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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会。

他口气中嘲讽味道甚浓:“就算若若是个妖女又如何?她已经是我的人了。前辈们没见过‘护短’两个字如何写吗?今日,我好生写给你们看看!”

“你!”那几名江湖前辈,脸上露出愤懑的神色。明世僧合上眼帘。谁也没想到,翟容会如此强硬而不明事理。

翟容专注着握刀:“还有,柯道长,你我的交情。从今往后,一刀两断了。”他的声音里,一丝怒气也没有,只是平静地叙述了这个事实。他将秦嫣轻轻一推:“若若,让开一些,别妨碍你夫君杀人。”

柯白岑一双清目垂了下去,鬓角旁的两缕仙髯随风乱摇,一如他茫乱的心绪。

林朗先生他们最后的规劝宣告失败,杏云林下,林先生指尖喷出的血迹,在铺满杏瓣的地面上,生生画出一片肃然的杀气。

翟容的腰身微微弯起,如同一头即将出笼的豹子,手中的钢刀刚刚饮过血,浓重的杀气从他周身四散溢出。濮初大声喝道:“围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四周他们的小弟子们立刻手持武器,逼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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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剑拔弩张。

万亩杏云林里鸦雀无声。

第86章 师父

正在这时, 一直作壁上观的聂司河上前一步道:“将一个没什么武功的小姑娘,视作仇敌来对待?”他蔑然一笑,跨步站到翟容身边, “江湖前辈们还真做得出!”

濮初先生怒容闪动:“为了破除巨尊尼, 凡是与此相关的,任何手段都可以用!”

林朗先生也知道自己趁一个小姑娘信任自己, 偷袭出手实在有违江湖道义。他的手指已经被自己点穴止血,面带愧色道:“聂军尉, 如今是非常之时, 我等只能行非常之事。这女娃虽然看起来年龄幼小, 却身怀绝学。柯师侄说过,她在夕照城的暗道里失踪了一个晚上,居然能够重新出来。我们不得不将她拿住详细询问。”

杨召挽了挽袖子, 痞气一歪嘴:“老子当年奉命屠城,还知道刀锋避一避妇孺。今日可算被各位前辈的侠义千秋开了眼!二十一郎,二十七郎,还等什么?”

聂司河一声低吼, 紧随着冲了出去。杨召鬓角杏花摇动,手中直刀挥得如同光团炫目,与聂司河齐力扛住了赵海极。

刀光雪片般纷错中, 崔氏兄弟身法灵活,直入战阵。

翟容刀锋悍厉,与盛古剑阁的濮初先生战成一团。林朗先生右手指尖虽破,但是其他拳脚依然在, 也抵住了一部分攻击。

明世法师独自站在战圈外,他内功尚算深厚,但是多年浸濡佛学,已经不再动手与人激战了。况且,也不需要他动手。除了翟容,其他四个都是军中打仗的,单轮武功较量,实在没有太大威胁。他们只是因着江湖人等不敢对他们痛下杀手,在此周旋,令秦嫣不会落入对方的手中而已。时间拖得久了,这位翟师侄,还有他护着的那个小姑娘,依然难逃被捕的命运。

正在战斗到难解难分之处,只听得一阵琵琶声,仿佛水涛波起。

琵琶声如同实质,穿越烟雨杏花,生生将满地粉瓣震开一道声音之路。

翟容抬起眉眼,双眸中焕发出了神采,他叫道:“聂大哥,摆‘归海一涛阵’。”

他们的阵法是以翟容为阵枢,小纪为辅助,其余五人为配合。此刻很要紧的纪倾玦不在场,是以他们即使使出来也功力有限。但那琵琶声一到,情形就不同了。这琵琶声,代表着这个阵法真正的设计者——师叔洪远孤来到了!

五人刀法一变,三上两下,他们身边,杏花花瓣如同飞雪一般,飘逸起舞。

风起、云动、烟消、雨散!

在琵琶声的点拨、督促之下,五个年轻人配合度瞬间提高,将林朗、濮初、赵海极,甚至明世僧全部削入阵法之中。其他人尚可,明世僧乃佛门厚德之人,今日助其余三人,实在是因香积寺惨案之故,想要帮助中原武林尽早破除星芒教,而做了违心之事。

翟容回头叫道:“若若,东南方向,三十步处,快去,我师叔!”他加重语气:“我师叔!你还记得吗?快过去!”他手中战刀挥舞,芒气大盛,将数名围住他们的江湖弟子,逼退数步,给秦嫣砍出一个逃生的缝隙出来。

“洪师叔?”他让她去东南方向三十步,她立即矮身贴地飞滚出去,待逃过濮初的剑尖,又晃过明世法师的双手。沾着满头花泥,抬起眼睛一看,三十步处,果然有一名端坐在乌梨木轮椅中的老者。

老者手中捧着一把檀木琵琶,螺钿镶嵌的盘纹、音钮,看起来典朴古雅。那琵琶上的五根线,似乎并非普通丝弦,在阳光下流光溢彩,闪现着殊异的光芒。

秦嫣拖着受伤的右手和肩背,扑到了洪远孤的近前。洪远孤淡看了她一眼。秦嫣疾忙蹲在他的宽大灰衣旁。

她第一次见到洪远孤,只觉得他长得不凶相,还算面善。只是一头长发长须,都是一种均匀得异乎寻常的灰色,显得有一点妖异。

因方才一直在激烈的刀剑合迸下躲闪,她喘得不轻。

她低头自己处理着伤势。她从旁边拣了一根杏树枝条,单手熟练地将扭伤的手臂固定住。

洪远孤看着她的动作,纯灰色的长眉随风飘动,他一言不发,五指抡动。琵琶声如斜斜密雨,从他的手指中滚珠散玉一般流淌出来。本来试图追上秦嫣的江湖弟子,一见到那知名江湖的灰色长发,都停住了脚步。

洪远孤……

有了这尊大佛镇在这里,他们一时不能上前。甚至因为他的名声,连指向秦嫣的刀锋剑尖,都不得不恭敬地稍微侧让一些。

秦嫣觉得自己安全了,她所在乌梨木的轮椅旁,一边回忆着翟容先前提到他师叔时,说过什么话?一边听着那曲子,听着听着,她发现,这位老人弹的曲子,依稀好似……《归海波》。

秦嫣眉头一动,她想起,自己在大泽边,倾力所学的曲子便是这首曲子;在香积寺的鸾凤鼓旁,为翟容伴奏的也是这首曲子。当时翟容特地要求她弹这首,还说其它他跳不来。

翟容……一定与这位师叔关系非常好。

秦嫣身为一个能力弱小的杀手,善于在各种环境下看人脸色,审时度势,这是很要紧的能力。秦嫣在这方面的能耐并不弱,在允和班的时候,像陈应鹤那样只顾醉酒糊涂,脾气又极臭、极爆的老先生,居然会教她这样一个刚会几个调子的小乐女,学《归海波》,可见,她与人圆融相处的能力。

秦嫣蹲在洪远孤身边,一双眼睛转得滴溜溜的,想看看自己如何讨好这位老人家,以便获得更多的帮助。

洪远孤面对眼前的战局,觉得难度也不大,翟容是他亲自□□出来的“归海一涛”阵枢,其余四个是跟他多日勤加练习的白鹘卫。至于面前那四个江湖高手,在洪远孤面前不值一哂。

与洪远孤交往的,都是江湖上的顶级高手。像林朗先生他们,现今能够有如此地位,都是因为一大批真正的江湖侠客,凋零在巨尊尼万马王之手。林朗、濮初这些人原先在自己的门派中,只不过是二三流的江湖门人。

洪远孤在心里想: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些猴子,连几个年轻人结的阵也破不了。实在可笑。他从容有余地还去看看秦嫣,只见小姑娘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在看着自己骨溜溜打转。

他微笑起来。一边控制着战局,一边问她:“你在看什么?”

秦嫣想要讨洪远孤的欢喜,可是这份心思并不想给他看出来。她收敛自己的眼神,做出很老实听话的样子。继续观察着,这个老人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郎君要让她躲在他身边。

洪远孤见她不肯说话,微微一笑,继续看着眼前的场子。自从翟容出了北海门,领了皇命来训练这些白鹘卫,不知道这几个月有没有什么长进。洪远孤打算将节奏放慢一些,让林朗先生他们,好好给孩子们喂喂招式。

秦嫣虽然因陌生,不敢跟洪师叔搭腔,心思还是在洪远孤身上。她都已经不去看翟容他们了,不知道为何,她觉得只要有这个灰发老者在,似乎天地都不会塌陷。

其实仔细听来,洪远孤弹的并非是《归海波》,他的曲调十分灵活,变调、绞调,转变交融自如。只是有些部分有点像《归海波》而已。秦嫣的头脑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她的左手手指随着洪远孤的弹奏,一点点摆动着。同时目光抬起,看着翟容他们的战局。她发现,面前翟容他们与林朗先生他们双方的战斗,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本来,翟容和聂大哥五个人是两三分散,各自为战的。而此时,他们五把直刀并力进退,抡刀换招之间,有了某种联系。这使得他们招式五人如一体,连绵不绝,刀光明暗错落,化作万千波澜,轮番起动。此刻,他们的气势与方才完全不同了,如暗海沉涛,如巨浪裂岸,如山鸣海合。

杏花如云,被他们刀气震得暴雨梨花一般,罡飙四射,几位前辈被他们的合阵打得招架不得,连连后退。

秦嫣看看翟容他们的刀阵,目光重新转回洪远孤弹琵琶的手指。

脑中灵光出现,终于记起来翟容说起他小师叔时,曾经说过:“……以你的音律天赋,我师叔会将她当个宝的……”

翟容方才两次加重语气,就是要她在这位老人面前展示自己的音律天分,以获得他的庇护吗?

秦嫣看着老人的面容,他长相很普通,皮肤也很多皱纹,显得很苍老憔悴。目色倒是清润的,尤其是当他掌控琵琶之时,那种大音声人的气韵,仿佛陈应鹤老先生也要差他数筹。

秦嫣大着胆子开口道:“前辈,请问,是您在指挥翟郎君他们吗?”

洪远孤看她一眼:“小姑娘,你觉得老夫是如何指挥他们的?”

秦嫣侧耳听了一阵,说:“这一阵,您是让他们左面加强……又变右面了……现在是合围……”她口中跟不上,索性将左手放在洪远孤的檀木轮椅扶手上,随着琵琶声,手指在扶手上一顿搓揉。看似普通的搓揉,她却是拿出了自己这些天学习琵琶,所掌握的最好指法。琵琶本该是右手弹奏,如今她的右手被废,她头脑中左右交替,以左手不断戳画着。

只见她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连番点戳,一开始跟洪远孤的琴声还格格不入。不过半阙之后,她的节奏就渐渐跟上了老人的琵琶。

翟容让她过来,要让她展示自己的音律才能,如此,这位师叔就很有可能会站在她这一面。秦嫣一旦理解了翟容的用心,便不遗余力地在老人面前表现了起来。

洪远孤果然感兴趣了:“你的右手伸过来,老夫帮你再正一下筋骨。”

此刻,洪远孤已经通过琵琶声将翟容他们的“归海一涛”阵法推到了一定的境界,索性停下来。他拆开秦嫣自己包扎的手臂,重新替她将手臂拍正。秦嫣自己时常受伤,手法已经算是不错了,这位老人却似乎更加出神入化。手指在她小臂处一阵点弄,筋骨间隐约似乎都能动了。秦嫣连忙谢谢对方。

洪远孤看着她的手:“小丫头,你会弹琴?”

“我是蔡玉班的乐师,也是弹琵琶的。”秦嫣道,“不过跟前辈不能比。”她又补充道:“这首《归海波》,我是随陈应鹤老先生学习的。”她想起翟容也提起过陈应鹤先生与他师叔同为宫中音声人,算是同过门的。

“陈应鹤?”洪远孤微笑,“那你要称呼老夫一声师伯。”

秦嫣听得他认下了这层关系,知道搭上了这一条线,立即乖巧地喊道:“师伯在上,受师侄一拜,我叫秦嫣。”

洪远孤大笑:“我那师弟是个琵琶痴,《归海波》这种难度的曲子不会轻易教人,想来秦姑娘一定天赋过人。”

秦嫣说:“我也是刚接触了没几个月,不过蔡玉班的许散由师傅一直夸我。”她又道:“我家陈师傅在敦煌,师伯可去见过他?”

“见过了,喝过酒了。不过他老糊涂,没跟我提起新收了你这么乖的弟子。”洪远孤笑着道。

秦嫣发现自己将自己与陈老先生的关系吹嘘过头了,讪讪道:“我只是跟陈老先生学了几天而已,没有正式入门。”

“那,入我门如何?”洪远孤道,“我弹琵琶,不比我师弟差。”

秦嫣惊喜道:“可以吗?翟郎君说过,要带我去北海门的。您是他师叔,也住在北海门吗?我可以日日向您讨教。”

洪远孤道:“我也常住北海门。”

一老一少说着话,便放松了对翟容他们刀阵的督点。

洪远孤回头一看,翟容他们刀法又在开始散乱,皱眉道:“我这个师侄,平日里在北海门看他似模似样,怎的到了外面如此疲懒,这圣人交给他练的阵法,也没见多少长进。”手中琵琶丝弦抡如骤雨,将那归海一涛阵法重新提纲挈领起来。翟容是阵枢,被洪远孤提醒着,手中的刀光又恢复了方才的匹练无双,带着聂司河他们一路狂开雪光。

洪远孤道:“宜郎,不能下死手。”

翟容点头:“是!”

聂司河也道:“各位武林前辈还是知难而退吧,我们也不希望双方结下性命之仇。”

年轻人们的好整以暇深深地激怒了濮初等人,赵海初狂叫道:“你们休想!”双方变成了胶着战。

洪远孤看着翟容他们迟迟拿不下战局,一边弹琴指挥着后辈们,一边对秦嫣抱怨:“他们就缺了好阵师,若能找到一个合适的阵师,帮着他们好生练习阵法,不会进步如此缓慢。”

秦嫣看着翟容他们因洪远孤琵琶声的指挥,而战斗力陡增,道:“师伯,您不是可以帮他们练习阵法吗?”

洪远孤摇头道:“叫师父。”

秦嫣愣了一愣,方才洪远孤让她入他的门,她还以为是在开玩笑,所以还是喊的是师伯。这一下子就要改口吗?

改就改!

她跪在地上:“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哈哈哈!”洪远孤笑得灰发乱抖。

外界都传他从来不收弟子,只是拿着师叔的徒弟带过来教一教。其实是他心系天下,没有什么时间来认真教徒弟。不过也收了一个,就是翟羽。翟羽在唐国身份特殊,不能公开。这个小姑娘,音律天分之出众,能令人一眼便能看出,又是宜郎的媳妇,他收作徒弟,可以让翟氏兄弟安稳一些,不要为了这个小姑娘闹得结了仇。诸多原因,才让他决定了将秦嫣视作门徒。

秦嫣则对此一无所知,只觉得,这位洪远孤老人似乎挺随便的。

不过,既然他如此有能耐,今日如果能护着她和郎君过关,她是心甘情愿做他徒弟的。她也答应郎君,以后要生活在北海门,到时候照顾照顾郎君的师父师叔,郎君一定会觉得,娶她特别值得。

秦嫣问道:“师父。”

“诶!”洪远孤发现,被一个声音甜甜,长得杏眼樱唇的女孩子这么叫着,居然是一件很称心的事情,笑眯眯应道。

秦嫣道:“你能否帮助我家郎君,将阵法再提高一些?他还想入西域灭星芒教。可是我看着他似乎还很不足。”她知道翟容以后还是要离开她的,他武功高一些,帮手强一些,她心中就安定一些。

“师父这不是在教着他?”

“您是在拿那几位先生,给郎君他们喂招?”

“不错,你看看,还能看出什么门道来?”

言语来往,一老一少,已经“师父”长,“师父”短的,显得一见如故亲密无间。翟容的判断没有错,洪远孤对于秦嫣这种音律天分过人的孩子,天生就有惜才之意。

秦嫣问道:“阵师不是西域秘术吗?为何你们中原武者也要用到阵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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