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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明白什么?”豌豆问。

“你说,如果立法的重点不是人的尊严、自由、财产,也不是性命,那是什么呢?”容远手中的笔尖在纸上轻轻扣着,低声问道。

豌豆眨了一下眼睛,说:“法律是统治阶级意志的体现,是国家的统治工具。它的基本属性就是阶级性,本身就是为了维护唯一阶级的特殊利益而存在。你清楚这一点,却还会为此产生困惑,才让我觉得奇怪。”

“哈。”容远笑一声,道:“说的也是,是我钻牛角尖了。”过了一会儿,容远又道:“不过啊,豌豆……”他看了看窗外的琉璃般多姿多彩的灯光,露出一抹带点悲伤又有些感怀的笑容:“我现在真心觉得,能遇到你,能得到《功德簿》,真是太好了。”

豌豆:_

“知道我为什么会期待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并为这种期待落空而忿忿不平吗?因为如果没有《功德簿》,我也只是这种小民中的一员——循规蹈矩,战战兢兢,即便如此都要担心祸从天上来,某一天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会被不可抗拒的力量夺走,比如疾病、灾祸、暴力或者权势。”

“如果没有《功德簿》,我又怎么能站在超然的地方,去冷静地看待我周围的一切?”

“你会的。”豌豆忽然肯定地说,“就算没有超出寻常的力量,你也能做到。你跟其他人不同。”

“是吗?你对我比我自己还有信心啊!”容远戳了戳它,道:“承你这么看重,我是不是该说一句谢谢?”

“不用谢。”豌豆点着小脑袋,一本正经地说,然后它又转回了前提:“话说回来,如果霍晓文得到减刑,你也无所谓吗?”

按照它对契约者的理解,他应该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这种人渣才对。

“减刑又如何?”容远冷笑道:“他能免于刑罚才最好……在监狱外面,被他举报的那些人,才会让他真正过得生不如死。”

豌豆默,它还是太天真了。

容远的视线落在桌子上的一个粉红色的麦克风上,这东西跟整个房间都完全不搭调,出现在这里要多突兀有多突兀。

【控制心灵的麦克风】,价值1800个功德,只要把想让对方做的事情对着麦克风说出来,对方就会照你说的去做。虽然非常有用,但用完以后怎么处理也是个问题。上次被他随意处理的纸鹤已经给容远一个很大的教训了,他再不会犯第二次这种错误。

豌豆看出容远的烦恼,道:“容远,以后你需要的兑换道具只会越来越多,建议购买储物袋。”

容远点点头。扫描眼镜、拟态衣、雨梭控制钮、天眼他一直都带在身上,虽然都不起眼,但也造成了很多不便,是该兑换个储物袋将他们都收纳在一起了。还有他之前兑换一些枪支弹药因为不方便带着,至今还在天上的雨梭驾驶舱里,但那是单人飞行器,不能当成仓库用一辈子。

不过功德商城中的储物袋外形是糖国古代的锦囊,他一个男生,随身带着种东西不是很奇怪?

容远问:“豌豆,兑换的储物袋可以改变外形吗?”

“可以,需要额外支付两百功德点。”豌豆道。

“嗯。给我兑换一个书包外形的。”容远道。

……

霍晓文坐在看守所的小房间里,双手抱着头,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痉挛般颤抖着。

是,他是在愧疚,他也在后悔。自从杀人以后他一直在做噩梦,但坏事他做的不止这一件,第一次把哭着哀求他的女孩推向脑满肠肥的公司老板时,他也曾愧疚的不甘看她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最终能克服这种心理障碍,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让自己变得更加冷酷无情,攫取更多的利益。

但他怎么也预料不到,自己居然会脑子犯抽地到治安局来自首和举报。

明明已经没有任何罪责了,所有人都原谅了他,所有人都不再责怪他,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傻事来?

回想自己之前的举动,霍晓文除了“脑子抽了”以外,没有其他任何原因可以解释自己诡异的行为。

——他那时候,居然觉得自首这是一个好主意,是在为自己赎罪。那种整个灵魂都仿佛得到净化的感觉让他为此感动得痛哭流涕,但内心喜悦地仿佛吸了毒一样飘飘然。

他恨不得回到过去勒死那个蠢货。

自首也就算了,还举报!举报了所有那些有能量把他捞出来的人!举报了他这些年辛辛苦苦奴颜婢膝才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人脉!那些公子哥儿就算全都坐牢了,他们的家人伸出个小指头也能摁死他!

霍晓文抱着自己的头往墙上一下一下地使劲撞,痛悔莫及。

……

“哎你说,那个人,是不是就前段时间网上说的那个余强?”一个男生道。

“我看着有点像……也可能就长得像吧?不是说吗?这世界上总会有三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他身边的同伴不以为然地说。他们刚刚在路上无意中看到一个人,前者非要说那就是这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余强,但后者并没有当成一回事。因为他这种态度,他们从上学路上一直争论到教室里。

“但也太像了。”前一个男生不甘心的嘀咕道,看到在教室前面正在通知同学下一次活动计划的金阳,眼睛一亮,拉住他问道:“金阳!金阳!你爸是警察对吧?”金阳从没有宣传过自己的身世,班里的同学也只有几个人知道他爸爸实际上是a市的治安局长。

金阳点头道:“嗯,是。”

“那正好,你来看!”男生跑过去,把手机里的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翻出来让他看,“你看看,这人是不是余强?”

另一边,头靠在玻璃上百无聊赖看着窗外的萧萧把头转过来,眼睛微微一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

傍晚,萧萧照常坐上来接她的黑车,司机依然是那个板着脸冷得像冰的男人。

“闫策,网张开了。”车子启动的时候,萧萧突然道。

闫策道:“是,猎鸦计划已经正式启动。调查组针对名单上的四十九名嫌疑者,全都设下了网。”

“你说,他会上钩吗?”萧萧道。

“七比三。”闫策说。

“七成的可能啊……已经足够大了。毕竟……就算是他能顺利逃脱,但调查组本身目的就不在于抓住他,即使是最坏的情况下他们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的线索,但只要稍有动作,就会被他们揪住尾巴。如果他现在还没有警觉,那可就危险了。”萧萧有些漫不经心地说。

闫策问:“您要出手吗?”

萧萧想了想说:“唔……谁知道呢?”

第85章 疑问

清晨,淡淡的雾气将远处的楼宇变得若隐若现,空气微凉,操场上三三两两的人在跑步。

容远也在跑步。以前体质一般的时候他其实并不喜欢这种运动,感觉费时费力,跑到满身大汗的样子也很难受。但在持之以恒的锻炼和逐渐上升的身体素质下,维持一个较快的速度跑步对他来说早已经不再是一种负担,跑步时调整着呼吸和肌肉的运动,感受沉重的躯体变得轻盈,仿佛要离地而去。同时大脑放空,不用去想任何事,带给人舒适惬意的感觉。

跑完以后,容远走了一圈,在自己习惯的休息椅上坐下来,从包里取出一瓶水喝了小半,把水瓶放下去的时候,看到自己的椅子旁边的健骑机上面搁着一份报纸,大概是哪个在这里锻炼的人留下的。

容远扫了一眼没有放在心上,将瓶盖拧紧,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又看了一眼,将那份报纸拿了过来。

这份报纸被人从中间折起来,容远看到的版面最上面就是一行黑色放大的标题:《连环杀人嫌犯无罪获释受害者亲属:天理何在?》下面是一张像素不高的照片,照片中戴帽子的男人低着头从街边走过,下颌绷紧,行色匆匆。

容远快速地扫了一遍。这只是个不入流的小报,因为分辨率的原因,照片中的男人和余强的相似度只能说有七八分。至于报纸内容各种耸人听闻的猜测和恶意煽情的话语更不用看,让容远在意的,是男人头上的功德值。

13625。

余强的案件闹得沸沸扬扬,容远自然也早就知道。一审判决的时候他通过光脑看了现场直播,被告席上的男人那时候功德值有近五千,在容远见过的人中算是非常多的了。那时容远就知道,这个人绝不可能犯下那些骇人听闻的罪行,法院最终判决无罪,合理且应该。容远只当是警察在发出通缉令的时候被人蒙蔽或者误导了,此后也就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因此后来哪怕网上有许多人寻找乌鸦来“主持正义”,容远也没有理会,让豌豆一概屏蔽了这类信息。

——但现在是怎么回事?短短几天,这家伙就丢了一万五千多的功德值吗?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容远让豌豆调出审判那天的录像,再一看,果然还是4963功德值。然后调出余强的通缉照片,容远用天眼看了看,功德是10766。

天眼所看到的功德值,有很强的即时性,照片、录像等不管是什么时期拍摄的——哪怕是牙牙学语的婴儿照也一样,容远所看到的,一定是他此时此刻的功德值。这一点他早就已经验证过了。

所以,同一个人,怎么可能有三种功德值?

答案只可能是,这三张照片中的“余强”并不是同一个人,其中至少有两人使用了能够骗过面部识别技术的人皮面具——这一点没有经过长时间的准备和专门的技术条件,是做不到的。

——那么假如被通缉的是真正的余强,那么上了审判庭的是什么人?警察?很有可能,毕竟一般人也很难有那么高的功德值,一个多行善事的普通人也没有必要顶替一个杀人嫌犯上法庭。

——如果是警察,那么他易容改装成余强的模样接受判决的原因是什么?审判中证据不足是事实吗?还是警方刻意隐瞒了一些切实可信的证据?真正的余强又在哪儿?他还在警方的控制下吗?假设他是因为无法配合警方的行动演戏,所以另找了人来代替,那么这场判决的作秀目的何在?

——那另一个被街拍是什么人?似乎是个作恶多端不下于昔日那些野狼雇佣军的恶棍,他为什么会以余强的面目出现还被人拍到?他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跟警方有联系吗?还是双方属于不同的系统?

容远坐在长椅上,双手交叉抵着下巴,半阖着眼睛思考。

——首先梳理一下过程。通缉照片中是一号余强,审判的是二号,街拍的是三号,假设一号是真,二、三号为假。光脑放出消息→一号被捕→在看守所一号和二号有所接触→二号易容上法庭,一号下落不明→证据不足,二号无罪释放→三号出现,被路人街拍。

从关系链上来说,二号应该知道一号的下落,二号和三号不确定是否有联合,但至少三号了解二号的行动。

所以现在主要的问题有三个:第一,真正余强的下落;第二,先后冒充余强的两方的关系;第三,他们的目的。

容远让豌豆搜索了一下余强,然后发现了一件更有趣的事:之前发现a市监控网络有被认为破坏的痕迹,而现在,在可检索到的监控中,余强时隐时现,虽然没有出现一个人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这种情况,但从功德值上来看,明显是有不同的人在扮演余强这个角色时不时地刷存在感。

——诱饵的感觉不要太明显。

同时追查到,余强就住在a市的一家连锁酒店里。这家酒店高达二十三层,在正门、电梯内、主要的出入口和安全通道都安装了红外半球摄像机,哪怕在无灯光的条件下也能看清的人的外貌和活动。但监控区域并没有覆盖到所有的走廊,至少余强的房间就不在监控范围内。

在酒店的记录中,余强以自己的真实姓名登记住在1109号房间里,监控中也显示假余强就在这一层离开电梯进入走廊。但以他们背后的强大力量来看,在监控外自由活动和登记假信息都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

至于其目的?容远第一时间就联想到自身。

被破坏的监控网络、余强的案件材料、三个余强、无罪释放的判决、网络上对乌鸦的呼声……无数画面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容远有七八分肯定,设计这件事的人的目的,就是为了乌鸦!

王春山和余强的案件有很大的共性。既然上一次乌鸦出手了,那么官方有理由认为这一次乌鸦同样出手的可能性很大。再加上舆论绑架……如“乌鸦”这样的义警,按照常理来说很可能是出于个人英雄主义和正义感的驱使而行动,对公众舆论的认同感多半会非常在意。就算发现这是个陷阱,也可能会以为了群众的期待而冒险一试……

——不,这样说不通。为了这个案件官方赌上的太多,却只是为了一个可能性,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还有三号余强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呢?那么高的负功德……如果跟警方有合作关系的话,难道是服刑中的罪犯在协助破案吗?或者是警察中隐藏的坏蛋?还是另一个利用警方消息来达成目的的第三方?

容远总觉得,在这件事上,他还缺少几块拼图,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模样——是什么呢?他还漏掉了什么?

仅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只要他按兵不动,对方就能奈他何?但这件事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

同样的疑惑,也在周云泽的心中产生。

布局之前,他们每个人感觉到的都是计划的精妙之处。尽管其中有几分不和谐,但他们相信集众人之所长,能将计划完成的更精细更完美。

但当网真正张开的时候,周云泽才发现这真的就像一张蜘蛛网一样——看似严密,实际上到处都是漏洞,就连调查组内部也并不和谐。

队长舒起,看似谦和好说话,其实相处下来就发现是个很强势而且独断专行的人物。完整的计划只装在他一个人的脑子里,其他人都只知道一个梗概。同时也听说他调了一个行动组来支援他此次行动,但除了舒起以外双方其他人并没有直接接触。

邵宝儿神神秘秘,令人捉摸不透。上次信息泄露事件的发生直接让乌鸦警觉就此销声匿迹,也给本次计划戳了最大的一个洞,很难说她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周云泽无法判断她的立场到底是什么,舒起似乎也在戒备邵宝儿,如果不是还要利用她制作人皮面具和伪装的技术,恐怕邵宝儿现在已经被排除在行动外了。

再说,发生这件事以后舒起依然坚持原来的计划不做更改,也让人觉得奇怪。

经过长时间的监视观察,金阳的嫌疑已经被排除了,但何欣还是因为这件事对他产生了不满。在这个调查组内,他们两人原本应该算是一个立场的,也因为这件事有些面和心不合。这种矛盾,恐怕也瞒不过众人的眼睛。

江泉和程旭光似乎都被边缘化了,也不知道他们整天都在忙什么。感觉整个调查组只有在将乌鸦的嫌疑人从无数候选名单中筛选出来的时候才齐心协力过,之后除了看监控就是在等待、等待……等着已经被惊飞的乌鸦再愚蠢的一头撞进他们的网里。

这么不靠谱的计划,周云泽很难忍受自己居然也是其中的一员。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雾中一样,看不清方向,甚至看不清自己周围有什么。

——这件事背后,到底还隐藏着什么呢?

周云泽看着监控画面正在发呆,忽然电话铃声响了。他接起来一听,一个久违的声音传入耳朵:“云泽,交给你一项任务……”

第86章 劫持

同一时间,周云泽的疑问,也有人向舒起提出来:“布局这么长时间,我们监控网点中也并没有发现乌鸦入侵的痕迹。如果他就此销声匿迹,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舒起笑了,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愚蠢,他说:“自然是逼他出来——他所关心的,就是我们的突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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