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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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佑点了头,退到队伍的后面,十一的后面站着。

李敏不随皇子们的大部队进去,却是有了机会可以偷窥皇帝怎么骂儿子。公公领着她进了玉清宫里。

这个玉清宫,地方蛮大的。皇上办公休息的的地方也不止一处。李敏被公公带到一个屋外走廊里站着。这会儿快到午时,太阳在头顶上亮着,秋风隐去了一丝身影,阳光暖洋洋地披在肩头上,不冷不热儿。

屋里的帘子,是被厚重的蓝色棉布盖的严严实实的,不知是为了挡风遮雨,或是为了啥。

李敏垂立在屋前,只听屋里面的声音,必须挤着窗口屋门的缝隙,才能跑出屋里。所以,除了她靠的这样近可以听得见,其余的人,比如公公护卫之类,立在院子里是听不见的。

对,这是家丑,皇上训儿子,怎么能被什么人都听见。也不知道万历爷是不是忘了还有她这个人,让她在这儿听着。

屋子里面,未到冬季,屋子下面的地炕还没有生起火。墙角两处放了两个暖炉在烧着,充分说明万历爷这个岁数真的是大了。没有到冬季,身体某些关节处已经能感受到寒冷了。再能干的皇帝,都没法抵抗得住年岁的这个最可怕的催化剂。

一排皇子立在他面前,这是每隔几天,前几天,在御花园里为了十九爷的事儿才召见过一次,万历爷大发雷霆。但是,知道那事儿和自己的儿子们毫无关系。万历爷只是借机发一顿火,也就算了。可这回不是。

谁说的?他底下最乖顺最看顺眼的儿子,太子,竟然放任弟弟的老婆生死不管。

兄弟友恭,手足情深,这句话,万历爷不知道和儿子,尤其是太子说过了多少遍。那是因为万历爷自己本身,当年也是这样一步步当上皇帝的,太清楚了,没有什么比祸起萧墙更可怕的事。

“你给我说说,说说!”万历爷手指住太子的脑袋,要太子当着兄弟的面前说清楚。

太子朱铭的脑袋已经是像是被洪水倒翻了一样,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双膝跪下,抬起来的眸子好像蒙着一层雾气,嘴里含糊着,像小儿呓语一样:“父皇,儿臣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儿臣听说十弟媳妇出事时,马上让人过去十弟府上。之前,儿臣根本就没有听说过十弟媳妇病重的事儿,要是儿臣知道,不用十弟让人来说,儿臣肯定也让太医院让人过去,这用得着说吗?”

十爷听见这话,那股憋到这会儿的气也就全翻了,同样啪一下,双膝落地,和太子那软绵绵跪倒在地上不同,响亮的落地声音像是在宣战一样:“父皇!儿臣有一事禀告。”

万历爷狠戾的目光扫到老十头顶上,道:“你说。”

十爷气势汹汹的目光看着太子:“太子殿下是个大忙人,平日里辅佐父皇政纲,忙得抽不开身,连弟弟送过去的书信都不愿意看一眼。做弟弟的能明白理解哥哥辛苦。请父皇千万不要责怪到太子殿下头上。”

这番话,明着像是为太子求情,实际上是逼万历爷做决定,将万历爷的军。如果万历爷是个秉公办事的皇帝,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该怎么说呢?这个老十脑子傻不傻先撇到一边不说,但是,这会儿真是一股傻劲全往外发了,他要替自己和媳妇出这口气,无论如何都要把这股气往太子身上发了。

要是这事儿真这么简单就好了。万历爷又不是老十那个牛一样的死脑筋,缓慢的目光扫过自己那一群儿子。三儿朱璃,老七、老九、老十一、老十二,还有老八。

李敏能感觉到屋里面的气息进入了一种凝固的状态。眼看万历爷是不说话,但是能憋死所有人。

厚重的棉布门帘掀开之后,露出里面服侍的公公的脑袋,对她招了下手。

李敏低头,脚底下的藕粉莲花盆鞋小心迈过了门槛。

进去时,只见万历爷一个人坐在黄金的龙塌上,手里抱着个暖手炉子,脚上的龙靴踩着大理石石板上的金色毛毯。

一排皇子,都是绸缎裹身,整齐戴着皇子的帽子。

李敏从珠帘穿过来时,那整齐的刷的目光,全落到她一人身上。

这样看,谁能相信眼前的人,曾经有着传说中最难听的病痨鬼的痕迹。连老十都哑了声音,完全记忆不起李敏刚才在他府上帮他媳妇治病时,都还是这身衣裳。

可环境一变,这人貌似也就变了个样的感觉。李敏小心脚步进来。那身悠悠翠翠的青衫,充满了春意的气息,给这个迈入秋冬的房子里,顿时刮进来了一阵风儿。

素容,银钗,淡妆,身上裙环伴随微风发出轻响,让人想起戏台上翩翩起舞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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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也美,动也美。

万历爷身子斜靠在了金黄软枕上,两只微小的眸子宛如眯成了条缝,在底下一排仿佛看呆了的儿子脸上扫过。

八爷说过万历爷惋惜了,万历爷惋惜啥?

老八未娶媳妇,老九未立妃,十一十二都未谈婚事。老十娶了半年的媳妇咳了血。老三眼睛不好,未过门的媳妇听说被朱理一鞭子抽到毁了容。

关键是,眼前这个隐藏着光华万丈的女子,本来是该给他儿子当媳妇的。

这中间究竟是出了什么阴差阳错!

居然嫁过去护国公府了,给护国公府当儿媳妇去了!

都说这老三瞎了眼睛,难道真是瞎了眼睛?

朱璃的头皮上忽然一阵麻,只觉得万历爷那双眼睛仿佛怒火冲天地落在他头顶上。

“你给朕说说看。”万历爷开了御口,口气里饱含了几分的隐忍。

“臣妾不知,皇上想要臣妾说什么。”李敏说。

“不是说你只会给人看病吗?你就说你今早上到朕的儿子府上看的病人是什么情况。”万历爷道。

李敏低头看着大理石石板:“臣妾回禀皇上,臣妾今早是前往了十爷府上给禧王妃看了病。但是,之前,已经有太后娘娘委派太医院的御医前往给王妃诊治。正如刘御医所说的,禧王妃的病是拖延的太长了。”

“你说刘御医?”

“是。”

万历爷那目光一扫到身旁的公公。公公马上走出去让人传唤刘御医。

没过多久,重新整理好官帽的刘御医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万历爷面前回话:“臣刘成德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回朕都别说万岁了,你还满口的万岁。你真能保证朕活到一万岁吗?”万历爷眯起的小眼睛,充分说明心里面余怒未平。

刘御医诚惶诚恐,跪在地上干脆不起身了,怕起身到时候腿软还得跪回去,不是更惨。

“没用的东西!”万历爷只看他那个畏缩样,再对比李敏站的笔直的腰肢,堂堂朝廷任命的官员,气势居然连个女子都比不过,真能不气死人,“朕该把你的官帽直接摘给隶王妃戴!”

刘御医面灰如土。

老十一,噗一声,锁不住笑。

万历爷瞪了眼:“笑,还笑!你十哥媳妇差点儿都死了,你能笑得出来!”

朱琪赶紧拍拍膝盖头,佯作要跪下说:“皇上,儿臣这不是因为十哥的媳妇转危为安,高兴地笑了出来吗?”

“你这张嘴巴,伶牙俐齿,能为自己辩护,能为你其他兄弟辩护吗?”

姜是老的辣。万历爷一句话儿,让活蹦乱跳的朱琪都一个翻身过去成为了死鱼。

万历爷这是说,你既然能言善道,刚才,太子挨骂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为你哥哥说几句。

朱琪怎么可能斗得过自己老谋深算的老子?

聪明的,终究是聪明的,是那些隐忍至终,都不说话的。

太子挨了骂,一直都不说话,为自己辩护说的话,也就只是万历爷问的时候,说了一遍,再说就矫情了,再说是让皇帝砍他脑袋了。其实,太子也不是那么的傻。

李敏心头琢磨琢磨。

刘御医跪在地上,谨慎地报告禧王妃的病情,并没有提及病因,以及李敏是怎么用药,只说:“臣本来想给禧王妃止血,可是,十爷府上不知从哪儿来的人,用力将臣推开,阻止臣医治禧王妃。”

“有这桩事儿?”万历爷眼里顿时掠过一道闪光。

轮到十爷头顶上冒出了一颗汗。自己府上的人如果真阻止大夫救人,不就等于是自己府上的人有意想让禧王妃死,变成他十爷想让自己媳妇死了。

十爷回想了会儿,真想不起这个事,原因当时他听见刘御医说自己媳妇阳气泄时,他自己都已经乱了套。

“谁当时还在场?”眼看老十答不上来,万历爷问。

太子眼角的目光像是往哪儿瞟了过去。朱璃开了声说:“父皇,儿臣当时刚好在场。”

“你亲眼所见,刘御医说的都是对的吗?”

“儿臣亲眼所见,是有人阻挠刘御医给禧王妃用针。”

十爷立马那双眼睛像要掐到朱璃脖子上,回头对着万历爷:“父皇!三哥的眼睛本来就不好,不然,这几天三哥都不会在自己府上呆着了,连出门都不敢。”

瞧瞧,听听,这都是些什么话,什么话!

十爷告着状,一股怨气儿朝兄弟发时,却不知道,其实他一开始往太子发的怒气其实是往万历爷头上洒了。

万历爷那双小眼睛里满眼像是要喷出的蓝色火焰,让十爷忽然噤了声气。

十爷耷拉下了脑袋,那垂下的脸依旧是满脸委屈,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欠了他一个人的。

万历爷胸头那股火儿终于发了出来,他起身,伸手掀翻了龙榻上的小茶几。桌子上摆放的金银碗碟,花果小吃,全部哗啦啦像倾盘一样落到了地上,砸的粉碎,骨碌碌,一颗没有吃过的花生果滚到了李敏的盆鞋尖端。

屋里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气。

公公顶开厚重的棉帘,让开路子,万历爷拂袖冲出了屋子。

龙颜震怒了。

万历爷召来这么多儿子肯定是不想听这些话的。都是些什么话?互相推诿?你推我,我推你。什么手足情深,兄弟友恭,从小他教儿子教到大,结果,都见鬼去了!

最该死的是,还有一些人,不吭声的,不做声的,一直不吭不做。

难道不知道不在沉默中爆发,就会在沉默中死了吗?老十的教训还不够吗?

儿子这么多个,一个一种心思。

李敏可以猜得到万历爷心里头此刻犹如大船恐怕要翻了的心情,她小心翼翼挪了挪脚下的盆鞋,避免踩烂了滚到自己这儿的那颗花生。花生,总归是无罪的吧。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

公公掀开棉帘走了进来,冲李敏拱手鞠躬:“皇上请敏姑娘过去。”

一道声音,让在那儿立着的众皇子像是抬起头,又迅速地低了下去。

李敏跟随公公走时,眼角的余光只见那些皇子们一个个像是吊头的鹅一样垂着脑袋,黑影笼罩住他们的一幅幅面孔,可能连万历爷都难以揣测到他们心里都想了些什么。

走出屋门,穿过院子,到了隔壁的抱厦。

万历爷坐在窗边赏花。院子里,其实都秋天了,万叶枯萎,哪里来的花。光禄寺卿家送来了几盆秋菊,花期也差不多谢了,在万历爷面前蔫蔫的施展那几片花瓣。万历爷看了大皱眉头,命人将几盆花撤去。

宫女上前给皇上的茶杯里添水。万历爷问:“你是皇后宫里的?”

“不,回皇上,奴婢是从入宫开始挑选进来的。”宫女低着头说。

万历爷没说话,端起茶盅吃了一口水。抬眉,见是公公把人领进来了,对宫女说:“你退下吧。”

“奴婢遵旨。”宫女在李敏穿过门帘进来时擦身退了出去。

公公伫立在门帘外面看守着。

李敏走到了皇帝面前,稍屈膝盖:“皇上。”

“太后让人过来给朕传话,说上回你入宫,本该把赏赐你新婚的礼物给你,却是一直因为年纪大了岁数给忘了。现在希望你过去福禄宫。”万历爷手指点着桌面说。

李敏想着应该是尤氏到太后那里通气了。

“臣妾,这就去福禄宫感谢太后娘娘的赏赐。”

“你没有其他话想对朕说的吗?”

“臣妾不知道皇上想问什么。”

头顶上,一道沉重的目光沉甸甸的,好像大刀似地刮过她头皮。

万历爷是有脾气的,不过,也是个聪明的人。知道此刻问她,等于揭自己的短。难道,要他亲口说,是自己疏忽了,疏忽了十九爷,疏忽了十爷的媳妇,不,恐怕这事儿还没有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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