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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东交民巷

燕家人离开了,留下满地鲜血,这一仗两败俱伤,雷猛和夏飞雄伤的都挺重,好在并无性命之忧,养一段时间就能复原,但是燕家门死了一个人,老爷子的面子也丢了大,这个梁子算是结结实实结下了。

夏飞雄和燕胜男并不在乎,私奔的那一天他们就料到了今天的局面,如果让父亲得逞,等待他俩的只有死亡,撕开脸也好,以后恩断义绝,再无牵挂,只是两人都带了伤,手脚不够利索,干不得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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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已非久留之地,大家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夏飞雄和燕胜男双双辞行,刘彦直坚决不同意,说二位师父都受伤了,万一遇到仇家凶多吉少,做徒弟的理应保护师父周全。

夏飞雄苦笑道:“彦直兄,我看出来了,你功夫比我高,这师徒名分不提也罢。”

话虽如此,为了心上人的安全,他还是决定和刘彦直一起走。

伤员们敷了金疮药,包扎了伤口,刘彦直套好马车,准备出发,穿越小组从最初的五个人减员为四人,千里迢迢来到北京,扩展成了九个人的队伍,其中倒有一半是伤号和妇孺,对此张文博和郭宇航满腹牢骚,碍于面子没找刘彦直的麻烦。

一行人去了内城李府,李重正给他们安排了住所,到了晚上又亲自来拜会,说瓜果菜蔬米面已经准备就绪,明天一早就送去东交民巷,可以夹带几个人进去。

曙光就在前头,大伙儿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只是白天一战损兵折将,实力大减,能去执行任务的只剩下三个人了。

……

次日一早,皇家慰问车队浩浩荡荡出发了,总理衙门的五品章京李重正带队,押着三大车的给养给东交民巷使馆区的敌人送温暖来了,刘彦直穿着借来的九品官服,跟着李重正当随从,车队穿过义和团和清军的阵地,远远停下,打起了白旗过去交涉。

洋人料想不到清廷居然在这种时刻送来瓜果,大概是内部商量了一下,二十分钟后才予以接收,但是不允许车把式们进入,扮成车夫的张文博和郭宇航傻了眼,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彦直一个人进去。

大车被洋人拉到防线前检查,几个洋人士兵警惕的翻着车上的物资,生怕清军借机搞木马屠城。大车上有西瓜、水蜜桃、当令的蔬菜,还有大桶装的泉水和成袋的米粮,根本藏不了人,除了那个装水的大木桶。

当一名英国兵打算用刺刀去戳木桶的时候,被刘彦直厉声制止:“stop!”

英国兵立刻举枪瞄准了他,刘彦直不慌不忙走到车旁,拍拍木桶说声出来吧,可是没有任何动静,他赶紧打开桶盖,定睛一眼,躲在里面的苏菲母女因为长时间憋在密不透风的狭小空间里而昏了过去。

水桶里居然藏着一对法国母女,洋人们大为吃惊,将她们娘俩救出来放在树荫下,两人浑身水淋淋的全是汗,有人大声呼叫医生,不远处正在给伤兵包扎的战地医生跑了过来,这是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美军上尉,腰间挂着左轮枪,一副牛仔派头,他检查了苏菲和凯瑟琳的情况,说问题不严重,只是中暑而已。

乔治·坎宁安就是美国陆军上尉,莫非这位战地医生就是自己的目标,刘彦直的肾上腺素开始分泌,在动手之前他得确认一下。

事实上不用他搭话,从上尉和其他人的对话中也能听出来,这人叫肖恩·斯坦利,并非自己要杀的人。

正在和李重正接洽的英国公使窦纳乐闻讯赶来,命人将苏菲母女抬到自己房间里去救治,刘彦直也随同跟了过去,借机观察使馆区的防御。

东交民巷的各国大使馆基本沿用的都是原先的中式建筑,街垒是用桌椅板凳柜子堆起来的,防御工事是用碎砖头瓦块垒起来的,重武器很少,只看到一门不伦不类的大炮,炮架和炮筒明显不是原配,这样脆弱的防线放在四十年代,顶不住八路军一个连的冲锋。

这些已经不是刘彦直需要关心的了,他最想知道的是乔治·坎宁安在不在这里,此时苏菲母女已经醒来,历经磨难终于见到文明世界的同胞们,苏菲激动的泪如雨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法国公使也赶到了现场,由他担任翻译,向大家叙述苏菲的遭遇,当洋人们得知仗义营救母女俩的正是这位身穿清政府九品官服的年轻人时,不禁向他报以敬佩的目光。

“刘义士并非总理衙门的官员,他是我的远房亲戚。”李重正这样解释。

“你一定是个基督徒,孩子。”窦纳乐拍着刘彦直的肩膀说道,“如果你不愿意回去,这儿就是你的家。”

“我愿意留下帮忙。”刘彦直当然不会放过送上门的好机会,英国公使是使馆区所有人推举的司令官,老牌英国绅士发话,其他人自然没有反对意见,再说东交民巷里大堆的中国籍教民,也不差他一个。

李重正见大功告成,便告辞离开,刘彦直就这样留在了东交民巷,并被编入了后勤队,负责运送弹药,救护伤员,修筑工事,他身上那套官服是不能再穿了,只穿着里面的短打,跟着一帮教民蹲在工事后面待命。

虽说教民和洋人是同一战线,但明显属于二等公民,连拿枪的资格都没有,只配干活,整整一下午都在垒砖头,到了晚上和一帮教民睡在大通铺上,满鼻子都是汗臭脚臭味。

他们休息的地方早先是翰林院,透过窗户能看到灯火通明的内城城墙,刘彦直睡不着,问身旁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兄弟,你是哪儿人?”

“俺是通州人。”淳朴的汉子答道。

“巧了,我姨夫也是通州人。”刘彦直开始和他套磁,熟络了之后便打听起使馆区的兵力配置来,他主要是想知道到底有多少美国陆军在这儿,可是那汉子连英国人和法国人都分不清,一问三不知,刘彦直讨了个无趣。

第二天一早,使馆区照例进行升旗仪式,各国的国歌声响成一片,五颜六色的旗帜升上旗杆,米字旗下是穿卡其军装的英军士兵,旭日旗下是穿黑色上衣的日本兵,沙俄那边是一群穿白色水手服的海军,而美国公使馆的星条旗下,是一小队戴牛仔帽,穿蓝色军衬衣浅色裤子的大兵,看打扮应该属于海军陆战队而非美国陆军。

升旗仪式后,士兵们进入战位,严阵以待,忽然有个英国人来找刘彦直:“嗨,法国公使想向你表示感谢,你跟我来。”

刘彦直跟着他来到法国公使馆,一进门,脑后就顶上了枪管。

“别动,先生,否则你的脑袋会搬家。”蹩脚的汉语出自一位留着八字胡的法国佬,站在他旁边的还有几个拿枪的洋人,其中之一就是昨天见过的斯坦利上尉。

“你们不应该这样对我。”刘彦直平静地说道,纹丝不动。

“先生,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打听我们的兵力配置。如果你说实话,我会考虑释放你,否则,你将面临一个临时法庭的审判,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枪毙。”八字胡法国佬说道。

“我不是清政府派来的间谍。”刘彦直从容答道,他知道洋人做事一根筋,只要自己不反抗,就绝不会当场把自己崩了,他们真的会举行一次审判,说不定还会给自己安排个辩护律师呢。

“我想找一个人,一个美军陆军上尉,他叫乔治·坎宁安。”刘彦直毫不隐瞒,这个答案倒让大家极为费解,目光都投向了斯坦利上尉。

“这儿只有一个美国陆军上尉,就是我,但我是休假旅游来的,并不是使馆的随员。”斯坦利上尉说道,“事实上使馆的保卫者是一支能征善战的海军陆战队分遣队,换句话说,这儿没有你要找的人。”

刘彦直本能的感觉到上尉说的是真话,但他不死心,继续问道:“那么你认识坎宁安上尉么,他会不会正在赶来增援的路上,看在上帝的份上,这对我很重要。”

斯坦利上尉摇摇头:“来的是陆军第九团,并没有叫乔治·坎宁安的上尉,我可以向你保证。”

刘彦直还想再问点什么,洋人们已经不耐烦了,他们很开心能抓到一个间谍,果真正儿八经的组建了临时法庭,由法国公使毕胜担任法官,一个英国军官担任检察官,还给他指派了辩护人,一位意大利牧师。

刘彦直双手被缚,没有进行徒劳的反抗,他身处要塞之中,到处都是神经紧绷的枪手,他就算能逃出这间屋子,下一秒就会被人打成马蜂窝,退一万步说,就算逃出东交民巷,外面成千上万的义和团和武卫中军也会向自己开火。

横竖都是死了,刘彦直竟然毫无惧色,拒不承认自己是间谍,但是法庭显然没有耐心多花时间,那位意大利牧师也很没责任心,只是在胸前画着十字,说圣母玛利亚会宽恕你的。

陪审团一水的洋人,对于这个犯人是不是冤枉的,他们毫不关心,意见非常统一,法官宣判,死刑!

负责行刑的是英国海军陆战队的士兵,他们将五花大绑的刘彦直带到了后院空地上,让他靠墙站好。

“你很幸运,我们没工夫绞死你,需要蒙住眼睛么?”英国军官很贴心的问道。

“谢谢,不用了。”刘彦直依然保持着微笑,他不怕死,穿越是个危险工作,既然参加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只是没想到死的这么憋屈。

苏菲终于出现了,她很激动,大声嚷嚷着刘彦直是无辜的,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处,大敌当前,东交民巷是不会容忍一个有间谍嫌疑的人留下的。

“预备!”一声令下,士兵们拉动枪栓,瞄准死刑犯。

第六十八章 摸头算命

行刑队的五名士兵站成一排,端着李·恩菲尔德步枪,枪口瞄准刘彦直,这是正规老欧洲枪毙人的法子,很有仪式感,正当行刑指挥官要喊出“fire!”的时候,一声尖利的呼啸传来,经验丰富的军官迅速扑倒在地,同时大喊:“隐蔽!”

一枚炮弹准确的落在空地上,炸起一片带草叶的泥土,士兵们躲避及时,无人伤亡,但是再看站在墙边的死刑犯已经不知所踪了。

正当他们爬起来要去搜捕死刑犯,尖啸声再次传来,又一枚炮弹落在空地上,这下谁也不敢乱动了,接连落了五发炮弹,把空地炸出五个弹坑来,炮击才稍作停息,士兵们心惊胆战,迅速撤离。

突如其来的炮击更让使馆区的人们确信,刘彦直确实是间谍,清军为了掩护他甚至不惜动用了大炮,据观察,大炮发射阵位应该在正阳门城墙上,用的是57毫米的格鲁森快炮,炮兵阵地居高临下,整个东交民巷尽在射程之内,想灭掉使馆区就是分分钟的事情,可这帮中国人只是用来解救间谍,真是很难理解他们的思维。

他们有所不知,这几炮是武卫中军为了给宫里听个响发射的,根本不是为了刘彦直,慈禧太后擅长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瓜果梨桃给过了,自然要再给一巴掌,可是又怕大炮打死了人伤了和气,只好往空地上招呼,反倒救了刘彦直一命。

刘彦直死里逃生,哪敢再在东交民巷耽搁,趁着炮击的时候他施展轻功,窜蹦跳跃向外狂奔,守军向他射击,子弹都打在瓦片上,分毫也伤他不得。

值得庆幸的是,他慌乱中选择的突破口是义和团的防线,对面的拳民们看到使馆区里跑出来一个人,顿时乱了阵脚,大呼小叫没人上前,跑到跟前才发现不是洋人,是个黄皮肤黑眼睛的同胞。

“我是总理衙门的通译,都让开。”刘彦直嚷嚷着,从拳民中挤开一条路,大摇大摆的走了,跑到无人处才坐下休息,一颗心都快从腔子里跳出来了。

这个乌龙太大了,费尽心机混进东交民巷,结果目标根本不在,甚至有可能不在中国,安太的情报工作做得漏洞百出,不过也没法怪他们,估计是坎宁安家族的这位祖辈喜欢吹嘘,把别人的远东历险加到自己头上了,可见回忆录这东西的可信度相当不靠谱。

中午时分,在城墙根下反思了一个钟头的刘彦直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大伙儿得知任务失败的消息,心情都很沮丧。

“大家怎么看?”雷猛发扬民主精神,召集三名队员集体讨论。

“既然人不在,咱们回去就是,再不走八国联军就进城了,我可不想看着洋人屠杀咱们的同胞。”张文博说道。

“就是,任务失败不怪咱们,怪他们情报错误,还是赶紧回去吧,兵荒马乱的,再遇到仇家可就没那么。”郭宇航看看雷猛胸前的绷带,又瞟了一眼刘彦直,大有责怪之意。

“你的意见呢?”雷猛看向刘彦直,虽然他是领队,但实际上刘彦直却在一直充当指挥者的角色,雷猛不是心胸狭隘之辈,也乐得让贤,让张郭二人发言只是做个样子,其实他更想听的是刘彦直的看法。

刘彦直深吸一口气道:“我打算留下,不管这个乔治·坎宁安在中国还是美国,我都会找到他,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十年,你们先回去,咱们来个十年之约,1910年你们再来接我就是。”

“你确定?”雷猛有些惊愕,独自留在清末乱世,亏他想得出。

“确定。”刘彦直很轻松,“我知道历史走向,又有一身功夫,不会混得太差,再说又不是回不去了,就算不能回去也蛮好的,你看那些穿越小说,主角一个个混的三妻四妾的,要多滋润有多滋润,搞不好我改变历史走向,弄个开国大总统当当也是有可能的。”

“你可别!”雷猛倒吸一口凉气,“历史发生巨大改变,我们可能就都不复存在了。”

刘彦直笑道:“开个玩笑,我不会乱来的,我意已决,非完成任务不可。”

“好吧,我批准。”雷猛无可奈何,这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既然目标不在北京,继续留在京城也就失去了意义,他们决定启程返回江东,但是走之前刘彦直还想去李重正府上辞行,顺便向他提出忠告,速速离京躲避战乱。

下午,刘彦直前往李府,李大人去衙门当值了,管家请他在倒座房的客厅里喝茶等待,天擦黑的时候,李大人身边的跟班先回来了,扑进大门哭号道:“不好了,不好了。”

管家急忙上前询问,原来李重正半个时辰前突然被抓,摘去了顶戴花翎,剥了官服,打入天牢,罪名是勾结洋人里通外国。

李府顿时陷入崩塌境地,片刻后内宅就传出哭声,也没人招呼刘彦直了,他虽然不知道李重正被抓的真正原因,但是隐约可以猜到和自己有关,心情大坏,不辞而别。

……

今夜是走不成了,众人决定明早出发,夏飞雄和燕胜男不跟他们一道走,虽然只有短短两天相处,但感情还是很浓厚的,大伙儿找了家酒馆痛饮话别,都是江湖儿女,没有离愁别绪,只有豪气万丈。

“彦直,从此后我们天各一方,恐怕再见已经是几十年后了,干了!”夏飞雄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刘彦直也干了碗中酒,将驳壳枪掏出来道:“师父,你的麻烦比我多,这枪就留着护身吧。”

夏飞雄坚辞不收,最后还是架不住徒弟的一热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同时让燕胜男将包袱里的玉如意拿了出来。

“我们走江湖的带着这玩意碍事,你拿着。”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刘彦直也不矫情,收下了玉如意。

梁定邦闷着头喝酒,一直不说话,他自知身份低微,又是“汉奸”,不敢和大侠们平起平坐,吃饭也是坐在末席,但大家其实并没有看不起他。

雷猛道:“定邦,你准备去哪儿?回威海老家,还是去天津找你的部队?”

梁定邦说:“承蒙各位照顾,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恩公们把我留下就行,我自己能回威海。”

雷猛说:“车马足够,你腿脚不利,跟我们一起就是。”

一番畅饮后,众人出了酒馆,正要上马车,忽然路边算命摊上的瞎子叫了一嗓子:“几位好汉帮衬帮衬吧,摸头算命,算得不准不要钱。”

雷猛闲来无事,搭话道:“你给我算算吧,看我能活多少年?”

算命瞎子见生意上门,大喜过望,站起来颤巍巍伸出手,却怎么也够不到雷猛的脑袋,众人哈哈大笑,雷猛蹲下来,抓住瞎子的手放在自己头上:“你摸吧,算得不准,我砸你的摊子。”

瞎子摸了一会,脸上露出古怪神色:“这个……小老儿算命多年,还真没摸过这样骨骼清奇的头颅。”

“赶紧说正经的,别扯没用的。”雷猛道。

“尊驾是行伍出身,但是没有大将之才,只能做个武弁。”瞎子说话倒也直接,“以后会是个富家翁,寿数……乖乖,尊驾起码能活一百二十岁。”

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不过这次刘彦直等人没笑,只有夏飞雄和梁定邦在笑。

雷猛脸色都变了,算命的说他能活一百二十岁,那是从1900年开始算的吧,合着自己在基准时空还能活三年。

瞎子听力过人,耳朵抖了抖,指着梁定邦说:“这位客人,我摸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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