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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招呼着青衣青衿到她面前,道:“不管你们往日在蜀国如何,主子是谁,但如今随我到了夏国,便只得认我一个。”

“侯爷......也算不得吗?”青衿小心翼翼地问道。

穆清摇摇头,道:“若日后将军凯旋归府,不喜于我,怠慢甚至苛责于我,你们跟着我亦不能免于府中众人白眼,到时你们打算如何?”

“不论祸福,婢子定跟着公主。”青衣目光微闪,穆清话音方落,便行礼回道。

“公主仁厚,婢子自然也是跟定公主的。”青衿想了想,似真在心底斟酌,“只是公主貌美性善,侯爷怎会不喜公主?”

穆清不知宋修远为人,只道:“这世间唯有人心最是多变难测。现下我们三个只身在夏国,只能连心,我便是你们的依仗,而我能依仗的也只有你们。”

青衣年纪虚长青衿几岁,打小就在郡王府内跟着王妃,因而心气儿颇高,性子也有些浮,后又成了郡主的管事丫鬟,对下人便颇有些尖刻;青衿是在穆清归府后才跟着青衣伺候穆清的,年纪小,做事踏实,因而比起青衣,穆清倒更愿意亲近青衿。但这两个丫头终归青涩,不像海棠那般左右逢源。

穆清有些头疼,她从前不觉得世间有这么多的勾心斗角,但是归府后蜀国王庭的经历可谓她十七年来最身心俱疲的时光。既然人心可以凉薄至此,那么她自然也不能依旧当过去那个华蓥山间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傻丫头,她逐渐有些晓得识人断事的重要性。但是仅凭青衣青衿尚不足以保她在夏朝数年无虞,成功身退;此间种种情境,还需她日后慢慢谋划。

正扶额思索着,本该拿着早膳的海棠却抱着花钗与翟衣入内,道:“清宁宫的木槿姑姑亲来传召,道皇后殿下召夫人入宫。”

穆清打量着海棠手里的花钗翟衣,制式与她昨日所穿的婚服相仿,只色泽与纹样略微有些不同,心下喟叹,该来的终是会来的,譬如再次将自己塞入这层层叠叠的礼服之中,譬如应对夏国王庭朝堂的种种纷扰。

☆、兰宫

按照夏朝规制,加之穆清原为公主,亲迎后本还有诸多礼俗,只是如今宋修远被一道圣旨遣去了雁门,后边的一应事务便都断了,本该由夫妻二人三日后入宫朝见帝后的礼制,便成了穆清一人应诏觐见皇后。

这懿旨来得猝不及防,穆清有些慌。从前在蜀国,她便不喜进宫,只因一旦入了重重宫墙,她便得藏起自己的性子,装作乖巧安静的模样。如今到了陌生的夏国,不喜之中更是多了一丝惶恐。青衣青衿两个年龄太小了些,穆清便将她们留在了侯府,只留海棠一人随侍。

马车载着穆清辘辘行至长乐门,跟着木槿姑姑入了宫门,穆清又上了宫人备好的软轿。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方才到清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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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候在殿外的宫女瞧着穆清下了软轿,同木槿姑姑交待了几句,便快步行至穆清面前行了礼,柔声道:“婢子椒房殿卷耳,这便向殿下通报,请夫人于此处稍候片刻。”穆清微微颔首,一旁的海棠上前拉着卷耳,行云流水地将袖子里的荷包低到卷耳手中:“有劳卷耳姑姑了。”

穆清将二人的往来与神情看在眼底,见那卷耳神色如旧,又想起前夜管事递给孙尚德的钱袋子,心下了然,这应当是夏宫内不成文的规矩,趁那卷耳入殿通报,轻声对海棠耳语道:“劳烦姑姑替我多番照应了。”

海棠站在穆清身后半臂的距离,抬眼望了穆清一眼,只看见了她那姣好的侧颜,虽瞧不清楚穆清的眸色,但那神情却是一派认真,了悟穆清方才的感激并非敷衍之意,便微微笑应。

未几,有年轻宫人行至殿外,躬身领着穆清主仆二人进了内殿。一进屋,殿内燃着的熏香便将穆清熏得发晕,一旁扶着她的海棠紧了紧手,悄声道:“婢子听闻皇后娘娘爱香,殿中所燃皆非凡品。”

“姑姑好见地,今日清宁宫内燃的是四殿下从昆仑国捎回的沈香。”那宫人耳尖,接着海棠的话头便讲了下去。说罢,三人已行至内殿门外,卷耳抬手掀了门帘,示意穆清进殿。

进了内殿,香气更馥郁了些,甚至有些微掺杂其中。穆清行至殿中,向着薛皇后行了大礼,待薛后赐坐后,便抬眼悄然瞧了瞧四周布置。卷耳躬身立于薛后身侧,穆清心里估摸着这个卷耳便是椒房殿的尚宫了。

“夫人不必拘礼,吾今日诏你入宫,不过是想同你说说话,宽慰宽慰你。”薛后端坐于上首,因今日并非正经大礼,便未着朝服,夏日闷热,她只着了燕居钿钗礼服,妆容精致,眉眼间却流露着一股与中宫不大相符的柔意;薛后的装扮虽简朴大方,但是皇家雍容却从来不是靠衣饰体现的,穆清只觉得那皇后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间皆是一股子大家气度,那应是数十年的深宫高位生活养出来的。

“有劳殿下挂心。”穆清微微颔首,柔顺答道。

“方才木槿出宫后,卷耳才提醒吾,诏你的时辰尚早,夫人出门前可是用过早膳了?若是没有,吾便吩咐清宁宫的小厨房再做些小食点心。”

穆清轻笑,“妾已用过膳了,多谢殿下美意,不必特意劳烦清宁宫的宫人了。”

薛后后闻言点头,“也好。”似想到了什么,复又叹道:“东北雁门战事吃紧,全凭摄北王那一点点府兵苦苦撑着。如今援军已去,忻州定能无恙,你不必忧虑。”

穆清颔首应了。北国凉氏一直都是夏国北境的忧患,开国至今百余年,双方打打停停,从未有过间歇。

“事急从权,陛下昨夜的旨意下得急,却是苦了你,刚嫁来便遇着这样的事,也算是我朝怠慢了。若是你心里烦闷,日后便来清宁宫陪吾说说话。”

“谈何怠慢。将士征战,古而有之;国有召,又岂能不从?穆清虽为一介女流,只小家私情与国家安危的轻重急缓,从前在蜀国时,父王与母妃却是时常教导的。妾谨记长辈教诲。”

薛后笑而不语,良久,又问起穆清从前在蜀国的日子;穆清便静静听着,捡着几个自个儿能答问题的八面玲珑地答了。

估摸着时辰,穆清见薛后面上微有倦色,正欲起身告退,这时有宫人传话,道太子妃同瑜公主前来请皇后安。薛后瞧了瞧穆清,笑言:“这可真是巧了。”

说着,从帘外走进两个华服女子。一位瞧着二十左右的年纪,着了燕居常服,梳着时下正兴的灵蛇发髻,眉目灵秀,品貌端庄,那双清亮的眼眸里透出一股子机敏。跟在她身后的少女仍是幼女丱发的打扮,着了件月白对襟上襦与驼色高腰襦裙,圆圆的脸上尽是贵气与说不尽的娇俏,穆清心下知晓这便是尚未及笄的瑜公主了。

太子妃领着瑜公主同皇后请了安,又不疾不徐地同穆清见礼:“这位便是蜀国的穆清公主?今日见了,果真如坊间所传,风流媚骨。”

风流媚骨一词,之于坊间流言本算不得什么,但若置于宫廷侯爵之中,便多了一分意味不明的风尘气息。穆清听出了太子妃言语中的暗讽,回礼道:“殿下谬赞,妾从前不过郡王之女,得幸许嫁夏国,方才得公主册封,不及殿下,凤仪天成,正位东宫。”

太子妃轻笑,终于改口道:“夫人过谦。”

坐于上首的薛后听闻太子妃所言,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向黏在身侧的瑜公主问道:“阿瑜今日怎想起这个时候来母后的清宁宫了?”

“儿臣方才在瑶华宫外遇到了皇嫂,皇嫂寻母后有事相谈,儿臣听闻今日莫夫人亦在此,便跟了过来。”

薛后刮蹭了下瑶公主的鼻子,对着穆清笑道:“原是来瞧你的。也罢,让阿瑜领着你到太液池边散散心吧。墨儿,你且留下。”

坐于穆清对面的太子妃应了,又对穆清道:“我听闻昨夜夫人送镇威侯出征,激励将士时颇为可怜边境百姓?正巧太液池中的湖心岛供着佛骨舍利,夫人何不趁此为边境百姓与镇威侯向那佛陀祈愿?”

昨夜府前不过这么些人,太子妃又是从何处听闻彼时情境的?穆清心中微微犹疑:“那舍利既供奉于宫中,无需穆清祈愿,自会庇佑龙裔血脉与天下苍生。”又恐太子妃言下之意暗责她毫无诚心实意,遂又补道:“穆清定会择日进香,为北境众人祈愿。”

太子妃垂首,呷了口茶润了唇,絮道:“既如此,有劳夫人了。”

穆清瞧着太子妃,衣着簪珥皆华于薛后,却如何也学不来薛后的风韵,只单一个低头品茗,便输了薛后良多。若论气度,她还是头次遇见这般字字句句擦枪带火的人。薛后此时只坐于在上首默默不言,想来亦是默许了太子妃此番行为。

“吾的眼神不好,过来,到吾边上来,再让吾瞧瞧你。”这时薛后向穆清招手,穆清闻言起身走到皇后身边,蹲下身子,薛后细端详了一番,见她低眉顺目,只静静在身边窝着,也不言语,道:“是个俊俏的温顺孩子,这张脸也漂亮得紧。瞧着瞧着吾竟有些嫉妒镇威侯,若是怀瑾也能娶到这么个柔顺人儿,吾便也心安了。”

“儿臣斗胆,母后这话却是错了。”太子妃盯着穆清,直言道,“佛说缘不可强求。四皇弟满腹经纶,他的佛缘自该是位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言下之意,穆清无才,以色侍人。

薛后闻言身形一怔:“你这性子,真当好好改改了!”太子妃言语中的锋芒与不屑她岂会听不出来?方才她已给足了太子妃面子,却不想太子妃非但没有接过她给出的台阶,反而出言更是不逊。

薛后又想着穆清从蜀国只身嫁过来,昏礼未完,夫君便被拔了出去打仗,穆清公主从小养尊处优,想来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她本想着纵是穆清今日会使小性子,自己便也不在意了。只是千想万想,没想到穆清是这么个娴静的性子,即便对着太子妃言语间的挑衅,也不过四两拨千斤地揭了过去。

是个聪明孩子。只是千万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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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清宁宫,穆清终于又感受到了自己的鼻子,方才清宁宫内的香齁得她整个人头昏脑涨,便捂着鼻子吸了口气。

一旁的瑜公主注意到了穆清的神情,笑道:“我日日都得来清宁宫请母后安,都未曾习惯母后宫中的香。”说罢用绢帕扫过自己的鼻头,“今日燃的竟是味道最重的沈香。”

“妾方才听闻卷耳姑姑道这是四殿下献给皇后殿下的,为人母者自然十分欢喜。”即便这香再冲,只恐在薛后眼中都是天上地下第一的宝贝。

瑜公主闻言笑了,拉着穆清边走边道:“我那四皇兄,一年之中有□□月不甘在宫里拘着,总往外跑。母后念他念得紧,不管他带回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宝贝着呢。”

穆清悄悄打量着瑜公主,此时她谈吐通透,浑然不似方才薛后面前撒娇的骄纵小公主,甚至透出一股与她那丱发装扮不相称的成熟来。

“至于那太液池,在清宁宫南面,正是往长乐门的必经之所,夫人何不与我顺路走走?”

“阿瑜要去太液池?我可正要去瑶华宫寻你。”

一人从身后出现,穆清抬头瞧去,却见眼前立着个陌生男子,绛红的衣袍,乌发半束。正是方才说话的人。

“四皇兄?你何时回的宫?”瑜公主望着男子,雀跃道。穆清回身瞧见海棠并着身后的一众宫人仆役皆跪了一地,了悟眼前的男子便是四皇子姜怀瑾,便也跪了下去。

“昨日夜里,时辰晚了些,便没去瑶华宫寻你。”姜怀瑾朝着瑜公主柔声道,遂又转向穆清,“想来这位便是莫夫人了?”

“见过四皇子。”穆清应到。姜怀瑾虚扶起穆清,亦行平礼以示回应,“夫人不必多礼。”

“我们方才从清宁宫出来,正欲去太液池畔走走。”瑜公主立于两人之间,一双流转的眸子俏生生地望着姜怀瑾,“皇兄可是要同行?”

不及姜怀瑾作答,穆清抢白道:“方才妾听闻四殿下寻公主殿下,如此容妾先行告退了。”虽然心中不待见夏国的诸多礼俗,但她知晓以她如今的身份,面见外男,终归不是什么合宜之举。尽管还无多少自觉,但她终归是镇威侯府的新妇,宫中耳目众多,她在夏宫里的一举一动,都足以影响整个夏国百姓对镇威侯府,对蜀国的偏见。

瑜公主年纪尚小,或许并未深究各种缘由,但这位四皇子......忽而穆清只觉得这位四皇子似也并非守规矩之人。

瑜公主盯着穆清头顶的花钗,愣神道:“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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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进宫,便把该见的人不该见的人差不离都见了,穆清的心情颇为微妙,只觉这些人个个都同戏精似的,令她琢磨不透。尤其是那位太子妃,言谈间总是刻意针对。想着先前在清宁宫当着太子妃应下的差事,穆清不禁苦笑。

行过坊市之间,外头的人语声钻入马车,穆清掀起一侧帘子,已是巳时中了,正可瞧见远处炊烟袅袅。临街商铺繁多,穆清自马车向外望去,四下行者熙熙而来,攘攘而去,心竟无端地松了下来。

这便是郢城,夏都郢城。

宫里的种种纷扰又与她何干呢?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这是俗世凡尘,她既然已身处其中,这些都是躲不掉的。

与其此刻思虑诸多,不如回府喂饱自己的肚子。

☆、微瑕

普华寺位于京郊普华山中,依山而建,寺前的石板青阶顺着山势一路蜿蜒而下,直至山麓的寺门。穆清站在山门前,仰头望着其上“普华禅寺”四个汉隶大字,再瞅瞅面前望不到头的石阶山路,幽幽叹气。

车马向来不得进入禅寺,是以来者无论何人,达官显贵也好,布衣白丁也罢,均只能恭恭敬敬地从山麓一步一步行至山中的大雄宝殿。

自打那日从清宁宫回府后,穆清便一门心思在侯府中窝了七八日,终于从宋峥及海棠处理清了府内一应事务账目。穆清本担心他们顾忌她无才德美名的异国公主身份,不愿甘心将侯府事务交由她打理,正琢磨着如何在收服侯府人心一事上多费些心神时,却没想到宋峥与海棠真真信服了她这个新妇。穆清为此还奇怪了许久。一日,正趴在亭内熏着太阳,忽得便想通了:宋修远已二十四了,即便在蜀国,他这个年纪的男儿也大多有三两个的孩子了;而不知为何,镇威侯府自先祖始,便少有子息,是以比之旁的世家子弟,宋修远更需要一个孩子,镇威侯府亟需一位主母。

想到这些,也不管个中真假,穆清心中有些羞愤,又有些无奈,到底在众人眼中,撇开那些和亲时的往来条件,夏蜀连横也好,涪州十五城也罢,她终究是个开枝散叶的,不过皮相好看了些,身份尊贵了些。宋峥与海棠分明是忠于宋修远,这才信服自己。

她同宋修远,委实谈不上有何感情,但宋修远却是穆清目前在夏国唯一的倚仗,她望宋修远能够安然无恙地从雁门回来的心思是真的,那夜在府门前当着一众将士们所说的话,亦是她的肺腑之言。

只这两样发自真心的东西,被太子妃拿来做文章,她心底便不大爽快。穆清后来思忖着清宁宫里太子妃的一番话时,只觉东宫太子妃不至于愚笨到在清宁宫当着薛后的面大喇喇地贬损她这个邻国公主,至于太子妃这么做的个中缘由,她尚未想明白。

倒是她这般眉目纠结的模样,尽数被海棠瞧见了,海棠只以为她不喜于被太子妃轻视,一个劲儿劝慰她莫往心里去。

穆清听着听着,又想只以太子妃那日的架势,她穆清若不想落人口实,便只能恭恭敬敬地选个黄道吉日,替众将及边境百姓进香祈愿,端个白莲圣母的姿态出来。日后若是这位凤仪天成的东宫太子妃冷不防地问起,她也能够给应对自如。是以穆清遣人打听了京畿附近的几座禅寺,又细细询问了当朝的参拜细节,便拣了七月初九普华寺作法会这一日,带着青衿替宋修远供奉香火钱了。

昔年开国高祖皇帝落难之时,便是同昭和皇后躲于普华寺中,由彼时的住持方丈庇护了小半年,方才得以脱身。待经年后夏国开朝,普华寺因当年护驾有功,便也水涨船高,一路由一个破落小庙成了当今夏国的佛法大宗。及至百余年后的今日,依旧香火旺盛,信客不断。

也罢,在侯府里闷了这么多天,权当出来散散心。

正想着,二人已行至山腰,面前依旧是蜿蜒而上不见尽头的石阶。前夜里下了场雨,淋得石阶水油油的,绣鞋踩于其上,极易跌滑,是以这山路比之平日更是难走。穆清微微气喘,懊恼近几年自己的身子真是给养娇了,竟连这点山路都吃不消了。

青衿有些担心穆清的身子,穆清瞧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恐她自个儿身子不适却又不敢说,安抚道:“无妨。你若是觉得累,便歇在山脚等我。”

青衿闻言立即上前欲扶穆清:“婢子不累,山路艰险,公主身子金贵,婢子扶着公主走。”穆清了悟,笑着训道:“我自个儿能走,你若扶着我,还得匀出一半的力气照看我,到时岂不是个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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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本就无多大的佛根,又向来不是个喜静的主,普华寺的法会虽好,却不敌屋外灵山秀水对她的吸引。

昨夜的雨虽让外头的温度降下了不少,但大悲阁内坐满了各式人物,闷热异常。四下里被香烛熏得烟雾缭绕,听着住持喃喃佛法无边约莫半个时辰,穆清便有些犯迷糊,瞧着身边的青衿也是一股子将睡未睡的模样,便悄悄起身欲往阁外走去。那青衿感到动静欲起身相随,被穆清压回坐榻上:“你且安生坐着,我一人出去透透气儿。”

这么算着,穆清嫁入侯府也有二十日了,其间无论去往何处,身边总是跟着各式各样的丫头仆妇,只身一人的时候,却只眼下这么个片刻。

被阁外的凉风这么一吹,穆清顿时清醒了不少。

因存了出来避避法会的心思,穆清便向东走得远了些。绕过大悲阁,向东便是舍利殿,相传舍利殿太极宫太液池湖心岛上的佛骨舍利最先便是供奉着在此,后不知是何缘由,先帝在裕阳长公主的谏言下将佛骨舍利恭迎进了太极宫,从此舍利殿没了佛骨舍利,因而常年闭殿谢绝了寻常香客。这位裕阳长公主,便是宋修远的祖母。穆清盯着舍利殿前的香烛台子,喟叹镇威侯府虽门庭冷落,但真是哪哪儿都有他们的事。

舍利殿前的一排香烛台子想来是供寻常人家礼佛祭拜所用,上头还燃着不少香烛。穆清见围在周围的香客众多,便也不打算挤进去凑热闹,继续朝东而行。

寺东本就是一个园子,种着参天的香樟,内里各式羊肠小道交错相叠,穆清随意拣了一条道走着,却没想到拐了几个弯后面前景象豁然开朗。东面竖着一溜排柳树,树下是一汪池子。穆清上前瞧了瞧,只见那池水清澈见底,池内几尾锦鲤清晰可见。

穆清瞧那锦鲤在池子里游来游去,想起幼时在华蓥山上也有这么一汪澄澈的池子,比此处大了数倍。每每入夏,那池子铺天盖地都是参差的荷叶,并着夜上点点荷花。她便总是央着阿兄撑着舟子带她采莲子。有时候日头晒,她便干脆折了荷叶撑在头上,那从荷叶上散出的幽幽清香,现下回想起来,竟还似萦绕于鼻尖。

未几,穆清便发觉那些锦鲤竟都朝着一个方向游去。穆清朝着那方向望去,却见一个俏丽女子倚坐于河边的护栏上,不知手里搓着什么,一把一把向池子内撒去。那女子许是感受到了穆清的视线,便也回望过来。

穆清偷溜出法会,本就不想让他人撞见,便悉数拣了些旮旯小径走,是以从舍利殿后一路行来,除了几个洒扫小沙弥便未见着什么人,此番兀地撞见了一个俏丽小娘子,顿时有些发懵。

那小娘子不知为何也生生将穆清望着,两人就这么呆呆地互望了半刻,那女子“噗嗤”一声笑了:“这位娘子生得好看,竟叫我看傻了。”穆清瞧那女子走近,应声回道:“小娘子谬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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