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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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森见赶不走他,不再费口舌,拿了电脑坐在饭桌旁开始写检查。

龙二像尊静物摆设,坐在那儿,一动不敢动,生怕被撵出去。

过了一会儿,蒋森抓耳挠腮写不出东西,问:“你会写作文儿吗?”问完看见龙二那一脸痴~呆相,瞬间觉得自己问出这个问题比他更蠢。“算了算了,当我没问。”

龙二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表现的机会,哪能错过,两步跨过茶几走过来问:“什么?”

“就是写文章,按照这个结构写。”蒋森指了指电脑上他搜出来的范文。

龙二把脑袋凑过去,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说:“应该可以吧?”

“黑白神君钧鉴……”龙二在旁边帮他念。

蒋森一指禅按在键盘上的加号键上,问:“哪个军?”

“雷霆万钧的钧,鉴赏的鉴。”龙二非常耐心地对自己的文盲老婆解释。

蒋森找到了‘钧鉴’两个字,点了冒号,又听见龙二继续念:“十一月廿二,编号二零二二引魂使蒋森……”

“等会儿等会儿。”蒋森的眼睛还在搜狗拼音词条的‘廿’字上搜寻着。

龙二一脸慈爱地看着他停下来。

蒋森一边往电脑上打字,一边问:“你以前做什么工作的?怎么对写检查这么熟悉?”

龙二仰着脸想了想,说:“记不太清,好像年轻的时候经常被人罚写检讨书。”

“好了,继续吧……”

“引魂使蒋森,因失误致使‘将死者’违逆命簿……”

检查写完时刚好用了两个小时。

“没想到你还有两把刷子。”蒋森说。

龙二羞涩地嘿嘿一笑。

蒋森上蹿下跳翻箱倒柜在家里没找到纸笔,最后说:“算了,我下午上班的时候去办公室拿点稿纸。”转头看见茶几上的血书,说:“你快把那字儿擦了。”

“擦了就忘了。”

“这有什么可忘的?爸爸二死了,你就记住这句话就行。”

“你记住就行了。”

蒋森中午胡乱叫了外卖,下午出门时龙二又要跟着他。蒋森坐公交车,不给他刷卡,龙二也不知道,跟着他屁~股后头就往车里挤,司机隔老远喊他:“诶诶诶!那个穿皮衣的,买票!”

全车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蒋森跟着脸热,龙二手脚不知道该摆在哪里,在身上摸了半晌,可怜巴巴问蒋森:“怎么买票?我的银~行~卡放在家里了。”他把蒋森的家称之为‘家’。

蒋森看着他那样儿,挣扎半晌,始终狠不下心,又走回车头帮他刷了卡。

龙二悄悄觑他神色,不敢再说话,下车时亦步亦趋跟着。

午后的阳光一打,六儿胡同里一前一后拉出两道影子。

蒋森在前面说:“你别一有事儿就装可怜。”

龙二说:“我没装。”

“你怎么没装?”蒋森停下来,回头看见他的样子,说:“别耷~拉着脑袋,别以为你一装可怜我就心软。”

龙二说:“我没装可怜,我是真可怜,你都不要我了,我还不可怜?”

“……”

柳江元刚刚出去了,郝乐山看见他们两个进来,小声说:“蒋哥你还敢带他来啊?”

“柳主任呢?”

“去吃饭了,一上午梦里都在念扫把精。”

蒋森噗嗤笑了,转头看见龙二自觉钻进了羁押室,说:“你钻那里面干什么?”

郝乐山笑道:“估计当那是他的专属座位了。”

“你别一逮到机会就笑话他。”蒋森话音刚落,就看见柳江元进来了。

柳主任一眼看到羁押室里的龙二,眉头立刻皱起来:“小蒋你到底还干不干了?”

龙二说:“我坐在这儿也不行?”

“你别说坐在那儿,一看见你我就觉得准没好事儿。”柳江元说:“我们这是地府直接管辖的办事处,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不管你多大本事,都不能在这儿随意进出。”

龙二的脑袋瓜子真是好使了,对上除了蒋森之外的所有人,都振振有词:“我不随意进出,我就在这里面待着。”

柳江元被他气得没话说。

蒋森刚好逮到机会,说:“那可说好了,今天晚上下班之前,你都在里面待着。”

龙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听见蒋森对郝乐山说:“胖子,帮我从资料库拿两沓稿纸,还有笔,搁我桌上就行,我两点半还有个活儿。”

“……我要上厕所。”龙二说。

“憋着。”蒋森一抬腿迈出办公室门。

剩下龙二对着柳江元大眼瞪小眼,两人相互看了一会儿,都觉得碍眼。

蒋森又坐上公交车,少了龙二这个人民币粉碎机,他心里负担终于少了点儿。

办公室里,郝乐山坐在羁押室前玩儿手机,柳江元要他看着龙二。他一边打游戏,一边问:“大哥,你跟我蒋哥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他是我老婆。”龙二一点儿不打磕绊地说。

“那他咋不承认呢?”

“他脸皮薄不好意思。”

“我蒋哥脸皮才不薄呢。”郝乐山说。

龙二瞬间觉得这孩子简直比自己还傻,装作漫不经心问:“他今天下午去哪儿做任务?”

“嘿嘿。”郝乐山贼兮兮抬起头看他:“你以为我傻啊,我不告诉你。”

龙二:“……”

公交车喇叭里报站:“隆兴湖到了,请到站的乘客从后门下车……”

蒋森下车的时候特意左右看了看,他总觉得龙二阴魂不散还在他周围游荡。

第十章

隆兴湖的马路对面,是这座城市标志性的建筑明珠电视塔,电视塔后面是快要倒闭亟待推平的聊城市钢厂。

蒋森穿过马路,绕过明珠公园,看到大门门脸上挂着横幅的钢厂厂房,横幅上白底黑字写着:“强烈要求市~政~府严查贾建刚,以维护……”后面几个字被风吹动,蒋森没太看清楚,旁边的柱子上贴着‘告全厂职工书’,大致内容是强烈谴责贾姓领导克扣职工工资福利的行为,以及联合众职工讨要一年来拖欠的工资和保险金。

门口围着一群人,除了钢厂职工,还有隔着马路遥遥围观的群众。这次游~行声势浩大,少数人拿着手机或录像或拍照,却不见媒体的人来采访报道。

厂外热闹得堪比过节,厂内却一片平静,只有零星几个员工坐在废钢的下脚料上抽烟。附近最高的办公楼顶上站着个中年男人,五层楼的高度,蒋森仰脸看他,勉强能看到模糊的五官。

下面抽烟的工友里有人向上喊:“老董,房顶上有啥?快下来吧。”

老董向下看看他们,过了一会儿才答:“你说我从这儿跳下去,他们能赔钱吗?”

“说啥屁话?你跳下去,你媳妇儿咋办?你闺女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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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董向他们喊:“到时候她们就能拿到赔偿金,过上好日子了。”

下面有个工友看情形不对,站起来开始往楼上跑,一个人拿起手机报警,另一个人则极力开解他:“钱能买命?到时候你死了,你媳妇儿又拿不到赔偿金,她一个人拉扯个孩子该咋办?”

上面久久没人答话,下面的人急了:“老董你可别干傻事啊!你快下来!”

蒋森在楼下看了眼表,静静等着。两分钟后,随着噗通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鲜血在蒋森身前汇成一滩小洼,方才还对答如流的活生生的一个人,身体因重创扭曲,瞬间变成了一颗烂柿子……

“有人跳楼了!”一声炸雷响在厂房里。

原本拥堵在厂外的人群呼啦啦全部挤了进去,警报声由远及近破开人群,闯进挂满横幅的工厂里。

地上的身体轻轻抽~搐了一下,然后一动不动,逐渐僵硬。

轻薄的魂魄像是刚刚醒来,从尸体上爬起来,一脸茫然看着周遭的景象。蒋森拿出手环,像之前无数次那样,与死者核对身份信息:“董奇利,男,四十二岁,跳楼自杀,死于内脏破裂。”

老董见他手里拿着环要套过来,像是受到惊吓一样往后缩了缩脖子,问:“你要干什么?”

“我是鬼差,负责将你引渡到地府重获新生。”

老董微微张开了嘴,像是不敢置信,道:“竟然真的有地府。”

“祝您在介子空间……”蒋森的话音还没落,就被打断了。

老董祈求道:“能不能让我再多看两眼?”他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周围的工友。

蒋森抿了抿嘴,最后冷冰冰地机械地说:“……抱歉,不能。”

老董哦了一声,目光留恋地在这片厂房里转了一圈,蒋森等了一会儿,才将手环扣到他腕上,说出那句二十八项行为守则里规定的台词:“祝您在介子空间里度过愉快的夜晚。”

他刚转身从摩肩接踵的人群里走过,便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女子的哭声凄厉到绝望,她质问一样喊男人的名字:“董奇利!”

蒋森没有回头,他沿着人群中的缝隙向外走,直到厂房门口,看见那里站着个熟悉的、身穿黑色皮衣的人影,冲他道:“这次我没有捣乱。”

蒋森嗯了一声,便接到郝乐山的电话,那边说:“蒋哥,龙二跑了!”

蒋森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他又去找你了?”郝乐山懊恼道:“他抢了我的手机,看见咱们今天的工作行程表了。”

“没事,我这边收工了,他今天没捣乱。”

龙二听见他这样说,抿起嘴角勾出了个笑容。

郝乐山那边挂了电话,蒋森转头看了龙二一眼,道:“你别乐了。我们工作有规定,你的这些行为到时候都要往上报,干扰公务,到时候往你的功德簿里记上两笔,下辈子就投不了好胎了。”

龙二想了想,说:“我已经好久没投过胎了。”

蒋森问:“你的本体到底是什么?”

“禽兽?”龙二说:“姬惠云总叫我禽兽。”

“……”蒋森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你怎么过来的?”

“有个女司机把我送过来的,我问她聊城市钢厂怎么走,她就把我送过来了。”龙二伸手指了指长外面不远处停着的一辆电动三轮车,说:“那车真好,还能兜风。不过她问我要钱,我说钱在我老婆那儿,一会儿还她。”

“……可真行,还学会赊账了?”蒋森磨了磨后槽牙,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关闭任务模式,想了想从兜里摸出十块钱,说:“你自己去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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