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1 / 1)
语罢手一挥,陶罐中水一样的液体泼了褚雪一身,然后主仆两人就率先跑出了殿外,素芊临走前,还特意扯下一大片幔帐。
身上浓烈的桐油味刺鼻,褚雪猛然明白过来夏婉音是要干什么,她在大火之中向自己泼桐油,竟是要致自己于死地!
而她为何带着桐油,难道今夜这场火,是有预谋的?
正在她不寒而栗间,被素芊扯下的帐幔已经燃起了火,那熊熊火龙横亘在三人面前,竟生生将她们困住了。
情况危急,雁翎有功夫在身,若硬冲出去,也不是不可能,但她手上还抱着个孩子,身后还有被泼了桐油的褚雪。
今日老天竟要灭了她们吗?
三人正要绝望,忽然就见从窗外扑进来一人,那人一身宫人打扮,雁翎瞧着有些眼熟,还没等反应过来,却见他一把抱起褚雪,对着她低喝一声,“走!”
雁翎点头,立刻跟在他身后,冲出火海。
☆、第51章 逃生
明日先皇遗体入皇陵,三日之后就是自己的登基大典,宋琛今夜尤其忙碌。
正耳听着礼官们逐一报出的繁冗规矩,就忽见随侍他的宦官良喜退出门去,片刻后又推门而入,神色慌忙。
良喜是内廷监总管周予手把手带出的徒弟,在宫里混了二十多年,已经很能独当一面了,见他这样失色,宋琛不禁皱眉,“怎么了?”
良喜躬身,战战兢兢道:“皇上,圣安殿偏殿走水,雪夫人至今还未寻着。”
“什么?”
他大惊,再不理殿中众人,疾步迈出殿门。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宋琛已经赶到了圣安殿,但见偏殿内的火势已几乎将房顶吞没,连院内都弥漫着浓烟,侍卫太监们已在纷纷救火,火刚被扑灭的西南角处,露出被火舌舔舐过后漆黑的房梁。
宋琛扫过已经脱困的人群,确认没有褚雪的身影,急声问道:“雪儿呢?”
就见李姣云在他面前扑通跪下,哭道:“皇上,雪妹妹她当时在最里面,还是她先发现的走水,可方才形势混乱,她没能先逃出来,侍卫们已经进去寻了,还没有找到……”
“再去给朕找!”没等李姣云说完,宋琛厉声朝四周怒吼。看着仍在肆虐的火势,他的心也仿佛被焚烧过般的剧痛,他最在乎的那个人,还怀着他的孩子,怎么能让她出半点事。
“再去给朕找!把圣安殿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雪儿给朕找出来!”
新帝急怒的声音响起,侍卫们立刻动了起来,还在燃烧的偏殿内,又冲进去一批裹着湿衣的人。
侥幸逃生的女人们大气都不敢出,还有孩子在历经混乱后小声啜泣,一处角落里,怀王妃看向同样焦心的怀王,小心劝道:“王爷,郡主不会有事的,您放心……”
“闭嘴!”怀王低声止住她的话。
他此刻对眼前的女人怒极,她是怀王府的主母,是被文珮尊称了五年的母亲,方才出事的时候,她为何没有注意到文珮在哪?她只想着自己的儿子,她何曾把文珮当成自己的孩子?
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那可是日日甜声唤他父王,在他怀中撒娇的女儿啊!
~
圣安殿走水的消息同样传到了福宁宫。
听到小太监们颤颤巍巍报上来的消息,敬贵妃大惊失色,忙问来人,“可有伤到什么人?”
小太监嗫喏道:“回娘娘,偏殿里多数主子都已平安,只有……只有……”
陪在敬贵妃身边的许锦荷一直没有出声,紧盯着下跪着的小太监,此刻无比期待对方报出那个她厌恶无比的名字。
“只有谁?”敬贵妃急问。
“只有雪夫人和怀王府的文珮郡主还没寻到。”小太监趴的极低,额头紧贴着光洁的地面。
“啊……”敬贵妃差点晕厥,褚雪还没找到,那孩子肚子里还有她未见面的小皇孙,这万一有什么意外,那可是一尸两命啊!
许锦荷终于听到令她快慰的消息,眼中闪过不可察觉的笑意,但见敬贵妃脸色苍白,她忙安抚,“母妃,母妃别急,雪妹妹和小郡主吉人天相,必会平安的,您别急坏了身子。”
敬贵妃一把握住她的手,慌忙道,“你快去看看,快去看看,那里怎么样了,快安排他们救人,万不可出人命啊!”
眼见敬贵妃竟然如此担心褚雪,许锦荷心中其实十分不满,但她顶着恭良的贤名,自然还是要做出恭良的样子,她俯首道:“是,臣媳现在就过去。”语罢又吩咐敬贵妃身边的女官,“宁鸢,照顾好母妃。”
然后端正的行了礼,去了圣安殿。
~
而在圣安殿偏殿的背后,临水的一处草地上,刚刚脱险的褚雪正大口喘着粗气,刚才殿内浓烟滚滚,救她的人一直拿湿布捂着她的口鼻,这种法子虽然能避免浓烟的熏害,却令她呼吸不畅快,现在急需缓解。
方才殿内火势凶猛,殿门的方向早已被烈火阻断,救她们的这个人就打破了一扇后窗,引着雁翎逃到了这里。这里临着一处荷塘,火是无论如何烧不到这里的,更何况前面院里,越来越多的侍卫已将火扑灭了一半,她们终于安全了。
褚雪呼吸稍稍畅快了一点,眼见平安了,忽然就想到救她的这个人,忙问道:“你是谁?是有人派你来救我的吗?”
那人却并未回答她,只道:“夫人现在这等着,奴才出去看看!”
声音清软,跟宦官们都同一个腔调,褚雪放了放心,原来是被安排救人的宫人。
那人走到殿前,暗中查探了一会,等到望见新帝脸上愈加着急的神情,才回来寻她们,道:“夫人,陛下着急在寻您,咱们赶快过去吧。”
然后在前搀着她,去往殿前。
待转过拐角,看清满院子的人,那人忽然大喊,“陛下,雪夫人找到了,雪夫人在此。”完全没有刚才大火中沉稳的样子。
没等她生出疑惑,闻声的众人已经看向她们的方向,待她们走到亮处,宋琛终于认出了她,疾步过来,拥她进怀。
等再次回到男人的怀抱,她方才的坚强忽然瞬间消失,眼泪夺眶而出,她哽咽道:“皇上,妾身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皇上……”
自打建和帝归天那一刻起,所有人对宋琛都用起了皇帝的尊称,只不过自那日,褚雪就一直没见到他,所以刚才这句,是她第一次唤他皇上,也是几天来她对他说过的第一句话。
可他差点听不到这句话。
他高兴又心痛,生平第一次尝到失而复得的滋味,他刚才无比自责,明知她有身孕,为何还让她过来守灵?礼法与形式,就果真那么重要吗,倘若今夜真失了她,这人生还有何意义可言?
“没事了,你平安就好,平安就好。”他扶起她,好好端详了一下。
经过刚才的混乱,她的发髻已经乱了,脸上也被熏上黑烟,衣袍更是被扯破了几道口子,正噙泪望着他,他满满的心疼。但好在人没事,已是最大的安慰。
怀王见到被雁翎抱在怀中的女儿,高悬的心终于落下来,他也快步上前,接过文珮,任由女儿在怀里哭。
众人见到褚雪她们出来,雁翎还抱着文珮,就都明白过来,原来褚雪之所以被困,是因为去救文珮耽误了时间,关乎生死的紧要关头还惦记着别人的孩子,这样的心肠,在场的人不由得对她都生出了佩服。
怀王妃更是上前向她下跪,感激道:“多谢夫人救我家文珮,多谢夫人!”
褚雪从前是侧妃,随着宋琛登基,势必要被封妃,因此原本品阶比她高的怀王妃这样跪谢她,也无可厚非。加之现在情况特殊,怀王妃急需挽回在怀王心中的信任,所以这一跪,反而显出她特别重视这个庶出的女儿,也能挽回少许夫君的好感。
见褚雪被寻回,良喜终于松了口气,他虽一直在宫中,但前阵子已经事无巨细的打听了不少宋琛的事,他知道虽然这位新皇身边有四位女眷,但最受宠的只有褚雪,所以刚才得知褚雪被困时,他不知有多忐忑,眼下见褚雪平安,也终于放下心来。
他走至宋琛身后,躬身劝道:“陛下,现在夫人已经平安,此处却依然混乱,不可久留,还请陛下保重龙体,先去歇息吧。”
宋琛柔声对褚雪道:“朕送你回去。”
“嗯。”美人含泪点头。
御辇已经候在不远处,两人乘坐上去,回了褚雪在宫中的新住处,裕芙宫。
三位亲王等新皇御辇走远,也纷纷散了,领着各自的家眷回了王府。
姗姗来迟的许锦荷正一路在脑中描绘着褚雪被烈火吞噬的惨状,唇角自然就微微勾了起来,然而等抬着她的轿辇来到圣安殿外,那几乎已被扑灭的残火和空荡荡的院子却让她愣住。
她以为落轿时能看到为那个贱人的死而哀哭的宫人,以为能看到悲戚失神的宋琛,却为什么都没有?
难道这么快,他们就已经把尸首都处理完了?
她隐约觉得不对,忙让秋桂去问。
片刻后,秋桂匆匆回来,带给她一个万般不愿听到的消息,那个贱人没死!最后被宫人救了出来。
“贱人!”
这句低低的咒骂,应是在说两个女人。既指的是又侥幸逃脱的褚雪,也指的是办事不利的夏婉音!
早知道夏婉音那个贱人如此不中用,她就会多派几个人,趁着混乱先把褚雪弄死,如此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褚雪再度逃掉!
怪就怪她太高看夏婉音,怪就挂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护自己的两个儿子上。
才又错失了这次绝好的良机!
“娘娘,此处煞气重,咱们还是快走吧。”
秋桂小心规劝。
许锦荷斜了她一眼,真不知昨夜这个丫鬟是如何交代那个贱人的!
秋桂知道自己被迁怒了,低头不敢作声。
“回福宁宫!”
许锦荷低声怒道。
既然是听敬贵妃吩咐出来的,当然还要回去回话,好让挂念那个贱人的婆母安一安心。
褚雪历经一场惊魂,自然疲惫,待回到裕芙宫,宋琛先命人伺候她去沐浴,自己也去换了衣裳。
在殿内候着的如月绮静一见她的样子,都大惊失色,但当着宋琛的面不好问,只好在伺候她沐浴的时候关怀起来。雁翎向两人解释完今晚的遭遇,对褚雪愤愤道:“主子,这次她是要置您于死地,您绝不能放过她!”
“那是自然。”已经平静下来的褚雪在浴桶中回答。闭眼想了一会,她吩咐雁翎,“如月绮静伺候我,你带上我刚才的衣裳,去见皇上,把今晚的事一定交代清楚。”
“是。”
雁翎捡起那一身被泼上刺鼻桐油的孝衣,沉了沉气,向正殿走去。
☆、第52章 香消
宋琛刚换了身衣裳,正在内殿等着褚雪,却见雁翎神色肃穆的走了过来,手中还提着褚雪刚换下的孝衣。
“请皇上为主子做主!”雁翎跪地,重重磕了个头。
极少见到雁翎这个样子,宋琛敛眉,问道:“怎么了?”
雁翎抬头,未语先流泪,“皇上,刚才圣安殿大火,主子本可很快脱险,但主子见怀王府的小郡主也被困,便令奴婢先去救郡主,可谁料主子好心并未得好报,夏夫人她,她……”
雁翎语声哽咽,异常激动,宋琛脸色阴沉,“说下去。”
“夏夫人她居然暗藏在殿中,挡住主子的去路,主子让她快跑,她却说是特意留下来等主子的,还朝主子泼了桐油。她们主仆走前,还扯下幔帐引火故意阻断主子的生路,皇上,夏夫人这分明是要置主子于死地……”
边哭边托起手中的孝衣。
宋琛心内一震,随侍的良喜忙接过孝衣,才一展开,那熏人的桐油味已经刺入鼻端,其实宋琛刚才就已察觉异味,只是情况混乱,美人失而复得,他并未来得及多想,只以为那异味是被浓烟熏的。但此时借着殿内明亮的灯火,那桐油泼洒的痕迹都清晰可见。
他没有马上回应什么,只问道:“你口说无凭,朕该如何信你一面之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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