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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绕路
王文忠迟疑地看了眼容远——身后正有无数人包抄过来,留下的尸体和鲜血越多,越坚定了敌人达成目的的决心。现在的状况就是越早到达接应地点越好,否则陷入混战,他一个人总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但要想穿越这片空白地带,只他一人的话还有三成左右生还的几率,带上身为普通人的容远,两人成功脱险的几率是零。
容远了然,问道:“接应地点在什么地方?”
“南壶区治安局。”
——容远本以为会是个更加神秘的地方的,没想到答案居然这么普通。不过想想也是,糖国官方的身份,在面对外敌的时候难道还要在自己国家躲躲藏藏?而且敌人在偏僻的小树林截杀他们,跟攻打治安局截杀他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容远从口袋中取出眼镜戴上,轻叩两下手表表盘,看了看前面——树林外,是一片供市民休息的免费公园,有一些简单的健身器材和石桌石凳什么的。公园前面,真正拦截他们的是一条双向十车道公路,公路中间还有五米多宽的绿化隔离带,加上公路两侧比平时要宽的人行道和非机动车道,总共五十米左右的宽度。公园还可以绕点远路从别的地方过去,但这条公路却会把他们完全暴露在心机叵测的视野中。
a市是糖国的经济中心,是一座不夜城,任何时候这座城市都不可能陷入完全的寂静当中。即便是夜晚的一条接近郊外的十车道,也不可能像这样静悄悄的,完全看不见来往的车辆。
这时候,这样的寂静,也就意味着危险。
而穿过这条马路,就是南壶区。
五十米,以容远的速度他实际只需要一秒钟就能穿过去,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狙击手也击中他,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可能暴露自己身体素质的不同寻常。
“从这里穿过去太危险,附近肯定有埋伏,我们得绕一圈路。”王文忠片刻时间就作出了决定,跟容远解释了一下要这么做的原因后,转方向绕行。
“绕去哪儿?”容远问。
王文忠说:“顺路往南,有一段隧道,附近还有居民区,也许会有可趁之机。”
容远对这一片还算比较熟,他回忆了一下附近的地形,说:“那我们至少要徒步绕行三公里。”
“不错。”王文忠道:“这一路恐怕会比刚才更危险,能撑得住吗?”
容远道:“我没问题。只是为了把接应地点放在这么远的地方?为什么不在这附近安排车辆?”
王文忠沉默片刻,说:“原本安排接应的人应该在仓库发生战斗的时候就立刻出现。南壶区治安局只是一个预备地点。”
——没有出现的接应人员,也许是被耽误了,也许是死了。那些人或许就是他的战友,这个男人却没有允许自己露出软弱或者担心的表情,始终显得沉稳镇定,像是万事尽在掌握之中。
容远说:“接应人员也好,这条道路也好,敌人能在仓促的时间内这么有针对性地瓦解了你们的预备措施,足以证明你们的计划已经出现了严重的泄密。南湖区治安局,也无法确保会是一个安全的落脚点。”
王文忠在没有看到接应的同伴时已经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却不是针对容远。
总有那么一些人,当战士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他们却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个人利益,将无数人当作随手可弃的棋子轻易牺牲。
他很快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对容远说:“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
话虽这么说,但这三公里的路程会多么危机四伏,不用脑子想也知道。
容远摇头说:“对方如果已经得知了你们原本的计划,不可能不对后续的变化做出安排。也许我们现在要前往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布下了天罗地网。与其冒险,不如走地下水道。”
王文忠皱眉:“地下水道错综复杂,没有路线图,百分之百会迷路,危险性无法预估。一不小心,也可能永远都走不出来了。”
a市有一千多年的历史,有据可查的地下排水管道修建历史也有几百年,在百年前的世界大战中,为了抵御外敌,当时这地方很多人都在自家屋子地下挖了交错纵横的地道。到如今,历史遗留下来的地下管道大部分已经被填埋或者遗弃,很少的一部分在糖国修建最新的下水道时被应用,现在恐怕已经没有人能说得清a市地底到底是怎样的光景了。
“这你不用担心,我看过这附近的下水道和地道分布图。”容远见王文忠似乎还有些不解,又加了一句:“我都记下来了。”
王文忠一副震惊的表情,一般人谁没事去看这种东西?就算看了也是一团乱麻,根本记不住啊!也许因为太惊讶了没有控制好表情,脸上的皮肤出现了一点异样的褶皱,让对面比常人观察力更加细致的容远确认了他确实戴着一副仿真度极高的面具。
——此时容远反复刷声望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一般人说这种话百分百会被当成梦话,但因为说话的是容远,所以王文忠尽管惊诧,却并没有怀疑。
容远记过下水道分布图吗?记过,但并不是过去,而是就在两分钟前。当他意识到面前的道路用正常的方法无法通过的时候,就选择了走地下水道。所以他戴上眼镜,豌豆只需要稍加暗示就明白他想要什么,立刻调取了市政府的下水道分布图投影在眼镜的镜片上,容远迅速将这幅图片都刻在脑子里。
a市的下水道大部分其实都是“下水管”,宽度和高度都非常有限,一个成年人大概只能从里面爬过去。只有几条主要的干道就像人体的大动脉一样,有着足够的行走空间。而最近的进入通道口,是在他们来时的仓库附近。
于是两人原路返回,王文忠在前面开路,容远趁机落在后面,取出了雨梭的控制钮交给豌豆。
“扫描这一带的地下通道,给我规划一条能走的路线。”
市政府的下水道分布图只有最近几年的图像在网上能搜到,以前的图基本都是纸质版的,豌豆一时也弄不到。但最新的,也就意味着是最常用的,虽然生死关头容远的洁癖也要往后靠,但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不想那么挑战自己的容忍度。
雨梭的扫描系统在第二次到月球上的时候曾经更新过,原本是为了扫描月球的地下岩洞或者矿产资源,用在这里,也一样能扫描出地表以下的隧道分布。在容远回到仓库附近的时候,他已经得到了扫描结果,路线规划图也发到了镜片显示屏上。
这一路除了他们来时留下的血迹和尸体,并没有其它。大概对方也没有预料到他们会原路返回,所以没有对此作出细致的布置,导致两人绕出包围网以后就再没有遇到敌人。但如果以为这样就可以从包围圈的缺口中逃出生天,那就大错特错了,若不尽快和自己人汇合,什么时候他们都在危险当中。
前方一个黑影晃动了下,王文忠猛地举枪,对准前面一颗一人合抱粗的大树。
树后露出一片衣角。
王文忠打开保险,一边用眼神示意容远躲起来,一边悄无声息地向那棵树靠近。
“别开枪!”有人急促地说,似乎也察觉到迫近的杀机,及时说:“我没有恶意。”
“出来!”王文忠喝道。
一个人从树后慢慢走出来,似乎是为了展示自己的无害,他举着双手,一举一动都非常缓慢。
林子里有一点微光,照得人的脸仿佛是青黑色。但依然可以清楚地辨认出,这个人就是周冬。
他脸上有些淤青和没有擦干净的血迹,身上沾满尘土,衣服也破损了几个地方。想必从仓库到树林里的路也并不轻松,但他不是目标,在敌人的眼中大概相当于一只小虾米,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在容远和王文忠身上,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活着走到这里。
周冬又说了一遍:“我没有恶意。我一直都藏在这儿。”
“还有其他人吗?”王文忠问。
周冬咽了口口水,说:“没有。”
王文忠对于杀人犯并没有同情心,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确认对方没有同伙以后就要开枪,忽然听到身后容远说:“等等,把他也带上吧。”
他愣了下,然后带着疑问看向容远。
“我听说过他的事,相信他不是坏人,不应该在这里被你所杀。”容远道。
——开玩笑,放任无辜者在他眼前被杀害是会扣功德的好吗?前面那些敌人是没办法,但周冬的功德值挺高,被扣的功德也一定会很多。而且他对这个人还算欣赏,哪怕是为了之前周冬避免了自己被各路苍蝇骚扰,他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周冬被杀。
王文忠不打算跟这个天真的小科学家起冲突,他提了个建议:“可以把他打昏留在这,没有必要一起带上。”
“不行。”容远否决:“万一被那些人发现,他要么遇害,要么会被拷问出我们的去向。”
——这才是他的真实想法。
时间紧迫,王文忠不打算跟容远在这里争执。看出眼前少年的坚持以后,他内心暗叹一声到底太年轻,默许了容远的建议,对周冬道:“跟上。不过最好不要做出任何可疑的举动来,否则我会立刻把你击毙!”
周冬别无选择,只能点点头。王文忠快速搜了一下身,没发现他带有什么武器后,让他走在最前面。王文忠走在中间,将周冬和容远隔离开。
地下水道里的游览是容远这辈子都不愿回想起的记忆之一。他已经尽量选择干净、干燥、最好很长时间没有使用的废弃通道了,但有时还是不得不涉足一些不那么美妙的地方。他们都找了些塑料袋之类东西裹在脚上和腿上,实际上也没有沾到污物,不过容远还是恶心的够呛。而且下水道中的诸多幽暗居民更增加了这种不愉快,他们甚至还看到了小猫一样大的老鼠和比西瓜还要大的像鱼又像虾的奇怪生物。
终于到了最靠近目的地的一个下水道井盖。周冬先爬上去,推开井盖小心翼翼地往外看了一眼,然后浑身一僵,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第146章 逃跑
容远正要问,却见周冬猛地掀开井盖冲了出去,接着上面就传来嘭嘭嘭的撞击声。两人对视一眼,随后王文忠也抓住井盖边沿一用力蹿上去,看了一眼,给容远一个“安全”的信号。容远也爬上来,先把手上脚上的塑料袋什么的都拆下去,然后才看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上来的地方,是离治安局只有两三百米的一个小巷子,时间已近凌晨,天色依然黑暗。巷口的路灯将暖黄色的光投进来,隐隐约约照亮了里面的情景。
以容远的眼睛,哪怕没有这点光源,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巷子里,三个染着一头黄发的青年正倒在地上抽搐,已经失去了清醒的意识。一个衣服大半都被撕破的女孩缩在地上,正不住地颤抖着,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哭声。周冬双目赤红,抓住一个粗壮矮小的男人暴打,男人被揍得鼻歪眼斜、喷出来的血染红了他的拳头。
回想起周冬妹妹的死因,容远理解了他为什么会如此激怒。王文忠冷眼看了一会儿,见那男人已经晕厥过去,拉住周冬说:“够了。打死人你也讨不到好。”
周冬正在盛怒中,这么一句话哪听得进去?他甩开王文忠,抓住男人的头就要往墙上撞!王文忠见状,目光一冷,手一甩一个耳光就把周冬打得转着圈儿摔下去,口中一阵腥甜,嘴角流下一道血红色的液体。
周冬捂着脸站起来,他对这几个人的恨意未消,但这一耳光也让他清醒过来,这并不是他可以任意妄为的时候。
王文忠拿出一副手铐将他拷在墙上的合金水管上,又脱下外套盖在女孩身上,布料刚一接触到女孩的皮肤,女孩就尖叫着往后缩,嘴里哀哀求道:“不要……不要……”
他的手顿了顿,然后继续把不住啜泣的女孩裹住,脱下几个青年的上衣把他们全都捆起来,转身跟容远说:“我先去治安局看看情况,你留在这里,注意安全。”他又把手里的枪递给容远,说:“你把这个拿着防身,知道怎么用吗?”
容远点头。
“那就好。”王文忠说:“万一有情况,就立刻鸣枪示警。”
却不想容远枪柄一转反过来递给他,说:“我在这里没什么危险,你要去涉险,更应该把它带上。”
王文忠摆摆手拒绝,说:“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不等容远拒绝,他抓住水管蹭蹭蹭几下就爬到楼顶上,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后便立刻离开了。他没有走正常路从巷口离开,一方面是担心敌人会在外面的街道上设下埋伏,另一方面也是怕自己被发现以后牵连到藏在这里的容远。
王文忠离开后周冬立刻松了口气。那个人在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注意力一直分出一部分在他身上,仿佛刀尖始终抵着后背一样,有种十分危险的感觉。他现在几乎已经想不起一起越狱的过程中认识的那个王文忠是个什么样子了。那时他虽然也觉得这个人危险,更多的却是恶心和厌恶,根本不像现在这般,宛如草食动物碰到天敌一样。
他动了下手腕,铁制的手铐和水管撞击立刻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猛地拉扯两下,除了把自己的手腕弄得生疼以外没有任何效果。周冬叹了口气,他不后悔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却也不想把余生全都耗费在冰冷的铁栅栏里面,更不想屈辱地死在各种折辱欺凌下。这种手铐的解开方法他在监狱里曾经跟人学习过,虽然不熟练,但只要一根曲别针或者发卡,最多半小时就能打开。但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工具,能提供帮助的,一个是缩得跟鹌鹑似的女孩,另一个……
他看了看容远,有些惊讶地发现他脸上并没有任何担忧的神色,而是略显冷漠地看着王文忠离开的方向,微微出神,略偏头,像是在侧耳倾听什么。
感应到他的注视,容远看了他一眼,脱下自己的外套,皱眉看看还算干净的地面,将外套扑在地上坐下来,抬臂嗅了嗅胳膊上的味道,一脸嫌弃的表情撇过头。
周冬忍不住想笑。
容远放下胳膊,枪也搁在身边,闭着眼睛像是在休息,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周冬几次想要搭话,都没有成功吐出一个字来。
有些人,天生就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浑身都像是写满了“离我远点”这几个字。如果不想自讨没趣的话,除了神经粗大到一定境界的人以外一般人也不会试图去跟他说什么,因为开口之前就很清楚他不会搭理你。
周冬现在就清楚地从容远身上体会到这种感觉。
——恐怕一块石头都会比面前的这个少年更容易被打动。
“嘤嘤嘤……”
细细的哭声从身边传来,抱腿缩在一边的女孩不会不知道现在已经脱险了,但也许是后怕,也许是屈辱,她还是哭个不停,细弱的哭声在空中飘飘渺渺,远远听上去很像是招魂的女鬼。不过周冬没有嫌弃也没有害怕,这个女孩总让他想起自己跳楼自杀的妹妹,心中既同情又怜惜。
只是妹妹已经死了,这孩子还活着。
她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
周冬看看坐在一边的容远,他完全没有上前去安慰的打算,看样子就算她哭到脱水也不会管。周冬只好让手铐挂在水管上,半蹲下来柔声劝道:“别哭了,没事的,什么事都没发生,谁也不能伤害你了,别害怕。”
……
晨曦的微光总是带着一点蓝,远处的天空露出鱼肚白,早早开始营业的摊点传来浓郁的包子和油条的香味,清洁工拿着大扫帚,唰、唰一下一下极有韵律地扫着街面。
南壶治安局的大门外静悄悄的,偶尔有交接班的警察在进出。值班室里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正打开收音机听秦腔,咿咿呀呀的腔调透着一股子悲切。
王文忠已经观察了半个小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观察的位置是治安局斜对面商业大楼的楼道窗口,虽然狭小,却能把治安局的大部分景色尽收眼底。
南湖区因为一向治安良好,所以治安局里并没有紧迫感,反而透着一种懒散的味道。对此王文忠并不奇怪,因为这局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他们的秘密接应地点,知道的,除了局长以外就只有安排在治安局拘留所大楼中的自己人。
拘留所二楼一扇窗户的窗帘被掀开了点,有人从里面观察着外面的情况。透过玻璃,王文忠可以看到那是自己的一个同伴,他的神情虽紧张,却并没有被人控制或被收买的神色,眼底有些倦意,大概是熬了一个晚上。
——没有异常。
王文忠做出判断,心里轻松了一点,却也有些疑惑——难道对方的情报并不完整?还是预判有误?
不管怎么说,只要能把容远送进那栋防守坚实的堡垒,安全问题就不需要再担心了。把他一个人和逃犯及现行犯放在一起,王文忠也并不完全放心。他顺着安全通道快速地跑到十一楼,然后打开窗户纵身一跃,轻松地跳到对面楼的楼顶上——a市因为建筑用地极为紧张,所有建筑物之间的距离也非常有限,楼与楼的间距有时窄得感觉只有巴掌大。
王文忠或攀或跃,同时还要注意着别被路人和楼中的住户看到自己,几分钟就轻松穿过了十几栋楼房顶,忽然目光一利,整个人陡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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