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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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江逸的话虽是玩笑居多,却歪打正着地说到了苏白生心坎里。

先前他人虽在这里,可难免有些心结难解。如今回了一趟应天,往自己的旧府转了一圈,重新见到了建文帝,这心境突然就开阔了。

有儿有女有房有地,还有一群孩子教导,人这一辈子求的不就是这些吗?九五至尊又怎样?倒不如他这个当人家小爹的自在。

想到这个,苏白生身心通泰。江池宴不动声色地握住他的手。

江逸忽略掉两个长辈的小动作,回归正题,“到时候早灾来时再叫大伙点起火堆,把家里的鸡鸭鹅全放出来,管保它们一次吃个够。”

两位长辈皆是赞同地点点头。

这样一打算他这心里就踏实多了。江逸突然开始同情那些瞎了眼经过他们村的蝗虫,只能吃土不说,恐怕还得搭上性命。

******

江逸找到江春材后,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

殊不知这时候江春材正发愁呢,听到这个方法后简直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还是那句话,农家人不怕费事,就怕没机会。

江逸说完后,江春材就坐不住了,他一边在屋子里转圈一边兴奋地说:“我得赶紧通知大伙去准备,这不是咱们一个村子两个村子的事,里正那里也得说一声,小逸啊,你是咱们整个银坊镇的大救星啊!”

江逸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这法子是云舒想出来的,我可不能冒领,能不能行还不一定呢,只能说先试试。”

“能行,肯定能行!”江春材亢奋地连连点头。

江逸忍不住提醒道:“大伯,只一点,别管是哪个村,别管在哪个山头上砍木头,都得挑着捡着,不能全砍光了。不然的话,就算躲过了旱灾,后面也可能有其他灾害跟着。”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江春材往地上啐了两口,又瞪了江逸一眼,继而说道,“你的意思大伯明白了,我会一字不差地跟里正说。”

“那就好。那我就不耽误大伯的时间了,我去跟大娘说织麻布的事,大伯您也去忙吧!”

江春材应了一声,便急匆匆地出了门。

第102章 小逸,嫁给我吧,从此祸福与共,不离不弃。

时间进入五月末,该来的雨水却迟迟未到。

村头的井干涸之后,村民们就开始去江春材家打水。如今江春材家的水井情况也不大好,绳子顺下去好深才能打上多半桶。

原本一天去一次的村民改成了几天去一次,除了吃水,其他需要水的事情全都不做了,像江逸家这样每天洗脸隔两天洗一次澡的情况简直称得上奢侈。

江逸家的水井兴许是水脉好的缘故,至少能正常出水。几户离得近的村民也会来他家打水,但是不勤。

也有人在争得江逸的同意后去地头上打水的,甚至还发生过一次外村人偷水的情况。

村民们把这件事看得严重极了,不仅狠狠地教训了那个偷水贼,还在之后安排了人手白天黑夜地守着。

江逸原本觉得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无论是本村还是外村不都是人命吗?不过,在苏云起的劝说下,他并没有说什么。

地里的麦苗正是灌浆的时候,按理应该喝饱雨水才对。如今这种情况,大伙只能人提着水桶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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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浇地的时候,村民们还能提着木桶,一桶一桶地往地里倒,如今除了江逸家的地还能享受这种待遇外,大伙给自家浇地的时候都是用瓢舀着,小心翼翼地洒到麦子的根部。

银坊镇总共十几个村子,大多数人家都按照里正的意思用茅草和麦秸把庄稼盖了起来,一些壮劳力多的人家还效仿枣儿沟的做法,先用木头支了驾子,上面再缠麻绳、盖茅草,这样即使蝗虫一直不来,对庄稼的影响也不会太大。

江逸却等不下去了,他甚至开始盼着蝗虫赶紧来、赶紧来。

这是因为,山上的枣树眼看着就要开花了,如今全用麻布蒙了起来,根本不能授粉。如果再过半个月蝗虫还不来的话,即使冒着风险,江逸也要把麻布揭开。

结果,没等到那时候,蝗虫便“如约而至”。

那是一个中午,家家户户都在吃饭。只听得外面“嗡嗡”的一阵杂音,原本晴朗的天空也渐渐变得阴暗,似乎有一大团黑云由远而近。

“要下雨了吗?”江逸有些激动地说。

“蝗虫来了。”苏云起放下碗筷,面色凝重。

这真是一个不算好的消息,却也是个不算太坏的消息。

村子里已经沸腾了起来,孩子们也纷纷坐不住,拿着事先做好的网兜跑了出去。

“我要抓大蚱蜢,抓最大的,喂小鸭!”小宝边跑边欢呼着。

小十三也在一旁应和:“我帮小宝抓,喂鸭鸭!”

乌木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像个尽职的护卫似的保护着两个小孩。

“出去看看吧!”江池宴放下饭碗,率先站了起来。

其他人也早就吃不下去了,江池宴一发话,全都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你说,咱们的法子会管用吗?”江逸看着远处乌压压的天空,有些担心地问。

苏云起拍拍他的手,“布置得都很妥当,别担心。”

江逸此时的担忧也是村民们的担忧。这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灾害有所准备。

“黑云”来得很快,眨眼间便到了眼前,响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一瞬间,天上,地下,房瓦上,树冠上,全都布满了扑啦着翅膀的大蝗虫。

所有站在外面的人都被蝗虫包围了。

刚刚还大喊着“捉大蝗虫”的小宝吓得钻进乌木怀里,差点哭了出来。

小十三却十分兴奋,朝着天空一下一下地挥着网兜,又把逮到的虫子一兜一兜地丢到木桶里。其他大些的孩子也都兴奋地捕捉着。

天上的蝗虫一波接着一波,并没有因为孩子们的捕捉而有丝毫减少。

苏云起把江逸护在怀里,对大海道:“点燃火堆。”

大海把早就准备好的火把往架起的柴禾上一丢,干燥的木柴倾刻间被点燃,散发出灼热的温度。

周遭的蝗虫“噼哩啪啦”地直往下掉,火堆里散发出一阵奇特的味道。

“效果不错。”江逸高兴地说,“可惜现在是白天,如果是晚上更棒。”

苏云起亲昵地揉揉他的头。

江逸不好意思地晃晃脑袋,心虚地朝江池宴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对方一心护着苏白生,并没注意自己这边,这在松了口气。

如果江逸足够细心,就能注意到在他转回头后,江池宴微微皱起的眉头。

苏白生伸出白嫩的手指,放在江池宴眉间,轻声道:“去地里看看吧!”

江池宴“嗯”了一声,舒展开眉间的褶皱。

苏云起不动声色地对苏白生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苏白生笑笑,拉着江池宴出了门。大海和小六在苏云起的示意下也跟了上去。

江逸看着两位爹爹的身影,眨眨眼,“不然咱们也去看看?”

“地里有世伯和小叔就够了,咱们得留下来看家。”苏云起骗得拒绝了江逸。

令人欣喜的是,他们之前所作的准备终于显出了成效。

一批一批的蝗虫落下来后,意外地发现这里并没有鲜嫩的庄稼可吃,迎接它们的只有陈年的茅草和枯黄的树叶。运气好些的还能啃上两口树皮、吃上一些枯草,运气差的直接被网兜捉住或被火堆烧熟了。

江逸望着熊熊燃烧的火堆,有些可惜地说:“真是浪费了,这要放到餐桌上,不大的一盘就得卖十八、二十八、三十八……一些有钱人专门爱吃这个!”

苏云起面色古怪地看着他,“你买过?”

江逸撇撇嘴,“我可不是有钱人。不过我小时候自己偷偷逮来烤过,烤糊了,不太好吃。”一想到小时候的苦日子,江逸心情就有些低落。

苏云起托着他的脸,旁若无人地亲了一口。

江逸扎着脑袋,没敢去看其他人的脸色。

******

天上的蝗虫沸腾着,地上的村民也沸腾起来。与先前的惊慌担忧不同,这次是庆贺,是欣喜。

面对蝗灾,他们第一次有了还手之力,不必再一味烧香磕头,不必再忍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煎熬。

大伙的心情放松下来,整个气氛也变得欢乐了许多。

村民们把自家的鸡鸭鹅全放出来,甚至有的把猪圈都打开了。一时间地坡上、巷子里、官道上,到处都是埋头吃吃吃的家禽和家畜。

一些心细的人家怕自家的鸡鸭和别人家的弄混,干脆从灶堂里掏了把灰,涂在它们的额头或翅膀上。

江逸看到后,纯粹为了好玩,给他们家几十只鸭子每只脖子上绑了条红绳,浪费了夏荷一大团好线。然而不仅没人责备他,大伙还都帮着他弄。

别说,雪白的鸭子配上鲜红的丝线还真挺喜庆,一大片放出去顿时显出了一副高大上的气派。

谭木匠开玩笑地说:“照我看哪,这好风水都跑你们家去了,就连你们家这鸭子都比别人家的长得俊!”

江逸笑得可得意了。

尽管漫天飞着蝗虫,可是枣儿沟却半天没有压抑的感觉。

院子里,路边上,地头间全都燃烧着火堆,还有专门的人守着。各种家禽家畜也自由自在地吃着难得一见的“荤菜”。

这场盛宴持续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蝗虫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就像它们来时一样,转瞬间便消失了。

江逸让大伙把混着蝗虫“骨灰”的草木灰收集起来,洒到田地里,这可是难得的肥料。

这队蝗虫大军在银坊镇不仅没讨到好,还损失惨重,无数同伴不是进了畜禽的胃囊,就是被直接火化,还有些在木桶里垂死挣扎,被人类留作鸡鸭的储备粮。

如果蝗虫的记忆可以传承,想必它们一定会告诉后世子孙,世世代代不要再踏足这个地方,永远不要。

蝗虫走后,地里的防御工事也没有立既拆除,大伙生怕还有下一波。

直到有一天,闷热的午后,一家人原本坐在枣树下盛凉,忽然刮来一阵大风,瞬时间飞沙走石,树木被刮得弯折了腰,几乎要与地面平行。

豆大的雨点就这样不期而至。

直到雨点落到身上的时候,大伙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就像一辈子没见过雨似的,全都愣愣地看着,不敢相信真的下雨了。

这无疑是一场救命雨。预想中欢腾的场面并没有出现,村民们淋着雨,沉默地走出家门,湿透的身体告诉他们,这场灾祸是真的过去了,彻底过去了。

村民们跪在大槐树下嚎啕大哭。

他们哭得是这次没有死人,哭得是在以往的灾祸中死去的亲人。

孩子们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也都抱在一起哭了起来,有的边哭边喊着“爹娘”。

江逸也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苏云起紧紧抱着他,红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小逸,嫁给我吧,我会好好待你,从此祸福与共,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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