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1 / 1)
少年还是风度端然地立在云端,万千道雷霆从他身边擦过,气势非凡烈烈如火。
那些雷霆却径自忽略了楚衍,甚至还帮他熄灭了身后的剑光与冰焰,偏偏又执着而精准地落在那两人所在之处。
凭什么,凭什么这些雷光像长了眼睛般,不劈向楚衍?九重天女修倔强地望向天边,她瞳孔中映照出的,是灿然华美却可怖的情形。
雷霆万千颜色各异,似花朵绽放舒展花瓣,柔弱纤细又暴虐。
一道雷霆下落,周遭十里尽数化为焦土,也电得他们两人头皮发麻意识模糊。又一道电光劈下,就连躯壳也是皮开肉绽,快要无能为力。
偏偏他们俩身处幻境之中,即便神识殒灭,再清醒时还是浑身完好。
一句轻轻话语飘到耳边,少年温润声音中还带着几分笑意,“我和两位不同,我顺利走出了人之门,所以既无雷霆追逐也无其他灾劫。”
“两位脑子不笨计谋尚可,只可惜忽略了最关键的因素,否则我还真打不过两位呢。”
一句笑音还在耳边,女修的意识昏死过去。她无力再看也无法再想,整个人清醒之后,发现自己又身处山巅,周遭已有七八名修士被淘汰出局。
之前谋划的再多,真到关键之时还是败下阵来。
他们两人说来败得也太冤枉,并非实力不够抑或心慈手软,而是稍有疏忽就被楚衍抓住过错,由此被利用个彻彻底底。
疯子,楚衍才是真正的疯子。他真敢赌也敢试,万一那幻境中的规则和他猜想得不一样,那千万道雷霆就全都轰在了楚衍身上。
最坏的结果就是楚衍一无所获,偏偏他还真赌赢了,真让人敬佩又嫉恨。
沮丧与不快让女修咬了咬唇,她算是明白,难怪楚衍之前不慌不忙甚至没有敌意,全因他早料到之后的发展与结果。
自己行动计划全在对方预料之中,那人气定神闲站在远处,看似什么都没做,实际上却已把握全局。
现在九重天女修倒是真觉得,也许楚衍能在本次灵山大典上夺得次席也说不定。
毕竟那样一个敢赌敢杀又有城府的疯子,不出类拔萃都算上天无眼。若是不碰上段光远那等人物,也许楚衍就是本届灵山大典头名。
可惜再缜密的计划,一碰上段光远那等强横人物,都是于事无补。
女修怅然地摇了摇头,她一看周围已被淘汰出局的修士,就隐约猜到情况如何。
果然,不一会,又一名修士模样狼狈地清醒过来。他浑身上下并无伤痕,却嘴唇发白浑身颤抖,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
似是从噩梦中惊醒久久缓不过神来,修士好一会才挤出几个字来,每个字都像在冰水中淬过一般:“疯了,段光远疯了。谁若碰上他,就是倒霉到了极点。”
说完这句话,修士就再三摇头不肯继续说话。
九重天女修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她也是后怕地一抿唇,都不敢想这修士遭遇过何等事情。
那边山巅小亭中的尚余,悠哉自在地晃着腿,不咸不淡地刺了白衣修士一句:“那可怜的小辈,竟碰上你徒弟这么个疯子。任是谁被活剐了一千刀都不断气,也会吓成如此模样。”
“你徒弟如此性格,和你言传身教根本分不开。”
最后这句话才是重点,若有若无刺了李逸鸣一句,还将所有罪责都推到对方身上。
“比不上你心思狠毒。”白衣修士平平静静地反驳,“自楚衍破关而出之后,你就故意将修士分成几组,看他们自行厮杀决出胜者。”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可有一组人明明分出胜负,你却一组天雷降下,劈得获胜者心灰意冷摸不着头脑。”
少年殿主轻快地一拍手,他不觉得是责怪,反倒引以为荣,“我没做错什么啊,不过为了让场面好看些罢了。都怪楚衍一路破关太快,都没什么难度,我替观战修士着想,还得让他们看得心满意足。”
“既然之前小辈们自己选了难关,也不能心怀侥幸。他们以为厮杀胜利就能逃过一劫,实在有些天真。我说是三重灾劫,绝不会少一重,由此才叫公平公正。”
“至于楚衍利用雷劫顺利脱困,那也是他自己聪明,绝不是我偏袒他。”
欲盖弥彰的一句话,反倒越抹越黑。李逸鸣轻微地摇了摇头,根本不愿和尚余辩解。
那人还说楚衍像自己,在李逸鸣看来,那师祖徒孙二人才算一脉相承,性格脾气都像到了极点。
“嗯,就如我所料一般,你徒弟和我徒孙对上了。”尚余笑得愉快而轻松,“这可是最后的压轴好戏,多少人翘首以盼呢。”
第74章
李逸鸣只沉默不说话。
他忽地睁开眼睛,目光透过云层向下凝望,只一眼就看到几千名修士在灵山山下屏气凝神地看,时而议论纷纷时而交头接耳。
他的神识稍一凝聚,纵然相隔机极远,也能将那些轻微话音尽数收入耳中。
“决赛开始前,谁都觉得楚衍是运气好才走到这般地步。现在谁还敢小瞧他半点?”
“毕竟是太上派修士,即便一个筑基弟子也是修为不凡啊。”
有人幸灾乐祸地反问,也有人跟着感慨,还有人长吁短叹,“我有眼无珠,没在楚衍身上多押些灵石。他万一能赢过段光远,我可就赚大了……”
“楚衍才筑基一层,段光远筑基七层,想也知道他绝不可能赢。”
诸多声音细细碎碎,一并传进李逸鸣耳中,让白衣修士长睫一眨,
李逸鸣刚一抬眼,对面的尚余就看了过来。时机刚好表情似笑非笑,就像少年修士是看穿了他诸多想法一般,笃定又了然。
“其余人都觉得是你徒弟赢,你呢,又怎么想?”
“谁输谁赢对我而言,并无任何关系,我一视同仁。”
“假话。”尚余嗤笑一声,明摆着不屑,“你一点都不坦然,到了这种时候还撒谎。”
如此明目张胆毫不留情的话,白衣修士仿佛根本没听到一般。他还是之前表情淡然的模样,外物不能使其改变分毫。
少年一侧身,他不看李逸鸣只看山巅外的云雾起伏,“我和你不一样,我对我徒孙有信心。”
“毕竟他的可能性最大,若是赢了就省去你我千百年功夫,再划算不过。”
“若是输了呢?”李逸鸣反问。
尚余一摊手,眼神中满是淡漠,“若是他输了,就当我白费力气,有眼无珠。”
话说得实在冰冷无情,仿佛楚衍不是尚余的亲传弟子,而是素昧平生的某个陌生人一般。
似是猜测到李逸鸣想说什么,少年修士犀利地一抬眉,字字生冷如铁,“别觉得我多冷血,你自己又有多崇高。修为到了你我这般地步,哪怕山崩地裂也不能动摇你我情绪分毫。”
“明明已经太上忘情无所挂碍,你偏要装出一副外冷内热的模样,不只是骗自己,还是骗别人。”
“那是你,不是我。”李逸鸣淡淡地说,“若非机缘巧合,你我本该斗个你死我活,绝不可能坐在这里叙旧。”
轻轻一句话,就揭穿了他们两人表面和平的伪装。
尚余不生气,他的眼睛反倒亮了起来,还得意洋洋地一点头:“是啊,正如你所说的一般。你看不惯我,我也瞧不上你。”
“就算面前自己平稳心绪,我还是看你不顺眼,恨不能冲你脸上狠狠揍一拳,看你是否能继续板着一张脸。”
话说完后,尚余又遗憾地一拍手。过了片刻,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凝重得似要结冰。
这两人都不会纡尊降贵主动搭理别人,面对这等难堪情况,他们俩反倒格外自在。
过了一不会,还是尚余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楚衍不愧是我门下,真有我两分淡定从容。”
听他这句自夸得意的话,似乎真为楚衍十分骄傲一般,和之前视万物如草芥毫不挂心的模样全然不同。
即便明知尚余另有所图,李逸鸣还是分出一缕神识查看情况,转瞬间竟哑然失笑了。
楚衍不知是大大咧咧还是无所畏惧,他就坐在雷霆炸裂的一片焦土上,盘腿闭眼打坐调息。
这等毫无防备的模样,随便一个凡人都能要了他的性命,可楚衍无所顾忌。
白衣修士一缕神识在少年身边游荡不休,似是贪婪又似悲悯地注视着他。
明明眉眼气度都不相似,李逸鸣竟从这少年身上看出了几分那人的模样,该说是他快要发疯吧?
少年眉宇忽地一皱,竟让李逸鸣觉得他要发现自己,赶忙收回神识不敢再看,是做贼心虚的惊慌失措。
没看到那双眼睛睁开,李逸鸣若有所失。他周身冷意又森寒三分,反倒是尚余一句话将他成功唤醒。
“其实你徒弟也不错,只凭借一股不屈心性,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和他分到一处的小辈算是倒霉了,他现在敌我不分状况危急啊。”
尚余毫不遮掩地幸灾乐祸,明摆看好戏以求激怒李逸鸣。他又轻巧温软地一抬头,眉宇间荡漾的都是笑意,“你不估算一下,楚衍与你徒弟何时相遇?”
“若是楚衍真碰上你徒弟这尊煞神,我虽说对他颇有信心,也不好判断谁胜谁负。”
李逸鸣明知尚余是故意的,还是忍不住说了句话:“只要不出人命,谁胜谁负我都不在意。”
“假话。”尚余嗤笑,“你越是掩饰越是徒劳,我全能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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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你怎么想。”
少年殿主仍不气馁,他似笑非笑地问:“你徒弟杀了足足七名修士,现在幻境中只剩他与楚衍两人。再不让他们俩碰面,怕是谁都能看出端倪。”
白衣修士沉然不语,尚余就认定他同意了。
他伸出一只手,在空中虚虚一握。明明掌中什么都没有,却有一层五彩光华流转不休,恍然间映亮了整片雾霭云霞。
尚余的手掌缓缓收拢,一寸寸一分分地收拢,动作缓慢又从容,最终五指并拢不留空隙,那层五彩光华也跟着消失了。
恰在此时,身处幻境中的楚衍猛地睁开眼睛,他徐徐起身望向天边,表情凛然眼神坚定。
阴云密布的天空忽然放晴,碧蓝天色澄净若水,可楚衍却从远处捕捉到了一丝杀气,如雾气般席卷而来,所过之处草木颤抖万物皆惧。
风来了,暴虐又狂放地晃动着树叶吹皱湖水,吹得树枝都咯吱作响几欲断裂。所过之处,都是飞沙走石气势凌然。若是暴虐风暴,必定携着冰雪雨水而来,定有云层滚动遮蔽太阳。
可天空还是明明静静的澄澈,迟缓又令人不安的晴朗。树叶还在风中摇晃掉落,时而卷成一团,时而飘摇四方无所依从。
人还未到,却早有了这种威势,杀意也跟着一分分沉重了。
楚衍不再有之前的淡然模样,他垂下眼睫握了握手指,五根纤长手指灵活轻快地一一聚拢又瞬间分开。
刚刚一战,楚衍赢得算不上轻松。即便就地打坐恢复修为,灵气至多只恢复五层,要对付那等难缠对手,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更何况,段光远修为本来就比楚衍高出数层。气息牵动间,都能引得楚衍心绪不宁。
明明理智警告楚衍,要他干脆认输有多远跑多远,不要再傻乎乎地逞强。经此一战之后,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也不必在意那些细枝末节。
神魂中某种不可名状的气息站了上风,它要楚衍挺直脊柱不要服输。
今日一战,不仅关乎着灵山大典的胜负,更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与结果,躲不开避不过。
“段光远来了。”简苍轻声说,“我知道劝不动你,你尽力而为就是。”
“人人修行皆有关卡皆有阻碍,一旦冲破就是前途无量再无逆境。若是退缩,就心魔骤起修为放缓,本尊不希望你留下遗憾。”
楚衍了然地一点头。他没有说话,心中却是坦然的。
果然如此。简苍从不多话,他虽然默不作声,却总能揣测出楚衍心思如何意欲何为。
这份默契不需言说,甚至不用眼神交流,他们俩都是了然于心。
少年挺直了脊背,已被收拢到袖中的割昏晓,他又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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