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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康踱到一张椅子前坐下了,足尖够不到地面,在下摆的下面露出两只绣着金线、镶着珍珠的靴子来。微仰着下巴,对丘处机道:“我见过道长,在去年三月。道长问我要不要随你学武,我便说了,不要。道长何以如此锲而不舍?”这样子正是丘处机最看不上的纨绔子弟。
完颜洪烈急道:“你师父师祖并不……”
“我乐意,”完颜康截口道,“爹你好奇怪,为什么我一定要学武艺?”
这个问题去年就讨论过了,完颜洪烈并没有辩赢,如今更是说不赢他了。无论是包惜弱还是完颜洪烈都很想强压着他拜师,完颜康的骨头却硬得很:“我什么时候有‘听话’这个缺点了?嗯?”
完颜洪烈心塞欲死,包惜弱干脆昏过去了,完颜洪烈急得喊人:“快请大夫来。”完颜康情知包惜弱没有大碍,说一句:“爹,你去看好妈,我跟这位道长好好说。”把完颜洪烈给愁得恨不能有分身术。妻儿他都放不下!他最怕的,无过于儿子被拐走,儿子走了,老婆也要留不住了!杨铁心已死,能拐儿子的只有丘处机。完颜康不理会丘处机当然很好,可丘处机不好打发!而包惜弱又……
完颜康无奈 ,跳下椅子,将完颜洪烈推走:“想来这位道长不会不在意全观上下的度牒的。”他心里对丘处机很有气。丘处机看他那眼神里透着挑剔、不满、对他这富贵打扮的厌恶,还不告诉他身世,到现在僵住了,也不肯说,逻辑死透了!这年月,师父权威极高,多一个脑子有病的师父瞎指挥,是嫌日子过得太顺么?想让我不抵触你,你要让我对你的有点信心才行啊!你这么在赵王府来去自如强买强卖,有没有考虑过你师门的安危啊?
完颜洪烈道:“度牒?”僧道皆有度牒,盖因僧道可以免除税赋徭役,这是从国家身上割肉,当然要国家的允许。全真教上下,可有不少金国人。完颜康说度牒,完颜洪烈便明白了,这是要以全真教上下之安危相要胁。
【真不愧是我儿子!】完颜洪烈心里暗赞,这主意他也早便想到,然而碍于全真教势力不小,又在陕西,地势复杂、种种势力盘根错节,不好因此一事而兴兵。却又假意道:“康儿,要讲礼貌,不要随便威胁人。道长,贵派上下,不会全是道长这般高手吧?”吓他一吓,也是无妨的。
丘处机心里也是一突,吃不太准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也有顾忌,扔下一句:“好自为之。”恨恨拂袖而去。他得回去想办法,不能连累师门。才踏出厅门,迎面来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拎着一瓶酒,晃晃悠悠地道:“道士是要来骗我的徒孙吗?”
老者正是撒哈林。
撒哈林是被乌也和特斯哈搬来的救兵。两人自会宁至中都,语言又不甚通,什么都不懂,全赖完颜康对他们亲厚,看护得周全,又指定了管家教他们汉话,令识字读书。两人心里对完颜康都感激得紧,见小王爷受人逼迫,急忙跑去请了撒哈林来。
丘处机一片好心,听到个“骗”字登时火冒三丈:“你这狗贼又是哪个?!”
撒哈林冷冷地道:“来和我徒弟抢弟子,还弄不明白我是谁,怨不得没能拐骗得了小王爷!看你傻,不忍心欺负你,你走吧。”撒哈林之嘴贱将亲朋世交得罪了个干净,激怒暴脾气的丘处机,不过是信手拈来。
丘处机再忍不得,“呛啷”一声,长剑出鞘,直指撒哈林。眼见便要打起来,完颜康又踱了出来。他不知道撒哈林武功之深浅,却记得才出场的人物里,丘处机的武功是最高的,越到后来高手出现得越多,他才成了观众心目里的菜瓜。事实上,丘处机的武力值设定颇高。完颜康担心撒哈林吃亏。
完颜洪烈见状,将完颜康拉到身后,完颜康皱一皱眉,挤了出来:“办这事儿,你还不如我呢。”
完颜康从容往二人中间走去,两人都不欲伤他,一齐住手,互相瞪着眼,又一起看向完颜康。完颜康先向撒哈林行礼:“太师父。”又瞪乌也与特斯哈:“怎么把老人家请来了?还不请太师父入内歇息?”最后才向丘处机诚恳地道:“我不知道长为何非要收我做徒弟,我现在确是没功夫。”丘处机怒道:“难道不是因为贪图这王府富贵么?”
完颜康觉得丘处机很奇怪:“我是赵王世子,这一切本来就是我的,我恪守本分,又没有僭越。道长管享用自己的东西叫贪图?那世人皆贪!”你能抓住重点吗?张口贪图富贵,闭口要固穷,你跟王府世子说这个……你把逻辑喂谁了?
丘处机听他这般说,心中大是不乐。冷声道:“视荣华富贵为本份,如何不是贪恋享乐?”他心里早将杨康视作自己的弟子了,说话便带上教训的语气,委实令人不快。完颜康没穿越前的上司,都没他这派头!官越大,脾气越好。从小到大的老师,都是“园丁”,他人聪明,成绩好,娇嫩的花朵还没受过这样的气哩。
完颜康一挑眉,作了个送客的手势:“你说是,就是吧,请,话不投机半句多,以后再也不用见了。”哪怕我要造大金国的反,也不会跟你走的!
丘处机是被完颜康气走的,临走前狠狠瞪了完颜洪烈一眼。
终日打雁,倒叫雁雏啄了眼,丘处机进退维谷,眼睛瞪得老大,实是想不到这般大的孩童怎么会这般狠毒奸狡,出此绝户计。他本是侠士,又不能将个孩童如何,若是成人,打杀了是替天行道,杀孩童却有悖侠义之道。且不能不顾全真派的安危,唯今之计,只有暂时离开,再作打算。
纵身跃上墙头,丘处机留下了一句:“我还会再回来的!”
第10章 六王爷
丘处机走了,赵王府并没有轻松下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惹上了丘处机,完颜洪烈在一时痛快过后又有些发愁。
包惜弱更是卧床不起,想到丘处机杀人的样子,就是一阵心惊。病中见到完颜洪烈,便含泪道:“王爷,那位丘道长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他今天走了,明天还会来的,他是盯上康儿了。康儿与他硬犟,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可一定要想个办法呀。”
完颜洪烈也犹豫,完颜康的绝户计说得轻松,真个逼反了全真教,他也是要担干系的。他所谋者大,并不想添此一敌,额头一抽:“唉,我又何尝不知道丘处机不是好人?”
包惜弱道:“康儿如今只认一个师父,可如何是好?他在宫里、宫里,不是也有许多老师教导的吗?也没见那些老师彼此不答允啊!丘道长虽然厉害,对康儿倒不会有恶意,康儿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就许诺要教康儿的。”
完颜洪烈毅然道:“我与唐括铉说!唐括铉不阻拦,想来康儿……康儿再没有旁的理由好搪塞了。”包惜弱闻言,催促道:“那王爷先将此事办妥罢,否则、否则我心里总是不能平静的。便是王爷,也不能高枕无忧呀。”
不巧唐括铉因得金主这信任,派他出了一趟差使,正不在中都,此事只有暂时搁置。完颜洪烈心情变差了,包惜弱亦是担心,完颜洪烈便允诺与完颜康谈谈,讲明厉害——全真教也不好轻动。
两位心情不好,连带全府上下都心惊胆战的。唯二不受影响的,便是撒哈林和完颜康了。完颜洪烈找到完颜康的时候,他正在和撒哈林斗嘴。完颜洪烈对撒哈林面上功夫还做得很周到,道声打扰:“有事要与康儿讲。”
完颜康起身叫一声“爹”,问包惜弱的身体。完颜洪烈道:“你还惦记着你妈呢。”完颜康笑道:“我这不是想办法除她的心病么?总是见着那道士,她的心病能好?”
此言有理,却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讲,完颜洪烈对乌也、特斯哈喝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二童受惊,不禁惴惴。完颜康笑道:“爹,他们俩已经跟了我了,谁都不能动他们。不管为了谁。不止是他,我师门也不许人威胁。”
完颜洪烈心尖一颤:“康儿?”完颜康道:“先前的奶妈妈走便走了,她走得还算体面,现在过得也还好。对吧?现在我身边的人,有什么不好,您告诉我。可别再先让人不见了,再给我个不痛不痒的解释。他们俩,谁都别想带走。”
二仆心下不安,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被从小王爷身边带走。赵王府主子少,人口单纯,纵有下人勾心斗角,比之其他府邸,也是清净自在的。撒哈林却看得明白,问题大概是出在女主人身上。王妃看似无能,赵王一颗心全在她身上,大事未必由她,小事必会令她如愿。王妃的见识,也关心不了什么大事,能关心的,也就是丈夫和儿子了。
撒哈林的经验,王妃的话,在府里是管用的。她要处置小王爷身边什么人,还真能办得了。动手的虽是王爷,事情的结果,却是王妃的心愿。
撒哈林幼小之时,家族得海陵王青眼,生活优裕,对这些事情一看即明。王妃根本不用动脑子,只要觉得不快活了,自有王爷善后。小王爷聪敏慧颖,却练不出内功,王爷已是不满,有道士来闹,王妃又心中不安。王爷是要有所行动了。拿他身边的人杀鸡儆猴,敲打儿子,是高门里惯用的小手段。小王爷大概也看明白了,七八岁,狗都嫌,为维护“自己人”敢跟父母叫板了。
孩子脾气,令撒哈林心头一暖:小王爷这心性,可真是讨人喜欢呀。有人护着,谁会不欢喜呢?
完颜洪烈狼狈地道:“知道了。”
撒哈林故意说完颜康:“年纪不大,操心不少,我劝你呀,得过且过算了。这年月,没了谁不能活?你就是担心太多!”
完颜康没好气地说:“我最担心的是你哪天被道士打死了。那道士最恨金人,您老口上还不饶人。爹,你真要让他当我的师父?你们要是都没办法,我就跟他走吧?我在这里,他每过来,你们就要受一回惊吓,真是让我不忍心。说好了,我跟他走,必会走丢,到时候他要来找你们,我就再护不得你们了。”
撒哈林淡定地道:“哦。那我给你画张地图,会宁老林里等你。”
完颜洪烈被两人挤兑个半死,怒道:“我能有什么办法?逼反了全真派,你道圣上不会发怒么?本来蒙古人就够麻烦了,西夏也不安生,山东、陕西、河南河北,盗匪原就不少。再来一个全真道,唉!放到十年前,我哪会将全真道放在眼里?”
完颜康不耐烦地道:“等下我跟妈说。”完颜洪烈急道:“你别吓着她。”完颜康道:“她还用我吓吗?以后丘处机还会来的,拜了师,他就更有理由过来了。一见他,妈就想起他会杀人,你有办法吗?”完颜洪烈深恨自己无能为力,发誓必要重金聘些武林高手来才好。完颜康道:“您去陪妈吧,我的事儿,我自己弄,并不会麻烦到您。”
完颜洪烈深深地看了撒哈林一眼,转身离去。他知道,完颜康说的都是实情。无论拜不拜师,丘处机只要盯上了赵王府,就会时常光顾。撒哈林还不肯放过他,背后扬声道:“王爷,有空侍太座的疾,也去宫里侍一回疾罢。”完颜洪烈脚步一顿,走得更快了。
打发走了完颜洪烈,完颜康一脸的冷样,对乌也、特斯哈道:“你们以后都跟着我,别人的话,都不用听。”两人懵懵懂懂,只知道王爷脸色不好看,小王爷护着他们了。不用权衡,齐声道:“我们都听小王爷的。”
完颜康又说撒哈林:“您还是在府里住下吧。”撒哈林哼唧一声:“我可住不惯。”完颜康道:“好歹有命在。”
撒哈林道:“切,笑话。”
完颜康诚恳地道:“真的。您气人的本事比我高明多了。姓大的在朝里做官的也不算少了,就您不来,是有自知之明,怕得罪人吧?”
撒哈林脸上一僵,怒道:“气走道士的,可不是我。”
“我七岁,学坏了,必是有人教的。要杀我,他也须得等到我长大。你们可就不一样了。”
两人斗着嘴,撒哈林竟不能赢他,大为光火:“你将这聪明劲用到习武上,早成材了。”完颜康浑不在意:“我要成那个材做什么?”撒哈林道:“凡事,做了就要有成效,才不枉下的功夫。赵王看我可是不顺眼得紧。”
完颜康摇头道:“这个不怪您,是我没想明白。”撒哈林道:“赵王可不是这么想的。让你看医书,看了吗?”完颜康道:“我也懂一点医道的,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做点有用的,我的骑射功夫也不坏。千军万马里,个把高手,结果与常人又有何异?”
撒哈林道:“练武用不着,旁的也能用着。令堂玉体好像也不太好?你宫中长辈的年纪,嘿嘿。”完颜康一顿:“除非我将功夫都用在学医上,否则又有何用?还不如寻常一大夫呢。您看我在什么学问上争强好胜了?那些对我用处不大,不值当得。”
撒哈林越想越生气:“偏你有理!”完颜康道:“跟您学的么。”
“我可教不出你这样的徒弟来,你没理讲三分的本事呀,天生的。”
“您可真够奇怪的,明明不喜欢这些朝廷上的事儿,更不喜欢什么江湖武林,怎么偏要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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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哈林略有一点尴尬,道:“我喜不喜欢的,关你屁事?照我说的做就好了。”完颜康也不恼,冷静地点点头:“哦。你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呢。”撒哈林老羞成怒:“我比你明白多啦!去去去,有功夫气我,不如去侍奉汤药。”
“爹在妈那里,我不去,别打搅了他们。”
撒哈林道:“谁叫你去王妃那里啦?前天谁还说,圣上病了的,你不去吗?”
“微恙,早好啦。”
“呸!怎么变蠢了呢?去,我不信道士还能杀到宫里去。他要进了宫里,以为禁军是死人吗?”
完颜康对他行一礼,指着乌也、特斯哈二仆,对撒哈林道:“旁的随意,我这两个人,不方便带出去的时候,您老给看着点。”撒哈林一挑眉,想了一想,大笑:“哈哈哈哈,你还是个小孩子,连身边的人都难护住。”
完颜康道:“那有什么关系?我总是会长大的。这两个人您帮不帮忙看着?”
“帮。”
第11章 将生变
不须撒哈林提醒,完颜康也是打算进宫的。入宫之前,他先去寻包惜弱。
包惜弱已能起身,又往那小屋里去,抚着铁枪悲泣良久。完颜康的心情一下子糟糕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该同情包惜弱的,然而对着一个只会哭的妈,心情真的很难好起来。
包惜弱见他过来,放下铁枪,慌忙试泪:“你怎么过来啦?入秋了,也不多穿点衣裳。”
完颜康道:“我去找妈,他们说你到这里来了。”包惜弱勉强一笑:“我好啦,躺不住,就过来了。你……还是不肯拜丘道长为师吗?”
完颜康对包惜弱比对丘处机和气多了:“妈总说他脾气不好又说他会杀人,我干嘛要拜他做师父?为了杀人吗?还是等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被打杀?”
包惜弱心头巨颤:“不不不,不是的,我、我、我怎、怎么会让你去杀人?更加不会愿意你受委屈的。”
“妈,江湖上师徒如父子,他要我死,我就得死,要我杀人,我就得杀人,要我跟别人殴斗,我就要殴斗。打不还口,骂不还手。从此生死系于其手,做事要先考虑师父,岂能草率?妈,给我找一个这样师父,我是你亲生的吗?”完颜康仰起头,一双大眼睛泛起水光,看起来柔弱又可怜。他平素不用人操心,今日作寻常孩童的可怜样子,包惜弱一时之间忘记了哭泣。
她不哭,完颜康先挤出两滴泪来:“我知道了,我这便跟他走,也算报了你们这几年的养育之恩,从此天大地大,江湖不见。也不知道能活几天,你每年给我烧点纸钱吧。呜呜。”说着,垂下了小脑袋,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外挪。
包惜弱急哭了,将完颜康揽入怀中,呜咽道:“你当然是我亲生!可是这位丘道长……是很厉害的。”完颜康在她怀里挣扎:“那便由着他钝刀子割肉?好好的日子不过,去跑江湖?妈,你说一句,我现在就去。”
包惜弱被儿子带得没办法,又昏倒了。完颜康无奈地抹抹眼泪,招呼侍女:“将王妃扶去房里歇息,将这里锁了罢。”看人抬了乘软轿,将包惜弱一路抬回正房安置了,才换了身衣服,往宫里去。
金主完颜璟是何时死的,完颜康心里没底,穿书之后什么都变了,哪里还有底?金主身体不好,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似乎是打从今年春天一场风寒之后,就断断续续地病着。诸王轮流入宫侍疾,每回他都是不久即康复。一时之间,朝廷上下的弄得十分紧张。
李元妃很是忧心,她巴不得完颜璟长命百岁。完颜璟活得越长,她的日子才能越好过。如果完颜璟死了,太子即位,她的日子势必要艰难得多。
完颜康入宫,极大地缓解了她的这种紧张。完颜康一问及金主的病情,李元妃就恨恨地道:“这些御医真是无能,每回都是那些话,翻来覆去地讲,就是没有一个顶用的!圣上的病,也是好好坏坏的,总没个准。只要圣上好了,我宁愿以后吃斋到死!”
以金主的年纪,这是开始得老人病了。老人病没有个定数,无非是人到了一定年龄,器官老化,整体机能不如年轻时,免疫力也不好。岁月带来的毛病,才是真的没得治,还是早作准备为宜。
完颜康道:“我陪娘娘。”李元妃吓了一跳:“你小小的年纪,吃的什么斋?回去好好吃你的饭,听话。”完颜康心道,我只是来陪你住,谁要吃素?接口道:“嗯,我一向是听话的。我不吃斋就能过来陪娘娘了吧?圣上病了,别人都不来陪娘娘了。”
李元妃眼泪掉了下来:“还是你心里有我。”完颜康问道:“圣上醒了么?”李元妃携了他的手,道:“咱们看看去。”
久病床前无孝子,这是不适合用在皇帝身上的。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许多人往他身前涌。病人很容易情绪化,一时觉得人在跟前了热闹,一会儿又觉得烦。才将许多人都撵了走,李元妃携着完颜康来了,轻声缓语地劝他:“一动怒,又要头疼了,为了自己也别生气。”
完颜璟道:“是他们讨厌!”李元妃哄着他:“哪有父亲说自己儿子讨厌的?”完颜璟还是觉得他们讨厌,看帮他们说话的李元妃也不顺眼了起来:“你这便要讨好他们了吗?我还没死呢?”又说完颜洪烈:“忒邻可恶,居然不来看朕!他忙的什么?”迁怒完颜康,“你又来干什么?”
完颜康老老实实地:“来挨骂。”
完颜璟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答案,惊呆了:“什么?”他一生气,大家伙都请罪,金主也习以为常了,遇到完颜康这个回答,金主一时没顾上生气。
完颜康重复了一回:“来挨骂,”又问,“还骂么?”完颜璟平生从未遇见如此无耻之人!完颜康认真地说:“我心里不痛快的时候也想骂人,骂完就痛快了。我在这里,你骂吧。骂我好了,别骂娘娘,你要再骂她,还有谁疼她呢?”
李元妃跟着掉泪,完颜璟想李元妃一个女人,只身在这后宫,多年来所倚者唯有自己,若自己也对她不对,她又能倚靠谁呢?不由灰心:“别哭啦,唉,我心里不痛快,并不是想要你也一起不痛快的。”
李元妃趁势道:“只要能让圣上开心了,我挨几句又算什么呢?只要圣上康健,我便终生茹素。”完颜璟道:“唉,你这又是何必呢?”心情却是平复了下来,对李元妃道:“我看到忽都心里很高兴,让他留下来陪一陪我吧。等到有别人来了,我斥他两句,再将他送还给你,可不要再带他过来了。”
李元妃大惊:“圣上这话从何说起?”完颜璟道:“以前是我想错啦。我对你好,等我死后,你必为人嫉恨,所以你担心,是也不是?我也担心忽都呀。”完颜璟也不能保证自己去后,生前所喜爱的人不会被人报复。开始考虑如何才能保住李元妃一系。
李元妃呜咽着,泣不成声。完颜康沉默不语,完颜璟问道:“要是你大伯不喜欢你,怎么办?”完颜康惊讶地道:“这世上还有不喜欢我的人吗?”完颜璟无奈地指指他:“你呀。唉,为了你们,我也要多活几年呀。你便在宫里多住些时日吧。”
此举正合完颜康之意,住到宫里果然安静了几个月。完颜璟的病,也好好坏坏了两回。完颜璟不须想太多,便决定:给予赵王父子更多的世袭猛安。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并非明智的做法,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们自保的能力。完颜康年纪还小,诸般事务,皆由完颜洪烈来掌管。完颜璟试图用这种办法,保证赵王府的平安。
此举不免令人侧目,完颜康似无所觉,行动如常。在宫里住得久了,各处皆不禁他,他也常受邀往各处去。去得最多的,还是东宫。太子与李元妃关系并不甚好,太子见着他,脸上总是淡淡的,完颜康只作不知。
这一日,完颜璟又不开心,将太子斥了几句。太子不敢反驳,回到东宫便发脾气,才推倒一座香炉,便将太子妃引了过来。太子妃后面还跟着完颜康与多保真,多保真见状,吓了一跳。完颜康将她掩到身后,又将太子妃拉了过来,自己正面太子。这位大伯比完颜洪烈大上十岁有余,他的长子已经娶妻,快要做爷爷的人了,当众被金主斥责,脸上火辣辣的,正待发作,眼前一空,人都没了。
再一看,完颜康站在他面前。太子沉声道:“小孩子一边玩去!”完颜康挪到了他身边:“这边行不行?”太子不好对他发作,登时卡住了。有他这一阻,太子的心绪平复了些,脾气便也发不出来,双手托到他腋下,将他举高:“你跟你爹一样,够聪明的呀。”
完颜康撇撇嘴:“谁跟他一样?谁说他聪明了?”太子笑了,将他颠了颠:“他怎么不聪明了?”完颜康道:“昨天听师傅讲,道可道,非常道。说得出来的聪明,还是聪明吗?”太子一怔,旋即大笑:“对对对,你说得对。哈哈哈哈。”又将他抛高了好几下:“来,跟大伯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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