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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像街边闲汉似的,站在路边上,三人一群,五人一伙,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若说与闲汉有什么不同,不过是男女老少全都有而已。
“算了,不去管他们。”她摇摇头,“我看他们不是来提银子的。”
阿似笑道:“也对!对票号来说,除了库银被提光,别的都不算大事。”
两人嬉笑着进门去。
观言好奇心盛,一个留在外面,仗着人小,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不惹人注意,把众人议论的话语听了个遍。
末了,气鼓鼓地进到尚永泰的书房,也不管其姝正在与周掌柜说话,急火火地插嘴道:“五姑娘,那些坏人在说你的坏话!”
“什么坏人?”其姝心思摆在别处,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门口那些坏人。”观言气得五官都要拧成一团,“他们说你是北戎的奸细,说北戎人起兵攻打平城的军费全是你给他们的。
他虽然年纪小,人却很机灵。
当初其姝被宇文达当成隆盛掌事的人请走,自此一去不复还,还早早到了京城,这其中有古怪的地方他很明白。
于是,十分不放心地追问:“五姑娘,你没有做过对不对?”
其姝点头:“是啊,我没有做过。既然没做过,自然不怕旁人议论。反正是谣言,过些天自然就淡了。”
她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但玄衣卫只会帮隆盛抬轿子,不可能散播任何对她不利的是非,那谣言究竟从何而来?
可是没来得及深究,其姝的心思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住了。
三月初八,其姿告别家人进宫待选。
其姝这才想起来太子竟然还健在——前世这时候他早就死了,生病死的。
“难道这辈子有什么盖世名医……”她坐在窗前,望着早春指头绽出的第一朵桃花自言自语。
岁岁捧着一盘子水果进来,听了个正着。
她盘腿坐在其姝对面,用竹签子叉了一瓣橘子喂过去,待其姝真的张嘴要吃时,她又迅速地撤走了。
“哈哈哈哈。”看到其姝装作生气地撇嘴,岁岁笑得分外开怀,主动报信道,“名医是有的,至于盖不盖世我就不知道。你要是对她有兴趣,改日给你引见。”
“什么兴趣,你不要乱说。”其姝羞红了脸。
岁岁笑得直不起腰,捧着肚子趴在炕桌上,“你想到哪里去了,那是个大姑娘。”
其姝这才追问:“你认识的?”
“嗯。”岁岁倒也爽快,并不卖关子,“她叫年年,是我和阿似的大师姐。之前我投靠了你,觉得这买卖不错,就练习师姐妹们,也想给她们搭路。没想到年年刚到京城,还没来得及见我们叙旧,在茶楼里听说太子生病,就自己揭了皇榜进宫去了。”
说到后来难免得意,“她医术很厉害的,听说那时候宫里面的御医全都束手无策,连尽人事听天命这种等于是等死的话都说出来了,可年年愣是把太子治好了,不但没死,还能娶媳妇了。”
其姝对岁岁几人的经历向来很感兴趣,迫不及待抓住岁岁双手,“那你快点带我去见她!”
“哎呀,急不得。”岁岁漫不经心道,“太子才好,她就被你那位拎去平城了。”
“什么是我那位!”其姝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裴子昂,立刻反驳道,“我和他没有关系!”
“啧啧啧,没关系会帮你……”
她本想说,没关系会连月事都帮你收拾吗?
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一定是将来与裴子昂讨价还价的好筹码,硬生生改口:“帮你帮得牛一样辛劳。”
又见其姝嘟着小脸,便来哄她:“好啦好啦,这样也生气啊,小可怜你原先可不是这么娇气的。好了好了,今天不是约了周掌柜吗,再不出门天都要黑了。”
其姝这才想起来还有正事待办,连忙换了衣裳由岁岁与观言陪着出门。
谁知在隆盛门口一下马车,就觉得眼前一花,额头上被一个软塌塌、黏腻腻的东西打了个正着。
刚要伸手去摸,又是一样东西飞了过来,啪叽一声拍在她头顶。
这回不用她动手,清里带黄的液体稀拉拉流了下来——是在她头上磕破了壳的鸡蛋。连带先前那样东西也揭了盅——是一片烂菜叶子。
“奸细!”她听到有人高声喝骂。
“打奸细!”街上人多,群情激昂。
“打她有什么用,小小年纪心肠那么歹毒,就应该抓去沉塘,以祭咱们大夏在战事中死去的好男儿!”
不知是谁出了主意,众人纷纷响应,甚至真的有人冲上来抓人。
第67章 子昂归来
见势不妙, 下车时还懒洋洋打着哈欠的岁岁立刻精神抖擞, 干脆利落地从腰间抽出软剑, “你们过来试试?老娘立马赏他一个血窟窿。”
既然有人混在人群里煽动,便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仍旧有不怕她威胁的冲上来拉扯其姝,对方人多,就算是乌合之众, 岁岁一人也难以应对,迫不得已只能护着其姝往票号里冲。
也有店铺里的活计听到动静出来帮忙。
饶是这样,其姝仍被人扯破了斗篷, 拉散了发髻, 形容狼狈不堪。
岁岁打水来帮她梳洗,“五姑娘, 这样不行啊,得查查到底是谁在搞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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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姝深表同意,原以为既是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谁知道竟然越演越烈, 再这样下去她以后岂不是连公开露面都难。
她也没有旁的人手,只能安排阿似与裴子昂留在京城暗中助她行事的玄衣卫联系, 帮忙查探谣言的源头。
事情闹得那么大,自然人人都知道。
一心等待女儿选秀消息的三夫人姚氏听说后气得挠心抓肝, 坐立难安,一大早便安排了马车出门去。
她的行藏有些奇怪,乘着定北侯府的车辆来到一间首饰铺子,转头就从铺子后门出去, 上了一辆租来的马车。
京西羊肉胡同的小院里,坐在葡萄疼架下晒太阳的薛姨娘指挥着临时买来的小丫头开了门,将姚氏迎了进来。
“三夫人,可是姿姐儿有了好消息?您还亲自来报喜?真是太客气了。”薛姨娘笑盈盈地寒暄。
姚氏却劈头盖脸地骂了回去。
“好消息?让你这么折腾我们姿姐儿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我们说好的,我出银子,你们出力,大家合伙把五丫头拉下马,平分隆盛。”
“可你现在唱得是哪一出?她和姿姐儿一样是定北侯府出身的姑娘,你把她的名誉败坏了,我们姿姐儿也要吃挂落。”
“太子选妃门第出身、样貌品德、家声才名一样都少不得,北戎奸细的堂姐,别说太子了,就是街边的乞丐也不会娶啊!”
她越说越气,指着薛姨娘鼻子的手一直在抖。
薛姨娘满不当一回事,打了个哈欠往后靠在藤椅背上,挑着眉毛反问:“我为什么要和你平分隆盛?如果我肚子里揣的是男孩,那就是四老爷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整个隆盛都是我的。我小门小户出身,从来不嫌钱多。分给你?我有的是孕,又不是病!”
姚氏先前根本没把这个杀猪家出身的老姑娘放在眼里,说什么分工合作,不过是因为自己出门不便,又没有人手可用。这才借着巧遇,故意挑动薛姨娘的心思,好借他们兄妹的手办事,到时候不管事成与否,自己都不怕脱不了身。
谁知道人家胃口大得很,从头到尾与她虚与委蛇,用了她的私房钱,谋得却是自己的利,连带坑了她的宝贝女儿。
姚氏气得头晕,眼前一黑便要摔倒,跟来的丫鬟扶都扶不住。
薛姨娘冷眼看着,帮忙不说一句不算,还吩咐小丫头搀着她进屋去,“天气还冷,晒了这一阵宝宝也该够了,咱们回屋暖和暖和。三夫人,您慢走,我身子不便,就不送您了。”
趴在屋顶上偷听的玄衣卫趁机跃起,几步转到了旁人家的屋顶上,又是几步便远去了。
其姝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只觉得更加烦恼。
薛姨娘再不地道,怀的还是爹爹的骨肉,她若现在有个三长两短,倒霉吃亏都是她的弟弟。
其姝曾试探着问母亲:“不是说爹爹不肯将她收房吗?怎么会有身孕。”
谢氏先是转移重点,责备了她几句类似“姑娘家不要说这些话”。
后来到底忍不住咕哝道:“男人的事怎么说得准。虽然他违背了对我的承诺,我多少有点难过。但他人都不在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呢。若是将来生下来是个男孩,我抱到身边养着,将来还能给你们姐妹撑腰。”
其姝听得出母亲将对父亲的想念转移到对遗腹子的期盼上。
乔太夫人就不用说了,她一直希望小儿子能后继有人。虽然十分不屑薛家人的作为,也不过就是吩咐尚永安安排了人手把他们住的小院监视起来,不许薛家兄妹出入,也不准再与外人见面。
“等孩子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咱们留下养。至于大的,给她一封放妾书,送他们回平城老家去就是。”
玄衣卫们着手在京城辟谣,奈何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成效一直甚微。
直到裴子昂单枪匹马追击宇文达一十八天终于擒获贼王时,事态已经恶化到其姝不戴帷帽不能出门的地步。
裴子昂进京献俘的那一天,其姝像小时候一样去天香楼围观。
同样的雅间,同样的人,相似的情景,她的心境却大为不同。
虽然已是上辈子的事,其姝依然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她才十一岁,什么都不懂,爹爹说带她看热闹,她就实心眼地趴在窗口目不转睛地看。
裴子昂那时是什么样子?
年轻英武,器宇轩昂。
小姑娘十分单纯地记住了他风光无限的模样,却从没想过再一次交集是他带人来抄她的家,更没想过这辈子会有许多许多的牵扯。
今日没有父亲,母亲与姐姐也都不在。
她说要去票号巡视,出门却拐了个弯。
天香楼这间雅间是尚永泰常年包下的,有银子收掌柜当然不会因为流言就为难其姝不让她用。
伙计们可就没那么客气,当着面眼神已然不善,转身离去时更是在走廊里与人议论:“她怎么有脸来看六郡王回城?人家可是擒住北戎大王的英雄,她这个奸细现在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别是为了刺杀咱们的大英雄吧?”
“怎么不见朝廷发落她?”
“是不是因为与隆盛合作造船的缘故?”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大军队伍正来到天香楼附近,裴子昂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金甲,看起来黑了也瘦了,气势却比从前更盛。
他风光无限地经过,不经意间向着窗口扬起面孔,锐利的目光射过来,仿佛在看她似的。
其姝一下子便缩到窗扇后面。
她很快觉得自己庸人自扰。
隔得那么远,有那么多人,她还戴着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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