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1)
宣威将军府的女婿可真不好当啊,下马威一个接着一个。
谢冕心念转动,忽地“哎呀”一声,拔腿就往朱弦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还慌慌张张地叫道:“娘子,救我!”
等着看新女婿被老爷子修理的朱家众人目瞪口呆:……难道刚刚让过长刀的一下只是巧合?一旦要真刀实枪地战,新女婿就露怯了。可是喊娘子救命什么的,也太没有男子气概了吧,他还要不要面子?
谢冕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仗着自己身高腿长,三两步就躲到了朱弦身后,瑟瑟发抖地又说了一遍:“娘子救我。”
朱弦恨不得一脚将他踹飞,他这会儿装什么小白兔啊?欺负她的时候不是身手好得很吗?可谢冕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如影随形,不论她转向哪个方向都没法摆脱他。
朱鼎一枪如电袭来,眼前一花,正对着他的人已变成了自己的孙女儿,他原本想教训的小子躲在孙女身后,对着他咪咪而笑。
他猛地收回红缨枪,枪柄重重锤地,圆瞪着眼睛怒道:“小子,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英雄好汉?快快出来。”
谢冕无辜地眨了眨眼:“祖父,我也不想躲女人身后,可这些男人跑得比我还快。”说罢,还理直气壮地指了指躲得远远的大伯父父子三人。
被他三言两语拖下水的朱家父子三人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合着他的意思是怪他们没留下当挡箭牌了?
朱鼎也被他噎了一噎,停顿片刻才道:“休要多言,出来与我一战。”
谢冕身子缩了缩,恨不得缩得比朱弦还矮,异常坚决地道:“不要!”
朱鼎吹胡子瞪眼:“快快出手,我朱家的女婿岂能如此孬种!”
谢冕笑嘻嘻地道:“祖父,不敢和你交手怎么能叫孬种?您老英雄不减当年,我这花拳绣腿的哪是您的对手,您怎么好意思欺负我这个小辈?”
这话朱鼎爱听,眼中微微泄露出一丝笑意,板着的脸有些绷不住了:“不欺负你,就看看你的身手如何,配不配得上我家花朵般的孙女儿。”
谢冕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娘子这么好的姑娘,天下又有哪个男子能配得上她?我自然也是配不上的,大概是修了几世的福才能娶到她。”
这甜言蜜语说的,朱弦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朱鼎却大为受用,夸他如花似玉的孙女儿比夸他自己更高兴,神色更缓和了:“你小子知道就好。”
谢冕低眉顺眼地道:“那是自然。所以祖父放心,我必会善待娘子,不让她受委屈的。”
朱鼎想修理他一顿原本的目的就是要让这小子知道朱弦娘家有人,不要轻忽了她,现在见谢冕这么上道,不由大为满意,将红缨枪竖于地上,欣慰地道:“自家的娘子,本就是用来疼的。你能明白这个道理,我心甚慰。”
谢冕谦虚道:“还需祖父多多教导。”
朱鼎笑骂道:“你小子倒乖觉。”
两人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不过片刻,已异常融洽。朱伯齐看不过去了,清了清喉咙道:“父亲,时候不早了,母亲还有舅舅他们都在等着谢家姑爷和阿弦呢。”
朱鼎“啊呀”一声,顿时面现紧张之色。
第27章 惧内
宣威将军府在京城的武将圈子里有两件事最为出名, 一是男子不得纳妾的家规,二是宣威将军之妻丁太夫人的传奇。
丁太夫人出身定南侯丁氏旁支,乃现任定南侯的族妹。
丁太夫人家按族谱排行为丁家外三房,早年她的父、祖都曾出仕, 家底本还算丰厚。可惜丁太夫人的父亲早早便撒手人世, 留下孤儿寡母无人依靠。
丁太夫人是家中的长女, 上无长兄,下面还有嗷嗷待哺的年幼弟妹,母亲又生性懦弱、担不起事。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 弱的弱,空有巨资而无靠山, 顿时成了众人眼中的一块肥肉。
族人凶狠贪婪,毒计百出,欲逼丁母改嫁,鲸吞孤儿寡母的家业。丁母走投无路, 性子又弱,日日饮泣,无计可施之下差点要抛下年幼的子女,自尽跟随亡夫而去。
那时丁太夫人才十二岁,却已极有主意, 及时发现端倪,救下了母亲。又见族人逼迫愈紧,小小年纪的她不动声色, 暗中搜集族人不法证据,散布消息。等到合适的时机,她挺身而出,一身重孝哭上祠堂,抛出证据,威逼利诱,逼得族老不得不出面主持公道。
她性子泼辣,有理有据又能言善辩,一战成名。从此,丁氏族中都知外三房有个极不好惹的小娘子,人人忌惮三分。
此后,她一肩挑起了全家的重担,打理家业,照顾寡母,抚养弟妹,丁家的家业在她手上蒸蒸日上,家财翻了几番。
众人几乎都已忘了她还是个待嫁的姑娘。到丁太夫人将妹妹风光嫁出,为弟弟娶妻进门,将家业交给弟弟时,她已经成了个二十多岁的老姑娘,蹉跎了婚事。只能要么低嫁,要么给人家做填房。
家人正当为她发愁,她却早有主意,决定嫁给丁家的佃户朱大壮。
没错,宣威将军朱鼎在还是一个泥腿子时,名字就是这么朴实。
朱大壮那时已经二十六七岁,是个大龄光棍,家里还有个病歪歪的老娘,赚的一点力气钱全贴在老娘的药钱上,可谓是一穷二白,家徒四壁,连媳妇都娶不起。
丁家怎么可能同意自家千尊万贵的大小姐嫁给这样一个人。听到这个消息时,丁母差点昏过去,弟弟也苦苦相劝。已经出嫁的妹妹赶了回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都是他们几个连累了大姐,害得大姐找不到好婚事,要委身于这样一个与他们千差万别的人。族中人听说了,纷纷惋惜好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几个族老的妻女也纷纷来相劝。
可惜统统都是白搭。从十二岁起,丁太夫人就已经凭借自己的手腕魄力在家中说一不二了,十几年下来,积威愈重,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没有一个人能拦得住。
她带着大笔的丰厚嫁妆嫁给了朱大壮,孝顺婆母、敬重夫君,朱家的日子很快兴旺起来。
同村的人羡慕不已,都说朱家祖上积德,才会交这等好运。丁家人有苦说不出,只得捏着鼻子认了这个泥腿子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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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壮却是个知恩图报,有情有义的汉子,娶了个仙女似的姑娘做老婆,感激感动之余,对妻子又敬又爱,尊重呵护,平时更是一切听老婆指挥,踏实肯干。两人和和美美的,小日子越过越红火。
不料好景不长,生下长子朱伯齐后不久,北疆告急,朝廷征召军士。朱家只一个成年男丁,朱大壮推脱不得,被征召入伍,赶赴北疆征讨北虏。
丁太夫人忧心不已,当即指派了一个机灵的小厮带上足够的银钱陪同朱大壮前去见机行事,只叮嘱朱大壮一件事,务必平平安安回来。
这一去就是五年,期间,丁太夫人在家奉养婆母,抚育幼子,将家里处置得井井有条,并多次挫败窥伺朱家家业与她美色的居心叵测之徒,悍名远扬。
朱大壮回来时已经改名作朱鼎,因杀敌英勇,屡立奇功,受封为正五品武德将军,封妻荫子,衣锦还乡。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反而纷纷夸赞丁太夫人识英雄于穷途,羡慕不已。
朱鼎也感念妻子之恩,当众立誓此生不负贤妻,绝不纳妾。一时丁太夫人慧眼识珠,朱将军恩义相报传为佳话。
此后,也有人恶意揣测朱将军不过一时感动,等此后渐渐位高权重了,多半守不住誓言。没想到许多年过去,朱鼎非但做到了,不得纳妾这一条还成了朱家的家规,倒使得朱家的几个郎君成了抢手货。
此时,朱鼎听长子说妻子及舅兄在等人,顿时紧张起来,催促道:“快去快去,可别让你们祖母等急了。”
朱弦笑着应了。
朱鼎又补充道:“不许告诉你们祖母校场的事。”他撇下舅兄不陪,借口要晨练在演武场为难孙女婿,委实说不过去。何况,老妻还曾耳提面命要他对谢家姑爷客气相待,他一个转身就把妻子的嘱咐忘了。
朱令仁闻言笑道:“晚啦,咱家发生的事,只要祖母想知道,有哪样能瞒得过她?”
朱鼎顿时苦了脸,垂头丧气地道:“我也是为了阿弦丫头好。”
朱令仁笑道:“您老人家不用向我们解释,到时解释给祖母听就行。”
朱鼎的神情更沮丧了。
朱弦笑着摇摇头,自她三年前回将军府就屡屡见到这样的场景:祖父对祖母是又爱又怕,越爱越怕。偏偏两人的出身差异实在太多,祖父的许多行为往往是祖母看不惯的,会遭到祖母的责备。每一次祖父都是这种垂头丧气,心虚不已的表现。她作为旁观者,也从一开始的不可思议变成了现在的见怪不怪。
没错,朱鼎的表现有两个字可以精准地概括:惧内。宣威将军朱鼎行事无忌,无法无天,偏偏一物降一物,被丁太夫人克得死死的。
朱弦含笑开口道:“祖父也是为小辈好,祖母不会计较的。”
“没错,”朱鼎眼前一亮,理直气壮地道,“我又没做什么坏事。阿弦可要好好帮我向你祖母解释。”说到后来,到底露出了心虚。
朱弦笑着应了。
朱令忠、朱令仁陪着新婚夫妇去内宅拜见丁太夫人。
路过花园时,一阵苍凉低沉的乐声忽然传来。朱弦脚步一顿,脸色微变。
谢冕“咦”了一声:“居然有人会吹埙?吹的好像是……”他侧耳辨别了一会儿,笑道,“《凉州词》?”
朱令仁看了谢冕一眼,大为佩服:“没想到姐夫竟然精于音律。我可辨不出是哪种乐器,也听不出是什么曲子。”
“哪里哪里,”谢冕谦虚道,“这声色犬马之道,第一便是‘声’,二弟不过是听得少了,赶明儿闲了,我带你去教坊司去溜达溜达,多听听耳朵就练出来了。”
“教坊司?”朱令仁满眼好奇,“我还没去过这种地方呢,好玩吗?”
谢冕笑得暧昧:“自然是好玩得紧。”
朱令仁兴致勃勃:“好啊好啊,有劳姐夫了。”立马亲热了起来。
朱令忠在一边听得脸都绿了,肃容喝道:“阿仁不怕祖母打断你的腿?”弟弟的性格一向跳脱,他倒是真担心弟弟会被谢冕带坏,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设法隔开这两个人。
朱令仁闻言,脖子一缩,嬉皮笑脸地道:“我不过是去见识见识,又没想去做什么坏事。”
朱令忠沉着脸道:“那地方不是你该去的。”说完,担心地看了朱弦一眼。朱家三个女儿,朱弦生得最好,也看上去最娇弱,一向得全家的呵护,偏偏阴差阳错,被迫嫁给了这么个人,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朱弦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番动静,听着呜呜的埙曲,神情怔忡,目光越来越冷。朱令忠心里咯噔一下,蓦地想起某个传言,忍不住叫道:“阿弦。”
朱弦回过神来,秀眉微皱:“他怎么来了?”
朱令忠还没来得及回答,朱令仁抢先笑嘻嘻地答道:“小舅前一阵子刚去了越州出公差,这不才回来吗。他本是来看母亲的,没想到正好碰到姐姐回门,祖父就把他留下来凑个热闹了。”
朱弦问:“祖父没有问过祖母的意见吧?”
朱令仁一脸奇怪:“留小舅吃个饭还要祖母同意?祖母向来最喜欢小舅了,怎么会反对?”
朱弦没有再说话,重新举步向前行去。
耳边听到谢冕含笑问朱令仁道:“小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小舅是京城双璧之一的卫无镜卫公子吧。”朱伯齐娶的是宗正越王的庶女,与卫无镜正是姐弟。
朱令仁道:“没错,原来姐夫也听说过他啊。”
谢冕轻笑:“如雷贯耳。”越王的嫡幼子,深受明德帝器重,年方弱冠便任职御史台右副都御史的卫无镜,他怎么会不知道?
据说卫无镜丰姿美颜,俊逸无伦,却偏偏生了副铁石心肠。他名为右副都御史,实则掌握了御史台的实权,监察百官,手腕强硬,手下办过无数大案。
淮西盐务贪渎案,牵一发动全身,无人敢碰,他敢。据说当时盐贩在上面的授意上,共同奉上数千两黄白之物,并金珠宝石无数,请他高抬贵手,勿要深查。他却连眼尾也没有扫一下,当场以行贿之罪将几个盐贩下了大狱,并以雷霆手段一查到底,整个淮西官场直到京城户部都遭到了血洗。
漕运舞弊案,有人直接找到了越王,以骏马美姬贿之,请其说项。卫无镜当着越王的面,令人将骏马烹之,并以美姬惑乱人心为由,命人绞了头发送到寺庙中做了姑子。此后再无人敢找越王说项。
西陲军粮案,有人悬赏千两买卫无镜之命,并派人送信给他,直言若他退出此案,便撤销买命之令。卫无镜却浑然不惧,因此遭到刺杀,几乎丧命,他却硬撑着重伤之体揪出了蛀虫,办完此案。
这人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六亲不认,没想到竟会出现在朱家,竟还会吹一首苍凉埙曲。
朱令仁与有荣焉,呵呵笑道:“小舅果然有名,大家都知道他。”
朱令忠在一边实在看不得他这傻样,开口道:“阿仁,你莫非忘了,双璧的另一位正是妹夫的兄长。”
卫无镜和谢晟,一个铁面冷情,出身高贵;一个俊颜出尘,温润如玉,正是人人赞誉的“京城双壁”。只不过谢晟已婚,敬伯府又已败落;而卫无镜却出身如日中天的越王府,位高权重,又尚未娶亲,尽管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却更受京城各家贵女的垂涎。
“是哦,”朱令仁摸了摸头,恍然大悟,“待会儿我介绍你和他认识,你可不要被他表面上冷冰冰的态度吓到,实际上他人可好了……”
谢冕笑吟吟地听着,目光落在朱弦身上:若他没看错的话,他那惯会装模作样的娘子,刚刚的态度可有些生硬。卫无镜恰好挑了他们回门一天上门做客,真的只是巧合吗?
他摸了摸下巴,按捺下心中轻微的不舒服之感,觉得有些意思:这俩人可差了辈分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萌萌哒存稿箱君o(n_n)o
祝大家粽子节快乐(^3^)
第28章 无镜
几人走了一段路, 埙声渐渐远去,前面树木苍翠,掩映着一个精致的院落。两个小丫鬟站在院门口探头探脑的,见到他们, 一个跑进去报信, 一个接了他们往里走去。
院落占地极阔, 墙角摆放着数盆造型别致的松石盆景,院中假山堆叠,鲜花似锦,又挖了个小小的池子, 引了活水,养了一池锦鲤。两边抄手游廊曲曲折折通向正屋, 每隔几步,就挂下一盆鲜花,显得既别致又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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