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1)
上台之前,崔妈妈附在盛装打扮的她耳边,小声叮嘱,“记得,左边那个是侍郎家的公子,好色又抠门,赏钱给得最少了。看右边,对对对,最右边那个,是太尉家的小公子,不过听说他近来一直在追求都御史家的三小姐,那三小姐据说是京城第一美女,怕是没戏了,不过不用太担心,看到了没?他身边那个穿着白色深衣的……哎哟,不愧是我的小祖宗,原来一早你就锁定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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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怜我一愣,将目光从那位熟悉的美少年身上移开,询问的看向崔妈妈。
“你竟然不识得他?”崔妈妈一指点了点她的额,“就算不识得他,也该识得那句‘天下莫不知万郎之姣也’。”
她方才恍然大悟,“他便是,便是那个万郎?”
“这般风采,还能是别人?”崔妈妈道,“几年前,他可是名动京城,与济王殿下并称‘太学双璧’,风头无匹,可惜不得圣眷,打从进了翰林院,便再无声息。”
她轻轻咬了咬唇,“崔妈妈,我……”
崔妈妈直接戳破所有的粉红泡泡,“甭说啦,他再如何也是个满楼红袖招的人物,莫说你选他,也得他愿意买下你。”
她倔强的抿着唇,上台后谁也不看,只看着他一人。
朱唇轻启,她临时增加了一门歌艺曲目,“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最后……
最后彷如梦境成真,从那张弧线优美的嘴唇中,吐出一句话——
“崔妈妈,万某要了这位姑娘了。”
出醉玥楼时,天色尚早。日头甫落西山,还留有一丝余温。
尉迟迟拱手道,“恭喜万郎,那清倌儿容貌楚楚身姿动人,你今日艳福不浅呐。”
“若尉迟兄喜欢,万翼不吝惜割爱。”
“千万别,”尉迟迟苦着脸,“三小姐生平最恨这个,你可别害我。”
万翼低笑,“万某可是为了尉迟兄两肋插刀,主动退出都御史家的女婿之争。”
“好兄弟啊!”尉迟往万翼肩头一拍,“日后若未来的嫂夫人计较这一段,我定会为万郎你证明清誉!”
万翼鼻腔嗯哼一声,不置可否。
尉迟迟只得讪讪的摸摸后脑勺,没话找话说,“那清倌儿你打算搁在醉玥楼调教几天?拖太久……那个,恐生变数。”
万翼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尉迟迟看他没搭腔的意思,只得厚着脸皮主动提起,“那……那商兄和李欢卿那里,咳咳……”若被他们两知道他怂恿万翼纳妾,非跟他断交不可。
万翼潇洒的弹了弹袖子,挟着尉迟迟的手,在一个半阖着眼,蓬头垢面的乞儿面前停住,“不知尉迟兄可有察觉,近来流落京中的乞儿,越来越多。”
尉迟迟一头雾水道,“这又怎么了?”
“仔细听他们的口音,”万翼道,“几乎全是西郡来的流民,万某查过,附近几个郡,皆多了许多陌生的外来乞民,新年伊始,朝中上下虽极力颂扬天下安定,皇威浩荡,可这些流民来势汹汹,恐有玄机。”
尉迟迟本是工部侍郎,自然知道一些情况,“这事户部尚书已派人查过,只能说西郡倒霉,年底突遭数百年难得一遇的冬季大水,可新历年最忌讳这等恶事,报上去不是存心给自己找晦气……”说到这,他压低了声音,悄声道,“我便同你说了,尚书打算将这事再捂一个月,等正月过后再呈报上去。”
万翼点头,“这事万某定会守口如瓶,尉迟兄且放心。”
“哪能呢,咱们是好兄弟!既敢跟你说了,岂会信不过你?”尉迟迟指天画地,以示自己对万郎坚贞的友谊,而后再骤然一压声音,“那,那李兄和商兄那边……”商珝其实还好,从不会利用首辅老爹以势压人,最头疼的还是李欢卿那条毒蛇,指不定哪天就一口将他毒得歇菜了。
万翼以袖掩唇,似一头狡猾的小狐,语带深意,“万翼可听不懂尉迟兄在说什么,有什么事能与尉迟兄扯上关系吗?”
待两人谈笑着走远后,地上那位死气沉沉的年轻乞儿蓦地睁开眼,锋芒毕露。
“这般苟且偷生的日子还不知要熬多久……”不远处年老的乞儿剧烈的咳嗽着,手脚冻疮遍布,溃烂了大半。他也曾经是一名教书先生,不料原本安宁的生活一夕间堕入地狱,妻儿皆亡故,在辗转赶路途中唯一的孙儿也死了,如今只怕要客死异乡。
“天道不爽,这是因为当世君王并非天命所归,才降下的天罚!”
老乞儿惊讶的抬头,“这话……这话太大逆不道……”
“若君王是天命所归,为何这些年时局大乱,百姓的生活日益艰难?民怨迭起?为何会在新历年,爆发出百年不遇的山洪?这般大凶之势,是苍天给予的警告。”
老乞儿叹了口气,“那,那我们又能如何?”
是啊,这些时日以来,大家心中未尝没想过,若皇帝真是天命所归,为何会在登基之后便爆发凶势,这是上天给予大周朝的不幸。
眼下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一夜睡下后至少有数十人第二日再也不会醒来,加上白日饿死者每日足有上百流民暴死街头,京城府衙却一径装聋作哑未有任何接济安抚流民的措施,反而怪他们有碍市容,时不时将蜷缩在房檐下避寒的流民们驱赶到荒郊城外……这是要他们送死啊!
天子脚下,竟也无他们的容身之处?
新历年这场百年不遇的山洪,当真是上天给予的警告吗?
这样的场景同时在京城各处上演。
诡谲的暗涌在京城内外各个角落酝酿着,如流火一般,一处连着一处,在暗河中迅速的蔓延开来。
积聚再积聚,压抑再压抑,他们在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天……
与此同时,整座帝都依然沉浸在一派歌舞升平的奢靡之中。
我们的济王殿下直到三日后,才听闻万翼欲纳妾的消息。
他呆呆的靠坐在贵妃塌上,捏爆了手中的酒杯。
第五章
济王殿下很忧郁,不过怜我姑娘更忧愁。
在三日之后,万翼又定下了醉玥楼的另一位姑娘怜卿。
她不过小小年纪,哪里能掩饰自己的感情?在万郎最近一次看她时,犹豫了许久,她到底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万公子,你是不是不满意怜我?所以……才在定下我之后,还要再定下怜卿姐姐 ?”
一旁的崔妈妈恨不得立刻捂住她的嘴把她拖去再教育,这话哪里是她的身份能问的?她也没那资格去问。
这般不知进退礼数,若万郎反悔不要她了可怎么办?
果不其然,她的话甫落,万郎的脸色便明显不好了。
崔妈妈急得挠心肝,“真是不好意思呐,怜我这孩子高兴得糊涂了,您瞅瞅,哎呀尽是说胡话呢!”
少年只低笑着道,“醉玥楼还真是调教有方。”说罢,他一指轻轻挑起怜我的脸,正色道,“怜我姑娘,不要对我怀抱真情,万某势必会辜负你。”
怜我只愣愣的看着他,她对他一见倾心,竟痴心妄想,名满天下的万郎,会对一个风尘女子动一丝丝的心?
“待你入门后,还是再让府中嬷嬷教养一番吧。”万翼道。
崔妈妈闻言喜上眉梢,只要没退货,还要这人就好!
少年似乎嫌崔妈妈太碍眼,挥手让她退下。
待屋内只剩二人,怜我倔强的仰头看着他,“既然……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何你会破例纳我……”
“我选你,只不过是因为那日初逢你,恰似一位故人,于我而言,救你也不过举手之间,如此而已。”
“你的意思是,你将我当做她的替身?”
“不,你怎能与她相较?”口中说着这般过分的话,他脸上却始终带着莞尔笑意,捏着她的脸,万翼缓缓凑近他,道,“救你,不过只是瞬间移情罢了。对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你生得柔弱,性情却倔强,是个好姑娘,但万某素来讨厌麻烦。若怜我姑娘能乖巧些,好好学完规矩,万某会许你一个未来,就当是为那人还愿……”说到这,他话锋一转,认真正色道,“但你也要记得,永远,永远不要奢望得到我的回应,不要爱上我。”
最后这句话,若是由其他人口中,未免轻狂可笑。
但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万郎。这份告诫,便格外的郑重诚恳……亦或者是在她眼中,他的一言一行皆被美化合理了。
不论如何,他到底是救了她,结束了她未来的送往迎来的生活……
她心中又安能有怨?
那日之后,万郎便未再去醉玥楼。
姑娘们早从妈妈那得了信儿,知道那君怜我仗着有几分姿色,还未进门就拈酸吃醋,得罪了万郎,加之还有位娇娇媚媚的怜卿姑娘,怕入门后要独守空闺了。
不过万翼这次倒是真无辜,整日忙得是脚不沾地。
这些日子他所负责的公文突然暴增许多,每每二更过后,方能沾枕。加之还有那位阴郁美丽的小皇帝,三不五时就丢给他棘手任务,实在令人焦头烂额。
所有的休假时间皆被占满,万翼只得将纳妾之事一推再推。
眼见正月过去,万翼对着每日堆积如山的文书扶额,此际工部尚书又呈上西郡洪灾的奏章,朝中上下不论是早有风闻抑或是一无所知的官员,识相的在新帝王黑若锅底的脸蛋下噤声不语。
这可是个烫手山芋,谁敢揽?
处理好了,是必须,是应当,可若是一个错手,这天罚之名就要被皇帝找借口,推到自己身上,那可是身家性命的大事。
于是偌大的朝堂,好半晌,依然静悄悄一片,众人皆装聋做哑,心中暗自祈求千万别点到自己……
“——我去。”
又过了一刻,在皇帝陛下既然爆发的前一秒,济王殿下终于开口了。
百官内心泣泪,不愧是英明神武的济王殿下啊!吾等会永远记住您的……
新帝垂目看着出列的济王,神色微动,“王兄可要朕再加派人手?”
祁见钰这次也不推辞,直接一口应下。
当日晌午刚过,万翼打开送至翰林院的名单。
果然如此,糟心事便少不了他。
隔日早朝,新帝金口玉言,撤了万翼的庶吉士之位,破格提拔为翰林编修,随同几位官员听命济王,五日后前往西郡。
往日万翼秉承着今日事今日毕的理念,加班加点那是必须的。可这一日黄昏,班时一到,万翼便丢下厚厚一叠公文,直接守在宫门附近堵人。
待济王殿下前呼后拥而出,远远便看见万翼双手负于身后,临水而立,闻声他飒然回头,玉树风姿。
“殿下,”万翼径直走到济王殿下跟前,“可否借一步说话?”
济王殿下直接斥下其他人,由万翼带路,一前一后进了梅花林。
林中雪梅为主,间或夹杂着零星几株红梅,粉白殷红,极是惹人……
“万翼可有得罪了殿下?”在一株雪梅前停下,万翼转身正对济王,开门见山道。
祁见钰身后恰巧是一树红梅,他绯衣黑袍,万翼青衣雪袍,一刚一柔,一动一静,各站在红白梅树下,宛若画中仙一般。
济王殿下微仰着下巴,抿紧唇,在他的责问之下明明还是那般不屑一顾的傲慢姿态,但万翼看去,竟是隐带几分委屈?
……八成是他眼花。
“你找本王便是问这件事?”祁见钰蹙眉冷道。
万翼道,“那便是万翼唐突了,殿下平日公务繁忙,怎会有这番闲情去消遣万翼?”
祁见钰冷飕飕地顶回去道,“你知道便好,只怕是平日行为不端,才惹人嫌恶。”
万翼摸摸下巴,“唔,说来下官近日也只买了两房小妾,不过这只是私事,公务上,万翼这一年在翰林院兢兢业业,未曾出过任何差池……”
两房小妾……济王殿下的脸刷得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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