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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就这样又折损了一位忠仆,许皇后的心被狠狠扯痛,说实话,她很清楚,秋桂若能自己了结都还算是解脱,可一旦进了内廷监的刑房,那简直生不如死啊!

处置完秋桂,太后又扫了丽妃一眼,对周予道:“带丽妃去冷宫,在皇上回宫前不准她出事。”

“是。”周予立刻亲自带丽妃下去。

本想再哭一哭,但听到太后后面那句话,丽妃却稍稍安了安心。太后说在皇上回宫前不准她出事,这就说明太后还顾忌着皇上对自己的喜欢,也许等皇上回来,她还是有机会复位的。

但太后顾忌的哪是宋琛对她的所谓喜欢,太后顾忌的乃是她公主的身份。事关儿子的大计,太后再恨这个女人害了自己的皇孙,也仍不敢贸然将其处死,毕竟儿子就要回来了,还是让他自己处置为好。

刚打发完这两人,殿中清静了一会,季渊那边已为褚雪诊完,过来向太后回话了。

“如何?”见他回来,太后赶忙关怀。

季渊道:“请太后放心,怡贵妃应是素日身体康建,此番御医又来得及时,因此除过皇嗣不保,母体并未受太大损伤,加之程御医的处理得当,依臣看来,怡贵妃只要好好休养,还是可以继续为皇上绵延子嗣的。”

太后放了放心。

她明白儿子极其看重褚雪,经历过近来这些事,她不敢保证若褚雪此生不能再育,儿子是不是就不再有别的孩子了。为了儿子着想,她也万不能见到褚雪受损了。

太后点头道:“这几日你也常跑着裕芙宫,程子松虽然医术不错,但毕竟年轻,有你在旁多操些心,总会好一些。”

“是。”

现在大事暂时都算告一段落,至于许锦荷……

太后将视线冷冷投入她身上,沉声道:“你既身子不适,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了,在宫里歇着吧!皇上已在回京路上,这件事未完,等他回来,哀家会交由他亲自处置。”

太后不是不想动她,但她是许氏的人,就算要动,还是要再三权衡,因为许氏一党在朝中占据不少席位,贸然动许锦荷,恐会引起朝局不安,无论如何,此事还是要等儿子做决定。

还有一点,太子还是她出,没了皇后的支撑,长孙宋炽的太子之位……这是太后如今最不愿看见的事。

听完太后的话,许锦荷不知该喜还是悲。

谁都听得出,太后的这番让她养病的说法,实际就是在禁她的足。她堂堂皇后,居然被禁足了!

可今夜实在太过凶险,丽妃红口白牙说出的事情已经对自己太过不利,况且秋桂又被内廷监带去了……她真的有心担心,秋桂会撑不住,一旦撑不住,她真不知这位素来忠心的婢女,会不会出卖自己……

而太后说,宋琛已经在回京途中了,从北境到京城,若疾行赶路,最多不到十日,她真不知宋琛若知道了此事会如何处置自己,因为她早已隐约感到,宋琛也已经不再那么信任自己了。

不行,一定要趁这几日,好好想个法子。

许锦荷做出低眉的姿态,状似受了极大的委屈,向太后施礼,道:“秋桂此番犯了大错,虽是她自己的决定,但也是臣媳平日管教无方,臣媳甘愿受罚,只盼太后以身体为重,不要动怒。”

这一番话状似认错,实际却还是在尽力撇清自己的嫌疑,内殿中的雁翎如月几人都恨恨的咬牙,但褚雪,只沉沉的闭上了眼。

太后有太后的立场,但宋琛不是就要回来了吗,她绝不相信他会善罢甘休。

就算许锦荷背后的许氏再强盛,只要触了君王的底线,是不会被容忍的。

她信这个男人。

要事处置完毕,已是深夜,担心打扰褚雪休养,太后便打算回福宁宫,才刚迈出正殿,就听见一旁的殿中传来哭声。

是乐儿。

皇祖母的心立刻被揪住,赶忙又快步去了乐儿的屋子。

身后的许锦荷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跟了上去。

大约是今晚裕芙宫中太过嘈杂,也大约是感觉到娘亲受了伤害,一向安稳睡觉的乐儿忽然从梦中惊醒,嚎啕大哭,乳母宫女十几个人怎么哄都哄不好,眼看着虽是寒冬,小人儿已经哭得满头大汗,连头发都打绺了,太后心疼不已,顾不上给自己下跪的满殿宫人,亲自上前把乐儿抱在怀中。

已经一岁半的小人儿着实分量不轻,宁鸢都担心太后会劳累,想上去劝,但见太后满脸焦急疼爱,犹豫再三,又把话头给憋住了。

进到祖母的怀里,乐儿终于稍稍安静了一些,却仍是小声抽泣,太后想了想,对几个乳母道:“怡妃要好生休养,没那么多功夫顾孩子,你们几个先带着公主去哀家宫里,等过阵子怡妃好了,再带公主回来。”

“是。”乳母宫人们应声后赶紧行动。

不多一会儿,小乐儿就被抱上了皇祖母的马车。

许锦荷垂头,候在裕芙宫门口。从头到尾,除过要她禁足凤仪宫的那句话,太后再没跟自己多说一句,这位许皇后望着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马车,心情极其沉重。

因为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实在太过恐怖。

马车摇晃起来,乐儿终于舒服了一些,还没等到福宁宫,就在皇祖母怀中又睡了过去。太后一直亲手抱着小家伙,好似多年前没有机会出生的那个女儿又回来了一样,分外珍惜。待来到福宁宫门口,又溺爱的亲了亲小孙女的脑门,这才抱着小人儿下了马车。

殿中虽然安静了下来,但褚雪一直没有睡着。

绮静过来禀报乐儿跟着太后去了福宁宫的事,她应了一声。这样也好,她现在这样子,最起码还要卧床十几天,是没办法照顾乐儿的,太后疼爱乐儿,在福宁宫里小家伙自然不会被亏待。安心的同时,她也好腾出精力,思想下一步的事。

太后说宋琛已在回来的路上了,却不知他已经到了哪?他回程,定是战场上已竟有了胜算,反正朝堂大事不用她操心,现在她该琢磨的事情,是如何再给许锦荷一击。

闭眼想了一会,褚雪吩咐雁翎,“叫富贵去找邱总管打听一下,看看可有皇上的消息,如果有可能,想办法叫人带个信。”

雁翎应了一声,赶忙去传话。

事情宜早不宜迟,一定要让宋琛尽快回来,只有让他亲眼看到自己的病弱样子,才会让他动怒去追查,一旦追查,许锦荷绝对不可能再逃脱罪责。

她已经付出了一个孩子,无论如何,也要回本!

☆、第96章 羽散

褚雪没有猜错,宋琛之所以提前回京,正是因为北境战场上,齐军打了一个大大的胜仗。

约莫半月之前,战地降下大雪,苦寒之下,后方补给跟不上,胡人已是一片恹恹。为了振奋军心,北胡新首领鄂柯效仿宋琛,亲自上阵防御齐军进攻,只可惜鄂柯是个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虽然有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却实在缺乏带兵及迎战齐军的经验。

可与他相反的是,宋琛却恰恰是位甚有实战经验的将领,在他的亲自部署下,才经三次交锋,大将向威率领的燕军已经将胡人打的溃不成军。最后一次交锋之时,鄂柯见形势不妙,竟然打算弃军逃命,可护送他的精兵没能走出多远,就正面迎上来堵截的齐军。

领头的正是秦远。

因秦远功夫极好,向威派他来只有一个目的,取鄂柯首级。

而尽管已被逼至穷途的胡人殊死反抗,一身是胆的秦将军硬是带领手下杀尽了敌寇,并一箭中的,亲取了鄂柯的首级,回到宋琛面前复命。

宋琛大喜,当即重奖了他。

首领一死,已所剩无几的蛮族岂会顽固抵抗?没过几日,鄂柯的弟弟鄂济亲自写了降书,派使臣递到了齐军营中。

对方虽然已低头认输,但那封降书并未入宋琛的眼,这种情景何其熟悉?十余年前他还是新封的恒王,不也曾收到过这个蛮族的停战书,对方跟他约定绝不进犯,可结果呢?他们的伤疤还没好全,就已经忘了疼。信义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天边一朵云,稍有些风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所以这次,宋琛绝不肯再接受降书,而是直截了当的提出停战的唯一条件——北胡从此归顺大齐,胡人从此受大齐朝廷管治。如果鄂济同意,他便可赏他一个亲王做,如若不肯,齐军会继续在北胡属地上行进,势必踏平胡人全境。

鄂济及那些王室当然怕了,说实话他们很清楚,族人们才缓了十余年,根本经不起战事折腾,可无奈鄂柯就是那么张狂,非得要去挑衅大齐皇帝的底线,非得把一个好好地独立王国,变成别人的属地。

为了替族人寻求一丝生机,鄂济同意了宋琛的要求,甘愿为大齐臣子。

等到消息传来,正是旧年的年末,大事了结,宋琛归心似箭,却仍是同将士们在营地过完了除夕,才启程回京。倘若能在上元夜宴上宣布此事,那将多么振奋人心,身为君王,他愿意看见臣民们的赞颂,而且他也相信这赞颂,发自臣民肺腑。

将后续事宜交由几位大将,新岁的大年初二,他就踏上了返京的路程。

因心中挂念政事与亲人,回程的路走得并不拖沓,七八日过后,圣驾已经快要进京畿。

而历经一夜一日,来自裕芙宫的消息也终于到达了宋琛手中。

彼时御驾刚入一处州府,预计离京还有两日的路程,良喜将刚刚收到的最后一批政函呈上,宋琛简单过目一番,随手翻到了裕芙宫的信。

刚开始入眼便有些疑惑,不同于以往她亲手书写的信笺,此次的执笔人并非雪儿,待将信中的语句看清楚,君王大怒,当下便摔了手边的茶盏。

随侍的人们不明所以,自然都跪成一片,良喜更是满腹疑惑,刚想着开口问一问,却听宋琛怒道一声:“立刻回宫!”

才刚落脚歇息的众人立刻忙活起来,半个时辰后,疾驰的御驾又消失在了暗夜中。

~~

天蒙蒙亮,裕芙宫中一片宁静。

褚雪仍沉浸在梦中。

她梦见有一个小小的孩儿,坐在一处空旷的宫殿里哭,她想上前去抱,孩子却推开她的手,哭着跑了出去。她难受极了,觉得那个一定就是她刚刚失去的孩子,孩子一定是恨自己了,孩子那么小,哭得那么伤心……

她在后面追着哭喊:“孩子,孩子……”

梦中的泪水滑落,她的抽泣声让床边凝视的男人心疼,有熟悉的温热落在腮边,她一惊,终于醒来。

睁开眼,视线中男人的轮廓逐渐清晰,她怔了许久,终于轻唤了一声:“皇上。”

“醒了?”

他声音沙哑,目光中满是心疼。

她点头,想撑着坐起,却被他制止,他道:“好好躺着,外面冷。”

边关毕竟苦寒,他清减了不少,仔细端详了他好一阵,她才轻声道:“皇上这么快就回来,路上是不是没有好好歇息?”

他不说话,只心疼的看她,看了她一会儿,就见她垂下眼眸,眼泪重又落了下来,她轻颤道:“都怪臣妾不好,没能为皇上保住孩子,让皇上失望了……”

话末变成无声的哭泣,他心如刀割,只好将她抱起,搂进怀中。

“不怪你,不怪你。”他轻声道。

是朕的错,他在心中说。若不是为了那个计划冷落她,让丽妃得意,她怎么会被无故怀疑,以荒唐的理由被灌药?说到底,她受这么大的伤,还是因为他,是他没能护好她们母子。

不知为何,明明是自己没给那个孩子出生的机会,但见到他的这一刻,这些自责折磨却全变成了委屈,她伏在他怀里,几日来,终于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许久许久,眼泪将他的衣襟打湿,他就这么静静的抱着她,心内却在酝酿一场风暴。

等终于平复下来,她在他怀中轻声道:“皇上赶路一定累了,臣妾现在已经好多了,您先去好好歇息吧,不必担心臣妾。”

即便这种时候,她也不诉委屈,还记着关怀自己,愧疚与自责齐齐涌上心头,他柔声道:“把身子养好,不要再想其他的。”

其他的都交给朕。

褚雪含泪点头,忽然想起乐儿,便对他道:“皇上,臣妾现在这个样子,一时照顾不了乐儿,太后就带乐儿去了福宁宫,等再过一会,臣妾叫人带她给您请安。”

叹了口气,他道:“不必了,许久未见太后,朕也该亲自过去一趟。”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他又续道:“朕在这躺一会儿,等用过早膳再去。”

见他除了外袍就要趟,褚雪赶紧劝阻他,“臣妾现在血腥重,皇上还是……”

他笑了笑,打断她道:”朕刚从战场回来,胡人死伤几万,雪儿说,你与朕谁的血腥更重?这种时候,就不必拘礼了,快陪朕再歇一会儿。”

她点头,看到他躺在自己身旁。

回到久违的怀抱,她重又闭上眼,不一会儿便又睡了过去。

听着怀中美人渐渐轻柔的呼吸,宋琛也合上眼,却久未入睡。

好好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心爱的女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有些事太后不好做主,但他现在回来了,决不可再无所作为。

他不是当年的父皇,明知当年的母妃受了委屈却不能给她一个说法和安慰。而现在,任对方是谁,他堂堂帝王,不会再受胁迫!

褚雪醒来时,院里的阳光正盛,而宋琛已经去了福宁宫。

跟着皇祖母住了几日,乐儿渐渐适应了福宁宫,暂时忘了离开娘亲的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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