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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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昂再床上躺了好几天,门也没出过。病在异乡,没人嘘寒问暖,再强悍的人也难免心中苦闷。这时听其姝关心嘱咐,只觉一颗心被熨斗烫过似的,温暖妥帖。

不过什么上了年纪就知道厉害,这种老太婆才会说的话,该不会是从哪个话本子里学来的吧。

“唉,怎么能不急呢。”心情一好,就有心思逗人玩,他故意拿腔拿调,“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如今这样,都是因为你,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其姝反应极快,“你怎么能怪我呢?我又不是神算子,反正不是我的错,你不能找我算账。”

换做平时,她也不会斤斤计较非要人家报恩不可。但将来定北侯府的命运还在险途上,为自己,也为父母姐姐,为家中其他人,她决不能让裴子昂把恩情抹了去。

用什么理由也不行!

她打定主意耍赖到底,“你这样一说,我想到一件正经事。等你回去以后,我若是有是找你帮忙,就没有现在这么方便了。到时候派人送信给你,又怕你不认得我家里的下人,万一被心存不轨的钻了空子,假传我的口信……我们两个岂不是都要吃亏。我看不如写个字据,到时候也算是个凭证。”

字据?

裴子昂忍笑忍得伤口都痛起来。

他本就是逗她的,没想到小丫头的反应还真是出乎意料的精彩。

“好吧,就照你说的做。”他慢悠悠应下。

其姝立刻起身去次间翻出笔墨纸张,伏案提笔,很快写好了递与裴子昂。

“三张?”裴子昂大惊小怪地挑眉,“何必这么费事,我看一张就行了嘛。”

“当然不行。”其姝紧张得不行,生怕他赖账似的,“每次根据本息不同,提出的请求也不同,件件分明最好了。”

她可真有意思!

裴子昂简直迫不及待要正式会一会教出其姝来的尚永泰了。

他装作无奈妥协,“好吧好吧,你是债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笔给我!”

其姝递过来一盒红艳艳的印泥。

裴子昂:“……”

怎么有种屈打成招后在口供上画押认罪的错觉?

“我是觉得,如果只是写了名字,旁人可以模仿你的笔迹造假,用印……印也可以有假的,七哥就会自己刻印章,还不都想刻什么就刻什么,你说对不对?”

其姝绞着手指,忐忑却不得不为。

“所以,我觉得……盖手印最好了,不是说指纹人人不同,就是同一个人每只手指也不同,最不可能作假了。”

啧啧啧,这是多不相信他,多觉得他一定会赖账?

可他还有正事与尚永泰商谈,能让他唯一的嫡女对自己多点好感当然不会有错。

裴子昂也不多废话,直接伸出纤长如玉的食指沾了印泥,将指模印在字据上。

其姝捧着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折好那三张纸,塞进随身的荷包里,对裴子昂露出甜甜的笑容来。

“嗯,满意了就好。”裴子昂探手揉了揉她头顶的花苞髻。

其姝丝毫不觉有异,她被揉得很舒服,满足地眯了眯眼,又闲聊几句,叮嘱他别忘记饮汤,才起身离开。

裴子昂唤童儿递上白巾,仔细拭净手指沾染的印泥。之后懒洋洋靠在迎枕上,十指交握在腰腹间,嘴角噙着笑意,不时觑一眼窗前条案上的座钟。

一刻钟后,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其姝一脸怒容地冲了回来。

“你……你……”她抓起裴子昂背靠的迎枕,大力砸在他胸前,“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坏!”

作者有话要说:

其姝:幼稚鬼,专门欺负喜欢的女生,小学生吗?

裴子昂:……谁说我喜欢你了???

第13章 拆借巨款

其姝气得胸膛起伏,小小的面孔因为奔跑而浮出红晕,玉葱似的手指指着头顶——发髻上原本莹润洁白的南珠全被印泥染红了。

“三姐专程从广州给我带回来的,今天第一次戴……”她抓起滚落在地迎枕又砸过去,这次对准的目标是裴子昂的脸。

裴子昂当然不会任由她打脸,伸手接住了迎枕,“对不住了还不行吗?我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是那么要紧的东西,我赔给你。”

南珠本身没什么稀罕的,重要的是三姐的心意!

“你赔……赔什么?”其姝话到嘴边,忽然心思一动。

“当然是南珠。”裴子昂道。

“擦擦就好了。”其姝豪迈地摆摆手,“可是你让我不开心了,这个怎么赔?”

难道不是赔礼道歉就行吗?

裴子昂挑眉,喔,重在一个“礼”字。

“还有上次烧了我铺子的帐一起算,再签一张契约。”

正好把浪费掉的那次机会找补回来,其姝忍不住乐出声来。

才觉得她挺可爱的,又被算计了一道。

裴子昂咋舌,“铺子的事,我可以把本金赔给你,顶多多算一年的利润。”

几万两对他来说不算太难,可换做等价的人情债,未免让人寝不安枕。

“我又不缺钱!”其姝理直气壮,“我是债主,我说了算。”

裴子昂摇头,“这年头,欠债的才是大爷,你竟然不知道?”

“你……”

其姝两辈子未曾离开过家人的保护,怎么斗得过裴子昂,一时竟然词穷。

裴子昂将迎枕重新垫回身后,半躺半靠,翘起二郎腿,怡然自得地开了口:“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今日我多签一张契约给你,后日我约了你爹爹见面,到时候你一起去,多帮我说几句好话?”

其姝心思转得飞快,裴子昂虽然与七哥交情不错,可七哥是个不管事的,要是他与爹爹有了私交,将来家中有什么事时再找裴子昂意义又不同。

可他到底想干什么,还是要问清楚才能答应。

“你找我爹爹,有什么事吗?”

“隆盛票号汇通四海,尚四老爷富可敌国,当然是谈……的事了。”裴子昂语焉不详。

其姝自觉听懂了,原来他想借钱。

上辈子她也曾耳闻过一些宪王府的事——宪王是个闲王,作为今上唯一同母的弟弟,不仅没抓住天生的好身份建功立业 ,反而一心只知吃喝玩乐。宪王府有一王妃、一侧妃,妾室不计,一共诞下七子两女,再算上仆役女婢……偌大的开销恐怕不易支撑。如今整家人只有裴子昂一个谋了差事,俸禄少不得添补公中所需,所以他大概很缺钱吧?

同情心一生,难免做出让步,“那……看能不能和爹爹说,少收你些利息。”

裴子昂勾唇微笑,深邃明亮的眼中闪过其姝看不懂的意味。

她未曾深思,只是重新拟了一份契约,催裴子昂打下指印。

阴雨连绵数日,尚永泰一直歇在家中,未曾外出。

到了他与裴子昂相约的日子,一早便吩咐下人喊其姝过来一同前去。

谢氏停下手中针线,略带不安地问:“泰哥,怎么换了其姝陪你去,其婕她……”

“我是想着其姝在关前村救了六郡王一命,两人有些渊源,总比其婕从未见过面的要强些。”

做生意的门道谢氏不懂,她只是关心丈夫打算选哪个女儿做守灶女。因而又道:“那回不过凑巧而已……”

尚永泰抬手打断她,“天底下能成大事者,固然要有真本领,运气却也少不了。六郡王欠着其姝一条命,就算咱们不图回报,好好经营来往,将来总归是一个极有力的助力。”

谢氏听得心都抬到嗓子眼,“难道只因为其姝能用上的人脉比其婕强些,你就又改变了主意吗?”

尚永泰笑道:“哎呀,你看你,我不过是多给她些机会,又不是立刻就要决定了。我没忘,我答应过你,回头咱们回去京城,给你一年时间看看,若是能给其姝挑到适合的,她又愿意的亲事,绝对不逼着她做守灶女。”

“我也没忘。”谢氏有些不好意思,“我也答应了你,若她那冲动的脾性能改一改,又更愿意做守灶女,我也不会去阻拦她。”

毕竟当初,尚永泰是因为抱了两岁的其姝在书房开蒙时,发现她聪明异常,不管是生字还是唐诗,全教一遍就会,比绝大多数男儿都强,这才动了培养女儿做守灶女的念头。

“我就是觉得,她越来越……”背着女儿说女儿的不是,谢氏不是不窘迫的,可关心孩子安危的心压倒了一切,“换做旁的人,别说没及笄的小姑娘,就是年已弱冠的男子,又有几个敢用火铳杀人。我是怕她胆子太大了,从来不知道收敛,将来酿出祸事来。”

尚永泰拍拍老妻的手安慰道:“咱们的孩子懂道理,不是那等不知天高地厚胡作非为的人。我倒是觉得与其立时给她定下婚事,以后就圈在后院里,倒不如放她出来多走走,说不定脾气就改了呢。大禹治水,不也用疏不用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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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刚要再说,其姝已蹦蹦跳跳地掀了帘子进来。

尚永泰站起来理理衣襟,便携了女儿出去。

“爹爹,您知道裴子昂约您是为了什么事吗?”其姝挽着父亲手臂问。

“不知道。”尚永泰道,“难道你知道?”

其姝转了转眼珠,决定先帮裴子昂做个铺垫,“他没明说,不过我听他的意思,好像是想问爹爹借钱呢。”

“嗯,问你爹我借钱的人多了,一年到头从个人到商铺到各处衙门,没有一万次也有一千次,有什么值得特意说给我听?”知女莫若父,其姝一开口尚永泰就猜到她绝不只是提前与他打个招呼而已。

其姝抠了抠脸,晃着父亲手臂道:“我是想他堂堂郡王爷,若不是真遇到难关了,也不会好意思拉下脸皮来问咱们借钱。爹爹就看在善婆子那件事上他帮我们甚多,少收他一分利息可好?”

尚永泰眉眼微挑,只说了一个“哦”字。

其姝觉得自己被看穿了,只好全部说出来,“咱们先说好了,但别告诉他,回头见面说起时,让我当面卖他一个人情,将来好讨回来,好不好?”

尚永泰大笑起来,他对女儿这番算计十分满意。

都说兵不厌诈,做生意也是一样。

这并不是说要坑蒙拐骗,施计陷害,而是懂得如何去结交不凡之人。

不过,看六郡王意气风发的模样,尚永泰不觉得他会缺钱缺到要在其姝这样的小姑娘面前漏口风、丢面子,到底是什么事,还得走着瞧。

他们约在定北侯府后园的饮碧亭见面,茶过三巡,客套寒暄也照例走完,裴子昂话锋一转,说出来意:“我今次前来,除了奉皇命为太夫人贺寿,还有一桩事,也受了陛下重托,需请四老爷帮忙。”

其姝纳闷地偏了偏头,不是缺钱么,怎么又和皇上有关。

尚永泰则一派淡然:“王爷但说无妨。”

“朝廷近来着力于开辟海上贸易,沿海开埠、建船厂造船、远航打通商路,件件花费不菲,因而希望能向四老爷名下的票号进行拆借。”裴子昂笑着伸出手来比了个数目。

原来缺钱的那个不是他!

可借钱给朝廷,跟借钱给裴子昂,根本是两回事。

撇开数目等等不谈,只说一件事——拆借给朝廷,其实就等于直接借钱给皇帝。别说海上贸易风险巨大,运气不好时连船带人与货都葬在海里,血本无归,根本没钱来还。就算赚得盆满钚满,皇上他不想还钱,别人能拿他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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