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1 / 1)
这般说着,泪儿却是落下来了。徐子期薄唇微抿,搂了她在怀,吮了吮她耳垂,又哑声轻道:“我争取很快回来,活着回来。二娘休泣。怜怜嫁了人,到底还在京中,此后又是官夫人了,你们往来也算方便。明慧饶是出海,也定会平安归来。如意和瑞安,都是孝顺孩子……不过倒是没我孝顺。”
他话音刚落,流珠面上微红,扑哧一笑,推了推他,又道:“死冤家,又来臊儿。且快起身罢,你这都待了有半个多时辰了。”
时候确实不早,二人只好都自池子里出了来。因方才上半身一直露在水面以上,流珠头发倒不曾全湿,只草草拿玉钗挽了,便穿好了亵衣外衫等。再回头看徐子期,这家伙却刚擦完了头发,颇不知羞地赤着身子,在池边叉着腿半蹲着,时不时划拉下水,流珠不由挑眉笑道:“你在寻摸甚物?”
徐子期沉声道:“二娘给我那小裤儿,适才不知翻腾到哪儿去了。”
流珠啐了一口,道:“别找了,赶紧穿衣裳走人。”徐子期却犯了任性,死活赖着不肯动,流珠拿绣鞋翘起的尖儿去勾他,二人又闹了一炷香的功夫,徐子期这才勉强穿戴整齐。流珠刚拾掇完地上散落着的衣物首饰,凑合着挽起鬓发,便听得门外响起了一阵笃笃扣门之声,徐子期挑了挑眉,疾步半隐到屏风后面,而流珠心上稍提,缓缓开了门,便见鲁元公主一袭水红罗裙,手中拿着檀香折木小扇,手边则拢着两个孩子,一胖一瘦,恰是徐瑞安与徐如意。
徐子期自屏风后见了,便整了整衣摆,一派坦然,面色平常地走了出来。鲁元公主一见,稍稍一怔,随即爽朗笑道:“原来二娘在和小将军说事儿。倒是巧了,我今日随四哥和七弟,以及四哥的一干近臣,也来此地,给七弟送行。四哥还没到,但既然小将军得了信儿,那可不能避开啊。”
流珠心上咯噔一声,随即温声道:“确实是巧。儿今日来公主这庄子,也是为了给明慧及子期、子骏送行的。”
二人说话间,徐瑞安已经嗒嗒地跑了进来,嚷嚷道:“我饿坏了,娘这儿有没有甚吃的啊。”如意也一派无忧无虑,嬉笑地跟在他身后,也说要讨杯水喝。流珠见了,连忙将里间备下的小吃蔬果等端了出来,忽而又听见鲁元笑着说道:“二娘送我一程罢。我许久不见二娘,有些体己话儿要说。”
徐瑞安刚掉了牙,嗑瓜子儿十分不便,徐子期搬了个板凳,正给他和如意磕开瓜子,捏碎核桃。流珠闻得鲁元之语后,对着徐子期点了点头,这便半掩门扇,跟着鲁元入了花叶繁茂的小园里头。
日影筛金翠,丝缕曦光透过叶间缝隙,如碎金子般落到覆着乌影的石子道上。流珠那绣鞋儿甫一踩上一片碎金,便听得鲁元低低说道:“二娘先前托我那事儿,我已经给二娘办妥了。我也试了试那小子,确实如二娘所料,是个有出息的。他若不是身负家仇,非报不可,定有更好的路子。”
她所说的,正是那与国公府有仇的贫家子,嵇庭。想要往国公府里塞人,做起来容易,却也不容易,而若是托鲁元这般神通广大的人物,流珠知道,必能办妥。
流珠听罢,连忙谢过鲁元,鲁元只勾了勾红唇,笑了一笑,随即沉沉说道:“二娘不必谢,我向来欣赏你,自然愿意帮扶你,更何况这样一桩小事儿。二娘如今是一品寿国夫人了,不必再轻易谢人。我只叮嘱二娘一句,行事多加小心。”
流珠阖了阖眼,郑重福身谢了一回。鲁元连忙扶了她一把,随即持着那缀着璎珞的小扇,用那扇尖儿,轻轻点了点她那白皙的手背,朗声道:
“还谢,可就见外了。二娘……回去歇着吧。对了,连夫人啊,是众目睽睽之下,被二娘你搀着进了郡王府的,所以这事儿,也实在是瞒不过有心之人。二娘若想见阮国公,和他说些话儿,今日或许方便。他也随着四哥来这儿了,身边也没跟着甚麻烦人物,二娘有话就今天说罢。日后若是登门入府,虽说二娘如今身份方便了,但是那劳什子妇人,又不知要想出甚主意为难二娘,何苦去她那儿讨这番罪受,眼不见,心不烦。”
流珠心上微凛,点了点头,暗自寻思起来,随后又带了些亲昵口吻,挽着鲁元的胳膊,笑道:“公主待儿,实在是好,真叫儿无以为报。”
鲁元哈哈一乐,玩笑道:“以身相许,却是不晚。”二人又如闺中密友一般,玩闹几句,这才分了开来。
送走鲁元之后,不多时,便听得园子外面传来了些许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仆侍的速速低语。流珠听这动静,知晓是那男人已经驾临。果然,又过了一会儿,便见个小太监递了帖子来,边擦着汗,边笑着道:“原来将军在这儿和寿国夫人,及小郎君和小娘子说话儿呢。莫怪奴叨扰,实在是奴有话要传。官家知道将军和夫人也在此地,觉得巧的很,便邀二位一同去夜里那宴上吃几杯酒。”
流珠却笑了笑,凝声说道:“还请阿郎代儿谢过。只是儿只在这里过一夜,明儿上午就要启程回京,亲戚里远走的远走,出征的出征,儿实在想和亲戚儿女们多待上一会儿,还请官家见谅。官家这几杯酒,儿且先欠下,日后再还罢。”
那小太监没想到她直接拒绝,微微有些噎住,随即有些好奇地抬起眼儿,竟不知该说甚话儿才好。流珠一看,又见他年龄尚稚,猜他是进宫不久,便语气放柔了些,温声道:“不必害怕。你且直跟官家回禀,官家……向来好说话,不会苛责于你。连带着儿刚才这话,你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便是。”
圆脸带痣的小太监诶了两声,流珠又赏了他几块点心,细细包好,这小太监的笑容深了许多,跟个孩子似的揣了点心入怀,叩谢数下,这才迈着小碎步离了开来。
只是她可以随意推拒,而徐子期,却还不好这般由着性子来。到了夜里头后,流珠哄了如意和瑞安去二伯处玩儿,随即掩上门扇,帮徐子期整好衣衫,手执篦子,为他梳着长发。二人行将分离,都想找些由头,和对方多腻上一会儿。
流银般的月光自夜空中倾泻而下,映在薄薄纱窗之上。四下静谧,连夏日惯常有的蝉声也听不见,二人亦一个坐着,一个立着,相对无言。流珠给他梳毕发髻,随即勾着他脖子,柔声道:“儿梳的好不好?”
徐子期低笑道:“主要还是我脸长得不错。”流珠闻言,笑着推他一把,这才撵了他去宴上吃酒。徐子期这一去,便不得不与众人觥筹交错,应酬一番,虽说心里有些不耐,却还是要在席间待着,而那阮镰,则神情怏怏的,也不似往常那般爱凑在官家身边,喝了几盏酒后,便推说身体不适,想要回屋里头歇着。
可谁知他才进了自己院子,正要唤人来伺候,便见面前一女提着灯笼,立在半明半暗之间,温声说道:“儿有几句话要同国公说,不会叨扰过久。”
阮镰见了她后,稍稍一怔,似是过了会儿才认出来,便屏退下人,略显疲倦地摆了摆手,随即有些不耐地道:“为父偶感风寒,略为倦怠,二娘若有话儿要说,且长话短说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喜事,所以明天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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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鸾照罢尘生镜(三)
见阮镰这般态度,流珠心中暗暗生疑,不由想道:他看起来这般憔悴,若非病疾颤身,可能是受了甚天大的打击。她微微一笑,便温声说道:“儿的生父回来了。瞧这意思,怕是想接娘一起过日子。”
阮镰一听,似是有些讶异,随即沉默半晌,便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待我回府,便将你娘的身契递到你府上去,旁的事,也自会安排妥当。只是从今以后,人家提起你,还是会说是我的女儿,这一点,不可能有改动,你可明白了?”
流珠轻轻点头,福身谢过。阮镰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终是疲惫地摆摆手,道:“二娘且回罢。”言罢之后,他也不再看向这阮流珠,只迈着步子,回身唤上小厮,与他一同进了屋去。流珠只听见他低低斥了那小厮几句,似是责怪他看着机灵,实则一点儿眼力见儿也无。
眼见得门扇掩上,烛火亮起,流珠收回视线,默然不语,但手执灯笼,沿着石子小路,自半明半暗间费力分辨,找着回自己所在小园的路。走了片刻之后,沿途景致愈发眼熟,流珠不由稍稍放心,然而便是此时,她骤然感觉身后一个黑影袭来,将她影子覆了个严严实实,腰身已被人死死环住。
流珠吓了一跳,待闻到那股混杂着酒气的龙涎香味后,心上一沉,但任他抱着,随即强笑着,想要说些什么,却迟迟开不了口,只身子发僵,轻轻去推。傅辛却冷冷勾唇,轻轻摩挲着她的腰身,口中低声道:“许久不见二娘了。听说二娘每日过得甚是逍遥快活,实在教朕妒恨。朕在那金玉笼子里,一天安生日子也无。”
流珠低低说道:“这位子,是官家拼了命要坐的,没谁逼着,那就且好好做罢。”
傅辛沉沉笑道:“珠儿倒教起朕如何做官家了,着实讨打。”说着,他又将她打横抱起,薄唇在她面颊上蹭了蹭,随即便往流珠所在小园的隔壁走去,并道:“朕就住在你隔壁,来往十分方便。珠儿今日就住朕那儿吧。”
流珠一听,心跳逐渐加快,暗想道:之前与那徐家大哥儿合欢,虽说已算是十分小心,但情到浓处,哪里顾及得了许多,只怕多少会留下些许痕迹。她连忙佯装镇定,缓声说道:“官家,儿与孩子们同住,若是阿郎和小娘见不到娘亲,必是会惊惶疑虑,闹出事儿来可就不好了。而且儿今日实在有些不适……”她说着,难得带了些乞怜的口吻,又柔又软,“官家且饶过儿这一回,何如?”
傅辛稍稍眯起眼来,挑了挑眉,但直直望着她。流珠被他那看似温和,却分外沉晦的视线,盯得背脊生寒,半晌后才听得那男人意味深长地道:“且饶过你一回。毕竟,来日方长。”
流珠心上一紧,随即温声笑道:“官家这是又有甚打算?”
官家却死活不肯回答,但与她坐在小园深处的石椅之上,兴致颇浓,拿出精致的玉制棋盘,同眼前美人儿玩起了博戏。四下寂寂,惟见月华如练,耳闻得茂树高蝉,声声不绝,鼻间翠香浮动,沁人心脾,而流珠却全无心思,只强打精神,与他应对,心里只惦念着想要离去。
玩了几轮之后,因流珠心不在焉,便输了好几次,傅辛有些不悦,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二娘若是还输,朕可就不顾承诺,霸王硬上弓了。而若是你赢了,朕便马上放你回去。”
流珠这才有了几分争胜的心思,眨了眨眼睛,连忙集中精力于眼前的棋盘,可谁知傅辛却偏道:“这一轮,换个新玩法。咱们玩围棋。”
一听这话,流珠便生了几分恼意,直接搁了手上的棋子,抿着唇,看着眼前男人。她压根儿不会下围棋,傅辛自然是知道的,偏生还要玩这个,分明就是想玩她。
她没好气地闲闲说道:“不必比了。儿认输还不行么?”
傅辛瞧着她这副模样,反倒哑然失笑。他勾了勾唇,也不再下棋,强拉了她手,置于略显冰凉的黑白棋盘之上,细细爱抚着,随即竟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朕近来许是太忙,愈发觉得朕老了,精力大不如前。想找个由头歇着,可一刻也得不了闲。”
流珠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傅辛却挠了挠她手心,又钳住她手腕,温声道:“朕问过御医了,二娘虽说当年被朕下了药,生不出孩子来,但如今二娘安生养了这么多年,还是有生孩子的可能的,只需再好生养养便是。朕确实不想要个有国公府血脉的孩子,但既然二娘,并非是阮镰亲生女,那么朕也无需介怀了。过几年,等时候合适了,朕……我想要,一个二娘的孩子。”
他得着这消息,倒是够快。流珠听后,却是暗自生恼,怒火攻心,气得下意识便冷笑着开口道:“儿不要生。”
傅辛手劲骤然收紧,眯眼道:“你是不想生,还是不想给我生?”
流珠阖了阖眼,道:“官家清楚得很,又何苦再问。”
怀上强/奸犯的孩子,她决不允许这种可怕的事情发生。傅辛定定地看着她,冷声道:“二娘是个聪明人,该知道怎么说话才对。”
流珠苦笑道:“儿说愿意,官家可会相信?何苦自欺欺人。”言及此处,她语气冷淡,平声道:“到时候,孩子在儿的肚子里,便是赔上这条命,儿也不要他生到这个世上。”
见傅辛瞳孔骤缩,流珠笑了两下,微微扬起下巴,温声道:“官家休恼。儿并非是因为恨官家。实在是……儿身份低贱,配不上诞下官家的龙子龙女。便是生了,他们也要受儿的连累不是?人生多艰,儿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何苦再带一两个泥团儿在身上?若是生了他们,实在是害了他们。”
她这话儿,果然令傅辛怒气稍敛。男人只定定地看着她,随即牵了牵唇角,嗤笑一声,便又仿佛甚事也没发生一般,拉了她下了两盘棋,未论输赢,也不曾再扯着她亲热。棋下完了,月儿西沉,他便拾起地上灯笼,递到她手中,也不送她,但教她独自回去。流珠心中稍安,连忙接过灯笼,蹑步而行,折返园中。
数日过后,已是六月初时,天气愈热,而离别渐近。六月初四这一日,细雨飞烟间,流珠领着强忍泪意的瑞安与如意,撑着油纸伞,立在檐下。而徐子期握着缰绳,于高头大马之上,睫毛上尚挂着雨珠儿,逡巡片刻之后,终是策马扬鞭,怀中揣着流珠未曾绣完的护符,头也不回地奔赴宫城,与同僚集结去了。
马蹄扬尘处,踏碎杨柳晓风梦,业火红莲一路绽开,流珠视线忽而迷蒙,眼见得龙战鱼骇,流血浮丘,却是再不忍细想。
也是同一日,明慧随着傅朔,及一干公使、皇商,已经抵达近海之地,乘上新建不久的大宋龙船,扬帆启程,奔向了陌生的、冒险的、充满了颠簸亦满载着光明的新世界。
及至六月中旬,待嫁已久的怜怜,终于在新买下的大宅子里嫁给了金玉直,成乡野间被母亲嫌恶变卖的贫贱奴婢,成了品貌绝佳的状元郎的新妻,做了正正经经的官夫人。二人成亲之时,倒也不曾铺张,拢共只在堂中摆了两三桌,来的也无甚贵人,多半只是金玉直的师长及同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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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得怜怜发髻高盘,胭脂娇艳,从少女变成了妇人,流珠心中甚是感慨,亦为她高兴不已。而怜怜走后,弄扇做事愈发伶俐,渐有独当一面之势。主仆间闲话之时,倒是也提起过许久前的素缣及雪风,弄扇说与素缣通过几回信,不过闲话家常,但如今信也断了,至于到了傅从谦身边做通房的雪风,却是全无消息了。
徐子期走后,流珠的生意也愈发稳定,说来也有几分尴尬——再也无法突破到更高的位置,但一时间倒也不会跌落下来,就在这不上不下的关卡待着。不过,即便如此,她也已攒下了许多的银钱。如若没有傅辛这一层锁,锁在她那笼子上边,她凭着这银钱,着实可以过上不错的日子。
生意稳定之后,有些事儿,也用不上她亲力亲为了。每日晨起之后,流珠常常会亲自下厨,给两个孩子做些早膳。瑞安如今学习逐渐上道了,渐渐在班上排到了中流位置,而如意这个小大人,却学会了装拙,就在第五名上下晃荡着,不至于出风头,也不至于受师长苛责——对于她这个变化,流珠也难说是喜是忧。
送走瑞安及如意上学之后,流珠嫌宅子里冷清,偶尔会到鲁元公主府上,同她吃一回儿茶,也听其他命妇贵女说说京中的八卦,此外偶尔也会到女工院子里,听那潮音说些国公府里的事儿。
阮镰确是未曾食言,温泉那日没过多久,便将身契递了过来,亦写了书信,言明此后连氏再不是他的妾室。连氏接了身契后,自是喜极而泣,但到底与加菲尔德还有几分生疏,不好马上同他一起住,只是慢慢接触着,过了一个月有余,加菲尔德搬出了郡王府,买了院子,同连氏住在了一起。
而嵇庭,果真是个能耐人物。他进了国公府之后,才不过十数日,便得着了契机,入了阮镰的眼,做了阮镰的身边书童。阮镰自是派了人去查他底细,可是他到底是鲁元公主安插/进来的,阮镰查了半天,也没发现有甚不对。
日子就这样,说快也快,说慢,倒也慢慢悠悠地过去。这一日,流珠正同来京中暂住的徐道正夫妻,在院中说着闲话儿,而那徐道正正骂着徐道协,道:“他前些日子要我接济,我于心不忍,给了他银钱,可他又拿去买鸡了!结果自然是又不行。他见我不肯再给他银子,在我院子里又是哭号,又是大骂,我便让徒弟抬了他出去,最后他又求我,让我去给怀着身孕的傻大姐递消息,这是惦记上了女儿那点儿银钱呢。”
徐二嫂则笑道:“只可惜傻大姐儿是真傻,被家里阿婆完全圈养了起来。那阿婆知道这亲家公是个讨嫌的,又见傻大姐还算老实,除了脑子不灵光外,只要跟着好人,就能学好,便一直拦着大哥递来的消息。所以啊,傻大姐甚都不知,被养的白白胖胖,净等着生孩子哩。”
流珠听后,摇头而笑,道:“二伯哥和二嫂可不能再帮大伯哥了。铜钱丢到池子里打个水漂,那还能听个响儿呢,钱给了大伯哥,那可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徐道正叹了口气,道:“到底是亲兄弟,狠不下心不管啊。”
几人正说着,便见四喜有些慌张地跑了进来,喘着气道:“京里人都传着呢,北面那蛮子突然就打过来了。据说那些蛮子马上功夫好,又是突然打来,边境的军队猝不及防,颇有些手足无措。现下有说赢了一场的,有说又丢了一城,折损甚大的,谣言四起,也没个准信儿。二娘若是有意,不如去宫中问问消息。”
流珠听了之后,遽然起身,随即抚了抚胸脯,强定心神,回身对着徐道正及徐二嫂说道:“二哥二嫂莫要慌,咱们远隔千里,着急也是没用。儿且先去问问鲁元公主,她消息灵通,肯定知道准信儿。”
徐道正连忙称好,而流珠匆匆整理一番,也懒得再命仆侍准备车架,直接牵了马来,紧握缰绳,奔赴鲁元公主府上。
作者有话要说: 事实上,我在电脑前坐够了双更的时间,但是只写出了平常一章的量。。。一个食言的作者,很羞愧。
打欠条:算我欠两千字。待销。
☆、76|72.71.70.68.66.58.01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泅水的水鬼2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031 19:11:20
离鸾照罢尘生镜(四)
及至公主府上,因流珠往来频繁,那婢子连通报都不曾说一声,直接笑着领着她进了门内。二人一前一后,绕过曲直回廊,穿过灿灿花道,迈过一道垂花门,终至一座小园深处。流珠稍一抬眼,便见朱橘及金色的凌霄花攀沿着柳树,如若黄鸽儿不住向上飞舞,愈是高处,兰膏烈焰愈是辉腾,而那灼灼花朵儿底下,藤椅之上,鲁元正微微侧着头,沉沉静寐。
流珠朝着边上的小几看去,便见四下散落着的,有人家递来的请帖,亦有黄皮折子,还有半合着的账本儿,层层叠叠地积着,恍似一座小山一般,而在那山顶处,立着一盏空空酒杯。小几边上,那眉如远山,五官英气而又华艳的美人儿静静睡着,饶是在梦里,眉头都似有似无地皱在一起,着实让人有些忧心。
悄声屏退婢子之后,流珠便在一旁候着,坐在婢子搬来的镂空圆木小凳上面,甫才等了没多久,鲁元便倏然睁开了眼来,见着她后,先是一怔,随即缓缓笑道:“怪不得做着做着梦,噩梦突然变成好梦了,却原来是二娘来了。”
流珠笑了笑,随即温声道:“儿这次,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是如今汴京中乱作一团,大家都在说那北面开战的事儿。儿想着,从公主这里,必能得着准信儿,遂来试试看,扫听扫听。”
鲁元轻轻挑了挑眉,似是方从梦中醒来的缘故,还带着些怔忡,听了流珠的话,便坐直身子,习惯性地去拿酒杯,发现盏中空空如也,稍稍有些失望,口中则依旧笑道:“有信儿,但也不知准不准,从四哥的身边人那儿听来的。蛮子这次好似富裕了,军费多了,武器因而十分厉害,有各种各样新奇的火器,而咱们大宋,在北面驻扎的军队虽说十分优良,但是这武器,实在是跟不上。而眼下已是七月多,所谓七月流火,京中夜里都有些寒了,北面更是冷……只盼着棉花赶快熟了,兵士们过冬的衣裳赶紧做出来。”
听着鲁元的话,流珠心上一沉,道:“公主的意思是,开局不利?”
鲁元叹了口气,道:“确实。武器上落人一筹,兵士又多半不耐严寒,再加上蛮子突然袭击,我老实告诉二娘,还请二娘暂且勿要与外人说道……短短不足十日,北面又丢了两城,兵士折损甚多。蛮子们用了火器,威力甚大,受了那一炸,谁也活不过来。”
流珠略一思虑,凝声道:“这样说来,当务之急,一来就是赶制军衣,二便是研发武器。”
鲁元点了点头,搓了搓额头,道:“可不是么?四哥近来异常急躁,遣了不少人去钻研火器,可那帮老古董,又能捣鼓出甚东西,一直推说前线传来的消息不详,无从下手。他们说的,倒也有理。阮钦、阮钟等人送来的战报,说的确实颇有些语焉不详,幸而后来你家大哥儿送来的战报里头,仔仔细细地画了几种主要火器的图,甚至还推断了制造过程。后头官家又找了那颇有意思的神人,探花郎崔坦,有了他之后,再加上徐小将军的图,似乎也有了些眉目了。”
流珠听说徐子期递了战报来,眉心不由一跳,心中竟不知为何,生出了些许莫名的期冀来,而鲁元一看,则笑了笑,宽声安慰道:“战报是加急送来的,不知跑死了多少匹快马,这才能这样快地递到官家跟前。若是报平安的书信,只怕还要过些时日才能到,二娘且放心罢。”
流珠心中稍安,端了旁边的酒壶,拿起鲁元那小盏,轻挽袖口,露出雪白皓腕,但按着壶口,替她那小盏斟满酒液,随即边递与她,边叹了口气,温声道:“流言蜚语,不绝于耳,扰得家里人没一个能安心的,儿这才没皮没脸地来公主这儿讨消息。”
鲁元笑着摇了摇头,一口饮尽杯中酒液,又与她说起了嵇庭潜伏国公府的事儿来。此时的她已经恢复了些精神,手中边理着小案上散乱的书册,边朗声道:“那姓嵇的小子,果然能耐。据他自己送出的书信所说,勋国公如今最喜欢最信任的,便是他。真不知他哪儿来的这么大本事,能教那老狐狸这么快就信了他,若非有旁的细作作证,我还要当他是吹牛蒙我呢。”
流珠闻言,心上一跳,将已死的小舅舅、童莞等,和这嵇庭联想到了一起,暗想道:这嵇庭小儿,该不会是走了那走后门的路了罢?若是他心甘情愿,为了报仇受此折辱,那她可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她垂了垂眼,但听得鲁元温声道:“那嵇庭托我问问二娘,可有甚事,要他帮着做的?虽说他才站稳脚跟,因短时间便得了阮镰青眼,被不少奴仆忌惮,但只要阮镰宠信于他,那他以后,只会越站越稳。二娘早早给了他事儿做,他也好徐徐图之,早早埋下祸端。”
对于徐徐图之这四个字,流珠简直可以说是有阴影了。此时鲁元一说,流珠下意识抬起头来,兀自直直看着她,竟自她那英气而美艳的面容上,充满关切的眼眸中,一晃眼间,隐隐看得傅辛的影子——这实在令她吓了一跳,连忙定睛回神,随即笑道:
“公主是可以信的人,所以,儿说老实话。既然儿与国公府并无血脉干系,那清算起来,也不必顾及许多了。儿受过阮大及冯氏苛难折磨,也被阮二不怀好意地算计过,心里头总憋着股气,绝不想让他们好过。至于阮国公,不过是不闻不问罢了,倒也不曾为难过,所以这般算来,且先让嵇庭……替儿多挑拨挑拨罢。他作为阮镰的身边人,最方便的就是明里暗里,踩低和抹黑那些个混账,公主以为呢?”
鲁元点了点头,平声道:“二娘说的,自然是好主意。嵇庭虽聪明,但我唯恐他复仇心切,一时冒进,也派了人时时提点。他现下能做的,也只是挑拨离间,扫听消息罢了。便是想火上浇油,也得等那般火,先被有心人点起来了再说。”
却说金飞玉走,居诸不息,转眼间寒来暑往,已是八月初时。直到此时,流珠才总算是收到了徐子期寄来的,六月底写的家书。她从前学的那诗里说,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而如今,她才算是品尝到了个中滋味。
家书寄来之时,京畿一带的棉花已经熟了,因量产有限,除栽种之人家中可自留一些外,民等皆不许擅用棉花制衣,必须全都用作制造军衣。植棉令向着京畿之外不断推广的同时,荣十八娘那里作为制作军衣的大户,实在忙不过来,便让流珠也帮着督工及安排。
流珠忙了一天,回到家中之时,已是月儿西沉,寒风微凛。她才进了家门,瑞安便兴奋地小跑过来,说是大哥的家书来了。流珠疲惫一扫,连忙拿来细读,只可惜这家书到底不是写给她一个人的,徐子期只能用最为平常不过的言语,先嘘寒问暖,再略表关怀。流珠虽略略失望,但总归还是欣喜的,只道是知晓他平安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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