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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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公交车,陈瑶还在问那个穿白旗袍的是谁。我说不知道。我真的叫不出名字。“呵呵,不认识她冲你笑啥?那叫一个甜哟,发神经呢?”路两道的楼盘鳞次栉比,黑洞洞的窗口在屎黄色的塔吊衬托下像是什么军事掩体。阳光和风把破烂不堪的红色条幅扯得四下飞舞——上面光溜溜的,一个字都没剩下。我撤回目光,在陈瑶大腿上捏了一把:“就一选修课老师啊,好像大概可能是姓沈吧。”如果真要有一个名字,那只能是“白毛衣”了。刚从校门口出来,我们就碰到了白毛衣。当然,这天气,除非为了捂蛆,没人会穿毛衣,所以裹在她身上的是一件青色刺绣的白旗袍。唯一的区别是后者的效果更好些——即便暴露在天光下,这个小巧玲珑的女人一如既往地凹凸有致。她踏着大学城北街的柳荫娉婷而来,高耸的乳峰在徐徐跳跃中为眼下肥胖臃肿的午后注入了一支难得的强心剂。于是恹恹的小贩们都睁大了眼,于是热风撩起她的衣摆露出了半截大白腿,于是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然后她就冲我笑了笑。当那杏眼樱唇在树荫下闪动开来,我才得以确认白旗袍就是白毛衣。我也只好冲她笑了笑。我犹豫着是否该点点头,乃至打个招呼。但陈瑶开口了。她捣我一肘,说:“哟,眼都直了。”如此一来,我也不好表示什么了。反倒是与白毛衣同行的中年男人出其不意地扫了我一眼,他停下脚步,问:“这就回去?”白毛衣没回应,甚至没有任何停顿。擦肩而过时,她的尖头白高跟叩得柏油路面清脆作响,犹如滚烫夏日里的一支悠然舞曲。

上次见白毛衣时,她就在跳舞。正是那个被三千张老牛皮打磨的周一晚上,我沿着跑道猛冲了好几圈。起初还照顾着脚下的拖鞋,后来索性把它们穿到了手上。淡薄的灯光和缥缈的月光交相辉映,我跑起来肯定像只疯狂的螳螂。而等我大汗淋漓地打草坪上爬起,抄东北对角线往外走时,网球场里的拉丁舞曲就越发悠扬了。远远望去,铁丝网外人头攒动,丛丛黑影拉得老长,宛若突然冒出的大型热带植物。神使鬼差地,我竟穿过篮球场,朝以往唯恐避之不及的临时舞场踱去。当晚四盏路灯齐开,以至于现场亮得有点夸张。二十来对男女埋在热情洋溢的舞曲中,或坐或立,或动或静。若干女性朋友还要时不时地甩甩脑袋,扭扭屁股,我只能将其理解为洋相尽出。正中央的空地上,一对男女合着四四拍翩翩起舞。女的一袭紧身瑜伽装扮,黑T白裤,曲线毕露。男的——抱歉,我为什么要注意一个男的呢?与周遭所有庸俗的目光一样,紧盯着女人我已十分吃力。毕竟,如此狂放的舞蹈恐怕天下少有。真的很狂放,女人绕着男伴旋转、腾挪、扭动,婀娜多姿,翩若惊鸿。乳房在跳跃,圆臀在颤抖,柳腰水蛇般灵巧。当她夹着男人大腿抖动起屁股时,理所当然,群众们吹响了色情的口哨。毫无办法,除了打飞机,我们也只能借助于此来表达自然界的普遍真理。女人却不以为意,白色拉丁舞鞋踩着坚定而妖娆的步调,柔韧的胴体在音乐中流淌得越发恣意。初夏的晚风亮如白昼,头顶的飞蛾、脚下的阴影、汗水,乃至女人柔软的沟壑,一切都纤毫毕现。一曲结束,掌声雷动中,女人微笑着鞠了一躬。我这才发现这具青春而丰韵的肉体属于我的艺术赏析课老师。她冲场中的男女拍拍手,说:“来来来,再走一遍,麻利点儿都!”环顾四周后,我终于在众人身后的西南角瞥见了一个横幅,上书:bachata推广会。

我之所以知道白毛衣姓沈,当然是来自于选修课同学的八卦。据他说,这位沈老师可大有来头,乃是艺术学院数一数二的头头。如此人物,居然面对全校开选修课,“真是我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白毛衣固然赏心悦目,至于福不福吧,我个人还是更倾向于跑操场上拍会儿皮球。不过选修课也没几节,按两周一节算,一学期也就十二课时。而艺术赏析课,妙就妙在“赏析”二字,没有系统理论限制,就像小朋友看连环画,翻到哪是哪。恰好你喜欢草船借箭,那自然津津有味;你若钟情于小兵张嘎,难保不如坐针毡。过去的两节课对我来说可谓冰火两重天。先是约翰凯奇的实验音乐和血腥国王的前卫摇滚,她甚至放了一段凯奇1972年的纪录片——此视频资料着实珍贵,即便看不懂,我也难掩那奔腾而出的莫名兴奋;后是文艺复兴和古典艺术,又是巴洛克,又是浪漫主义和新旧印象派,除了埋头大睡,我也无事可做。于是白毛衣便把我叫了起来。一片哄笑中,她说:“有些同学爱睡觉,那也没法子。但你不能老睡,这课间也跑出去活动活动,上课再睡也不迟嘛。”我睡眼惺忪地抹抹哈喇子,真不知该作何反应。正如此刻,陈瑶翻了个白眼:“你倒是个香饽饽,连选修课老师都认识你。”我唯一的反应就是在她的大腿上捶了一把。“见了令堂该说点啥呢?”好半会儿陈瑶又扭过脸来。我翻翻眼皮,没搭理她。“你说咱们能赶上看戏吧?”这下就有点嬉皮笑脸了。我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一副很幽默的样子。MTV肯定欠我个喜剧表演奖。

其实上周四母亲就说要来,依旧是评剧学校的事,得到教育厅备案还是怎么着。结果不了了之——在二号教学楼前潮涌的人流中,她打电话来说有事,“去不了了”。就那一刹那,我突然就莫名地松了口气。也多亏了老贺的论文和NBA,不然这一周还真不知道怎么捱过去。上周二晚上在大学城的Livehouse搞了场演出,没两首——甚至不等大波兴奋起来——那把墨芬6200就断了弦。熬到一曲结束,老板给找了把琴,高级货,Gibson的Firebird。太高级了,以至于我拿到手里滑溜溜的,就像脚上套了双大码鞋,怎么搞怎么别扭。加上老琴的音箱和拾音器,调了十来分钟音,仍是差强人意。台下的傻逼们蹦蹦跳跳,我汗水汹涌,动作呆滞,一股气流在胃里龙腾虎跃,险些奔将而出。两首过后,我扔了琴,说不玩了。如你所料,早对我横眉冷目的大波差点扑上来咬断我的狗腿。我甚至给王伟超打了个电话。一通逼逼屌屌后,我小心翼翼地问他们厂长一般呆在平阳还是平海。“狗屁厂长,平钢集团啊,人那是董事长兼党组书记!”呆逼一番吐槽,然后问,“你问这个干啥?”我支支吾吾,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好不容易攒了个借口,不等撂出去,王伟超就给出了答案。他说不知道!是的,他是这么说的。沉吟片刻后,呆逼又说:“陈建业嘛,除了职工大会,我们哪见过啊!平阳他当然有不少产业,养几屋子小蜜没问题,这事儿吧,还得听我们组长老黄给你喷,那叫一个,啊,酒池肉林啊。”对酒池肉林我没什么兴趣,就想挂电话。但王伟超叫住我说:“你个逼是不是遇事儿想送礼啊?”我说:“送你妈个逼!”我实在太粗暴了,有时候难免矫情。

平阳大剧院位于东北角的新行政区,坐公交车恰好一个钟头。在平阳呆了两年,这个屡屡见诸报端和荧屏的建筑物我还是第一次见。令人惊讶的是它的实景居然和照片一样丑,远看就像个倾斜的葫芦。我的审美并不反对建筑物具有葫芦的外观,但为啥要倾斜呢,我有点搞不懂。据老贺说,此剧院同样出自园林学院前院长郭晟之手,完工于1997年。原本叫什么香港剧院,没建成就改成了现在这名儿。老实说,这“大”字还真是神来之笔,在文化上起到了一种壮阳的作用,以至于此时此刻我真怕它会喷点什么东西出来。荣幸的是,在这儿也能看到平阳大厦——当然,多亏陈瑶指点。她说:“啧,平阳大厦。”我说:“那就是平阳大厦啊。”这不废话嘛,那个在骄阳下银光闪闪高达二百来米的巨型阳具除了平阳大厦还能是什么呢?而平阳大厦里还有个平阳大酒店,全省唯一的白金五星,依旧是个“大”,令人无语。剧院小广场倒是绿化得不错,种了些叫不出名儿的阔叶树,这时节竟已有知了聒噪不止。紧贴着葫芦底部剜了个浅水池,二十来个喷头羊癫疯似地突个没完没了。演出公告牌就立在水池边,《花为媒新编》有三场,今天下午在多功能厅,明天上午和晚上在歌剧厅。这个新编剧貌似反响不错,好几家地方报纸都有评论。昨天中午买烟时我瞄了一眼,省都市报文化副版的头条就是《<花为媒新编>之经典再创新》——不可避免地,捧得有点过火,什么“立足经典,探寻时代精神”,太“大”了些。就这功夫,母亲打葫芦后面冒了出来,老远就冲我们招手。她穿了件米色蕾丝罩衫,下身束一条靛色过膝长裙,一朵大牡丹花娇艳欲滴。当头第一句,她笑吟吟地问:“你俩看戏不?”

看戏就免了,听听即可,毕竟演出已过大半。在母亲带领下,一通七拐八绕后,我们总算抵达了多功能厅的后台。剧团里的老熟人都在,候场的候场,换妆的换妆,老油条们一如既往地吹牛逼,小年轻们反倒青涩渐褪,越发泼辣起来。既然我的女朋友来了,那自然前台后台都是一场戏。等满面通红地被母亲领进休息室,陈瑶偷偷掐了我一把。母亲眨眨眼:“早提醒你俩看戏不,还不乐意,听话不听音的下场。”有半个多小时吧,我俩一直呆在休息室。不时有人在门口支条缝,往里窥两眼,或偷偷摸摸,或大大咧咧。前台的唱腔清晰入耳,只是多了层模糊的厚重感,给原本欢欢庆庆的喜剧平添了几分哀怨。五姑娘舌战张氏夫妇和阮妈的一场戏直听得人浑身发抖,她唱道:“喜结连理固然好,嫁鸡随鸡怨谁人?”这就是新编所谓之“新”了,背景不变,主要人物关系与精神内核却已不可同日而语。结局嘛,王俊卿不舍他的李月娥,张五可追求她的贾俊英,旧人旧欢,新人新欢,皆大欢喜。令我意外的是张凤棠居然扮演阮妈,唱功没问题,但在形象上实在有点颠覆经典了。全体剧组人员谢幕时,整个后台只剩下我和陈瑶。她吐吐舌头,表示这戏听着还挺有意思。我说你这可是后知后觉啊。正待撂两句补刀,外面响起一连串不紧不慢的嗒嗒声,慵懒得令人牙根发痒。很快,休息室的门就被推开。来人“呀”了一声,马上就笑了:“林林来了呀,小美女都带来了,快来来来,让老姨好好瞅瞅!”我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牛秀琴,不由整个人都愣了愣。

待演员们卸妆更衣完毕,天已擦黑。这期间陈瑶被牛秀琴炸了个外焦里嫩。走出剧院大门时,她长舒了口气,颇有几分摆脱老妖婆魔爪的艰辛与庆幸。其实她给我使了好几次眼色,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一扭头就会瞥见牛秀琴雪白的大奶。后者裹了件低胸紧身短裙,领结与胸口间连着一抹透明黑丝,半截乳沟清晰可见。裙子的颜色更是古怪,斑斑点点的,像是印象派画家扔掉的旧画布。哪怕见识短浅,我也清楚这种在大众审美里越古怪的东西,价格越是不菲。时尚界就是这么下作,毫无办法。而母亲一直在忙活,又是帮卸妆,又是搬道具,至今没和我说过两句话。直到刚刚,她才喊我吃饭,又叮嘱陈瑶别落东西。晚餐订在附近的一家川菜馆,据我老姨说,“它家的海鲜烧烤很厉害”。虽然搞不懂为啥川菜馆最拿手的是海鲜烧烤,我们还是点了海鲜烧烤。二十来号人,一包间,三桌。与我们同桌的除了郑向东、牛秀琴,还有团里的两位老艺术家——也没多老,姥爷的师妹而已,以前在市歌舞团,后来和郑向东一起进了文化馆,当年母亲请他们出山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偏偏那年平阳某录像厅突发火灾,死伤四五十人(民间流传已过百,没准你也记得,举国轰动的大新闻,足够人们兴奋仨俩月)。国务院发文件,加强营业场所整顿,省政府更是信誓旦旦,严格娱乐业运营审批。所谓“严格”,翻译成老百姓能听懂的话就是:一般情况下,一律暂停各类资格证的发放。后来我知道,演出团体执照需向文化局申请,经纪机构执照需向文化厅申请。以火灾为界,之前是耗时,之后几乎是耗命。尽管奶奶早早祭出了牛秀琴,前前后后还是碾了好几个月。那阵母亲四处奔波,却乏有收获,回到家还得“不听老人言”,乃至一度想放弃。只是这“演出合同、银行贷款都是小事儿”,“砸了人家的铁饭碗实在不好交代”。某种程度上讲,没有这几位评剧界老前辈,就没有凤舞剧团。

第一茬生蚝上架时,牛秀琴建议母亲讲几句,“反响这么热烈,咱们也是旗开得胜嘛”。我搞不懂“咱们”是啥意思,这位老姨就是话多,自打坐下,一对丰唇就没消停过,哪怕是对着镜子拨弄她那大波浪卷时。可怕的是此人就坐在我左手边,不需要什么特殊举动,大奶也会自动跑我眼里来。可以说,我,作为一道屏障,牺牲了自己,保护了陈瑶。母亲没接茬,朝另外两桌看了看后,笑着捣了捣身旁的小郑:“你来吧。”我以为小郑会客套几句,然而并没有。随着“那我来?”轻轻落地,他人已站了起来。“同志们哪,”拢了拢油光发亮的头发,郑向东拍拍手,清清嗓子,待周遭安静下来才开始了他的演讲,“同志们哪,这跑剧团呢,搁旧社会就是杂把式,啊,戏子低贱,下九流,比之底层劳动人民都不如。到了新社会,经过戏改嘞,有成就,也有失误,啊,我呢,经历过剧团的辉煌,也经历过剧团的,啊——”他想找词儿,遗憾的是拢了好几次头发也没找着,于是不了了之:“我是真希望咱们这个文化形式能够发扬光大,传承下去,啊,这点跟在座的各位一样。大家共勉吧,这次演出很好!最后嘞,感谢文体局对咱们评剧事业的支持!”对小郑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老这几句把张岭话、平海话、普通话糅得炉火纯青。只是“感谢文体局”时,他不是盯着牛秀琴,而是不远嘶嘶作响的生蚝。当然,掌声雷动。牛秀琴伸个大拇指说:“郑哥讲得好。”小郑笑了笑——搞不好为什么,我老觉得那弧度有点僵硬:“你不来两句?”

“算了吧,”牛秀琴摆摆手,但还是拢拢流苏坎肩,站了起来,“大家吃好喝好,睡个好觉,明儿个呢,鼓足干劲,到大舞台上让平阳人开开眼!”这么说着,她端起酒杯:“来来来,都满上,干了这杯!也多亏咱们团长领导有方!”大家都站了起来,我也只好站了起来。母亲浅笑嫣然,陈瑶则小脸憋得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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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杯酒下肚,郑向东话就多了起来,唠唠叨叨地讲平阳大剧院的音响系统怎么怎么好,过去老县城的戏台又如何如何。老实说,挺有意思。于是我就发表了下个人意见,搞得小郑直呼我懂行。他甚至问我是哪个学校的,读啥专业——同样的问题也作用到了陈瑶身上。两位老艺术家话倒不多,也就跟陈瑶侃了几句,夸她长得俊,完了委婉地表示“不来碗汤水面,胃怕是受不了”。牛秀琴吃得不多,却一个劲地鼓励我多吃点。她说她正减肥,不然可不会跟谁客气。这么说着,秀琴老姨翘起二郎腿,短裙便缩到了大腿根。我亲姨坐在隔壁桌,右手侧的男人果然是个驴脸。时不时地,她要扭着身子和陈瑶说几句,老生常谈的长辈关爱。当我起身送肉递酒时,她突然拽住我的衣角,用高分贝的声音“悄悄”地说:“可以啊,林林。”满堂大笑中,有生以来,我第一次瞧见张凤棠没有化妆的脸。母亲应该很高兴,脸蛋都红扑扑的。除了招呼大家吃饭,她的注意力始终放在下午的演出上,上座率了、观众反响了、失误了等等不一而足。交谈对象嘛,自然是她的师兄和师叔。偶有两次撞进那双水汽蒙蒙的眼眸时,母亲都挑挑眉,冲我身旁的陈瑶努了努嘴。后来我起身派发小龙虾,《寄印传奇》突然响起。很模糊,像是什么动物的呜咽。再回到座位上,母亲已经走了出去。牛秀琴白酒喝得挺凶,嚷嚷着要跟我碰杯。推辞不过,我只好满足了她。她问我在学校都干点啥,是不是很无聊。我说就瞎玩呗。这老姨“啪”地在我大腿上来了一巴掌:“瞎玩?你妈交学费就是让你去玩的?”她撑着下巴,丰腴的脸蛋似笑非笑地扬了扬,耳垂的墨绿吊坠晶莹剔透。就这一瞬间,我发现她脖子右侧的领结边缘露出一朵淡紫色的斑痕。生猛而腥鲜的空气中,我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

起身时,陈瑶问我去哪,我说上厕所。走廊里杵着几个闲人,楼下大厅人声鼎沸。然而没有母亲的影子。我沿着走廊往东踱了两步,偶一转身,却发现她打西侧楼道冒了出来。紧绷而尖削的灯光下,母亲款步姗姗,摇曳生姿,大牡丹花似是要从裙子上蹦下来。她问我咋跑出来了。我说上个厕所啊,憋死了。她笑着捶我一下,怪我这么大了没个正行。就在母亲要进门时,我叫住了她,表示需要借手机一用。她说:“你的呢?”我说:“没电了呗。”母亲皱皱眉,就把V60递了过来。她说:“别乱打,不然给妈交话费!”

等母亲进去好一会儿,我才打开了翻盖。不远一个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仿佛世间所有见不得人的勾当都会在他那小眯缝眼里暴露于无形。我只好捋捋手机吊坠,以同样的目光回敬了过去。胖子愣愣,嘟囔两声就撇过了脸。131当然有新通话记录,从上上个周日到今天拢共多了五条,最新的,就是刚刚——5分钟前。其中有一条是本机主叫,最长通话时间则在上周三下午,将近25分钟。短信一条没有,兴许是母亲删了呢?我埋着脑袋,把键盘按得劈啪作响。也不知哪来的风,火红的玉石凤凰抖个不停。我感到手黏糊糊的,说不好是油、烧烤酱还是自己的汗。正是此时,一袭馥郁扑鼻,我肩膀给人重重拍了一下。如你所料,鄙人险些坐到地上。

“干啥呢,”牛秀琴双手抱胸,笑吟吟地盯着我,“该不是在偷翻你妈手机吧?嘿你个小毛孩,让老姨给逮着了吧?”搞不好为什么,她整个人如同泡发的鲍鱼,珠圆玉润。我吸吸鼻子,只觉得眼前的乳沟正以惊人的速度膨胀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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