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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冕见她面色绯红,眼若桃花,衣襟微乱,兀自心猿意马,闻言压根儿没有反应过来,混不在意地道:“关飞花表妹什么事?”

朱弦冷下脸来,收手嗤道:“哦,我忘记恭喜五爷了,今儿祖母找我说话,说想要把飞花表妹给你做贵妾。”

谢冕心里一个咯噔,清醒了几分,觑见朱弦脸色,立刻表态:“我已经有娘子了,才不要什么贵妾。何况,许家表妹也压根儿看不上我。”

朱弦睨了他一眼:“原来是因为表妹看不上你才不要她做妾的。”

谢冕便知自己说错话了,按了按额角,头痛地道:“哪能呢,表妹不想嫁我,我更不想娶她。不,不光是她,除了娘子,我谁也不要。”

这花言巧语听着倒是动听,可惜也只能听听罢了。“那可不一定,”朱弦冷哼,“你这好表妹若不想嫁你,怎么会还没入门,就看不得我这个障碍,开始使绊子了?”

谢冕神色肃然起来:“她做什么了?”

朱弦淡淡道:“不过是姑娘家的小心思罢了,我还应付得来。”和他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也没意思,要紧的是他的态度。

谢冕见她态度冷淡,不由小心翼翼地瞥向她面上神色:“你生气了?”

朱弦冷淡地道:“我有什么可生气的,横竖你后院又不止她一个,连儿子都抱回来了。”

那就还是生气了。谢冕苦笑,起身坐在她身边,伸手去握她的柔荑。朱弦要缩手,他的动作却更快,牢牢攥住她手握在自己手中,不愿再让她误解:“思儿不是我的孩子。”

朱弦扭过头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谢冕叹气,索性将她另一只手也捉过来并在手中摆弄,幽幽道:“他是二哥的遗腹子。”

朱弦这下是真的吃了一惊,愕然回头看向他:既然是他二哥的孩子,他做什么要为对方背锅?

谢冕的神色微微冷下:“从小二哥就喜欢和我争,不论我喜欢什么,他都要抢过去。说起来是我害了丁香。我因为某个缘故……”说到这里,他停了一停,看了朱弦一眼,才继续说下去,“收养了丁香,在外面找了一处宅子安置她。没想到二哥以为她是我看中的人,竟悄悄摸上门去,哄骗了她的身子。”

朱弦总觉得他中间停顿的那一眼是在说他收养丁香的缘故和她有关,想了想又觉得好笑,她和丁香素不相识,怎么会和她有关呢?而且思儿既是谢显的孩子,当初有孕时为什么不挑明?

谢冕见她一对妙目星光闪闪,不解地看向他,可爱极了,心中一动,克制不住地在她颊上又亲了一口,这才在她恼怒的眼神中叹道:“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后来丁香有了孩子瞒不过了才向我说了实话。可那时二哥和二嫂正在闹别扭,把二嫂气回了娘家吵着要和离,这个节骨眼上祖母怎么可能允许节外生枝,又不能让谢家的骨肉流落在外,就商量着还是由我出面,先把人养在外面。”

再后来就是赵王宫变失败,谢显跟随赵王参与谋逆,从族中除名,妻子卜氏无出,被娘家接回再嫁。思儿成了谢显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逆贼之后的身份当然不能再提,这个锅就这么落到了谢冕头上。

说起来也是谢冕素来名声不好,这个锅他不背谁背?

“那其他人呢?”朱弦和他抬杠,其他人总实打实是他的侍妾了吧。

谢冕苦笑,他修炼了她教给他的内功,不能近女色,她还敢问他。唉,她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

他想了想,决定提醒她试试看:“娘子忘了我内功有禁忌吗?”

“什么禁忌?”她好奇地问,她怎么不记得他什么时候和她说起过内功的禁忌。

谢冕正要回答她,马车车身忽然一震,似乎转了个方向,接着又开始行驶。谢冕脸色微变。

“怎么了?”她疑惑地问。

谢冕眉头微微一皱又放松开来:“外面似乎多了许多人。”

朱弦微怔,侧耳倾听,面色顿时一变。马车外果然多了十几个脚步声,却整齐划一,宛若一人发出,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即使她自幼练武,耳聪目明,也差点忽略过去。若不是谢冕提醒,她根本不会留意。

若非经过严格的训练,脚步声绝不可能这么整齐,来者自然不会是寻常人家的家丁护卫。可这样的人怎么会一下子出现这么多,跟在他们的马车外?

朱弦忍不住想去揭开车帘看一眼。谢冕抓紧她手,对她摇了摇头。

朱弦询问地看向他。谢冕道:“应该是龙骧卫的人。”

龙骧卫?朱弦愕然。龙骧卫是明德帝继位后,交由他的胞弟福王卫襄一手创建的密探及护卫组织,权力极大,可以不经由衙门任意审讯逮捕各级官员,行事酷烈,世人谈之色变。

当年卫无镜从西陲逃脱,靠的也是龙骧卫的护卫,从有限几次打交道中,朱弦深知龙骧卫中的人虽手段残忍,却纪律严明,行事周密有计划,绝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一个地方。

谢冕怎么会惹上他们?

朱弦想起从前听到的种种传言,心中一动,挑眉看向谢冕道:“听说你得罪过福王的未婚妻郭六小姐?”准确地来说,是“调戏”。坊间传言,谢冕因此与福王结下了不小的梁子,两人之间势同水火,争斗不休。

谢冕神情一僵,尴尬地笑了笑道:“我不过想看看郭六小姐是怎样的美人罢了。都是五年前的事了,郭六小姐过世也已经四年多了。”

也就是说,这件事确实有喽。朱弦瞥了谢冕一眼,口气莫测:“你还真行。”都说福王对他的表妹兼未婚妻情深义重,郭六小姐不幸病故后,福王至今未娶。谢冕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那个主儿可是个活阎王,不比康王。康王不过是一个不掌权的闲散王爷,都能将她逼得走投无路;福王却是与当今明德帝一母同胞,由明德帝一手带大,感情深厚、深受宠信,年未弱冠,便执掌龙骧卫,杀伐自专,权势滔天,是出了名的行事狠戾,冷酷无情。也难为谢冕得罪了他这么多年,还能全身而退。

谢冕讪讪笑了笑,谦虚道:“还好还好。”

朱弦眉心一跳,斜睨了他一眼:“郭六小姐果然十分美貌吗?”

谢冕被她一眼睨得心头乱跳,总算福至心灵,忙赔笑道:“自然不及娘子的万分之一。”

油嘴滑舌的!朱弦狠狠瞪了他一眼,还待再问他,车身又是一震,停了下来。有人过来打开了车门。朱弦发现,车子停在一个空荡荡的院落中,车门外,两排穿着标志性大红飞鱼服的武士腰悬绣刀,气势森然,沉默地肃立着。

果然是龙骧卫的人!原本跟车的扫雪和八角几个却全不见了,不知被带去了哪里。

为首的龙骧卫将官拱了拱手道:“谢五爷,五奶奶,殿下有请。”

殿下?看来果然是福王殿下,也不知找上他们有什么事?她不由看了谢冕一眼,谢冕一脸懒洋洋的笑,似乎混不在意的样子。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心底的不安,他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长身而起,率先下了车,又殷勤地伸手将她扶下车,对说话的龙骧卫将官点了点头道:“前面带路吧。”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那将官也不以为杵,神情平静地在前面领路。

沿途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森严。走不多远,前面出现了一个美轮美奂的花园。领他们过来的龙骧卫将官止步于此,另有一个穿着宫装的美貌侍女候在花园门口,见到他们过来,无声地行了一礼,领着他们继续前行。

园子颇大,仿的是江南园林式样,回廊曲折,花木扶疏,怪石嶙峋,还引了活水汇成一湾碧波荡漾的小湖。湖心建了一座碧绿琉璃瓦的八角亭子,以一座十一孔的石桥与岸上相连。

湖边绿树丛中掩映着几间格局精巧的抱厦,朝向湖水的方向是整排的琉璃窗格,只需坐在室内便能欣赏到湖光□□。

侍女引着他们直接进了抱厦,里面同样禁卫森严,却人人敛息屏气,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见到他们进来,目不斜视,连余光都没有瞥一下。

朱弦暗暗心惊:这福王殿下好大的气派,好严的规矩。

侍女带着他们停在一道墨绿洒金团花纹锦帘外,向着里间恭敬地禀告道:“殿下,客人已至。”

轻巧的脚步声从帘子后传来,随即帘子掀开,明亮的光线流泻而出,同样是一身宫装打扮的美貌侍女在帘子内侧恭敬地行礼道:“请客人入内。”

里面是一间极开阔的房间,朝南一排琉璃窗格向着湖面,窗子支起,温暖的春风,怡人的草木清香便徐徐透入室内,满室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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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下摆着一个棋盘,黑白子交错而放,铺满大半个棋盘。一个蟒袍玉冠,身披黑色大氅,气质尊贵的少年正坐在旁边,一手执白,一手执黑,低眉垂首而思。大概是听到了他们进来的动静,少年头微微一偏,看向他们。

一时间,满室生辉,湖光□□都黯淡无光。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发现大家都比较喜欢看小鱼郎的戏啊,尤其是洒狗血的几章。好纠结,现实中的感情线还要不要走?总不能不谈感情直接车吧∑( 口 ||

感谢小天使“鱼仔仔”灌溉营养液,(づ ̄ 3 ̄)づ

第64章 福王

映入眼帘的, 是一张容色倾城的含笑面容。肤若新雪还胜,唇若涂朱更艳,发若乌檀,睫似鸦羽, 尤其是一双流转生辉的潋滟双眸, 顾盼间如泠泠寒泉, 幽幽惑人,令人目眩神迷之际却又不自觉地脊背发凉。

少年无双,风华绝代,尊贵雍容之气扑面而来。

朱弦的呼吸不自觉地屏住。今日之前, 她从不知,一个男儿竟能美貌到如此地步。哪怕是有京城双璧之称的卫无镜、谢晟, 都远远不如。只可惜,少年的面上虽然带着笑,眉宇间森然的戾气却藏也藏不住,令人望之如堕冰窖, 心惊胆战。

和卫无镜带给人淡漠无情的感觉不同,卫无镜的冷只能令人觉着他心如铁石,难以打动;这个容色无双的尊贵少年却让她一见之下就感受到了一股血腥肃杀之气,那是真正见过血,收割过人命才会形成的凶戾之气, 连外表的矜贵与美色都无法掩盖。

朱弦不由想起关于福王的不多的几个传说。福王卫襄身份高贵,乃先皇宣和帝嫡幼子,和当今明德帝同为郭皇后所出, 自幼就极得宣和帝和明德帝的宠爱。

宣和三十一年,前太子因不堪宣和帝宠妃牛氏逼迫,于万寿节的晚上带兵逼宫。牛氏被杀,宣和帝被软禁,禁宫血流成河。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三皇子赵王随即以太子谋逆的名义起兵勤王。

赵王蓄谋已久,前太子很快抵挡不住,在混乱中被乱军所杀。赵王还没来得及坐收渔利,被太子软禁的宣和帝在京卫的拱卫下忽然出现,身边陪伴着仅仅十四岁的卫襄。

谁也不知道卫襄是怎么带着京卫悄悄潜进禁宫救出宣和帝的,赵王在见到宣和帝的一瞬间就知道所谋落空,索性孤注一掷,命令禁卫军向宣和帝攻来。这时候,还是齐郡王的明德帝忽然带着大批齐地的军队出现,里应外合,将赵王叛军剿灭。赵王被杀,其母谢贵妃自缢,一场乱事就此平定。

谢冕的二哥谢显就是在这场乱事中丧命的。谢家虽未参与谋乱,侥幸保全,但因为谢贵妃的关系,谢家还是被震怒的宣和帝降了爵,从靖侯降为敬伯,谢家也从一等一的公侯之家沦为如今的末流权贵。

明德帝兄弟两个立下救驾大功,成为最大的赢家,明德帝被封为太子,不久之后就顺利即位,而卫襄则在兄长即位后被晋封为福王,执掌龙骧卫,成了本朝最有权势的亲王。只不过他行事低调,很少在人前露面。

奇怪的是,除了这些人人皆知的往事以及谢冕与他交恶的传言之外,坊间关于福王卫襄的传言竟没有其它,如此美色也从未有人提起过,性格喜好更是少有人知,可见消息被刻意封锁了。由此可以推知,这位福王殿下多半不喜欢别人谈论他。

而且,朱弦眼角的余光瞥到他身上的玄狐皮内里的黑色大氅,心中疑惑:这个季节,天气早就暖和起来了,他竟还要披着这么厚的外衣,脸色也白得近乎透明,难道这位殿下身子不好?她眼角余光瞥过,看到了棋盘旁边的一个天青色瓷盏,里面盛着浓褐色的药液,显然已经凉透了。

福王放下手中的棋子,冲谢冕点了点头,随意地道:“你来了。”

“殿下有请,岂敢不来?”谢冕懒洋洋地笑了笑,向福王意思意思地拱了拱手,“草民见过殿下。”

朱弦在一旁目瞪口呆:福王和谢冕不应该是死对头吗,怎么两人说话的口气如此熟稔随便?

谢冕见朱弦愣神,垂下手,借着宽袖的遮挡,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

朱弦回过神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福礼。

福王摆了摆手,道了声“免礼”,目光在谢冕身上打了个转,落到朱弦身上。被他幽幽如寒泉的眸子这样一看,朱弦只觉一股寒气直从心底升起,心中不由暗凛:这福王年纪轻轻,怎么会养成如此重的杀气?要不是她自幼在凉州长大,连大战都亲眼目睹过几回,换了个寻常的闺阁女子,只怕当场就要露怯。

大概是察觉了她的不适,谢冕眉头微皱,不动声色地悄悄地移了半步,半挡住福王的视线。

福王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看来赵甲说得不错,这新娶的夫人你果然宝贝得紧。”

赵甲是谁?朱弦正自迷惑,福王已侧头吩咐道:“你上次惊扰了谢五媳妇,过来给她赔个罪吧。”

风声闪过,一个黑衣人幽灵般地出现,单膝跪地。听到福王的吩咐,毫不迟疑地向朱弦抱拳道:“上回是小的无礼,让五奶奶受到惊吓了,还请五奶奶恕罪。”

他一开口,朱弦就认出来了,正是那晚与谢冕密谈被她撞破,想杀人灭口却被谢冕拦下并气走的黑衣人。

他口中的主上原来竟是福王。朱弦惊讶地看了谢冕一眼,有些糊涂了:说好的水火不容,势不两立呢?怎么看这情形,谢冕和福非但不是对头,私底下竟还有合作?

谢冕给了她一个“回去再给你解释”的眼神,望向棋盘旁边那碗凉掉的药液皱眉道:“你又不按时吃药。”

福王伸手挥退黑衣人,潋滟如波的双眸微微一眨,轻哂道:“吃不吃也就这样。我何必让自己受罪。”

“难道发作起来很好受吗?”谢冕不赞同地皱了皱眉,“赶明儿,我再请郑老再来一趟吧。”

福王容色倾城的面上便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再说吧。”

谢冕知他这件事不愿多说,心中叹息,转了话题道:“说吧,你搞了这么大的阵仗请我过来有什么事?”

福王道:“没什么事,只不过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收了你这个妖孽。”

谢冕送了他一个白眼:“看完了?”

福王道:“看完了。”

谢冕伸出手来。

福王诧异:“这是做什么?”

谢冕道:“既然看完了,你总不会小气到见面礼也不出吧。”

福王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你果然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吃亏的。”指了指面前的棋盘道:“那就还按老规矩,你赢了我,想要什么都行。”

谢冕不干:“每次都比这个,我从没赢过你,你这不是明摆着不想送礼吗?”

福王无奈:“那你说比什么?就按你说的来比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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