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1 / 1)
孙武进到了帐篷之中,和屈巫对视了一眼之後,便从铠甲护腕的袖口处抽出了一张丝帛。丝帛上似乎写了一些字。
孙武也没过多的动作,双手将丝帛张开,望着丝帛照本宣科般的将丝帛上的文字念了出来。
在无声的梦境中,我听不到孙武究竟念的是什麽内容。而丝帛上的字都是一个个弯来绕去的古代文字,我也不认识。但很显然,孙武此刻宣读的内容,却给予了屈巫巨大的心理打击。聆听着孙武的宣读,他的脸上不断的变幻着表情。先是震惊,接下来是委屈和愤怒,到最後,他那种原本英俊的面庞呈现出了冷酷的铁青色。
孙武念完了丝帛上的文字後,上前将丝帛递到了屈巫的面前。在屈巫伸手接过後,退後了两步,表情平静的注视着屈巫。
屈巫颤抖着攥着手中薄薄的这卷丝帛,最终却没有摊开再次阅读上面的文字。过了半响,开口向孙武说话,从表情上看,似乎是试图同孙武进行沟通或者协商。
孙武在屈巫说完後,也没回答,仅仅默默的摇了摇头。
屈巫注意到孙武看似平淡,但却异常坚决的态度之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但紧跟着,却又抬头放肆的狂笑了起来。
孙武也不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勾了两下,帐篷内的披甲士兵们随即挺着手中的战戈向屈巫聚拢了过去,就在最近士兵手中的武器即将接触到屈巫身体的时刻,屈巫猛的朝这名士兵抬起右手,手掌张开的瞬间,一团火球从屈巫的手中激射而出,并打在了这名士兵手中武器的铜质戈头上……
眨眼之间,铜质戈头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熔化成了一滩铜水,溅落在了地面,滚烫的铜汁四散飞溅,周围三、四名沾上了铜水的士兵当即露出了痛苦和喊叫的表情,本能的连连後退。
而其他的士兵见状,也都在惊恐和畏惧下不约而同的後退了几步。
「阳炎……」
在见到屈巫出手的方式之後,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学宗的形象。不仅如此,在释放火球熔化了士兵武器的同时,屈巫的身上同当时的学宗一样,陡然升腾起了一股环绕全身的红色光芒,显然就是阳炎所特有的那种「护身烈焰」。
望着後退的士兵,孙武皱了皱眉头。但却并未开口斥责,只是平静的望着屈巫。似乎对於眼前的这种状况早已有所预料。
屈巫狂笑着,望着孙武露出了嚣张和狰狞的表情,眼神中透露出的全是不削。完全就是一副「你奈我何」般的态度。
我虽然明知眼前的一幕不过只是历史上发生现实的幻影,但却也忍不住为孙武担心起来。
阳炎的力量,我在夏禹城的地下洞窟当中是见识过了。我要不是红莲,学宗举手投足之间就能把我烧成灰烬。强悍如王烈,在精疲力尽之下,也仅能依靠两仪的力量勉强自保而已。此刻的我对於孙武是否能够应付已经彻底撕掉了身上古代士大夫种种伪装的屈巫感觉到怀疑。
孙武在历史上被称为「兵圣」,但似乎在个人武勇这些方面没听说有多厉害。就个体的战斗或者搏击能力而言,他同普通的士兵似乎也毫无差异。面对屈巫这个拥有「阳炎」力量的古代超能力者,他会如何应对?
面对充分展示了自身力量的屈巫,孙武的表情平静而安宁。眼神中,看不到丝毫的畏惧和惶恐,相反的,我甚至从他的那种安之若素的态度之中隐约的感觉到了某种近乎於怜悯般的意味……
这一点,甚至连凶相毕露的屈巫都发觉了,屈巫也因此变了脸色,表情中显露出了某种疑惑。疑惑的同时,身上的那层赤红色护体火焰也随之黯淡了许多。
就在此时,帐篷边缘,有人以惊人的速度冲到了屈巫的身後,将手中的某件利器深深的插入了屈巫的後心部位。屈巫遭到重创後狂吼的转身,挥手将此人推到了一边。当看清刺杀者的模样之後,屈巫的脸上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不只是他,我也被眼前这电光火石般发生的一幕感觉到不可思议。
原因很简单……这突然暴起,刺杀屈巫的人竟然是夏姬……
之前士兵一拥而入的时候,夏姬当即作出了所有裸体女性都会做出的行为。她尖叫着,逃到了帐篷边缘的角落,然後迅速的拿起了散落在角落中的衣物,把自己的身体包裹了起来。一个忙着遮掩自己裸体的女性,自然不会对全副武装的士兵造成任何的威胁。因此进入的士兵们也彻底忽略了这个女人以及躺倒在地面陷入了沉睡状态之中的夏南,仅仅只是将屈巫当成了首要的目标。
而之後一系列过程中。孙武、士兵们和屈巫构成了事件的主要人物。连我都在不知不觉当中几乎忽略了夏姬的存在。我根本就没有想到,夏姬居然会在这一时刻,这一状态下,突然袭击屈巫。要知道……可能仅仅几分钟之前,夏姬都还在和她亲手刺杀的这个男人正在进行着「灵与肉的全面交流」。
我想不到,屈巫自然更想不到。
他瞪着双眼,死死的盯着被他推倒在地後,支撑着从地面爬起的夏姬,满脸的惊骇。他大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麽,但最终还是在全身颤抖的状况下,一头栽倒在了地面上,不甘心的闭上了眼睛。
孙武则在此刻面无表情的走到了屈巫的身边,一脚踏到了那颗不久之前还嚣张不可一世的头颅之上。踩了两下,确认屈巫已经死亡之後,孙武又走到了夏姬的身边,将身後的披风解下,盖到了一丝不挂,同时目光呆滞注视着屈巫屍体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全身赤裸的夏姬身上。
帐篷中的士兵们这时才反应了过来,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搬运起了屈巫的屍体,以及陷入沉睡当中的夏南。
就在我依旧沉浸在眼前这难以置信反转情节的时候,我身边梦境中的场景陡然一变,四周的画面不知何时竟然转移到了一处昏暗的地下通道当中了。
「……是……是凤凰山囚笼?」
毕竟是一度让我九死一生的场所,因此我很快认出了梦境中的场景所在。
在我的身边,一队队的士兵们抬着几具棺椁等待着。孙武顺着队列,逐一检查着棺椁内的屍体。每确认一副棺椁和里面的屍体之後,孙武便点一下头,士兵们方才盖上棺盖,跟着抬起,步入阴暗而幽深的通道深处。而第一副棺椁之中,放置的赫然便是屈巫的屍体……
我在一旁,默默的计算着数字,最终,有七副棺椁在孙武查验之後被抬走。正当摆放在孙武前的棺椁全部消失之後没多久,满头白发的伍子胥带着十数名军士抬着一付棺椁出现在了场景画面当中。
伍子胥见到孙武之後,也没说话,用眼神和孙武招呼过後,便示意让身後的军士将这副棺椁抬到了孙武面前,当棺椁从伍子胥身边经过时,这白发老者朝着这副棺椁内愤愤的吐了一口唾沫,然後看也不看的转身扬长而去。孙武望着伍子胥手中抓着的皮鞭,轻轻的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并未像之前检查其他棺椁一般仔细确认,便挥了挥手让抬棺的军士们从他身边走过了。
就在我以为这座场景中的事件就这样结束了的时候,又一群士兵抬着第九副棺椁出现在了孙武的面前。而夏姬此刻也再次出现在了我的视线当中,此刻的她一身缟素,满脸泪痕,拚命的想要扑倒在这副棺椁上,但身边的几名军士却死死拽住了她的双手……
孙武面无表情前进了几步,低头望了望棺材里的情况,点头确认後,示意军士封盖棺椁。当棺盖封闭的一刻,夏姬似乎终於经受不住精神上的痛苦,晕倒在了地上。孙武只是淡淡的瞟了一眼,便示意控制了夏姬人身自由的那几名军士将夏姬抬出了囚笼的通道。当夏姬被士兵们抬走的同时,一名身穿着可能是祭祀麻布灰袍的中年男子领着十余名穿着相似服装的人员步入了场景之中。
凤凰山是厌胜镇魔的囚笼,出现祭祀或者巫师之类的人员并不稀奇。但关键是,这名中年男子的怀中居然还抱着一个看起来,同整座场景毫不搭调的一名婴儿。这就让处於旁观地位的我产生了几分好奇。
中年男子抱着婴儿来到了孙武身边,将嘴凑到了孙武耳边耳语了几声,孙武听後微微楞了一下,同时双眼的视线集中到了他面前这副尚未被军士们抬起的棺椁之上。孙武伸手指了指面前的棺椁,开口向这名中年男子询问着什麽,当男子点头确认之後,我注意到孙武那张极少出现情绪变动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孙武接过了中年男子怀中的婴儿,将其放置在了面前的棺椁盖上,接着,抽出了随身佩戴的利剑,剑尖朝下,缓缓的刺向了婴儿的身体。旁边的军士和那些祭祀和巫师们则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望着孙武的动作。
当锐利的剑头距离婴儿的身体只剩区区几厘米的时候,孙武手腕一抖,将手中的佩剑扔到了一边,表情痛苦的叹了口气,又反覆摇了摇头。接着转身再次向那名中年男子询问起了什麽。
中年男子没有太多的神情变化,似乎只是单纯的对孙武的询问进行着说明和解答。在中年男子讲解完毕之後,孙武的眉头拧到了一起,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当中。思考的同时,他不时的斜过目光注视着襁褓中沉睡着的婴儿的脸蛋。他思考了很长时间之後,似乎终於做出了决定,在众人的注视下,孙武转身拾起了被他自己抛在地面的佩剑,再一次持剑来到了婴儿面前,接着干脆利落的用剑割裂了自己的左手手腕,手腕上流出的鲜血,一滴一滴溅落到了婴儿的脸上……
孙武滴血的同时,中年男子立刻招呼起了自己身後的那群祭祀,在中年男子的指令下,十多名祭祀同中年男子一道,迅速的将孙武以及棺椁还有棺椁盖上的婴儿围在了当中。祭祀们围成一圈之後,纷纷快速连续的做出了各种不同的手势,明显是在实施某种群体性的法术。在法术的作用下,孙武的血液彷佛有生命一般,在滴落到婴儿脸上的同时,便迅速渗透进了婴儿的身体之中。於此同时,原本熟睡中的婴儿也在法术的作用下猛然睁开了双眼和小嘴,一股股的黑气从婴儿的七窍之中缓慢的漂荡而出。
裂口的血越滴越慢,孙武在手臂上接着又割了一刀,新的血液再次滴落在了婴儿的脸上……
孙武脱下了自己身上的甲胄,赤裸上身,不断的割取着自己的血液,原本健壮黝黑的身躯在大量失血的状态下呈现出了病态的苍白色泽……
当中年男人注意到婴儿七窍之中冒出的雾气逐渐由黑色转变为一种近乎於深蓝的色彩之後,连忙终止了四周众多祭祀们的施法动作。而孙武则在中年男子叫停之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此刻的他脸色煞白,嘴唇之中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神情萎顿。中年男子和周遭的军士们慌忙围到了孙武身边,为孙武止血,同时包紮着他那条遍布伤口的手臂。
孙武坐在地上,休息了很久,最後在军士们的搀扶之下站了起来。他望了望再次陷入沉睡的婴儿一眼後,冷漠的神情之中流露出了几分让人难以觉察的慈爱之色。他自言自语的嘀咕了几句话後,最终向待命的军士挥了挥手。军士们迅速在他的指示下,抬起了他面前的这副棺椁,连同棺盖上的婴儿一道,消失在了凤凰山囚笼那阴森恐怖的通道尽头。
中年男子率领的众祭祀尾随着抬棺军士们一道进入了更深处的通道。而孙武,则在其他军士的搀扶下,反方向离开了现场。
孙武离开後没有多久,他离开的通道方向那边很快涌出了成群结队的屍傀……这些屍傀快速的沿着如同迷宫一般的通道散布到了囚笼的各个区域之中。
我站在原地,平静的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最後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那个慵闲斋主人的推测才是准确的。这凤凰山只镇压了一个妖魔,如果我判断的没错的话,这所谓的妖魔,便是屈巫那家伙的屍体了。全部九具棺椁之中,他的棺椁最大,也最为特殊。其他几具棺椁,从大小形制方面来看,都是一模一样的。包括最後抬进来的那一副。看夏姬那样子,最後一具棺椁当中,存放的恐怕就是夏南的身体了……」
「不过,那个婴儿是什麽人?难……难不成就是夏姜?」我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在低头思考了一阵之後,我不禁对自己的判断达成了某种肯定。
「应该没错了……那婴儿最後吞吐出来的气息是深蓝色的……隐约呈现半透明的状态。而当初在李子坪我给夏姜包紮伤口的时候,她身上流出来的血液就是那种颜色。这应该不是巧合了……」
「……嗯,那些祭祀群体施展的法术似乎是某种媒介置换法术。老韩当初曾经跟我提到过这种古代术法。按照他的说法,这种法术需要某种特殊人物牺牲自己,贡献出自己体内相当数量的血液,然後用这种特殊人物的血液用来中和和置换目标对象体内的某些东西。可以驱毒、甚至於彻底转变目标对象体内的魔气甚至於妖气。不过能够用於施展这种法术的特殊人物并不多,按老韩的说法,在史料中提到过的能够用於这种鲜血置换法术的只有所谓的烈士、义士以及勇士这样的几类人物。可人心隔肚皮,不到死後盖棺定论,谁也不知道一个人活着的时候究竟是不是以上这几种了。尤其春秋之後,礼乐崩坏,华夏民族原有的许多淳朴的道德思维和观念随之颠覆,能够配得上以上这些称号的人越来越少。所以,这种法术到魏晋时期,基本上就失传了……」
「等等……嘶……勇士?对了……勇士!孙武这人烈不烈,义不义不好说!但就凭他面对屈巫的阳炎威力时,那面不改色的从容与平静,最起码证明他对於死亡的威胁是毫不畏惧的!不畏惧死亡,勇士这个称号是绝对当的起的!我明白了……孙武正是牺牲奉献了自己体内的勇士之血,让那些祭祀能够顺利施法,彻底改变了那个婴儿体内的阴魔气息……原来,夏姜体内的玄阴之气,竟然是靠着孙武子替她彻底换血才产生的……」
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了一种想要手舞足蹈般的感觉。因为我忽然发觉,我居然在梦境之中发掘出了夏姜的部分秘密,而这秘密,则是韩哲那家伙以前百思而不得其解的。
跟着,我抬起头正想放声大笑,对面墙壁上的壁画却猛然映入了我的眼帘……
之前,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场景中的这些人物和物品身上,并未注意到墙壁上的壁画。而此时抬头,我才意识到了壁画的存在。最重要的是,这壁画我已经是第二次看见了。看见壁画的时候,我才真正确定了我此刻在梦境中所处的场景是凤凰山囚笼当中的哪个地方。
梦境中,我所处的地点居然是在那座机关谜楼和囚笼主结构的连接位置……而我眼前正对着的,则是当初我进入囚笼之後见到的那一系列壁画当中的最後一幅!
画面中两个武士的形象,其中一个躺卧着,而另一个则站在躺卧武士的前方。两个武士的造型完全一样。而在两个武士画面的远处,站着一个衣袖宽大的男性,男性双手向天,在欢呼祈祷,男性形象的背後站着赤裸女性的形象,赤裸女性的手中拿了一把剑,剑的半截插进了前面男性的身体……
望着眼前的这副壁画,我终於明白了当初在囚笼中看到的这最後一幅壁画的意思了!
这分明就是在表现屈巫用法术「复活」夏南,以及之前我刚刚目睹过的夏姬刺杀屈巫的这两幕场景。
望着这近乎於悲剧般的事件结局……我思维中刚刚冒出的那股喜悦心情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贵族也罢,平民也罢,男人也罢,女人也罢……甚至於孙武、伍子胥,还有那个吴王阖闾……不管活着的时候多麽的意气风发,但最终都只不过是在历史和时间的长河之中痛苦挣扎的人罢了!」
我的心,随之慢慢的消沉了下去。
在我心情低落的同时,梦境中的场景又一次的发生了转变。
离开了阴暗恐怖的囚笼通道,我发觉自己转而置身於宽广空旷的天地之间,天空中飘散着漫天的白雪。
夏姬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当看到夏姬此时样貌的时候,我的心禁不住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刺痛感。
曾经名扬诸国的一代「艳姬」,此刻披头散发,赤裸着上身,步履蹒跚的在冰天雪地中艰难的跋涉着,她的身後虽然跟随着车马以及众多的人员,但每当其中有人想要接近她为她披上衣物时,都被她状若疯狂般的推到了一边。
跟随的人员中有男有女,但都对她此刻的行为无可奈何,却又无法离她而去,只得远远的跟在她的身後。
从夏姬不合常理的行为以及她凄惨痛苦的表情,我知道……她在自虐!
跟随夏姬的人显然是她的随从!她是公主出身,而且所嫁的夏氏家族也是贵族。虽然经历了诸多战争和人生变故,但依旧拥有封地和领民。这些人对夏姬宣誓效忠,无论夏姬做什麽经历了什麽,只要夏姬还是他们的主人,他们都会义无反顾的追随其後。
夏姬一边颤抖着,一边哭天喊地的行走着。
走着,走着……这个女人突然跪倒在了雪地之中,她似乎发现了什麽一般,低下头,拚命的四下打量着自己的身体,同时双手在自己的身上上下来回的摸索着……
跟随在後的几名随从武士见状,慌忙快步赶到了她的身边,显然是要询问状况。夏姬粗暴的将这些武士用力的从身边推开。但却趁着一名武士疏忽的机会,拔出着名武士随身携带的佩剑。
武士们对於夏姬的这一举动显得格外惊慌,纷纷退後。毕竟,刀剑无眼……主人此刻又处於一种精神异常的状态,退後避险是正常的反应。
夏姬一手拿着剑,另一只手摸到了自己的小腹的位置,接着做出了让包括我在内现场所有目击者都震撼的一幕……用剑插进了自己的肚子,接着割开了皮肉……
主人一定是疯了。四周的武士们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再次围拢了过去,试图抢夺武器,同时抢救自己的主人。
但夏姬却支撑着身体,挥舞短剑,不断的将靠近的武士迫退,同时依旧不停的摸索着自己的身体,似乎想要从自己的身上寻找什麽一般,而且在迫退武士们的过程中,又连续的在自己的身上割了好几刀……
「终於发现了麽?」
我悲哀的目睹着梦境中见到的这一切……
现场的武士和随员们不知道夏姬究竟在做些什麽。而我却清楚夏姬此刻所作所为的原因。
很显然,到这一时刻,夏姬终於发觉到了体内存在的阴妖。也隐约意识到了自己人生所经历的这一系列悲惨遭遇的真正原因。而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想找出寄生在她身体内的阴妖……
不过,她所做的一切显然都是徒劳的。毕竟……阴妖是无形的鬼祟……
在连续「自残」後,夏姬的体力随着身体血液的流失而消逝,她再也没有了力气挥动手中的刀剑,也没有力量支撑自己站立的身体,最终摇摇晃晃的栽倒在了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之中。
我慢慢的穿过了聚集在她身边那些惊慌失措的人员,走到了她的面前,低头怜悯的望着这个可怜的女人。
从四周人员悲痛欲绝的表情当中,我确认了这一代「艳姬」的死亡。
对於她而言……死亡或者才是真正的解脱。所以,她此刻的表情非常的平静……一张曾经诱惑苍生的美丽面庞之上,这一刻,再看不到任何的妖媚,在漫天白雪的映衬之下,显得异常纯洁和安宁……
我弯下腰,伸手在夏姬幻想的脸上轻轻拂过。这一举动纯属条件反射,因为我从内心深处,对这个女人一生的遭遇感觉到了同情。
一系列的梦境让我知道,这个在中国历史上留下诸多丑闻和艳事的女人,其实就是一个普通女性而已。她从未想过伤害别人,但却在不知不觉当中被阴妖以及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最终背上了本不应由她所承担的千古骂名。我抚摸她面庞的行为,仅仅只是希望我的这一举动能够稍稍的慰抚她痛苦的心灵,让她的在天之灵明白,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我这样一个旁观者了解了她一生的遭遇。
「看来,一切都结束了……但是,这一系列的梦境究竟预示着什麽?为什麽我会不断的进入这一梦境之中?这一切和我究竟有什麽关系?」
我直起了身子,有些莫名其妙……
但就在此刻,我的眼前忽然出现了让我难以置信的一幕。
一名侍女来到了夏姬的身边,为死去的夏姬整理遗容。在她接触夏姬身体的瞬间,一团白色的虚影从夏姬的遗体上飘了出来,并试图顺着这名侍女的手臂进入到侍女的体内。
不过这团虚影刚刚冒出,却彷佛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拖拽和牵引一般硬直在了半空当中。紧跟着,又一团白色的虚影从夏姬的遗体内升腾而出。这一团虚影仿佛是跟前一团虚影有仇一般,在空中盘旋并不断撞击着前一团虚影。
「是……是阴妖?是之前寄生在夏姬体内的阴妖……可……可怎麽有两只?我没记错的话,在梦境中,我不是只见到一只阴妖寄生到了夏姬的体内麽?而且……这两只阴妖似乎在打架?」
後出现这一只阴妖从虚影的大小来看,要小了许多。但却显得异常疯狂,它似乎毫不在乎自己同对方在大小上的差异,一次又一次冲击着前面这一只试图寄生侍女的阴妖。
前一只阴妖一开始好像只是急着想要进入新的宿主体内,所以对於遭受到的攻击并未给予太多反应。但在遭受了小阴妖连续冲击之後,其形体不断的缩小,可能是意识到这样下去自己会被对方消灭之後,方才开始了同样的反击。
就这样,两团常人根本视而不见的白色虚影在我的视线中彼此攻击了起来。
略大的那一只阴妖显然存了某种患得患失的心理,在面对小阴妖的攻击下显得有些躲躲闪闪。看上去,它并不想和对方争个你死我活,而仅仅只想赶紧找机会进入到新的宿主体内。而小阴妖则不同,完全就是一副要和对方同归於尽般的样子……
结果,一番争斗下来。略大的阴妖在空中盘旋飞舞的速度越来越慢,且身体白色的虚影颜色也越来越淡。最终,在小阴妖一次疯狂的撞击之後,彻底在我的视线当中烟消云散了。
大阴妖消失後,小阴妖似乎终於平静了下来,它围绕着夏姬的遗体来回的盘旋……显露出了某种恋恋不舍般的态度。随着时间的流逝……它自身的颜色也逐渐开始淡化。
当它的状态已经接近之前那只阴妖消失前的状态後,这只阴妖方才无奈般的钻入了那名依旧在为夏姬整理遗容的侍女体内,最终消失不见了……
过了良久,我方才领悟到了什麽,自言自语道:「我明白了……之前大的那只阴妖应该就是最初附身到夏姬身上的那一只了,这只小的,应该是夏姬死亡後,从夏姬的体内重新产生了一只。它是夏姬死亡後自行产生的,夏姬对它而言差不多就是母亲,想必是在产生的同时,也寄托了夏姬对造成其自身悲剧的这只阴妖的怨恨。所以一产生,便不管不顾的对前一只阴妖拚命的攻击,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的母亲复仇……这倒是令人意外。老韩说过,各种类型的妖魔都是凭着天生的本能而存在的。这只阴妖居然会不顾自己的生死,去攻击同类?嗯……见到老韩後,我一定要把这次我在梦境中见到的一切都告诉他。」
刚刚想到这里,梦镜忽然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身边场景不再像以往那样与正常的时间同步,彷佛就像是有人按下了快进键盘一般开始了快速的推进……
在极短的时间以及快速变幻着的各种场景之中,我目睹了被小阴妖附身的那名侍女的一生……和夏姬类似,这名侍女被阴妖附身之後,行为变的极为淫荡,身边不断的变换着各式各样的男性。不过她只是一个卑贱的使女而已,在那个女性平民缺少尊严,更多的被男性或者贵族视为玩物的时代,她经历的男性也都是同她类似平民和下人,因此,她的放荡行为并未引起周围人们的过多关注,因为没有造成他人死亡的情况下自然也就不会产生什麽严重的後果。最终,她平静的走完了自己的一生,而那只寄生在她身上,由夏姬体内孕育而出的阴妖则在她死後,幸运的找到了又一个所谓的「四阴」之人後再一次的附身人体。
接下来,场景画面速度的变幻越来越快。出现在我面前的几乎都是那只阴妖附身者的人生经历以及它寻找下个宿主的过程……每一次的附身和转移都彷佛是一次生命的轮回。而每一次附身和转移都令那只阴妖的力量愈发强大起来……从第五次附身之後,它几乎完全控制了宿主的思维和意识。与其说是它附身在宿主身上,倒不如说它彻底占据了宿主的身体,而将宿主原本的思维和意识冻结在了宿主的身体之内。而先後被它控制和寄宿的人中,有男也有女,有贵族也有平民。但这只阴妖似乎格外的谨慎和小心,彷佛是担心再次制造出如夏姬那样的人生悲剧一般,种种行为都控制在一个相对合理的范围当中。至少我没有见到有人因为同阴妖的宿主发生关系而丢失性命。每一任宿主的人生都是在平稳而波澜不惊的状态下步入正常的衰老死亡,最多也就是让人觉得他们的人生稍稍「风流」了一些而已。
就这样……似乎经过了两、三百年的时间。这只阴妖居然完成了第九次的附身寄宿,而这一次它附身在了一名贵族女性的身上。
同之前被附身的那些宿主一样,这名贵族女性在经历了充实而风流的一生後,迎来了自己生命的最期。亲友们为她建造了豪华奢侈的墓穴,并举行了盛大的葬礼……
在停放遗体接受亲友以及宾客凭吊的一个夜里,守灵的人们在经历了连日的葬礼活动後因为疲倦而纷纷睡去。贵族女性的遗体却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变化……在毫无徵兆的情况下,贵族女性的腹部开始隆起膨胀……便如同怀孕的女性一般。
没过多久,她隆起的腹部又干瘪了下去,在乾瘪的同时,从她下身位置竟然爬出了一个一丝不挂的婴儿……
婴儿一诞生便拥有着如同粉妆玉饰般白嫩肤色以及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披散而浓密的头发遮盖了婴儿的容貌,但透过头发间的缝隙,我能感受到它那双如黑色宝石一般明亮而清澈的眼睛所散发出来的目光。
婴儿没有哭,应该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靠着自己的努力一点点的从棺椁当中爬了出来,接着坐在灵堂的大厅观察着它所处的世界。
当发觉守灵的人中有人即将醒来後,它快速的从灵堂当中爬了出去。醒来者起身观察了一下灵堂,又谨慎的查看了死者的遗体,觉得一切如常之後,茫然的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再次打起了瞌睡。
我瞠目结舌的目睹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是婴儿,是真真正正的一个婴儿……不再是一团白色的鬼祟气息……难、难道说,那只阴妖经过了九次附身转移之後,竟然得到了真正的身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恐怕根本不会相信会发生这种事情。老韩也从来没有提到过阴妖最终会发展成什麽形态和样子的!嗯……估计他也不知道是这种情况。因为他所知晓的最强大的阴妖,也就是南北朝时期出现的那只七转阴妖而已。而我现在看见的这只,是九转……完完整整的完成了九次附身和转移……老韩恐怕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曾经诞生过这样一只九转阴妖吧?」
这时,梦境中的场景再次发生了转变。我在瞬间转移到了贵族女性生活城镇的街道当中,很快的,我看见了那个从贵族女性体内诞生的婴儿……
也不知道它用了什麽方法,居然顺利的从贵族女性葬礼的现场爬到了这个地方,但很显然,它已经精疲力尽了。它蜷缩在街道某处住宅的墙角,无力的喘息着。这时,天亮了,住宅的大门打了开来,一名中年女性从房门内走出来後一眼就看到了趴伏在墙角的婴儿。中年女性连忙跑了过去,将婴儿抱在了怀中,从女性那意外的表情以及小心翼翼呵护着婴儿动作来看,她显然将这个由阴妖转化而成的婴儿当成了普通的人类弃婴。
这可是阴妖变成的婴儿,不是人类!天知道它会对普通人造成怎样的伤害?
想到这里,我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在梦中的这一现实,急忙忙的冲到了这名中年女性的身边,想要提醒她。
但很显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中年女性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相反,意识到婴儿还活着後,她立刻脱下了外套,小心的把婴儿包裹了起来,爱怜的抱在怀中轻轻摇晃。同时伸手缕开了遮盖在婴儿面前的头发……
「……太、太可爱!太漂亮了……这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精致完美的婴儿五官?」
在看到婴儿真容的瞬间,我的脑海中跳出了这样语句,而同时,我对这婴儿的容貌又产生了似曾相识般的感觉。
就在我想要睁大眼睛,打算再次仔细端详婴儿的相貌并检索脑海中存储的容貌记忆时,我的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异常凄厉的女性惨叫声。
在这声音传入我耳膜的瞬间,我感觉到了一股毛骨悚然般的颤栗!这感觉并非是因为那女性的惨叫声有多麽的可怕,而是因为当我听到这声音的时候,我的心彷佛遭到了什麽东西沉重的打击一般。而且这种感觉我之前也有过……
和当初严光遭到妖化了的曹子轩伤害时的感觉一样,我的心脏以及身体几乎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了起来。眼前的梦境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猛的的睁开了双眼……黑暗,冰冷的古代下水道……我再一次回到了我所存在的现实世界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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