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日暮西山(1 / 1)
夜晚的风有些微凉透骨,步夜风却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天空中只有几朵轻纱般的浮云,繁星如发光的棋子,散落在天际这块黑漆漆的棋盘上。躺在轻柔细软还挂着露珠儿的草地上,赤裸的上身正汗珠滚滚,冒着热气的皮肤被冰凉的水珠一激,似乎浑身毛孔都在打颤。那带着生命气息的青草香味,沁人心脾。
只差一步就能晋阶元婴中期,步夜风得意地一咧嘴角。修道不过六十年便达到如此境界,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人罢?凭着自己的资质只需稳扎稳打,百年之后达到元婴巅峰,成为这一界最顶端的有数几人并非痴人说梦。与西华魔宗一战参与进去实是正确的选择,在血与火的洗练中,在生与死边缘徘徊,那种切身的感悟不是枯坐修行能够得到的。
步夜风的心情并不是完全大好。自从西华魔宗溃败之后,先前团结一心的神州修者便开始了互相攻击,争夺利益。争吵愈演愈烈,最终演变成了刀兵相见。不少强势门派打着清算的旗号对弱势门派动手,理由几乎千篇一律:勾结西华魔宗祸害神州。
对于所有的中小门派而言,生存才是第一要务。神州巨擘们的相争哪里有他们说话的份儿?他们只能选择做墙头草,对西华魔宗与昆仑派都虚与委蛇。玲珑宗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玲珑宗原本只是个二三流的宗门。弟子不过千人,占地不过百里。只有掌门一人是元婴初期修为,其余几名护法也只是金丹期,即使在西域地界里也颇有些夹着尾巴做人的味道。直到惊才绝艳的步夜风崛起!
此人虽然出身小门派,可修行速度堪称神州最顶尖的天才人物。不仅如此,自他修行至筑基后期之后,玲珑宗便有意着力培养,除了物资的支持不遗余力之外,门派事务也开始让他参与。正是在他的筹谋之下,玲珑宗在西域稳稳站住了脚跟。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当步夜风无法阻挡的修为提升到一定境界之后,玲珑宗将迎来前所未有的辉煌。
西域各家门派又担心又害怕,只是没有人敢擅自向步夜风出手。神州有神州的规矩,向天资卓绝的后辈下暗手为各家门派所不容。前面是不敢动手,再往后则是有资格动手的人越来越少。
不仅如此,步夜风更是像夜空中突然出现的彗星一般耀眼夺目,一手按孔吹箫之技已达箫韶九成,凤凰来仪的境界。在玲珑宗建宗二百年庆典中,众目睽睽之下一曲《微雨燕歇》引得空中群鸟收翅,静立枝头听曲的奇景。
说到这曲《微雨燕歇》,最让步夜风得意的不是在玲珑宗上技惊四座,而是借此一曲赢得神州天仙榜排名第三的落英仙子商妙瑜芳心。
落霞山仙霞派弟子商妙瑜,美若天仙身段风流。她几乎不着任何粉黛不穿名贵华衫。只因再普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会变得格外出色,而精致的脸庞无论如何增减,都像是会破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脂粉已不能再增加她一分美丽,反而是种累赘。她的每一次出现都会让所有人不但停下动作,几乎连呼吸都会停顿。曾在一片桃花林落英缤纷中婷婷而立,惊艳了整个神州,也为她赢得了落英仙子的美称。
步夜风与商妙瑜的第一次见面并不算愉快。作为名满神州的天才人物,步夜风的风流性子同样传遍天下。商妙瑜的修为资质不算突出,不过角色美女都有自己的矜持与傲气,对于步夜风到处留情的行事风格极不入眼。
满心讨好的步夜风碰了个钉子却不觉得难堪。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总是如此奇妙,步夜风已有十五位红颜知己,有些甚至已成了他的侍妾。可她在见到商妙瑜的第一眼便认定此女就是他的良配,就是步家不做二想的大妇之选。
此后两人便是纠缠不清,修真界里出色的晚辈与绝色的美女,本就是一场佳话,步夜风孜孜不倦的追求更是成了茶余饭后的有趣谈资。只是商妙瑜始终对步夜风不咸不淡,保持着明显的距离。
一来商妙瑜对于步夜风的风流确实有诸多看不顺眼的地方,二来她也有自己的难处。作为一名除了姿色其余并不突出的弟子,在门派里几乎没有自主决定婚配的权力。是的,这样的女子大多会被宗门为了各式各样的利益以联姻的方式嫁出去。——步夜风是如此的出色,商妙瑜既明其心意,又怎会没有丝毫心动呢?
步夜风的追求引发了仙霞派的警惕,神州天仙榜上的每一位女子都奇货可居,玲珑宗太小太弱根本入不了仙霞派的法眼,至于日暮公子足够出色,可要等他成长起来至少是百来年后的事情,且能否达到那一步还未可知。一家宗门不可能去赌这样一个未知的未来。
当仙霞派掌门降下法旨,将商妙瑜许配给蓬莱派圣子朱清秋做妾的时候,商妙瑜虽是早对此事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精神上的重创。朱清秋她并不了解,正是因为不了解她才不愿。可是蓬莱派啊,直追昆仑派的一等一宗门,圣子更是内定的未来掌门,面对这等巨无霸,商妙瑜只觉得心里泛起深深的无力感。
“商仙子怎么了?看着好没精神头儿。”“若是不介意不妨与在下说一说,只要派的上用场在下全力相助。”“妙荷,咱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我的为人你应也知晓的,哪是乱嚼舌根子的人?有什么话憋在心里没有好处,或许我能帮上些忙呢?”“有天在山里我见着一只其丑无比的猴子,直接把我看吐了。玲珑宗里有个师弟听说后第二天也去看那猴子,结果猴子吐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我心里好痛……”商妙瑜失魂落魄地在云间穿行,步夜风跟在她身后从午间说到了月上柳梢。商妙瑜终于落在一处无人的山谷坐下道:“听闻公子吹箫之技当世无双,妾身想听一听您那一曲《微雨燕歇》,不知公子可有雅兴?”步夜风端坐正色道:“乐曲如醇酒当赠佳人,世间出了商仙子,又有何人配得上这一曲《微雨燕歇》?”清幽的萧声自竹管中徐徐而出!初时时断时续有如游丝却又连绵不断,一如朗朗晴空忽然飘来几朵乌云,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湖水中泛起点点浪花。偶尔还夹杂着几个清脆的音符,像是翱翔燕子的鸣叫。继而萧声缓缓走低几不可闻,似是世间只剩下清雨降落飞燕安歇。商妙瑜只听着萧声眼前便浑然出现一副安宁的山水画卷,烦躁失措的心境也渐渐平和。
萧声忽转时高时低,似是一片安宁的湖边有人踏步而来,却又放轻了脚步害怕破坏这一幅绝妙山水。轻轻的脚步声与嘀嗒的雨滴声节奏相间,给山水画卷平添了一道生气。
萧声悠扬极尽反复变幻却又悦耳动听,似是来人正沉浸在微雨燕歇的宁馨湖边,一边欣赏雨景一边却又心潮澎湃。萧声越来越急,莫名其妙的竟让人心中一痛,似有什么心意无法抒发。俄而萧声中雨滴声渐歇,燕子的鸣叫又起,清脆的嗓音让人心怀大畅直至一曲终了。
步夜风只觉平生所奏之曲,无一首比得上今夜这一曲。那是情与曲的完全交融所得了。睁开眼来,只见商妙瑜泪珠滚滚而下,劝慰道:“世间本就有许多无奈之事,如何选择?要么屈从于世事。要么……”他顿了顿以手指心道:“按本心做事!”商妙瑜哭了一阵情绪渐复,目光中前所未有的柔和道:“我常听人说歌为心声,直到今夜才知公子之心……”步夜风笑道:“风流而不下流,我早和你提过。”商妙瑜脸颊飘起两朵红云啐了一口,让步夜风心中一荡情不自禁想要握住她的手。四只手看看将握在一起,商妙瑜又毫无征兆地一缩,一脸凄苦道:“太迟了……太迟了……”步夜风虽未听商妙瑜说明今日为何魂不守舍,到了现下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抓住商妙瑜的双手大声道:“不迟!我步夜风才智天资无一不是上上之选,自信不下当世任何一人。只要你想,我想,什么时候都不算迟。”商妙瑜一双柔荑被男人粗糙有力的大手握在手心,那股热力竟让她面颊发烫娇躯微酥。步夜风的话字字惊心,又听步夜风大声道:“我想,告诉我,你想不想?”商妙瑜心惊胆战却又不受控制地道:“想!”步夜风欣喜若狂,当即跪叩天地起誓道:“我步夜风今日对天起誓,定娶商妙瑜为我步家大妇,永生不负!若违此誓心魔噬体!”商妙瑜吓了一大跳,修道中人以心魔起誓原是大忌,也蹲下捂住步夜风的嘴急道:“我信你便是,莫要乱说胡话!”男人粗硬的胡桩扎在手心痒痒的,更痒到了心里。步夜风的眼神饱含化不开的浓情,粗暴地侵入商妙瑜的心田。
夜空明月星光陪伴之下,两人紧紧贴在一起,衣衫纷飞喘息渐急,旖旎的夜色让两人终于融合为一……
当清晨的阳光驱散夜晚的阴霾洒落在草地上,两具赤裸裸的身体紧紧纠缠在一起。商妙瑜初尝情爱滋味犹如深陷泥潭无法自拔,而落英仙子完美又带内媚的身体亦让步夜风回味无穷。两人纵情山野之间,日则结伴同游,夜则双宿双栖。蜜里调油一般的感情难免一时兴起,那也顾不得是否到了夜间,白日便纵情欢愉也是时有为之。
时光悠悠过了十日,商妙瑜依旧在男人宽广的怀抱中醒来。这几日两人感情与日俱增情爱深笃,商妙瑜本以为他又会在晨风中大肆享用自己的身体,她也很喜欢自己的身体带给他和自己的满足。
步夜风并没有如她所想这么做。起身,沐浴,为她穿戴整齐后才道:“时间差不多,咱们该回去了。”商妙瑜面露难色。如此作为与背叛师门无异,她心中所愿是就此与步夜风避世隐居。不过她也清除步夜风身为玲珑宗栋梁之才,仅仅为她一人便隐姓埋名太过自私,因此她的想法是自己从世上消失,只待步夜风成就元婴巅峰的时刻再行出现,或许师门与蓬莱派也不会为了一名无关紧要的女子而去与一名元婴巅峰修者计较罢?
步夜风并不同意,彼时他春风得意风头正劲,若是自己的女人都无法护住岂不是奇耻大辱?美人在怀诸事顺遂,让年轻的他也不免有些飘飘然。带着商妙瑜在蓬莱仙岛外求见蓬莱圣子朱清秋,步夜风将事情原委一一说出,请朱清秋成全。
原本以为朱清秋会勃然大怒,不想蓬莱圣子虽说脸上错愕眼神中甚是不快,倒也表现得颇具君子之风道:“本座与落英仙子并无婚定,一切不过是仙霞派一厢情愿而已。步公子既然与落英仙子两情相悦,君子有成人之美,本座唯有恭贺二位。”蓬莱派门人原本心中有气,不过听圣子都如此发话也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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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夜风暗道一声虚伪,不过此人当众表现得颇为大度,言辞也得体,到让他准备的诸多后招没了使出的必要。至于是否言不由衷也变得不再重要,蓬莱圣子如此身份既然当众说出了这些话,那便不必再担心他日后报复的问题。——真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出去还不够丢人的。
远处的轰然巨响打断了步夜风回忆的思绪,他惊诧地翻身而起。运起法眼观看只见玲珑宗被数千人围住,而那声巨响竟将护山大阵打得光华暗淡摇摇欲坠。
顾不得多想,步夜风向着宗门方向赶去。惶急之中并未失了方寸,他没有驾起遁光而是在隐匿了气息在空中滑翔飞行。这样虽然行程稍慢,也免去了被发现的麻烦,对头如此人多势众一旦陷落重围,不过是大海中丢进去块石头,掀不起任何波浪。
行至半途,玲珑宗的护山大阵便在一名虬须男子手中的巨斧法宝劈落下轰然崩溃。步夜风焦急万分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反而减缓了速度慢慢靠近。
来人组织严密行动有序,距离玲珑宗三十里开外步夜风便发现了探查的暗哨。他不愿过早发生冲突以免暴露行踪,小心避开后积蓄前行。以他元婴期修为要避开暗哨自然是轻而易举。
这样的距离步夜风已能听见宗门里连绵不断的惨叫声。整个宗门四处都在发生战斗,而明显的,玲珑宗的抵抗越来越是微弱。
好容易挨到宗门殿堂口,步夜风已完全隐匿了身形犹如一阵夜里看不见的轻烟。玲珑宗的惨状触目惊心,死去的弟子躺了满地,汩汩的鲜血还从尸体里流出。进犯宗门者并未隐藏面容而是大大方方地攻了进去,步夜风至少认出了九家门派的人。
没有摸清楚情况之前他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那名虬须男子正是玲珑宗的对头天锋门门主范成刚,元婴中期修为。至于其余人等,想来西域近年来想要遏制玲珑宗撅起的各家门派怕是一家都不会漏下。
一路潜行至宗门西北角,终于发现落单的八名一队修者,三名金丹五名筑基,领头的金丹修者叫卢封,也是天锋门弟子。八人刚刚将三名玲珑宗弟子击毙,卢封舔了舔刀口的鲜血,狞笑着向七人道:“好好的搜,这帮叛逆一个都不许漏过。”步夜风瞳孔一缩,悲愤之中再度确定近处无人便含怒出手。元婴真人动若电闪雷鸣,又是从暗处暴起发难,八人没做任何抵抗便已毙命,八颗人头还保持着之前或轻松或凶恶的表情滚落一地。
此刻玲珑宗内抵抗之声已变得稀稀拉拉,步夜风不敢久留旋即闪身离去向中央议事堂靠拢。仗着地势精熟藏身在一处地窖中,听方才卢封所言应是此前玲珑宗向西华魔宗委曲求全之事发了。他心中悲愤,中小宗门凭什么对抗西华魔宗?不过是个争权夺利的借口罢了,还要如此下手狠辣无情。他也知道光凭无锋门这几家门派铁定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下死手,背后定有些大势力在支持。步夜风心中悲愤莫名,玲珑宗蒙此不白之冤,对手来势汹汹今日势必无法善了。只凭自己孤身一人此生不知何时能报此大仇还宗门一个清白。自己一干妻妾全在宗门内,此刻怕也是落入敌手,想起商妙瑜等诸女,五内如焚。
左右彷徨无计可施,直到一个清亮的声音响彻整个玲珑宗:“步夜风,本座知道你在这里。玲珑宗勾结西华魔宗,还请出来一见说个明白。”步夜风一愣,心中泛起凉意。发声的竟然是蓬莱派圣子朱清秋,他都已经大驾光临那么背后支持的势力已然不言而明。
躲也躲不过去,步夜风把心一横现身而出。之前围攻的众人应是得了什么指令并未阻拦,放他进入议事堂内。
玲珑宗的重要人物均被封闭了修为扣押在此,人人带伤。步夜风扫视一圈见少了两名护法的身影,想是已然陨落,难免目光中一黯。一干女眷也在角落被看管起来,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厅堂正中本该是掌门师尊的主位,如今朱清秋正安然端坐,高高在上。除了蓬莱派之外竟然还有八家门派的掌门俱在,步夜风不由得握紧了拳头质问道:“各位戕害玲珑宗门人,到底意欲何为?”
朱清秋放下手中的茶碗,居高临下望了步夜风一眼,淡然道:“与西华魔宗一战,神州正道拼尽全力方才艰难获胜。各家门派弟子陨落无数,本座掌门师尊更身负重伤。不过总有些蝇营狗苟之辈与西华魔宗暗通款曲,玲珑宗……嫌疑极大。”
步夜风冷笑一声道:“贵派掌门以身作则冲锋在前令人敬佩,玲珑宗虽是小门小户也未曾落后半步。暗通款曲?步某手下斩落的魔宗元婴修者足有三人之多,是何等款曲值得西华魔宗拿三名元婴修者来与小小的玲珑宗交换?”
范成刚喝道:“玲珑宗若不是心中有鬼,今日何必阻拦我等搜查?”
步夜风看也不看他一眼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范掌门可否容我入门搜查一番,看看无锋门是否勾结魔宗?”
朱清秋摆了摆手打断二人的争执道:“是非曲直总要说个明白。本座今日便是来审问玲珑宗通敌一案。扈掌门就没有一句话想说吗?”
玲珑宗掌门始终闭着双目,似已万念俱灰道:“可怜门人弟子在西华魔宗魔爪下逃生,却被同道戕害殆尽。”
此时门外进来一人,闻言向朱清秋拱了拱手,道:“在下来迟了些。扈掌门,有何冤屈不妨说出来。难道信不过圣子大人,信不过在下?”
来人是天泉堂堂主郑立明,古道热肠处事极有公道颇有侠名。步夜风心中泛起了一丝希望大声道:“玲珑宗确有向西华魔宗答应结盟的行为,不过此事全为暂时稳住魔宗不做无必要的牺牲,且全由在下一人所为与宗门无关。还请郑堂主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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