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化愆殿(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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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玄云里雾中,只道她是被巨阙昙的幻毒所侵,以致神志迷乱口吐昏言,只牢牢地将她抱在怀里,一掌抵住她脐下寸半的气海穴,徐徐渡入真气。

武翩跹周身蓦暖,终于不再挣拒,慢慢垂落手中的剑,人也渐渐安静下来,疲倦无比地倚在男儿胸口。

“昏幻得这等厉害,怕是中毒非浅,如何是好?”小玄心念急转,忽尔想起当日曾用自己的血为百宝娘娘祛毒,似乎效果还不错,当即提起神骨剑,在左腕上割了一记,送到武翩跹嘴边,将血徐徐喂与她喝。

武翩跹昏昏沉沉地喝着,紧拧的蛾眉渐渐松开,过了一会,终见肌肤上的紫色渐渐淡去。

“果然有用!”小玄心中暗喜,又喂了好一会,才要收回手腕,却给玉人抬手抱住,仿佛知晓眼前的物事对自己会有好处,迷迷糊糊地又吮食了几口。

小玄微微一怔,没有再动,只抱她静静地任由吮汲。

不知这女子都经历了什么,昏迷之中仍犹如此的顽强!他抱紧了她,心中又敬又怜。

趁这间隙,小玄朝两人手上的剑觑去——见武翩跹的聚宝剑完好无损,连丝裂纹都没留下,而自己的神骨剑上,那个小小缺口却依然清清楚楚地摆在那里,煞是碍目。

“适才明明两把剑都磕破了的,为何现下独独剩我的剑留着缺口?”小玄目不转睛地盯着聚宝剑,但觉匪夷所思之至,不由暗暗惊叹师父的宝剑神奇凡非。

原来武翩跹这聚宝剑虽于《周天诸灵榜》上无名,却是神兵中的异数。虽非最坚最锐,却有独此一家的吞蚀神兵宝器之能,遇强愈多,则会愈变愈强,强如神骨剑与之硬碰硬地相击,亦要被吞蚀去一小块。

聚宝剑如此神异,本该名震天地,然其来历极秘,武翩跹又从不外宣,是以知者寥寥。

怀中玉人微动了一下,武翩跹悠悠睁眼,怔了片刻,蓦地清醒过来,赶忙将男儿手腕放开。

小玄含笑收手,点穴止血。

“你……”武翩跹用手背轻拭了下唇,盯着他道:“你在用血为我……祛毒?”

“觉得怎样?好些没有?”小玄柔声问。

“我是不是喝了很多?”武翩跹故作淡然道,然那白晰的玉颊上却晕起了一抹掩藏不住的红。

“只一点点。”小玄道。

“为什么不阻止我……”忽察两人的姿势暧昧至极,武翩跹不动声色地从他臂弯间轻轻挣出,后边的话一眨眼全都吞回了肚子里。

“看来我们的运气还不错,老天爷把云水车送回来了。”小玄指着旁边转移话题。

武翩跹立时转过身去,上前察看状况,从法囊中取出数颗祛毒去秽的丹丸,分别喂入五头猼??口中,心知此时难以完全治愈,便将五头猼??连同车子一齐收进大荒之中,以待回去再做进一步医治。

“走,我们进去。”武翩跹抬眼望向大殿,神色已如往常,迈步就走。

她修为深厚,侵入体内的奇毒一解,整个人立时归复得神采奕奕。

小玄心中稍定,提剑跟上。

两人尚在远处,便见大殿的正面开着扇门,竟然高逾五、六十丈,异样宏巨。

他们穿过大殿下方的破碎楼台,几个纵掠,很快便到了近旁,立于门前,顿生渺小之感。

怎么瞧,这扇门都不像是用来给寻常生灵出入的。

巨门大开着,门页已严重损毁,残缺了过半,大大小小的碎石遍地堆叠。

小玄仰起脖子朝门上的巨匾望去,半天没能认出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化愆殿。”武翩跹道,“太古时的一种文字,很久远了。”

“化愆殿!”小玄振奋道,“看来,这里多半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武翩跹盯着巨匾细嚼其义,不觉蛾眉拧蹙丽颜冰寒,又走到一块大碎石旁,凝眸打量着。

大石通体暗青,平整的两面雕刻着古拙难明的图案,与残存的门页为同样的颜色与纹饰,明显原先是门页的一部分。

“这门像是给什么撞碎的……”小玄揉揉仰久了的脖子道。

“是以极上工艺炼化过的昆吾石。”武翩跹轻声道,目光从大石上收回,朝被黑暗吞没的殿内望去。

“好厉害!这等高巨厚重的昆吾石门,怕是龙象来了也难以撼动分毫。”小玄疑惑道,“而今却给破坏成这模样,到底是什么物事有如此大的能耐?”

武翩跹纵跃过一块更加高巨的大石,率先入殿。

小玄也飞步掠起,紧随其侧。

殿内一片漆黑,可谓伸手不见五指,忽的赤光亮起,却是小玄以离火真气注入神骨剑,燃起熊熊火焰,当做火把照明。

初入陌生的未知之境,两人放慢脚步,提防着朝前摸索。

沿途尽是残石断柱,一派破败景象,然而所在之处显然十分宏巨,火光根本照耀不到边沿。

小玄运提真气,继往神骨注入,剑上的火焰愈炽愈盛,可见范围立时大大延展出去,更多的景象映入两人眼中。

小玄的目光忽给一段损毁得不算太严重的长长墙壁吸引住。

他走了过去,举剑一照,见其上色彩斑斓,绘满了壁画,却是幅无比浩大酷烈的战争场景,画面横跨高山深壑,纵驰大地云霄,鏖战的两方除了无数神仙妖魔,还有许多奇禽异兽。

武翩跹跟了过来,默不作声地凝视着壁上。

壁画疏密有致,以遒劲的线条勾勒形廓,颜色多以青雘、云母、槐黄及朱砂为主,再辅以诸多通透的淡彩渲染,烘托得画面异样之繁丽厚重。

小玄缓步前行,饶有兴味地瞧着,心头忽尔一动,只觉似曾相识,他凝眉思索,猛地想起了在太华轩后园的地宫甬道中瞧见的壁画来。

好像就是同一个场景嘛!只不过两者在细节上有许多的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

譬如人物,那些从衣饰上看象是仙君神王的,于此处不再是五官丑陋面目狰狞,而是威严雄武正气浩然;与之对阵的妖魔们也不再是勇猛无畏视死如归,而无比的委琐野蛮与邪恶残忍。

小玄心中惴惴,继往前观,战争的场面愈加壮烈广远,在最未的一段,只见无数仙君神王簇拥而立,团团围住座巍峨大山,当中有个顶戴帝冠手擎宝剑的人正在与一个巨人激战,在他们的上方还有条背生羽翼的黄色大龙在盘旋游弋。

巨人无首,一手持盾,一手擎斧,精赤着上身,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正作困兽之斗。

小玄心头一震,回头朝身旁的武翩跹望去,见她娇躯轻颤眸光隐闪,心中再无疑问。

当日在地宫中壁画上瞧见的巨人是有首的,所以一时没能猜出所绘的是何典故,但这里,却是显而易见,只要听闻过那个传说的,都会轻易想到。

无首巨人,定是武翩跹的父亲战神刑天无疑,而那顶戴帝冠者,多半就是轩辕,至于空中的双翼金龙,十之八九便是那威镇八荒天地唯一的应龙了。

“这么多人打一个,卑鄙!”小玄骂了一声。

“看来我们找对了,就是这里。”武翩跹淡淡道,心绪已不知何时平静下来,口中低颂,右臂罗袖中突滚出一石,飞上空中滴溜溜地徐徐旋转,眨眼已巨如壶鼎,上有五色纹彩,蜿蜒繁复如山川河流,其间云雾流汇气象万千,正是“大荒”。

接着玉手一招,指掌间已了一只长条状的青色兜袋,袋上有背绳,袋口有系带。

她拉开系带,一手从袋中取出只卷轴,悬空立在跟前,另一手指掐印诀,似在对其施法,卷轴开始徐徐展开。

小玄凑过去一瞧,见是幅图卷样的物事,只是当中空空荡荡,并无一笔一划,正觉奇怪,又见武翩跹从袋中的一只青竹筒内抽出根精致的竹签来,签上刻着干支诸数,签首刻着看不懂的符印。

武翩跹兰指一弹,竹签便徐徐飞出,插在殿中一根立柱之上。

小玄瞧得分明,几于同时,浮空的图卷上忽地出现了一颗土黄色的小圆点,圆点又蔓延出数根浓淡不一的墨色细线,忍不住问:“这是啥宝贝?”

“玄机破阵图。”武翩跹简洁明了道,“用以标记地形及路线,侦测敌踪,推演阵法,并破解。”

“这宝贝能破阵?”小玄道,“师父怀疑此处隐藏着什么法阵么?”

“这种地方若是没有法阵结界,那才奇怪。”武翩跹玉手一招,将大荒纹石收归袖内,接又卷起图卷,放回兜袋,系上袋口,将兜袋朝男儿抛去。

小玄赶忙接住。

“背着。”武翩跹道。

小玄拉开袋上背绳,斜挎在身上。此后每过一处,需用法签标记之时,武翩跹便直接从他背后抽取,甚是便捷。

两人接又转过数座大小不同的殿阁,武翩跹沿途一一留下法签,标记行进路线及各处的地形,破阵图上用以定位的黄点与及代表地形的墨线随之渐渐增多。

武翩跹走走停停,不时拿着破阵图对比着周围细细参详。

小玄忽“咦”了一声,低声道:“那是什么?”

在他们的侧前方,横卧着一根长巨的物事,大小有如梁柱,只是其中一端影廓清晰,分明是五指的形状。

两人慢慢向前,走到近旁——果真是一条手臂,一端有指有掌,只不过奇巨无比,呈沉滞的青绿之色,上臂一端还裹着片肩甲似的暗金物事,通体裹满了厚厚的积尘,显然躺在此处已有很长的年月了。

“是从什么雕像上断裂下来的么?”小玄高高地举起神骨,朝四下张望,却没什么别的发现。

武翩跹绕到巨臂上端的尽头,右手真气一注,黄金剑鞘上的颗颗星辰般的宝石骤然放光,照射着方圆数丈一片雪亮,接又挥袖拂出,轻轻扫去断处的积尘。

小玄快步过去,同她一起看巨臂的断处截面,只见颜色不一层次分明,就像是用不同材质之物融合而成的。

“金罡髓、金精石、雷池玉、蛊螺壳、旋龟甲、昆吾石髓……不是雕像。”武翩跹沉声道,“是机关,而且之前一定是‘活’的。”

“是机关?”小玄吃了一惊,忽尔想起她的“三绝”名号来,其中一绝,便是机关术,如此判断,那就必定是错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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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用均为上佳且珍罕的材料,雕像的话没这必要。”武翩跹道,“而且这铸造工艺极其精湛且久远,是机关‘形、意、械、自然’四大脉系中的‘意’之一系,最具心智,与其他三系甚不相同,机关自身往往有自主之能。”武翩跹道。

“仅仅一条手臂,就已如此之巨。”小玄望望四周,握紧了手中的剑:“那么连同身子,这只机关整个儿该有多大,竟然还被人摧毁了!”

“如果此处便是我们要寻找的一殿一坛,那就一定不是个可以易出入之地。”武翩跹道。

“如果此处是那传说中的‘殿’,那就应该还有个‘坛’,不知在哪里?”小玄道。

“据我们之前收集到的线索以分析,应该就在这殿中的某处。”武翩跹道,“那个‘一坛’,或许才是这秘境中枢的心脏!”

两人于断壁残垣间继续朝前搜寻,岔路渐密,脚下时高时低,越来越难走,垮塌与阻碍也越来越多,不时得猫下身子钻过低矮或狭窄之处,行进得十分缓慢。

“别动。”武翩跹忽地轻唤。

小玄立时停下脚步。

“前边有个陷阱。”武翩跹道。

小玄心中一动,悄运灵力使出无相之眼,果见前方丈许处有片微弱的光亮,正时隐时现地如水波动。

“是座净秽真水阵。”武翩跹道,“专门用以克制邪魔。”

“我听过,据说是十分久远的法阵!我师……我听人说,正道修者遇之尚好,只是真灵流泄,倘若邪魔触之,便即魂销魄化!”小玄道。

“此阵太古已有,上古盛行。”武翩跹沉吟道,“可是不该只有这么一小块的,按典籍中记载,应有亩许大小……”

“大门被破,机关断臂,又有许多坍毁之处,敢情就是有人闯进来过,耗去了些许?”小玄道。

武翩跹难得地点了下头,心中阴云笼罩忧疑交加,有人捷足先登,不管其意如何,终归是增加了变数。

两人摸索了好一会,寻另可行之处,从旁绕了过去。

小玄今非昔比,虽然无相之眼极耗灵力,但感周围凶险环伺,便索性持续施展,小小的奢侈一回。

过没多久,他忽见前方地面之上微微泛亮,一道道陌生难明的符纹于黑暗中明明灭灭,忙道:“小心,这里也有陷阱!”

武翩跹瞥了他一眼,有点诧异他能发现这种隐形匿迹的陷阱,但很快就被拦住去路的法阵吸引住,小心翼翼地向前数步,凝目观瞧。

无相之眼乃玄教上术,以“无相”二字为名,其一是因为能侦测无影无迹或幻形障目的诸物诸法,其二便是因施术者在施放之时毫无异样,旁人无从得知。

因此两人施展的虽为同一法门,且武翩跹的造诣更高,却依然没能瞧出小玄施展的也是无相之眼。

小玄提剑押后,凝神戒备。

武翩跹细观了一阵,轻声道:“是座传送法阵,叫做杳然无归,专门用以陷人,极其古老,此前我还只在典籍中见过。”

小玄讶道:“这等希罕!”

武翩跹道:“这种传送陷阱,轻则将踏入者移至绝地,重则更将陷入者送出寰宇之外,再也回不到这天地之中,极是险恶。”

“好厉害!”小玄惊道,心中暗赞:“师父的三绝之名果非虚传,不但武技及机关术超群绝伦,连这么罕见的阵法也都识得!”

接下的行进间,两人发现的各种陷阱越来越多,一座座古老而陌生的防御法阵出现在他们面前,尽管大多数已经被触发及破坏过,只余或多或少的威力,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却也因此变得更加诡异、危险与不稳定,令他们不得不步步为营,行进的速度愈来愈缓。

武翩跹沿途留下一根根法签,玄机破阵图上标记的点亦随之越来越多,延伸出来的千百根墨线交织交叠,有如天书一般。

小玄看得头晕脑胀,武翩跹却是心如明镜,依着图卷笃定地前向进发,毫无迷茫之象。

适才在外面看,此殿宏巨非常,但也是有个边的,然而进来之后,方知这里边殿中有殿阁外有阁,分岔更是数不胜数,摸索了大半天,似乎远远未到尽头,不由让人心里发慌。

“定是同那飞仙岛上的问真阁一样,加持了什么空间法术……”小玄心忖,又自暗暗庆幸:“这里边千回百转,真个迷宫一般,好在有师父的破阵图相助,否则准要晕头转向!”

两人一路走来,见沿途处处均有损毁之象,料是在从前的某时某刻,必定暴发过剧烈的激战,心中越来越感不安。

小玄疑惑道:“此处为天庭禁地,于擅入者,无异于龙潭虎穴。若是垂涎那些龙宫遗宝,在外围攫取即可,何需如此大动干戈地硬闯进来?”

武翩跹轻叹了口气,须臾方道:“依我们族人此前收集到的情报判断,我父王的首级或许就是被封禁于此。”

小玄心中一震。

“我父王有种独异奇能,即便是身首分离支离破碎,亦能不死不灭。天地之中,有些至强的存在,虽然也有相类之能,但大都是后天修炼而成,而我父王的这种奇能,却是与生俱来的。”武翩跹缓缓道。

“老爷子好了得!”小玄赞道。

“对此绝世奇能,在很久之前,觊觎者已众。他的首级如果真如传说中那般被封禁在这里,恐怕就会惹来垂涎之徒。”武翩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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