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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从军行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回到杨寄离开秣陵时。
话说杨寄当时虽然满腹心事,但既然入了伍,还是不得不随着大队伍往前线开进。
他一个无名小卒,根本无权决定自己要去哪里,这条小命,就和无根的飘萍一样,飘到哪儿算哪儿,若是飘到血与火之地,也只好望着老天爷叹口气,准备踏入轮回,十八年后再做一条好汉了。
白天是行军,跑得两条腿都要断掉,眼巴巴看着军官们都有马骑,或有车乘,他们只能靠穿着草鞋的双脚一步步度量行程,军饷发的有一日没一日,肚子填不饱的时候远比填饱的时候多。天气往初冬过,人,又是往北方走,入了荆楚之地,寒气尤其重,晚上休息的帐篷直接搭在泥地上,半夜里感觉和躺在湿哒哒的冰雪上一般无二。
“老弟,也是秣陵人?”
营帐里,大家努力地挤紧了互相取暖,但毕竟是一群大男人,挨挨蹭蹭的各个都觉得心里有些不适应,所以彼此搭话聊天,缓解这样尴尬的气氛。
回应的人道:“可不是。在家好好的,祸从天上降!”几个人一起叹息,盯着帐篷顶,仿佛能顺着这黑黝黝的油布看到外头高远的星星。
“欸,你说,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啊?听说对付颍川王和河间王的两路都胜了,活命的机会要大些吧?”
“不知道啊……”又是一阵沉默。
只好自我解嘲:“胜了也未必活得下来。我看我们一路往西边北边走,大概是对付江陵王去了。”
谈了一会儿形势,都觉得心寒,既然无法面对,干脆就选择忽视,几个人又接着谈起各自的家庭来。“老婆,带俩小子。”角落里的那位说,“我死了,她肯定守不住,家里穷,只能改嫁。我那俩小子,只能做人家的儿子。”
“这年头,生儿子不如生闺女。”有一个说,“儿子就算养大了,天知道什么时候就像我们似的,走这倒头的霉运路。”
有人捅了捅杨寄:“小伙儿,你年纪轻,娶媳妇了没?”
杨寄双手当枕头垫着头,笑着说:“娶了。我媳妇出了名的漂亮能干!”
“有孩子了不?”
“有。”杨寄接下来不知怎么回答了,因为人家问的是“小子还是闺女”。他讪讪地叹口气,说:“不知道啊,出发前一天才肚子疼要生,不知道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一见。”
旁人安抚他:“你一看就是福相,一定能回家陪老婆孩子!”
第二日,全军在一个镇子上休整。这个镇子也不知道名字,荒凉得很,茅屋瓦房里都少见人影子,中心才有几家大户,门紧闭着,似乎怕这些兵油子过来骚扰。
大家伙儿原本也都是普通百姓,军队抢夺劫掠的恶习都没有形成,但是肚子饿啊,免不了三三两两出去寻吃的,结果呢,给钱,人家嫌少,讨要,人家不大乐意给,一来二去,结了不少梁子。
在军中任参事的王谧这段日子也累得脸色焦黄,偏生处理营中琐事的任务都是他的。才在临时收拾下的驿亭住下,告状的人就来了,而且毫不客气:“王参事!不才也算本镇乡绅,曾做过两年县令。虽然知道时事艰难,但是大家都是陛下的子民,你这里不管也不大好吧?”然后就是报出一堆事情,无外乎饿昏了的士兵骚扰店铺,强买吃食,甚至与镇民斗殴——也都是为了吃的。
王谧赔笑道:“我也管的,但是太难。如今国库里存粮有限,陛下下旨,也要各郡县里自筹劳军的粮饷。过了几处了,大家都不宽裕,可我这里是等着退叛军的人,若是饿狠了,哪有力气打仗杀敌?你担待担待,过了这段时候,我上书给陛下,请陛下蠲免钱粮赋税,与民生息便是。”
来人冷笑道:“虽然过了秋收,但实际我晓得的,连着打了两年仗了,我们这里谁还有心思耕种?收成交了赋税,剩余的未必抵得过一家子温饱,年后三四月间,恰恰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还不知要饿死多少人!”
王谧听着不快,脸色也冷了下来:“叫苦谁不会叫苦?我的兵就不是人?不需要粮食度日的?眼下国难当头,你还是当过官的人,怎么不晓得体谅?”
那人说到这茬儿,却有些欲言又止,听王谧又道:“你这里算好了,离江陵还老远,真个那些兵家必争之地,百姓才更苦。江陵王坚壁清野,下头谁日子好过?我们的人已经饿得蝗虫似的,再行一段路,只怕要倒啃回来,没了我的约束,你再试试看。”
逃兵更是刁悍,王谧这话里有赤_裸裸的威胁之意,来人怔了怔,松了些口:“叫我们劳军发饷,也不现实,这样吧,我召集镇上有余粮的人家,能捐助就捐助些个吧。”
王谧撑着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拱拱手把来人送走。随即,便是轮到他愁眉苦脸了:军队里最怕的就是乱,可是人肚子饿时,什么礼义廉耻都顾不得的。前次他也随军打仗,虽是管的后备粮草,但是也是眼睁睁看着两方的兵卒,哪还管是哪个大王手下的,见到吃喝的就眼睛发绿,活像饿狼似的——打仗打到最后,就是混战,而这些人,原本谁不是大楚的臣民,谁不是好好在家过好小日子的!
而这次的仗,江陵王倚仗的就是荆楚地方的富庶,大军后备粮秣足够,军纪严明,上场就是严阵以待、叫人怯懦的模样,才能连战连捷。所以,他这里也得先严明军纪,该打该杀的不能客气,用点血淋淋的教训,杀鸡儆猴总有点效果,强过到时候打的是乱阵。
王谧脸上露出点杀气,穿上自己的铠甲,对身边几个亲卫道:“走,街上转一转,遇到过分的——就处置!”
果不其然,一出门,一家汤饼铺子就打成一团。王谧问清情况,不过是一名士兵要赊账吃汤饼,店主小本生意,先还忍了,见这兵油子一坐下来吃了四碗还意犹未尽,见到路过的同袍还要招呼进来一起享用。这地方也是民风颇为彪悍的,店家当即叫来家中兄弟,抄家伙就是干一场的气势。
王谧怒道:“这是反了!拿下!”唯恐威慑力不足,想了想喝叫亲兵把犯事的三名士兵当街剥了衣服,拿马鞭子抽得一身血,以示儆诫,也是对本镇居民的抚慰。
处置完一件,王谧叹口气朝前走,果然一路基本没闲着,打人都打得手软。倒是黄昏时路过一家大酒家时,里面热闹而和谐。王谧和从人踏进去,里头阁子里传来高亢的声音:“卢!一定是个卢!”……
原来在赌樗蒱。
王谧想走,心又有点痒痒,回身问跑堂的:“是本地人在赌?”
跑堂的大约也听得心痒,笑道:“有本地的,也有刚驻扎的军爷。其中有个玩得特好,十赌九赢,又不要钱,装了一褡裢的干粮路菜,真是!”
王谧揣测着,忍不住说声:“我去瞧瞧。”便拔脚进去了。
果然是杨寄,大冷的天,满头亮晶晶的汗水,一脸热烈的笑容,揎臂捋袖,把摇杯甩得哗哗响,一只脚踩在小胡床上,嗓门也最大:“我开啦啊!要是个卢,再加三斤胡饼!”
旁边士兵打扮的便跟着起哄,大声呼卢。樗蒱骰子撞击摇杯的声音骤然停了,若干颗脑袋凑过去,然后兴奋尖叫的有之,垂头丧气的有之,种种样子都出了。输的人不甘心啊,一拍桌子道:“你耍千!”
杨寄放下踩在胡床上的脚,挑着眉睥睨着面前说话的人:“输了就输了,东拉西扯的干什么?我要耍千,你不当场摁住我的手?”他似乎是有点愤怒,眉毛挑得更高,嘴角却下撇着,摁着桌子道:“老子玩樗蒱时,你还不知道在哪旮旯里倒着。老子玩的就是能耐,你要不服气,咱们今日来赌点狠的!”他“啪叽”从腰里抽出一把匕首,用力拍在桌子上,脸不改色目不斜视:“咱就摇一局,谁的采头不好,谁剁一根指头!”
那位虽然看来也是个混混儿出身,但是立时怂了,嘟嘟囔囔着,但凡有人嬉笑着来拉他赌,却也缩了手不肯。
王谧觉得好笑,“呵呵”刚出一声,里头齐刷刷的目光就投了过来。那个不服气的混混儿,带头连滚带爬扑过来:“使君看看,这是坑人啊!”
王谧未脱官服,此时倒是有点尴尬,正想着军中赌博,怎么的都不能不处分,忖度着怎么处置杨寄这小子才是。没成想他这里还没想完,里面谁喊了起来:“啊!老虎!老虎!”
里头灯烛不甚明亮,外头夕照淡淡的橙色光,偏斜着洒在窗边杨寄的侧身,照得他半身金黄,一身威仪,如一头猛虎缭绕在雾气里。王谧觉得眼睛一花,怔忪间又听叫的那人陪笑:“啊啊,眼花了,眼花了,原是杨兄弟。”杨寄亦笑眯眯啐道:“胡扯什么!”王谧不知怎么,心跳得异常,也无心整顿惩治,呵斥了两句便离开了。
杨寄窃喜,等王谧等人走了,和兄弟们高高兴兴提溜着一大包吃食,回营盘享用去了。
☆、第24章 白虎兆
一场豪赌,几天的饭食都有了。杨寄和一个营帐里的同袍兄弟高兴得紧。
上头长官刚下了严命,全军再休整一日,不许外出骚扰民人,违者鞭杖重责,屡犯者处斩。他们不敢冒风头犯事儿,反正大老爷们窝在一起,也不愁没有话题。
自然是先聊女人,荤的素的不忌,说得几个还未娶亲的口水“滴答滴答”地流。然后是大老爷们显示自己的威风:“小伙子,告诉你个实诚话,女人不打,扫帚顶倒竖,管叫你头疼!所以,别心疼她床上哼哼唧唧、软乎乎地会逗你开心、让你出火,该像爷们时就要像爷们!”然后捅了杨寄一下:“哎,你们家那小娘子,脾气好不好?”
杨寄老老实实说:“脾气不好,只有我挨她打的份儿。”
马上四周传来嗤笑声:“看你人模狗样的,今儿赌场里挺会装相假威风!昨日还哄着我们把你当老虎吓唬上头当官的。你回家被婆娘打?”
杨寄耸耸肩:“没办法啊,见着她就怕。我若是老虎,她就是雌老虎。”
“大男人家怎么能怕老婆?”
杨寄笑道:“怕老婆挺好啊,她实心实意疼我,一心向着我,还给我生娃。只要这雌老虎不发威,我小日子过得舒坦着呢!”众人嗤之以鼻,觉得男人做到这份儿,实在是丢人。
然后又聊其他,赌博啊、挣钱啊、混日子啊,都是黄连树下吹喇叭——苦中作乐。杨寄却因刚刚聊起的话题,脑海中倏然出现沈沅圆圆脸蛋和圆圆眼睛,手里念着她圆圆胸脯和圆圆屁股那柔软的感觉,浑身都燥热起来。
宁可有其他事情忙着,好摆脱这难熬的相思!
然后,果然报应来了。一个传话的亲兵特意到他们帐门口,踢了一脚竹子支架,说:“杨寄在不在里面?王参事请你过去说话。”
上回当街打了几个抢食打架的,杨寄也不免像看了杀鸡景象的猴子,浑身一激灵,紧步出去,陪着笑问:“好事坏事啊?”
那亲兵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反正王参事看见你赌博了,是好事坏事我就不知道了。没闹人命,没犯屡次,大不了一顿打呗。”
妈的,又不打你身上!站着说话不腰疼!杨寄腹诽着,保持着笑嘻嘻的表情,跟着亲兵往王谧的营帐去,心里暗暗想,反正王谧也找他赌过樗蒱,他实在要对自己心黑,自己就把他那时假公济私找他赌博的丑事也抖出来。哼,看谁怕谁!
他一如既往地吊儿郎当模样,嬉皮笑脸走进王谧的军帐。王谧手上是一叠账簿子,皱着眉核对着,见杨寄来了,点点手说:“杨寄,你能不能找这里的有钱士绅赌一赌,挣点军饷?”
合着还是找自己赌博来了?
杨寄心头大喜,立刻把身条捋直了说:“好咧!这是我的长项,愿意为使君效忠效死!”
王谧皱着眉的样子没变化,自己喃喃道:“但不知谁家爱赌……”
杨寄这才觉出其中的不对劲来:敢情朝廷不发饷了?还得军营里自筹?自筹也就罢了,赌博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可以用?他小心翼翼问:“使君,赌是可以。但是赌场是没有常胜将军的,我自诩赌技不错,但是也不敢保证每赌每赢。再者,使君拿什么当赌注呢?”他突然一吓的样子:“不会拿我杨寄的小命儿吧?”
王谧本就是急得没法子才想了这样的馊主意,此刻苦笑道:“拿你的命也没有人要啊!”
杨寄嘬牙花子想了想,问:“那么原本我们的粮饷该怎么来呢?”
王谧道:“我也不瞒你。朝廷没钱,国库里近乎是空的。去岁建德王入京后,想到废帝‘元凶’最后就是死在城中无粮草这样的情况,所以石头城和建邺,乃至秣陵都备了足够的粮草,不大肯拿出来给我们。”
“那我们喝西北风啊?”杨寄目瞪口呆。
王谧欲言又止,好半天终于说:“你们都是好老百姓出身,不懂行伍里这些脏事。唉,我如今负责筹饷,上头逼催也紧,我这里一个头两个大,真正是病急乱投医了。”
杨寄忖度片刻说:“使君,我那天去赌樗蒱,听他们吹牛扯淡,也提到镇上颇有几户殷实人家,问他们借些来得及?”
王谧道:“已经下了钧命,请他们乐捐粮饷。但坏就坏在这个‘乐’字上,这两天,统共扛过来三袋籼米三袋黄米,另有少量豆子。我们这里三千余人,一人分几粒?越是富裕,越是抠门!”
杨寄笑道:“要逼他们出血,我有法子,管教自己个儿一文钱都不输。只是,要劳动使君手腕出出力。”
他的主意蔫儿坏蔫儿坏的。
晚间,王谧在营帐中摆下酒宴,邀请镇上士绅和殷实的富户过来喝酒。
大家虽知是鸿门宴,但是人家有兵,不敷衍敷衍也不像话,个个客客气气地来了。王谧笑呵呵命手下亲兵给大家都满上酒,自己举杯道:“诸位,大家也知道,如今国难当头,叛党声势浩大,我们为国效力,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手下这些兵,是连命都敢出的。诸位也有报国的志向,只是不知报国的法子。在下今日觍颜,请各位手头紧一紧,捐输些粮食给这些为国卖命的士兵。”
这些富人们互相使使眼色,只是嘿然而已,捧着酒杯触一触唇,喝都不喝上一口。
王谧有心理准备,对一旁道:“杨寄,把东西搬上来。”
杨寄带着几个小兵,哼哧哼哧搬上来一堆东西,大家一看,是十数块匾额,上头还是光板儿。王谧指了指匾额说:“现在国帑里紧巴,我王谧纵使破家报国,所得也有限。所以,只能先送匾额给劳军多的门户,也算是王谧个人的一点心意。”他挽起袖子,在一块空匾额上题写了四个字:““乐善好施”。又说:“诸位把这匾挂在门上,众人便都知道这是乐于捐输,乐于报国的好人家。我手下的兵卒要是抢了,一律重处。王谧决不食言!”
众人面面相觑,怎么着都觉得这里头有陷阱。
王谧又道:“当然,捐输是自愿的事,不好强逼。其他的,我也有赠匾。”他抬抬下巴,示意杨寄再捧出一块空匾额,大笔一挥,写下“为富不仁”四字,丢了笔,环视四周,朗朗笑道:“某虽不才,这笔字幸得琅琊王氏指点,也算有三分风骨。谁要不挂,便是与我王谧过不去了。”
大家这算是明白了,敢情换了个文雅的法子来威逼利诱啊!有胆小不敢和官军作对的,乖乖在捐输簿子上写了大数额,也有不怕事的,搓搓手道:“使君!世事艰难,你懂的……”
王谧一一笑道:“都懂,都懂!不敢强制各位,各凭自愿。”举杯饮尽了酒,便道送客。
接下来几日,还叫士兵们休沐。王谧骑着高头大马,在镇子上巡逻。有几个兵丁抬手拍门,门上“乐善好施”四个字极其显眼。王谧脸色一沉:“这也敢扰动?拿下重责!”
又走过一家,大门洞开,门楣上孤零零挂着“为富不仁”,进进出出都是穿着士卒衣服的人,扛着大包小包眉花眼笑。杨寄在门上招呼:“为富不仁啊!大家随意拿就是。”里头人呼天抢地扑到王谧面前来喊冤。王谧看了看杨寄,故意冷了脸道:“这是干什么?虽说是为富不仁,也不应这么过分嘛!”语毕,摇着马鞭走开了。
第二日,“为富不仁”们纷纷前来捐输——虽则个个垂头丧气。
王谧神清气爽,唤来杨寄道:“你小子怎么有这招?”
杨寄垂首笑道:“以前要赌账嘛,又不能伤人,我啥阴损法子没用过?只是没想到会用在这里。”
王谧微微摇头:“其实,一味仁义道德也是庸碌无用。等以后咱们到了江陵,你就知道兵不厌诈的含义了。”
杨寄仍是垂着头,语气淡淡轻轻地说:“蒙使君一直垂爱,杨寄感激涕零。”
王谧知道他心里有疑问,忖了忖,亦是淡淡轻轻地回复:“你可曾听说过建邺城外小儿们唱的童谣?”
“太多了,是哪首呢?”
王谧声音越发幽微,带着唱腔吟道:“干戈起,逐鹿忙,英雄自草莽。为木易,为本难,头上人家,或生其下,猛虎终出柙。”他定定地看着杨寄迷茫的眼神,不由掩饰地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并不是信谶纬,不过好玩而已。”
杨寄连谶纬是什么都不晓得,陪着傻笑:“这些童谣,我小时候也乱唱,什么‘寒冬腊月种兰花,鏊子底下发了芽,拖着几根葫芦秧,开了一架眉豆花,结了一个大茄子,摘到手里是胡瓜,舀到碗里是芝麻,吃到嘴里是豆腐渣。’逗自己开心罢了。”
“你去吧。”王谧点头笑道,目送杨寄那高大的身躯弓了弓,从营帐的门帘下钻了出去。他眼前恍惚,仿佛还在秣陵县衙里,看着那个小伙儿,赤着上身,咬紧牙关,白皙的背上横着一道道血印子。那瞬间,他也仿佛错眼,是神话中主杀伐的神兽白虎,吊睛绛纹,俯伏于地,而头颅昂扬,恍若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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