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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攥着折子的手都在发抖,有了这个,他就能置康王于死地!
“孽畜,简直丧心病狂!穆勒此人不除,何以向天下臣民交代!”
“然事涉宫闱,殿下还是慎重裁断。那江采女虽是身份低贱,但到底是承过雨露之人,穆勒胆大包天死不足惜,不过此事一经披露,恐怕圣上必然龙颜大怒,届时明诚深恐殿下会受到牵连。”
被儿子揭发自己被小舅子戴了绿帽子,以乾封帝那好面子的秉性不得气死,太子最好还是躲开这件事,否则容易偷鸡不成蚀把米。
“明诚思虑妥帖,但此案牵涉甚广,又有何人能担首举之责?”太子一时还真想不出朝中有何人能直面康王与乾清宫的怒火,秉公处理此案的。
明诚的外家身份上倒合适,但蒋老大人算是东宫在刑部仅存的一丝势力,扳倒穆家之后说不定能更进一步,眼前将其折进去很不合算。
“首举之人至关重要,非德高望重者难成此事。”开春大祭,乾封帝刚在民间刷了一通美名,此时揭出皇子朝臣如此肮脏腐朽的一面,无异在盛家皇室脸上连扇了几巴掌。
前夏后穆,乾封帝眼得有多瞎!这绝对是天下间最大的笑柄了……
太子起身,在案几前打转,一瞬间九卿六部所有数的上号的势力在他脑中过了一便,却还是理不出头绪。
“有一个人,十分合适,但恐怕极难请他出山。”
“谁?”
“大理寺卿,袁枚!”这位老爷子出身寒门,历经三朝,是大理寺的镇山符石,若不是当年被穆朝夫阴了一把,刑部尚书这把交椅还指不定谁坐呢。
都察院,大理寺,刑部,这三家同气连枝却又暗自较劲。袁枚早年秉性刚直,执法断案,铁面无私,政敌堆满了朝堂上下,结果牵连无辜幼子,枉死异乡。
穆朝夫当年与袁枚同属刑部侍郎一职,此案由他追查,最后案情明朗,真凶竟隐约指向前任刑部尚书吕颂。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袁吕二人最终两败俱伤。吕颂晚节不保,袁枚仕途终结,当时若非孟老爷子赏识,坚持将袁枚起复于大理寺,恐怕穆家早就斩草除根了。
也因此,袁枚以后的几十年一直护着孟家两兄弟,以至于愈发不受乾封帝待见,迫不得已放权于赵怀琰。
穆家当年让袁枚之子含冤而去,此次赵秉安给了老大人一个机会,亲手送穆勒下黄泉,想来足以交换他手中剩下的那点班底了。
至于刚才对太子的那番说辞,自然也是有所暗示。袁老大人半隐是朝中公知的事实,请他老人家出山,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太子恍然大悟,是了,他怎么把袁枚给忘了,那可是敢当着满朝文武唾穆朝夫一脸的彪悍人物,以那位素来的行事作风,一旦立案必然追查到底,父皇都不见得能拦住。
可那位的脾气也是出了名的难伺候,能登袁家门的满朝文武可没有几个。除了,他那位奇葩岳丈!
眼见太子转头望向内苑,赵秉安就知道这人想到点上了。孟家那俩货,哪哪都不行,但就凭那姓氏,也足以敲开京中所有豪宅的大门。
赵秉安此次不会出面,他要以孟家为饵,钓出东宫水面下藏着的所有大鱼。
马车缓缓驶离宫门,赵秉安阖目养神,嘴角缓缓勾起。经此一役,康王不死也残,东宫的地位将前所未有的稳固,届时以乾封帝的尿性,恐怕九、十几位小皇子将提前登场,这些人倒是无足轻重,要命的是乾清宫里的嫡皇孙,这位身上可是带着孟家血脉,赵秉安很好奇,若他暗中将孟府势力重聚,太子届时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亲生血脉……
第185章 作者已狗带
这几日,朝野上下都提着一颗心, 谁也不敢多喙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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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冒天下之大不讳, 掀开北城女尸一案, 深夜突袭猫儿胡同, 将十几名刑部高官衣不蔽体的投进诏狱,震惊朝野。
袁枚雷厉风行,压根没有给康王与穆家反应的机会,连夜突审,不过几个时辰便拿到了好几份口供,再加上乱葬岗那几十具女尸,铁证如山, 容不得穆勒抵赖。
这位小国舅事发当时便欲潜逃出京, 结果被一早守着的大理寺差役围了个正着。赵怀琰亲率麾下一百兵卫与闻讯赶来的穆家大爷对峙, 随后强硬带走了穆勒,两方人马于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撕破脸。
都察院、御史台原还打算临河观望,没成想袁老爷子釜底抽薪,于翌日清晨直接将一干铁证堂而皇之的晒于两府门前, 逼得左右佥都御史只能捋袖子准备下场。
事发突然, 等到康王半夜收到消息的时候,大局就已经定下了。
苏张两位阁老正打算调动户部与兵部的势力救场,但大理寺那边步步紧逼,有消息传出,袁枚已经对穆勒上刑了,以他老人家在刑讯上的火候, 大朝会之前说不得就能结案了。
乾清宫已往大理寺下了三道垂询的口谕,至今没有得到回复。袁枚活到这个境界,功名利禄已如过眼云烟,他打定主意死磕到底,皇帝都拿他没办法!
子时刚过,康王府灯火通明,二三十朱衣大员环环相顾,脸上都带着大厦将倾的惶恐。
“嘭嘭嘭……”连砸了两套鼬瓷,康王泄出胸腔一股怒火之后,茫然无神的瘫依在榻脚,他完了……
书房外头,穆朝夫摇头叹了口气,就这点心性也敢奢求大位,怎么能成事啊。
“殿下此时正该全力收拾残局,躲在这里自暴自弃,成什么样子?”
“外祖……”康王纵是亲王之尊,也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变故,难免手足无措。
此刻见到最能依仗的外祖,心里总算涌出一丝底气,挣扎着从地毯上爬起来,尴尬的抹去自己脸上的泪迹。
“穆勒一案,殿下不必烦忧,所有孽果,都由老臣一力承担。”
康王愣愣的抬起头,不大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阆祯,穆家已到末路,外祖日后不能继续护着你了。”穆朝夫一直知道次子胆大妄为,可穆勒在朝野党派中极具凝聚力,他那些阴诡小道确实给康王招揽了不少人马,所以穆朝夫当初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至于现如今酿成大祸,追悔莫及。
“穆勒必死,然你母妃无辜,老夫恐怕她日后于深宫受难,你一定要好好护着些。”
“外祖,你,你别吓本王,我,我……”穆朝夫这临终交代的口吻,让盛阆祯眼中消散的泪意再次上涌,膝盖不知不觉的就弯了。
“站起来!你是要称皇成帝的人,岂能随意屈膝!”
穆朝夫是真的不放心呐,康王的心智手段相较太子而言,实在是太弱了。没了真正忠心的人在一旁时时谏言,就怕他被人引进了歪路。当初不就是苏袛铭一再蛊惑,让这孩子失了本心,才会将夺嫡之战中最后一点后路尽皆斩断吗。
“放心吧,外祖不会让你出事的,明日朝会一切都会了结。”
“你啊,日后要学着精明些,别被人几句话就唬了去。老夫在朝中的班底这次虽然折了大半,但穆家百年底蕴,岂止面上这点东西。这里有本小册子,上面的人都是极为得用的,你千万收好了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晓。”
穆朝夫最后下注赌一次,康王成了事,穆家便还有翻盘的机会;若是败落,这份人脉留之也无用了。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穆朝夫拍了拍外孙的肩膀,黯然离去,错身而过的时候,于耳边轻声念叨了一句。
“小心苏家父子!”
年后十六,京城刚过元宵节,民间还残留着祥和喜庆的气氛。可朝野上下却如凛冬久驻,人人瑟寒。
刑部领头的班底空了泰半,穆尚书却一脸平淡,早早的便到了大殿上候着。撞钟声罄,久不露面的大理寺卿袁枚,豁然现身,身后远远跟着许多朝臣,众人的眼神回转于两者之间,默然叹息。
内阁中诸位阁老望着这情景,心下也不免唏嘘。尤其是唐阁老,他已预见这两位老相识的下场,却无力劝阻,更不敢搅合其中。
乾封帝原本已经做好了罢朝的打算,可大理寺寅时呈进宫一道密折,里面详述了穆勒与江采女私通之事,还将当年穆家如何从冷宫偷人的过程讲的清清楚楚,此事若大白于天下,乾封帝可就要贻笑千古了。
圣驾迟迟未露,大殿上各部臣工不免窃窃私语,谁都知道今日会有一场暴风雨,只是不清楚自己是否会受到波及。那猫儿胡同可不止康王党人去过,很多清白朝臣摄于穆勒的威势也被拉去过很多次,大理寺此次若是铁了心要闹大,恐怕小半朝臣都能被卷进去。
殿外鸣鞭突响,圣驾到了。
袁枚自打进殿以后就闭目养神,此刻听着宫侍长宣,两眼缓缓张开,眸中血丝弥漫,挡不住的杀气倾泻而出。
恩恩怨怨于今日彻底了结,一条孤命,情谊两清,他袁某人赤条条的来,清清白白的去,再无遗憾!
“有本早奏,无本退——”刘谙眼睛死死盯着阶下的袁老头,心里祈祷着,千万别……
“臣大理寺卿袁枚有本!”
恍珰!
所有人心弦一紧,该来的还是来了。
乾封帝怒极,一掌拍在龙椅上,声音不大,却让满朝文武打了一哆嗦。
“准奏。”
“臣参劾刑部尚书穆赘顿五条大罪!
其一,纵子行凶,查原刑部给事中员外郎穆勒掳掠民女,迫害至死,其暴虐行径令人发指,非极典正法不足以平民愤!
其二,鱼肉百姓,经查,穆家二房三子在京畿私设炭税,强增关卡,视朝廷法度于无物,欺民掠民,人神共愤!
第三,督管不力,刑部数十高官聚众淫乱,败坏官声,私德甚亏!
第四,结党营私,密谋不轨,查刑部辖下十三堂官眷籍,皆为穆家私部,刑部上层官员沆瀣一气,颠倒黑白,设计陷害,致使无数忠臣含冤!
第五,蛊惑皇子,……”
“够了!”乾封帝不在乎穆家被踩,可天家内务绝不容人胡言。
“铁证如山,臣请圣上下旨彻查!”
“袁枚……”乾封帝只差一步便能成全伟业,他不想因为穆家毁了声名。
“臣请圣上下旨彻查!”噗通一声,大理寺卿行了匍伏大礼,看似谦卑,却把乾封帝推倒了风口浪尖处。
袁枚是三朝元老,在士林中德高望重,乾封帝没有合适的理由,无法拒绝他。再者,袁枚手中还有那道密折,他若将穆勒染指宫嫔一事宣扬开来,乾封帝恐怕连开春大祭的脸面都没有了。
“好,好,好!穆赘顿,针对大理寺卿所言,你有何辩解?”乾封帝此刻对穆家人已经厌恶到了极致,连职称都不愿给。余光掠过前方心虚惶惑的六子,往常的机灵敏慧,此刻全成了獐头鼠目,眸中的冷光让康王缩成一团。
“老臣认罪。”
什么!刑部尚书吃错药了吗,这几条可是足以抄家灭族的啊。
穆赘顿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洒脱的叹了一口气,随即轻轻地将头上的官帽取下,恭敬的跪在殿中最后行了一次大礼。
“老臣教子不善,督下不严,于朝政无所建树,于百姓无所功绩,深负皇恩,罪该万死!
然孽子所为,皆系老臣之过,与旁人再无半点瓜葛。
请圣上明察!”
梆梆几个响头,磕的极具骨气,让满朝文武不由噤声。
袁枚这五条大罪,条条件件都是底下人所为,真掰扯到穆尚书身上,能落实的甚少。而今,穆朝夫却站出来将一切担在自己肩上,这气魄不得不让人佩服。
苏袛铭看向穆朝夫的眼神有一瞬的怔愣,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长子那张歇斯底里的脸庞,此情此景,让他隐约明白了那孩子当时的绝望。
可惜,他不是穆朝夫,泽均亦不是穆勒。拢回思绪,苏袛铭必须做点什么来挽回这一边倒的局面。
“袁大人,你手无谕旨,私开刑堂,拷问四品以上命官,这是谁给你的权限?”
一句话直戳要害,满朝文武的目光立时扫过顶前头的两位殿下,意味不明。
看最终得益者,这件事与太子脱不了关系,大理寺少卿赵怀琰也确实是朝中少数数得上的东宫党,莫非这一切真的是东宫在背后唆使的,那看来,咱们这位储君也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光风霁月吗,瞧瞧对付康王这手段,真是够狠够绝。
有人转移视线是意料之中的事,太子往常被刁难惯了,应对都不必提前准备。
露出苦涩无奈的面容,太子侧身劝阻,“此案牵涉甚广,单凭大理寺一家之言难以服众,孤看穆尚书对实情也不甚了解,不若让都察院、内侍监参与复查,以正视听。”
“什么叫难以服众?太子是觉得乱葬岗那几十具女尸不足信,还是觉得这十几位朝员的供状不足信!
呵,堂堂储君,不信正紧衙门所言,却指望一帮庶臜阉宦行事,老臣看您还是回内阁闭关多读几年圣贤之道,别糟蹋了您的出身!”
嘶,这话太恶毒了,也太作死了。
太子被怼了个仰个儿,脸都憋红了,羞愧的给内阁里诸位师傅行了一礼,便掩面退下了。
乾封帝的怒火在太子受辱之时达到顶峰,御座之上龙威广压,让旁边的刘谙心惊胆颤,他知道,袁氏九族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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