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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天阴冷,用柴的地方就多。不准备足够的柴火连热水都不足,可要受冻挨凉了。农家人都有这个远见,村里留守的人都尽所能的捡柴火。挎着筐子拿着搂耙子在村后林子里耙落叶。一同来的还有村里其他人,各自一片空地搂。孙妮儿和孙保柱也跟着来了,孙老二家走的就剩他们俩,专门留了些土豆地瓜给他俩就不管了,孙家的大人也真是心大。

不过就馨妍看来,没了孙家的大人在,孙保柱又是个除了吃饭不着家皮猴,孙妮儿比往日显得自在不少,至少每天都还有功夫去凤家串门。落叶这种柴火是虚的不禁烧,一大筐也就差不多一顿饭的功夫。要用的久肯定还是要木柴,村里的树就那些,食堂里也要用很多,村长早就提过不能动村里的枯树枝。

所以想砍柴只能去砍山上,上山曲凤霞一个女人也没法子,倒是能和村长媳妇结伴去。可留馨妍在家,曲凤霞可不放心馨妍。带着一群孙子来寻她的村长媳妇,咧着嘴不在意挥手,指着七八岁的大孙女道:

“半天的功夫老大家的大妞能照看,咱们农家以来都是大的领小的,哥哥姐姐背着弟弟跑。你家妍儿安静,出不来啥事。你看孙家的那丫头,跟妍儿一样大都能当半大的娃使了,哪家娃不是会走就撒手不管,也就你跟凤兄弟宠娃。”

曲凤霞笑了笑,也不好在推辞,摸着馨妍的小辫子不放心嘱咐道:“你乖乖跟着姐姐玩,不要乱跑,渴了让姐姐给你回咱家倒热水喝,要不就等娘回来,不能喝冷水,万一凉到感冒就要喝苦苦的药。”的擦了一把,乌黑半硬的袖口和衣襟……馨妍抽了抽眼角,硬是咽下独自留在家中的话头。娘亲本来就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在家,她肯定更不放心。帮不了娘亲的忙,却也不能拖她后脚,村长伯娘已经寻来,再推辞就容易得罪人。

目送娘亲和伯娘推着板车离开的背影,馨妍看向坐在村口地上玩石子的大妞,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她一直对这个游戏没兴趣,融不进天真孩童的世界。干脆抱着书坐在村口的石墩上,继续琢磨书里不明白的生字。简洁字虽然免去繁琐好书写好记背,可也少了些古朴郑重的味道,也算是皆有得有失吧。

“哎,小妮子,你认得这书上的字吗?俺爷说凤爷爷和凤奶奶都可有学问了,有学问的人都能吃皇粮。俺爷让俺们跟你一起学认字,也不知道啥时候。认字好玩不?凤爷爷跟凤奶奶都有学文,干啥还在村里种地?”

馨妍抬头,看向扯着嗓子提问的大妞,除了较小的三个孩子还在,大点的四个早就跑的没影,大妞这个看管的也不在意。想了想,馨妍也不深入解释太多,她谨记自己现在只是小女娃。七八岁的大妞都不懂的是,更加不是她这个年纪能懂的了。

“我也不知道,认字也不难。”馨妍看来认字的确不能算难,不是因为她有前世底蕴。而是真的很简单,比如说壹贰叁,就是简单的一二三。悄悄看几眼就能明白,好记更加好写,搁在前世,手腕都能炼酸。

大妞撇了撇嘴,还是没忍住好奇心,灰溜溜的手指握着几颗小石子跑到馨妍跟前,勾着脑袋看馨妍手上的书册,大大小小的一团团,也不知道写的是啥,看不懂。倒是那副画能瞧出是朵啥花。哼哼了两声,大妞斜着馨妍。

“你能认识上面的字不?都写的啥东西呀,俺看着长的都差不多,你能瞧出有啥区别不?”

馨妍低头看了看书,笑了笑缓缓道:“我也认不出几个,看着好玩,我娘我爹都认得。”

大妞了然点头,她就说嘛,认字那么难的事,一个小丫头片子咋可能学会。她爷爷就是爱吹牛,见天的把这丫头好顿夸,恨不得馨妍是她孙女的架势,不止大妞,家里懂事了的堂兄弟姐妹有几个乐意的。这也是为什么两家明明大人走的进,石家的小孩子甚少去凤家玩。别人家的孩子,不论年龄大小都是一样的不同龄人招人。

“俺就说嘛,还有,你明明就是在村里长大,比俺们白净就算了,为啥子跟俺们讲话也不一样?我……我我的,俺就听不惯太别扭了。你要是想跟俺们一起玩,就得跟俺们一样,不然俺们才不想带你玩呢。”

馨妍无语,她没要求带她玩吧?有些习惯不仅是爹娘的原因,还有她前世的习惯。虽说入乡随俗,只爹娘没有改变,她更没有改变的必要。懒得过多的解释,馨妍淡淡回事大妞,抿了抿唇角,不太在意道:

“我爹娘就是这样讲话呀,我这样讲话有什么不对吗。”

大妞一愣,好像是这样没错,可又说不清楚哪里不对。不高兴的撅着嘴吧哼了一声,扭头继续玩抓石子。馨妍也继续看书,之后总算相安无事,坐在村口等到日头正中时,远远的看到拉板车的影子,等悄悄靠近能看清身形,馨妍合上书从石头上站起来,抱着书远远的迎上去。从娘亲离开后,一直担着的心总算落了下去。

见村口只有馨妍自己,曲红霞已经猜到大概,放下轮流拉着的板车,用手摸了摸馨妍的手。不冷不热也暗暗嘘了口去,孩子还是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放心啊。推着板车的村长媳妇左右看了看,没找到石家孩子的身影,没好气的骂了几句:

“死妮子,让她们看着小的,一个个都跑的没影了,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曲红霞笑笑:“老嫂子,哪有孩子不恋玩的,妍儿这孩子我们就担心她太内向认生。小孩子嘛,还是活泼点才好。”

曲凤霞的话可算是说到她心坎里,淘小子多是健康聪明娃,小孩子精力旺盛,哪里能坐的住。村长媳妇又有些不好意思,说好的让孙女帮着照看馨妍,结婚就扔馨妍一个人在路口。扭头冲曲红霞不好意思笑了笑,道:

“好在妍丫头是个乖巧的没出啥事,不然俺了没脸见你跟凤兄弟了。”

曲红霞瞧这馨妍的小手,摇头道:“都在村里能出什么事,咱们快回家吧,孩子们都该饿了。这趟咱们两个找了不少干柴,再去个两趟能用上不短时日呢。”

馨妍也仔细打量板车上堆很高的木柴,最底下整齐的排着不少碗口粗细的枯枝干,上面用绳子困着一人高的枯叉枝,就算是两家对分,也后烧个小一个月。木头燃火奈烧,点燃火放上木柴,一顿饭也用不了几根。再去个两趟,配上家里的也够用一冬天,只是再去上山打柴,曲凤霞可不敢在让馨妍跟石家孩子一起。

知女莫若母了,自小女儿就喜欢安静,又特别爱干净,饭前饭后都要洗手漱口,身上的衣服也穿上两天也板正干净,不染太多灰尘。村里的孩子生活习惯不甚讲究,天天在外面瞎跑惯了,别提没几件换洗衣服,就是脸和手也不见得天天洗,女儿能跟她们玩一块才奇了怪了。这些生活习惯,也跟大人的习惯和教养有关。

前段时间,孙妮儿天天找女儿玩,像是丢石子坐着丢手绢打打闹闹的事,女儿只坐一旁安静的看着,根本不见动手一起玩,原因就不用说了。要是一般人家,闺女这么内向不合群或许会想的多些,凤家夫妇却也由着女儿的性子。说起来,他们夫妻对村里人卫生方面也不习惯,饭前饭后洗手,上完厕所也洗手是最基本的卫生吧。

拉着车子进了村,两家对分了木柴,馨妍跟着娘亲在厨房,帮娘亲加火煮饭。煮番薯外加蒸土豆,蘇着盐吃简单方便也省时间。娘亲忙了一个上午,早早的吃完饭可以多休息一会。馨妍有睡午觉的习惯,也跟着娘亲一起躺床上,盖上薄被午睡了。

谁的正香,砰砰的砸门门声惊醒了娘俩。馨妍做起来眨了眨懵懂的眼睛,见娘亲自己翻身下床穿上了鞋子。敲门声太急促,馨妍揉了揉眼睛也跟着下床。刚穿好鞋就听到门口喘息中带着惊恐颤音的童声巍巍道:

“俺奶让俺跟你讲,赶紧的把家里的锅和粮食藏起来,上面来了不少人,要挨家挨户的搜东西,不准有个人主义存在啥啊,俺爷是村长要起带头作用,俺们家被那群人里里外外的快搜遍了。俺奶哭着拉都拉不住,来了二十多个人都凶得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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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凤霞脸一白,顾不得其它,赶忙让他回家去,把门反锁后,去院里的地窖里,抱起一袋子土豆就往西屋的暗窖藏。家里的一口大锅肯定保不住,厨房里的瓦罐和小口铁锅,也藏到了衣物里的暗窖里。馨妍也踩着凳子,把盐罐子里的盐大半倒在棉布里包好,油也倒了一大半在碗里,一起送进了暗窖里。

这时候曲红霞又从院里的地窖里,搬了袋子番薯藏进去,不敢在耽搁时间,把暗窖一人半宽的门子盖上,用扫把从土墙上弄了灰尘盖上缝隙。一张一米二的木床挤着墙根盖着暗窖门,西屋里乱七八糟的琐碎东西都堆到床上,床下也塞了两个人大筐子。做完这些,曲凤霞胸口砰砰直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搂着馨妍平复了片刻,才缓了加速的心跳。

馨妍抬手理了理娘亲脸颊旁边的碎发,明明心疼娘亲一脸的急汉。曲红霞也回神了摸了把头上的汉,从地上起来拍了拍两人身上的灰尘。又去西屋看了一番,有做了合理的摆设,把家里的农具也放到床,务必让人对这屋子没怀疑。至于院里地窖中的粮食,保不住也只能咬牙认了,胳膊拗不过大腿,趁着村里人都不再来突袭,一村子老弱拦都拦不住。

村里的哭闹和陌生男人满口大义凛然,隐隐传到屋里,人心有多乱曲红霞不敢赌,低头望着馨妍颤着嗓音,努力平静道:

“妍儿,听话回屋去把门关死,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能开门出来,知道了吗。”

馨妍现在心里只有兵祸二字,兵祸不论大小,就算不伤及性命,也讨不了什么好。理智明白自己帮不了什么忙,可感情上也不愿意让娘亲一个人面对。抿唇摇头不肯进屋去,曲红霞无法,只能白着脸孔抱着馨妍,等待等待最终的尘埃落定。

时间总觉得过的特别缓慢,每一秒都度如年。不知道过了多久,杂乱沉重的脚步声像她们家这边移动,猛烈的敲门声中,夹杂着低声的商议。曲凤霞抱着馨妍不敢上前,更别提去开门。已经是新国民,为什么会有如此野蛮的兵?馨妍不懂,曲凤霞更是茫然。

门从面反锁,不吭声也知道屋里有人,敲了一会还没人开,门外的人开始动粗。木门栓禁不住几次就断裂,一群十多个人男人,统一衣着黄色衣服,胳膊上佩戴红箍。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冲进门后为首最大的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皮笑肉不笑的冲馨妍母女道:

“热爱祖国跟着党,建**祖国,就不容易个人主义私产。□□大炼钢,建设新祖国,五湖四海的兄弟都应该尽绵薄之力,做祖国的好儿女,同志们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替换

有亲说一两岁的孩子设定太小,我听长辈说,那个年代就是不会走的孩子,都能本能的找吃的,很多事情也不能用常理来解释。

第15章

都是精神充沛的年轻人,话音落罢一旁磨拳擦掌的人一哄而上。四个人去掀院里的地窖,一个去厨房揭铁锅,厨房里的盆盆罐罐也被一并摔碎。除了为首的男人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虎视眈眈的看着惊恐相拥的馨妍娘家外,剩下的五六个人进了屋子,东西两间房噼里啪啦的一阵翻腾。

馨妍被娘亲按着脑袋紧紧抱在怀里,被扼住的力气太大,馨妍就算被勒疼也不敢动,从娘亲肩膀后的缝隙种,余光能瞥见为首男人的表情。那是凛然中带着无所畏惧和狂热,可就是这表情让馨妍心口冰冷。明明正在欺扰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却仍无一丝愧色,以正义的借口行着最恶劣粗暴的事。

这个时代怎么了?这个世界又怎么了?馨妍毫不怀疑,娘亲如果有阻拦动作,这群人不会讲什么君子之德,动起手来也不会因为她们母女老弱年龄而留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人之幼。时空变换斗转星移,人类最基本的道德已经丧失,这个时代又能存活多久?朝代更替,阀虐四起,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满村子老弱的哭声,换不回被搜走赖以生存的根本。整个村子如蝗虫过境,家家户户刚到手的口粮,凡是被找到的全部和铁制品一起被带走,厨房里吃饭用的碗也被摔得七七八八。没有口粮如何裹腹如何生存?没有铁锅热水都喝不上一口,没有农具又该如何劳种,没有春种秋收,百姓又该如何?

可除了认命一样的嚎啕大哭,她们什么都做不了。村里的强壮劳力和大部分女人都去集工干活,那群人说不得就是吃准了这点才专程来的。家中被掏空,想去通知集工干活的人们都没办法。交通靠走通讯靠吼的年代,出了村迷路找不到家都是常事,要跑去一百多里路的地方,对村里的老弱而言真的很难。

馨妍紧紧搂住身体仍旧不停颤抖的娘亲,母女俩相拥良久曲凤霞才算从惊恐中回神。毫无血色的唇色在望向馨妍时,才舒了口气慢慢恢复些。馨妍细白的手指轻轻松松理着娘亲散乱的发丝,担忧的表情让曲红霞振作起来,搂着馨妍的肩膀,轻轻拍着馨妍的后背轻柔道:

“妍儿不怕,娘会保护你,不怕不怕,乖哦。”

面对凶神恶煞的兵祸没有怕,可听着娘亲温柔轻柔的哄劝声,不自禁鼻头一酸眼泪就噙在眼中欲欲滑落。“娘亲,不怕,妍儿长大了保护娘亲。”

稚嫩的誓言直击心扉,曲红霞泪眼婆娑,曾经痛彻心扉的过往,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彻底消失。母女抱着哭了片刻,整理情绪后曲红霞开始收拾屋子。院子里被扒拉开的地窖暂时先不去管它,厨房里的灶台已没了一大一小的铁锅,只空荡荡的漏出半塌陷大小不一的黑窟窿。油盐的罐子比碗要瓷实,虽然没被摔碎,油盐却也全部洒落在凌乱碎片的地上。

厨房是女人的地盘,用了七年的东西毁之一旦,曲红霞也心疼万分,要知道这时候锅碗瓢盆有钱不一定能买到了。眼不见为净,曲红霞暂时也不想在看,带着馨妍进了堂屋。左转先去了西屋看看,除了被带走的农家外,所有东西都被翻动的乱七八糟,好在暗窖里的东西算是保住了,不至于等凤天幸回来看到饿死的娘俩。

东西大致归拢一下,母女俩就回了东屋。散落在地踏着灰鞋印的衣被,被翻箱倒柜东倒西歪的柜子和床,馨妍也跟着娘亲一起叹气,动手帮娘亲收拾东西。等卧室收拾完天气已经暗了下来,晚饭没着落也不敢这时候去暗窖里拿东西。不仅怕那群人来个回马枪,这时候村里都被搜了,不论家里是否全部都被搜走,都会私下里瞒着先上门去借别人家的。

好在娘家中午吃了午饭,被一顿惊吓家中又糟了此劫,也没心情和胃口吃饭。用山上拉下来的干树身,把毁了门栓的门堵紧,母女俩个简单的洗了洗就躺下睡了。这注定是个无眠夜,不过小孩子觉沉,意识和生理相驳,一直装睡陪着娘亲的馨妍,结果不知何时抵不住睡意。而第二天一早醒来后,果然见娘亲眼下略显惫色。

晚饭就没吃,早饭是曲红霞一早起床整理院里的地窖,从角落里找到洒落的两个土豆和一个小红薯,没有锅只能用盐罐子加水当锅煮。盐罐子是陶釉的也耐得住火,没敢在院里煮,深怕烟气引来人。在厨房里用两块石头当支架,罐子放上去煮开水,土豆和红薯也差不多熟了。曲红霞赶紧用冷水过了一遍,让馨妍快些吃了,深怕晚了来人张嘴讨要。

馨妍也明白娘亲的意思,但只肯吃一个半大的土豆,另一个土豆和红薯怎么也不肯在吃。曲红霞心酸的同时顺着馨妍的恳求,吃了个红薯后,最后一个土豆就收了起来。稍稍吃点不饿饿就好,下一顿还不知道怎样呢,先去其他人家探探情况再行打算吧。

关了门母女直接去村长家,村里今天情况弥漫着悲戚,平时出来撒欢疯跑疯玩的孩子都不见了,馨妍牵着四处扫视警戒的娘亲,转了弯养村长家的方向去,离得老远就听到村长家大人哭天怨地的哭吼声,以及孩子们跟着无措的惊哭喊饿声。

进了大门,馨妍散了眼院里,不期然看到村里所有留守的老人和孩子。身边的娘亲早在进门后就红了眼圈未语先泪。馨妍心中感触是有,却实在哭不出来,理智明白口粮和性命同等,仍旧哭不出来,只能躲在娘亲身后,一副懵懂受惊状。

女人是水做的,眼泪是女人的武器,只是这样武器其实也是有限的。放你心胸宽广,会觉得除至亲死别之外,没有什么值得可哭泣,。一种不论大小委屈甚至落花流水都感触落泪的人,哭尽了眼中的泪,便在不哭。馨妍是前者,情绪甚少有起伏波动,一切都顺其自然,哭也解决不了问题。

只一院子大大小小的人,显然要发泄情绪,村长媳妇拧了把鼻涕甩了一下,在鞋底上摸了摸,继续哭嚎道:“俺滴个老天爷啊,这可让俺们咋过日子啊,没了口粮没了锅碗……老天爷啊,俺这一大家子人,可咋活呀……没法活了。”

哭声又达到一个高度,此起彼伏,馨妍脑门子直抽抽的疼。也就是这个时候,馨妍觉得,孙妮儿这个时刻最神奇的存在,能面不改色的用手给村长媳妇摸眼泪擤鼻涕,等村长媳妇情绪稍稍平复点悲愤,才开口道:

“伯娘,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了,咱要赶紧的去通知村里人回来,不然等那群人在来,家家户户刨地搜,藏起来的那点子口粮都保不住了。”

这话去平地一声雷,院里的人都被惊住。馨妍望了眼孙妮儿,垂眸沉吟。孙妮儿不同于常人的马脚其实很多,也就村里人眼界受限,根本没往妖异的方向去想,只以为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而她每次凑到馨妍面前,都以为馨妍只是小孩子,偶尔的呢喃和神情也没太多掩饰。这个世界会有意外,馨妍却不觉得仅有自己这一个。

结合往日和今天的情况来说,孙妮儿的来历,让她都很可能有为卜先知的本事。此刻她既然如此说,就很有可能那群人,很大可能再度来个扫荡。真要刨地搜索,凤家暗窖里的口粮,谈的过第一次,未必逃得过第二次搜寻。万事未雨绸缪,比临时抱佛脚要来的稳妥。显然农家人也有农家人的智慧,就深怕有个万一,这事可拖不得。

可村里的老弱病,谁去通信也成了个问题。村长在村里的威信很深,村长媳妇石李氏,顺带夫荣妻贵,此时也被村里人当做了主心骨。就算也是一心的惶恐,被村里人寄托了希望的压力,也得咬牙撑住。摸了把脸,石李氏从地上爬起来,在院子里看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了曲红霞身上,咬牙狠狠决心道:

“得赶紧去通知人回来,昨个搜的东西太多,那帮子人带来拖拉机也装不下了。不然,指不定还得怎么霍霍咱村。可俺没出过门,最远的也就去过两次镇里,又不识路又大字不识一个。咱们大石村的女人,也就曲大妹子见过大世面,又识文断字咋俩一块去,也能有个照应。俺家大妞也能顶事了,让妍丫头在俺家待几天,大妹子看成吗。”

馨妍和曲凤霞心里都清楚,纵使有再多的不放心,这个档口也不能反对,而且也真不是拖泥带水的时候了。曲红霞低头看着馨妍,手掌温柔的抚了抚馨妍的发顶。既然决定了,就要做最稳妥点打算,曲红霞道:

“宜早不宜迟,咱们两个女人靠着走,顺利了也要个三五天能到。穿着袄子省的晚上露宿冻病了,在背着些干粮也就能上路了。”

提到干粮,院子里除了不知事的孩子,其他人都是一静。这年岁,都不知道后面咋过,家里人口都不少,逃脱搜查的口粮现在可比金子要金贵多了。都是经历过战乱年代的人,对饿死人的事一点都不陌生。石李氏懊恼,想要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哪来的那么美的事。

“别的俺们不要求,家里的孩子你们得照看着,总不能俺们姊妹为了全村人冒险,回来时家中的孩子都饿死。俺家还有半担子番薯,这还是大妞几个小的机灵,见事不对偷偷藏到外头没被搜走。这点子东西可不顶事,你们咋看?”

曲红霞一脸愁苦,苦笑道:“我家人少口粮分的也不多,妍儿她爹都放到院里的地窖中……谁成想会遇到这事,地窖被扒光了昨晚哪有心情收拾,今早收拾地窖,只找到两个土豆一个小番薯漏网。大人还能忍忍饿,孩子这么小可怎么忍得了。”

说道此,曲红霞捂着嘴泣哭。馨妍抱着娘亲的腿,心疼娘亲的眼泪和忧心。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馨妍明白娘亲的用意不在跟村里人讨厌粮食,而只是以弱者的姿态,来表明自家的情况和无能无力帮人的立场。无力救人,但求自保而已。

现在村口,同村里人一同目送娘亲和村长媳妇远去的背影,穷家富路,就算钱已经没太多购买力,却也仍旧是千百年来人人向往的东西,关键时刻或许能起点用处。心中默念大慈大悲经,替最在意的两位亲人祈祷,唯愿父母一生顺安康健。

没了大人在,石大妞也担起了当姐姐的责任,带着馨妍和她的弟弟妹妹们回家。曲红霞和石李氏离开比平时多穿了件旧棉衣,口粮也带的都是番薯。可以烤了吃也可以生吃,路途上视情况而定。家中的口粮供给她们这群孩子的,只有十多个石家剩余的番薯,和村里人三三两两送来的半斗土豆番薯。

石家的孩子加上馨妍,一共九个孩子,最大的男孩是石二的大儿子已近十岁,比大妞还大两岁,眼下烧火煮番薯的虽然是大妞,可做主的却是武力值最大的男孩。石大妞和她堂哥可能得了奶奶的再三嘱咐,一天两顿饭,每顿饭也就是用瓦罐煮红薯,一个大点的红薯就两个孩子吃,小一点的年龄小的分着吃。

如此,馨妍这一世尝到了饥饿的感受。要知道石家最小的孙子也比馨妍大了半岁多,当年凤天幸捡馨妍和孙妮儿回来时,还曾经吃过石三媳妇的奶,石大妞不敢反驳堂哥的话,却因为掌厨的天然优势,分配吃食能顾着同胞弟弟妹妹的份。石二的俩儿子也能护着他们妹妹。唯有馨妍和一奶之恩的石三俩儿子,每顿饭都是最少的。

石三的大儿子十三岁,在农村人眼里半大的小子,已经能能当大人用,再过个两年都能娶媳妇的年纪了。所以跟着村里人一起去集工干活了,想着都是一个村的叔伯大爷,总归能多混口吃食。结果除了这事,三房的二儿子比大儿子小六岁,七岁的年龄被堂哥堂姐压住,吃饭时比馨妍和他弟弟多不了多少。

没油盐的水煮番薯根本不顶饿,馨妍胆量再小,连着两天都只吃一点点,也会觉得饿。父母不在家,她也能守住家里暗窖的秘密,靠人不如靠己,馨妍令想捷径弄吃的。娘亲去找爹爹,就算要三天时间,只这件事不可能如此顺利,个人意志大不了国家力量。上面不准许你们走,有的是办法阻止,除非是偷偷逃走。

她舍不得疼她如珠如宝的爹爹和娘亲,她想好好活着,不让爹娘内疚难过的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或许很多亲觉得难以置信,但小说中的很多事,都是老一辈亲身体验过的,没有人比他们更清经历过的时代。另:每个地区的情况可能不同,所以不需要纠结此处。没有意外的话,晚上应该还有一章。

第16章

馨妍对爹爹的药箱很了解,除了几片白色黄色小药片之外,剩下的都是草药。中药的魅力所在就是,几位简单的药物,就能有不同效果的药效。蒙汗药这东西很好配,没一会就弄出了一小包。至于药效要试过才知道,不过馨妍估计应该还成吧。

弄药并不是为了打家劫舍,村里就有个大池塘,干旱时也没干地过。有水就有鱼,有鱼就能裹腹,总是营养丰富的裹腹口粮。下药和捡鱼都是问题,投药要有鱼饵,捡鱼也不是她能下水做的。找来同属性弱势的石三家里的小兄弟俩,石三的二儿子石爱军已经七岁,爬树掏鸟窝,下水摸鱼虾都干过。

开始石爱军对馨妍所说的捉鱼法子还不信,在馨妍用午饭的小半个番薯混着蒙汗药,让石爱国扔水里没停多大会功夫,就开始有鱼翻着肚皮漏了头。成人巴掌大的鲫鱼,一两斤斤的草鱼,还有些野路子鱼飘了一小片。石爱军傻眼,要知道村里的这个大池塘,他们小伙伴没少霍霍,啥时候有有这么多鱼?还是他弟弟激动的喊声领他回神,脱了鞋子挽了裤腿,就下水去捞鱼。

两条大草鱼,三条成人巴掌大的鲫鱼,一指长的小野鱼五六条。石爱国把鱼扔到岸上后,馨妍和三娃子把鱼捡到馨妍带来的筐子里。石爱国不太死心,又等了良久见没有鱼在翻肚皮的,才依依不舍的上了岸,看着框里的鱼,咧着嘴吧露出跟弟弟一样的傻笑。馨妍也挺满意,下次在加点香料,想来收获更加不错吧。

石爱国挎起筐子,开始打算了怎么吃鱼了:“大鱼咱们烤着吃,小鱼就熬汤,烤鱼可好吃了,俺哥给俺烤过可容易了,等会俺给你俩烤着吃,中午能吃顿饱饱的。”

三娃子听的直咽口水,一个劲点头说吃烤鱼。馨妍没打算在多过多出格的事,对石爱国的手艺不抱期望,不过却能在烤鱼时稍稍提醒一下。三人回到石家,石老大家的孩子都不在,大妞和她弟弟妹妹倒是在,目瞪口呆的看着筐里的鱼,石爱国高昂着下巴,得意洋洋道:

“俺们三个捉的鱼,你们都没资格吃,想吃就自己去捉去。”

大妞脸子一拉,瞪着眼睛凶道:“有啥了不起的,不给俺们吃鱼,有本事就别吃俺煮的饭。”

石爱国被踩到痛脚,两人只差了一岁,真打起来不定谁能打过谁,关键是大堂哥兄弟几个,明显的是偏旁大妞多些。被掐住短处石爱国才不好闹,他又不是傻子,闹起来每顿东西要是更少,饿肚皮的还是他们兄弟俩。

“口粮是奶给咱们都吃的,别以为俺不知道你们背地里偷吃,想饿死俺们兄弟没门。恶心肠的东西,心眼子贼多。不就煮番薯嘛俺又不是不会,有种的就把口粮分了,俺们不吃你煮的东西。”

大妞脸上明显的略气弱,显然石爱国说的偷吃是事实。女子多心细,八岁的女孩子在馨妍看来已近不小了,前世她这么大时,已经跟着母亲着手学习管家事宜。分配不均有情可原,毕竟人与人之间也分亲疏远近。只,背后偷吃,就是品性的问题了。索性是石家的家事,馨妍也不插嘴,静静的看石爱国把鱼倒在盆里倒水动手清理。

大妞气的胸口起伏,冷哼一声做不屑一顾,拉着妹妹扭头出了屋子去了院子里。烤鱼不需要刮鱼鳞,只要清理了内脏即可,麻烦清理的是小野鱼。石爱国也没那个耐心,把五条大鱼洗干净后,就插上木棍点火开始考。馨妍端了张凳子,跟一边蹲着的三娃子一起,也坐到了火堆旁,安静的石爱国像模像样的翻动着棍子。

等烤鱼的焦香味散出,馨妍也非常丢脸不可自制的吞咽口水。察觉自己丢脸的失态,馨妍脸颊一热,余光看向石爱国兄弟,发现二人都吸溜着口水盯着烤鱼,嘘了口气捂着饥饿的肚子等烤鱼。两天一共只吃了两颗小土豆和一个小番薯,饿了一夜中午的半个小番薯又做了鱼饵,馨妍觉得此时饥饿到能吃下一条一斤多的草鱼。

石爱国很有原则,记得鱼是怎么来的,鱼烤好就把最大的草鱼递给馨妍,馨妍也没客气,接了烤鱼就小心的用手指,一点一点的剥落焦黑的外皮,露出里面冒着热气的嫩白鱼肉。没有油盐调料,只是最简单的烤熟还带着鱼腥味,却也觉得味道不错。在辉煌的过往也贫困和饥饿面前,也降低了原本的习惯和奢侈。

馨妍进食速度一直都是细嚼慢咽,她的一条烤鱼才吃了一半,石爱国两兄弟就已经吃了她的一倍了。这时门口远远传来大妞不忿的唧唧哇哇声,馨妍小口吃着鱼腹部的嫩肉,没有细小的刺,免去了不少的麻烦。前世馨妍膳食中的鱼类,不说只吃腮边肉,却也都是肉质细嫩亦方便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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