木料。全都是三人合围粗细的桑树,被截成了一段段的,像积木一般搭建起来。
单不说这些桑树为何会如此巨大,他们在入口处便见到了三棵,用多少人力才能把它们运送进来并且码成这样,这在没有机械化的过去简直就和登天一样难。
“这是椁吗?”老王几乎是用颤抖的声音在问,这辈子他也下过不知多少墓了,年代也是从殷商开始纵穿到了民国,王侯将相的也见过,达官贵人的也摸过,就连传说中的黄肠题凑跟这个比那也几乎是不堪一提啊。
要说长沙马王堆辛追汉墓的椁够大,那么这个就足足是它的两倍!
更为难得的是,在这种四面环湖的潮湿环境里,木材不仅没有腐烂的迹象,在超子轻轻抹去外面一层淡淡的灰烬之后,反而还栩栩如生,就如昨天刚放进来一般。这些粗壮而简约的木料之间紧密得连刀片都插不进,是有如何技术的木工才能做到这一点啊?
在这座巨大的椁上,一株黑色的蘑菇从中生出,说不出的诡异。
查文斌决定先不去动它,还是从周边开始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儿其他有价值的线索。如此规模的地上建筑群和宏伟的地下世界,总该留下一点线索,比如用来歌功颂德的石碑或是描述当年的壁画,这些东西才是他要寻找的目标。
这儿的面积也不过大半个足球场大小,四四方方的,完全是人工在这片布满竹林的岛屿上掏出了这样一个空间,而那具椁就占据了一半,他们很容易地便绕着这具椁走了整整一圈,不大的空间里,一眼便可扫过每一个角落。
但是结果往往是与想象相反的,偏偏有人愿意留下一座空荡荡的地宫让大家去猜。
他们在惊叹着古人无与伦比的创造力的同时,却连最简单的文字和壁画都没有发现,这儿只是一个空荡荡的石室,甚至连地宫都算不上,更别说陪葬品了。
再次回到原点,一群人看着这座只能用雄伟来形容的巨大木质结构体,也一时间不知该从何下手。虽然看不出有铆钉连接,但就凭借这种体积的木料,那也不是普通盗墓贼能搞得开的。这儿最有经验的莫过于老王了,他也没了主意。
到了这个鬼地方,这还是头一次接触到能够一窥历史的东西,更何况,他们是来找东西的。按照中国人的习俗,死后必定会把生前最贵重的东西带进地下,所以他们会千方百计地设置各种防盗墓手段,若当真把这儿当成一座陵墓来看,那手笔在历史上恐怕已无人能及了。即使是秦始皇,他也不能设置如此大的外围和那些处处要人命的阵法。
超子的登山爪在手中抡得“呼呼”作响,只见他手一松,“啪”的一声,便落在了那椁的顶端,他和卓雄对视了一眼之后立马脚蹬着那些光滑的桑树料蹭蹭地就往上爬,下方的战友早已拔出枪支严阵以待,这就是部队里培养出的战斗意识,无时无刻不防备着。
这椁差不多离地有两层小楼那么高,超子在经过那朵黑色蘑菇的时候,只觉得香气熏得自己头有些晕,难道是这玩意儿发出的味道?不过他来不及停留,眼下办正事要紧。
看着超子健步如飞地往上蹿,查文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他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只是直觉,总觉得还会再出点儿什么事,他刚想让超子别上去了,那小子已经在顶上喊道:“我已经到顶了!”
到底是什么呢?虽然罗盘上的指针一刻也没停止转动,但却发现不了异常,他闭上眼睛,试着用心去感受,有时候眼睛是会被欺骗的。
这椁的顶部是贴着岩石的,留下一道缝隙,黑咕隆咚的,超子试了一下,能够匍匐前进,便朝下面喊道:“我爬进去看看,你们等着我。”
查文斌才想阻止,让他别急,那小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而他心头的那一抹不安再次强烈了起来。
是安静!这儿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陷入一种深邃的遗失,闭上眼睛的查文斌仿佛完全脱离了这个世界,他甚至能在闭眼的情况下看到自己衣服后背上那个被钩出丝来的小划痕!
试问这个世界上有谁能看见自己的后背!查文斌的眼睛猛地一下睁开,当他的目光移到那株黑色的蘑菇之上时,再也没能离开,三个字眼在心头缓缓升起:聚魂棺!
第174章 摄魂草
查文斌立马说道:“卓雄,你马上上去看看,要是见着超子立马让他下来,切记自己不可以进去,只能在我们看得见的地方。”
卓雄见查文斌面色凝重,心知恐怕何毅超这回又要闯祸,不敢拖沓,放下手里的包裹,别了枪支一把抓住登山绳道:“知道了,这就上去。”
“慢着!”查文斌喊道,“经过那株黑色蘑菇的时候屏住呼吸。”
以卓雄的身手,爬上这椁也就一眨眼的事儿,到了那缝隙里用射灯一照,空荡荡的狭小空间里哪有超子的影子?
虽然这椁的个头确实不小,但在这个一支烟就能绕圈的地方,超子还能凭空飞了不成?
“超子,在哪儿呢?”卓雄心头也有些不好的预感,便朝里面喊道。
可是他的呼喊并没有换来同伴的回应,这下他有点儿急了,便伸了半个身子进去。查文斌立马在下面大喊道:“别进去!”
这话音刚落,只见上面的卓雄两个后腿拼命地蹬着,踢在那厚重的椁上“砰砰”作响,而且身子还在一点点地往里探。
“不好,出事了!”查文斌抓着登山索就想要跟着上,可他哪里有那两个人的本事?试了几次,鞋子都在光滑的椁上不停地打滑,加上元气尚未恢复,手也根本使不上多大劲儿。这心里越急,就越是容易乱,一乱就更加爬不上去,急得他在下面是团团转。
上面的卓雄还在不停地扑腾着,这会儿只剩下大半个腿在外面了,查文斌才爬了不过四五米的高度,能隐约听见卓雄在上面的喊叫,但是很模糊。
查文斌有些后悔让他再上去了,明知有危险,却还要送他去,怎么就那么糊涂呢?
正在自责着,上头“砰”的一声闷响传来,只见卓雄的身子快速地后退,等到整个人都钻出来的时候,半个身子都挂满了蜘蛛网,那模样简直是狼狈不堪。
“别上来,里面有蜘蛛,很大的蜘蛛!”卓雄一边挥着手,一边大声地对下面喊道。
等卓雄狼狈地落地之后,查文斌紧张地问道:“有没有伤着?”
卓雄一边撕扯着身上的蛛网一边看着上方:“超子也在里面,是他开的枪,没这小子估计我就成了蜘蛛的点心了。”
“他开的枪?那他人呢?”查文斌还以为是卓雄开的枪呢。
正问着呢,“啪嗒”一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上方跌落,接着便是超子的笑声:“哈哈哈,你个衰货差点被它吃了。”
查文斌黑着脸叫道:“你给我下来!”
超子见查文斌发火,赶忙收起先前玩世不恭的德行,顺着登山索溜下来低着头站到查文斌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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