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1 / 1)
那一边,有诸多父老做人证:“我们都看到了。”他们只是看到无赖满地打滚,以及程羽追着边戳边骂。也是看到了,不假。
程羽一口咬定:“就是他!朱家婆娘叫他来的!”
知府一个头两个大,哭丧着脸。他一边是李巽,相府的侄子,另一边是程玄,苦主家长。瞒也瞒不下去,对李巽道:“下官今年的考语,算是完了!”
才报了个何家忤逆不孝的案子上去,这又来一个买凶杀人案,可见他的教化十分不得力。李巽什么许诺也不给他,只说:“还未问案,说什么都为时尚早,是也不是?”
知府一想,反正已经倒霉了,压不下去了,那就破一破案,好歹能换个“秉公”的名头。
苦主这一方,全由程犀发言,便了笔纸,顷刻书就状纸。知府收了状子,心中一乐——程犀将何家又扯进去了!妙!
也不算是攀咬,何家的案子,本就有朱大娘子的影子。忤逆之事与她无关,寻道士驱邪却是她的主意。这一下,两件案子有了牵扯。或两案并一案,或使李巽睁一眼闭一眼,都是可以的。
然而有些话,须得私下讲,知府清清嗓子,令将这无赖收监,择日问讯。又好言安抚,请程家人且回去,夸赞父老几句,恶人已经收监,让百姓们日子照过。
程犀与道一交换着眼色,齐齐向知府告退。程玄无可不可,一言不发,跟着儿子、弟子,回到家中。
路上人多,不好交谈,一行人走得慢,程犀又要兑现请大家喝茶的诺言。往茶摊子上压了一块银角子,包了茶摊子一天,才得归家。
走到家门口,程羽忽然“啊”了一声:“那个无赖是被朱家婆娘派来害幺妹的?是被幺妹给扎成……那样的?”
道一本还要问原委,听他这一声,顿时全明白了,脸黑得不成样子。程犀抬起右手,拍在程羽后脑勺上:“进去!”
气死了,这会儿才想明白!怎么笨成这样?
道一默不作声,上前拍门,门开得很快,程素素就站在门内等着。一见道一便问:“师兄,我大哥呢?他……”
道一往旁一闪,露出程犀来。程素素扑了上去:“大哥!你胳膊怎么样了?我看看!我没跟娘说,悄悄叫三娘先找郎中了,你……这右手……”
道一忍不了这蠢样,将她提着领子拎到一旁放了:“你右他左!右手没事!”
程素素呆立了足够扎八个无赖的时间,彻底醒了,脸上一红,讪讪地道:“我、我去告诉娘!”说完,扭头就跑。小青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程犀道:“别堵门口了,进去吧……”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个带着怯意的、讨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小人问程道长、程大秀才安。”
第18章 其父其夫
来人四十许,留着山羊胡子,身着绸衫。弯背抬眼,显得讨好又恭顺。道一认得他,且不理他,对程犀道:“不是说请了郎中了吗?你还不快去看看?”
程犀点头,毫不犹豫地转身。从程玄到程羽,一齐跟着他进了家,没一个回头的。程家门口,就站着一个冷面道士,冷冷的看着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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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心里苦得要命,凑上前去,苦哈哈陪笑道:“小人……”
“你是朱福,朱家大管家,”道一打断了他,“闲话休提,我留下来,不过因你是个听差的,要你好回去交差罢了。”
朱福忙抢上来,当地一跪:“我家大官人就一句话,能不上堂,必叫府上满意。”
道一转身到一半,站住了脚,侧着脸问道:“什么意思?”
“先前的事儿,家里已经知道了……”
“此事你做不了主,我也做不了主。”道一留下一句话,进门,关门,送了这位大管家两扇门板。
进了家门,先去给赵氏问个好,免她担心打听过问。赵氏被瞒得很好,犹不知情,见他过来,也是欢喜:“道一来啦?这回能住一晚么?明天再回去。”
本地特色,端午不但过得长,还有一个项目,乃是初八这天,一定要去城隍庙里,抢个“头香”。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现在人人都这么干。程玄不管事儿,初八的事情,就得道一早些回去打点。
道一依旧冷脸,不过点头:“是。”
赵氏看他,也有几分像是李六看养子,知道他的冷脸倒有一半是被程玄不管事儿给逼出来的,是以十分宽容。与他商议:“就与大郎同住,好不好?他那里被褥都是新的。”
道一正想与程犀多说说话:“好。”
那就好,赵氏有些开心地道:“多福,去厨下吩咐饭菜。”
道一微微颔首,便去程犀的小院里看程犀的伤势了。
卢氏请来的郎中到得也快,正在给程犀看胳膊,一看便说:“这是怎么了,戳到筋了。倒没有大碍,不要用力,养些时日就好了。”
程素素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道,多亏了那剪刀扎完了人,已经不锋利了。程犀仍然有些疼,郎中说了无事,便觉得这疼也轻了几分。程素素还不放心:“有没有什么膏药?又或是什么汤药的?药油呢?”
郎中无奈地道:“什么立时见效的法子都没有,不管它,养着就好了。”
道一踏进门便听到这一句,便说:“有劳了。”
程素素听了这一声,就开始翻钱袋。赵氏持家,也会发月钱,程素素一月几百个钱,自己也没个用项,就都卢氏收着,给程犀看郎中,她将自己的家底都搬了过来。
程犀道:“不用你的。”
道一已经掏了个银角子,赠与郎中了,且说:“不敢叫师父、师娘担心。若真个无事,还请先生……”
郎中点头:“明白,明白!”
卢氏便过来给郎中引路,带他出去,以避开赵氏。程素素往程犀床边一坐,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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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一打量了一下室内,程珪警觉地抱着床柱,程素素见状,飞快地学习她二哥。程羽呆了一下,虽然不明白,但是哥哥和妹妹都这么做了,他也跑去和二哥抱一根床柱。
想也知道,道一与程犀一个不笑、一个笑,扫一眼,三个人顿时觉得头皮一麻。一、二、三,慢吞吞地放开手,排着队出去了。道一在后面提醒:“不许告诉师娘。”
三人齐齐一僵,整齐地答应:“哦。”
程犀道:“今天的是,是三郎的事,不是幺妹的事,明白了吗?朱大娘子想害的是三郎,机智打了无赖的,也是三郎,记住了吗?”
“是。”
程素素猜着原因了,让三哥顶了她的“业绩”,应该是不想她抛头露面去作证过堂,被人指指点点——剪刀扎的确实不是地方。大哥体贴,她也无意闹大,乖乖地跟着程珪走了。
三人走后,道一沉声道:“朱家管家来了,说是只要不过堂,必叫咱家满意,你看?”这事儿,他们俩商议出个结果来,告诉程玄一声,也就得了。
程犀道:“他一个管家传话,咱们应什么?”
“不错,我也这么说。”
两人商议一番,以为此事不等朱家当家人出面,他们不去理会——相府公子亲见的事情,纵他们愿意私了,也不由他们作主不是?程犀的意思:“即使朱家人亲自上门,也要向知府和那位相府公子透个消息。朱家大娘子,连着何家的事情呢。”
道一皱眉道:“总要让朱家有所忌惮才好。”
程犀欲待说什么,又止住了。道一道:“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要说忌惮……师祖……”
道一道:“可行。我来办。”
“大哥?”
“你好好养伤便好!”
两人才定下计来,当天晚上,朱大秀才便亲自登门了。令程犀与道一十分诧异的是,来的不止是朱大秀才,还有朱大娘子的亲爹,杨老先生。二人身后跟着家丁挑着担子,扁担沉甸甸的,程犀见了,便不许家丁进来,礼物也不肯收。
二人脸色都十分不好,见到道一与程犀,虽是客气,话里也透着丝焦急,对程犀拱一拱手,便说:“不知可否请出令尊一见?”
程犀请二人坐下,却不答允:“二位知道的,家父向来不问杂事,命我二人处置此事。”
翁婿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由杨老先生道:“家门不幸!”
程犀道:“老先生言重了,罹遭变故的,是舍下吧?”
朱大秀才咳嗽一声:“是我们的不是,没有看好人,叫她出去惹事儿了。”
道一冷不丁地说:“看二位脸色,是有急事罢,不如少些客套,如何?”他目光十分不友善。
杨老先生道:“这孽障做出这等事,老朽实是无颜见人!”
朱大秀才因被革了功名,本就对这妻子生出些不满来。更因此事,家中忙乱,致使独生子无人看管,外出顽皮,淹死在故河道里。如今又若下这等事来,对妻子的情份,已减至若有若无了。
杨老先生虽是亲爹,女儿闯祸牵连到了相府阴私,又有买凶之嫌,只想尽快脱身。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虽还遮掩,意思却也很清楚:“她身后的法事,还请道长不计前嫌。”
程犀与道一心中都是一惊——早知这两家能有这样大的家业,绝非积德行善而来,不想竟能狠心至此!朱大娘子因父因夫跋扈一世,今日却被这两人男人联手决定了生死。
道一斟酌着道:“非是小子不近人情,令嫒似乎牵连进何家的事情里,近日在李公子那里,仿佛听到提起过。”
杨老先生脸上更苦,不单是女儿,还有妹妹呢!何家长媳是他亲妹子。朱大秀才同情地看了岳父一眼,肯切地道:“只要府上不首告。”
程犀道:“我今日当众写下的状纸,难道要我收回?不过听凭知府大人如何处断。府上之难,不在于我。在何处,前辈心里清楚。礼物也请带走,程家不是收钱卖命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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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秀才与杨老先生此时无心在程家多费心,只求程家不要添乱即可。至于其他,待事件平息,再说。两人也不敢强留礼物,皆是苦着脸,拱手告辞。
程犀与道一也客气,亲自将二人送出门。心道,若能说通知府,算你赢!大门一关上,两人的表情更是凝重。昏暗的灯笼下,对视一眼——回房商量一下。
道一当先推开门,立住微惊:“谁?”
程犀落后一步:“怎么了?”
第19章 眨眼两年
在程犀房里坐得端正的,不是程素素又是谁?
道一与程犀皆是诧异:她不是应该已经回去睡了吗?
“你们要私了,可以的。”程素素见到他们来,很镇定地走过来相迎。
一句话,便将程犀与道一原本要说的许多话都压了回去。二人看了一眼程素素身后的卢氏,由程犀问:“阿娘歇下了?”
卢氏一脸为难地道:“是。大娘子不知道。”
程犀平复了惊讶,与道一各拣了一张椅子坐下,对程素素道:“有事坐下来说。”心里却在不停地转着主意,怎么看,都觉得幺妹……
“偷听了?”道一不客气地发问。
卢氏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脚步,朱大秀才翁婿俩过来的消息,是她告诉程素素的。
程素素含蓄地道:“听了一点儿。”比如,亲耳听到当初专横霸道的朱大娘子,将要“身故”。 “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由他人做主的,岂止是苦乐?真该谢谢朱大娘子,若不是有她,自己现在还在梦里。无论是她的跋扈,还是她的生死,都让自己彻底清醒了过来。
程犀道:“你要是听全了,就该知道,我没想撤回状纸。”
这个还真不知道,这是下午兄妹三个被赶出去之后的事情,程素素只偷听到了晚上的内容。不过,也并不影响她的决定。
以前不搭理事,现在遇到事了,她也不怵事。阴暗的事情见多了,便觉得也不需要矫情。无论程犀与道一如何决定,她也都是能接受的。她现在能过得舒坦,全赖着父母不刻薄她,更因长兄开明。仅此而已。
一切全由别人作主,这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她不想再这样过下去,那就得一点一点地加重自己的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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