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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弩杀!一个不留!”

这都是银子砸出来的心血啊,损一个都愧对主子的信任。

瞧见被架出来的赵通化,沈林一个好脸色没有,吩咐手下人料理后事之后,直接把人密送回了大宅。

赵秉安也没想到,沈林不过是去送个回信,居然会遇到这样的事,幸亏人手带的够,要不然今晚说不定是谁回不来呢。

再三确认沈林和铁卫无大碍之后,赵秉安才有心情打量眼前这位满身泥泞,血污不堪的本宗之人。

“是谁动的手?”

“还未查明,不过此人昏迷之前曾说,他听到了京城口音。”

第137章 明了

京城?河北宗家之人怎会与京中有所牵扯,莫非, 当初祖宅之事, 背后另有一股势力操控……

“救醒他, 看来好多事咱们都得重新捋一捋!”

不管是京城中的哪一股势力将主意打到了河北本宗的身上, 他们所图者肯定不小。赵秉安到达河北不过半月,就接二连三的遭遇意外,祖宅,分家,这一步步的到底是谁在背后推动?

“少主不必太过忧思,刚才稻门那边已经传来消息,本宗嫡长子赵通仪已安全返回。”

“所幸赵通化只是负伤, 并无性命之忧, 刺客这盆脏水泼不到咱们侯府头上。”

赵秉安拧着眉头, 凝重的摇了摇头。

“佑叔,事关宗族,丁点风波都能掀起滔天巨浪。先前是秉安狭隘了,我把眼界局限在自己身上, 却没想过宗族一体的概念。

原先侯府走的是武勋之路, 军功为重,家族不过小节,纵使御史台都察院参奏亦不过是隔靴搔痒,无碍根本。可现在不同了,侯府中诸位叔伯皆在往六部实权高位走,五叔更是志在内阁, 这种情况下,宗族就不止是一盆脏水,这就是藏在平静海面下的冰山,说不准哪天就能把侯府撞的支离破碎。”

先祖一时的心慈手软倒是埋下了这么严重的祸患,五叔执掌御史台多年,为何从未着手清理呢。

这也怪不得赵怀珏,他倒是有心处理这件事,但无奈身份所限,事关宗族,他不能越过长房一步。说到底,侯府合乎礼法的继承人只有世子一脉,在宗族关系方面第一发言权永远只能是长房父子的,以他嫡出五房的身份,将这件事翻到侯府明面上已是极限了,再多做一步恐怕就会挑动世子近些年愈发敏感的神经。

“那依少主的意思,是否要传信与侯爷,问询如何处理?”

赵秉安眉梢一挑,声音在夜色中有些飘忽,“自然是该通知祖父的,也该让他老人家和大伯在京城有所防备。”

永安侯府,赵秉安现在是真的无意,在他看来,祖父由武转文的路没有选错,天下承平在即,武勋的价值会不断被削弱,撑死不过二十年,北疆就会净清,届时大朔便是真正的四海升平,除非海外辟土,两三代之内应无战事。

可这妙招败就败在继承人身上,赵秉安那位世子大伯早年也算进取之人,不然不能不惑之年就坐上了兵部侍郎的高位。可他的资质实在是有限,就算有侯府资源的加持,也只不过能保证自己不被挤出六部高层,再多的就别想了。

光是这种情况尚不算糟,难就难在五叔身上。五叔太优秀了,以致于他都已经摸到了内阁的门槛。一旦五叔入阁,世子大伯就要退隐,等着接侯府的班,可一位阁老,年轻力壮的分家阁老,会无限制的压缩永安侯府的影响力,五叔在时尚好,一旦他春秋百年,永安侯府文武皆休,立时就跌落二流勋贵。

而且更要命的是长房嫡长孙赵秉宣的资质比其父尤有不如,这种情况下把侯府交由世子一脉继承就是个一眼可见的天坑。

说的更实际些,赵怀珏身后的资源十有八九是要留给赵秉安的,永安侯府也就只能沾点油水,这种情况下世子一脉简直就是要亏死。

要是在多年以前,面对这种情况,老侯爷会毫不犹豫的下手打压三房,雪藏赵秉安,逼迫侯府五房势力合而为一。赵怀珏不能生育,他创造的政治资源全部会由侯府接盘,而且借着一位阁老的政治威望,侯府由武转文之路便能轻易达成。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谁能料到赵秉安在自家里玩了一出合纵连横,四房归拢于他麾下,甚至外面还有邵家沈家这样的强援,羽翼已丰,老侯爷实在奈何不得。

再说他也舍不得埋没了赵秉安,说到底这个孙儿太优秀,优秀到他摇摆不定。群羊绵吠,怎比得上雄鹰展翅,赵秉安的野心在他眼里就是难能可贵的壮志,喜欢的不行。

不管祖父是怎么考虑的,反正赵秉安是无意接手永安侯府这么大个摊子,他的目标自始至终都定在这帝国权杖的顶端,注定没落的武勋,爵位再高对他来说也只是枷锁。

对于赵秉安的回应赵佑心里有些失落,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现在这位少主对争夺家主之位还是排斥的态度,不过随即想到京城里的老主子,他又拾起些信心。既然把他们这些象征侯府传承的铁卫派到十少爷身边,那至少意味着十少爷有了参战的资格,以十少爷这些天展现出来的能力和资质,他早晚会成为铁卫名正言顺的主人。

赵佑也不急于一时,在他看来,或是在侯府中人看来,秉安少爷的权威在一步步跃进,长房大少爷现在已经无法与之持恒。待到乡试结束,十少爷携分家之势、功名之威回府,到时候他就不信世子一脉能继续容忍下去。

老侯爷曾说过永安侯府暗部传承下来的谍卫是一把双刃剑,怕嫡长孙掌控不了。其实他不知道,就连对侯府忠诚度最高的铁甲卫,心里对大少爷也不是很认同。赵秉宣性子绵软,这一点从他屡次纵容庶弟妄为便能看得出来,而且他太过感性,极易囿于世俗。

有一段时间老侯爷将赵秉宣放到铁甲卫中磨合,这位大少爷居然毫无作为,不仅如此,他身边充斥着定国公府陪嫁的下人,侯府里面除了老侯爷指派给他的人手其他人居然靠不上边。

铁卫与陆姓家奴冲突过几次,那位每回也都是息事宁人的态度,寒透了众多忠奴的心。更有甚者,这位被忽悠瘸的大少爷居然想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奶兄弟插入铁卫分摊赵佑的统领之权,差点引起铁卫暴动。要不是老主子对他们有再造之恩,这铁甲卫的人心说不准早就散了。

但跟着赵秉安就不同了,这位少爷一来就给予了铁卫无与伦比的重视,一路护卫尽皆相托,虽然沈家那个小子也在,但谁更受倚重长眼人都看得出来。更别说这位杀伐果断,深谋远虑远胜其兄。跟着这样一位主子,铁甲卫才真正的有用武之地。

“主子,人醒了。”大宅里备着府医,这小半个时辰足以施针封住经脉,让人清醒过来。

赵秉安带人步入屋内之时,赵通化刚服下一剂补血的苦汤药,腥涩的气味飘荡在屋子里,让众人身上的凝重不得不暂时压制下来。

“咳咳……,多谢。”赵通化侥幸捡回了一条命,这会儿是什么心眼都不想玩了,他也想清楚了,稻门赵氏是他大哥的稻门赵氏,与他何干,他费心巴拉的筹谋最后又落得个什么下场呢,不过是兄弃命丧而已。

等他稍微康健些后,他就带着一家老小去乡下定居,手里这些年攒的银子足够他们一家做个富足的田舍翁了,族长那个位子谁爱争就争去,反正他是不掺和了。

沈林这次为了救人损伤不小,对赵通化最是不待见,但主子还在这里,他也不能说太刻薄的话,索性直奔主题,问出今夜的经过。

人都已经在府里了,这时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赵通化便从他们宗族的内斗开始讲起,先是其父被下毒谋害,接着查出本宗三房的恶行,然后牵扯出布政使司衙门,最后就是今夜的刺杀。

“你是说,当日酒楼那一箭是有人设计好的?”

“咳……,是,不止酒楼的暗箭,还有大宅之事,一开始守备府早早的就打算撤出,是三叔,不,是赵期荪那个老贼暗地里鼓动那个外室,借由她的口挑起赵老八与侯府下人的纷乱,原本是想将这乱局坚持到你来,没想到守备府里赵老头亲自出了手,压着小八房出了大宅。

后来守备府里几个小辈当街闹事也在他们的算计里,那个叫赵秉峻的小子就是被人故意堵在那里的。连带着后来射出的那张弓,也是有人提前安排在守备府的家将里的。我审过三房的心腹,据他交代,当日他们预备了两手,若是,若是谋害阁下不成,便在两方冲突的时候除去一二守备府的子嗣,务必挑起永安侯府与河北分家之间的仇恨。咳……”

赵通化瞧着赵秉安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心里反倒一阵畅快,让三叔那个老不死的折腾,这次看侯府这些人不脱你层皮!

“赵期荪背后的人是谁?”

“呃……”

“今夜他们不过是失手一次,来日未必不会卷土重来,阁下要是觉得手上有自保之力,权当本少这话没问。”

一道雷光劈在赵通化脑海里,他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成了纸,是了,他只想着自己不争,却没想过三叔是不是会放过他。还有那些杀手,自己活着从他们手下逃出,日后他们想起自己这个隐患会不会再次灭口,到时候他又该如何应对……

“三房的下人受不住拷打透露过一点口风,我只知道是布政使司衙门中一位姓万的高官,其他的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赵通化低头摇摆,苦笑连连,却还要接着往下说,“赵期荪现在在稻门是有恃无恐,本宗数十支旁支,泰半已归附于其下,宗房嫡支这一脉早就无力支撑了。原本,我们是想借刀杀人,将老三房的所作所为透露给您还有守备府,这样不用我们出手,你们两方就会争斗起来,届时不管谁胜谁败,宗房都能获得一个喘息的机会。”

“算盘打得倒是挺精,可惜啊,您那位长兄可不像您这么能算计。”

“主子,既然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咱们要不要现在就收拾了稻门那老东西。”

沈林现在是又气又愧,一进北直隶,他就在稻门那边安插了不少人,可事到如今,他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受到,那些废物都是干什么吃的。

到底还是年轻,往常沈林也算沉稳得用可现下和旁边老神在在的赵佑一比,无形中就衬出些毛躁来。赵秉安倒也没有苛责他,稻门赵氏一族分支繁茂,内里关系错综复杂,沈林刚到河北才半个月的功夫,摸不清实属正常。

“布政使司衙门四品以上高官可有万姓之人?”

“一省行政要部,四品以上官员以百数,其中姓万者恐不少。不过,有一个人少主肯定知道。”

“哦,谁?”

“原内阁司直郎万有成!”

赵秉安脑弦一蹦,突然想起来了,这位确实是在年前被发配到了河北,还是邵文熙亲自动的手,明升暗降,将这位苏祇铭的名徒流放到了河北做冷板凳。

“苏!泽!衡!”

第138章 “归宗”

除了自家人,赵秉安还没在谁手上吃过这么大亏, 苏泽衡还真是有能耐, 一套一套的给他挖坑, 要不是赵秉安运气好, 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恐怕河北赵氏现在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稻门内部现在正式对立了吗?”

“没,没有。我们只是抓住了潜进宗房的贼人并无其他确凿的证据。而且,我们也不敢把这件事捅开。”赵通化瞧着对面一半身影隐于烛火的少年,呼吸都有些不畅,他不知道苏泽衡是什么人,能让这位如此震怒, 而且他也没资格问。

“很好。”没彻底撕破脸, 那就还有暗箱操作的余地。这次, 赵秉安不仅要解决宗族大患,连带苏家那些人,他也一定会给他们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子时之前你会被送回稻门,我会派出人手随行保护。不过, 在那之前, 明诚这有件交易,不知道阁下是否有意?”

赵秉安狠厉的声音在夜色中飘荡,说出的内容却让屋内众人大惊失色。

“不行,绝对不行。这,这是卖祖求荣,要遗臭万年的啊!”赵通化现在觉得还不如死在渡口呢, 侯府这人提的哪是交易,这就是个深渊,真踏出去他这一辈子就完了。

瞧着情绪激动的赵通化,赵佑直接让铁卫把他压在了床上,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可不能让他自个再把伤口作裂了。

“你觉得你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赵期荪依附的可不止是布政使司衙门一个区区四品官,他投靠的势力在京中都能算得上数一数二,想对付身为白衣的你,简直和砍瓜切菜一样容易。

而且你何苦挣扎呢,本宗现在已经没落如厮,你们守着那不能吃不能喝的门楣又能有什么用。

从了我给你安排的路,荣华富贵尽在眼前!而且,我可以竭力将你推上稻门分家的家主之位,你的子孙皆可迁入京城,我保证给他们一份好前程!想想现在留儿街这些分家,他们有的你们以后都会有,我以侯府先祖之名起誓,日后必一视同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说到底,咱们原就是同姓同源的一家人,现在不过是返本归元,怎么说得上卖祖求荣呢。”

赵通化前期的排斥在意料之中,毕竟这件事真要办成了,稻门赵氏的列祖列宗能从棺材板里蹦出来活啃了他,但眼下这情况,赵通化连命都快保不住了,还讲究什么宗族大义。

况且,赵秉安摆给他的条件绝对算的上优渥了,此时不答应,恐怕不等赵期荪再次下手,他就会命丧在这侯府大宅中,到时候又有谁能给他讨个公道。

“宗房一直由嫡长一脉继承,要合作,您该去寻我长兄。”

“呵呵……,赵通仪要是有身为宗子的魄力,稻门赵氏说不定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况且令兄性子迂腐凉薄,在下实在看不上眼,相较而言,你是个更好的合作对象。”

说白了,赵通仪重名,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赵通化重利,骨头加大棒就足够应对,所以后者用起来更省事,后续的麻烦也会少很多,因为这种人最是识时务。

这就是认定他了,赵通化心想他这是什么运道,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我和我大哥是一母同胞……”

“抛下你独自求生的同胞?何苦这么自欺欺人呢,您那位长兄回到稻门这都有一个时辰了,可是什么动静都没有,他心里要是真有你这个兄弟,怎么也该派人到渡口去搜一搜,救一救吧。”

“他胆子小,被吓坏了,也不无可能。再说,宗房人手原就不多,还要守着满房老幼,抽,抽不出人,也在,情理之中……”赵通化是想在赵秉安面前辩解的,可他说着说着自己心里反倒悲凉了起来,眼眶全都红了,就算找出千百个理由又能怎么样,他确实是被那位兄长背弃了。长兄认定他已经死了,却连去收尸的勇气都没有。

抬手示意放开这个失魂落魄的可怜人,赵秉安再次卖力蛊惑着,“他不仁你不义,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再说你就愿意一辈子被一个样样不如你的废物压在头上?只要你成了宗子,率稻门赵氏并宗与我侯府,我保证你富贵荣华享之不尽。你膝下嫡出三子,皆可随我入京,以侯府之名拜入国子监求学,想想他们的前程,是一个没落窘迫的乡下宗族出身好,还是权势滔滔的侯府分家出身好。背靠大树好乘凉,朝中有人好做官,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威逼利诱,几番手段用下去,赵通化显而易见的动摇了。没有人敢说自己一点小心思没有,赵通化年轻的时候也不忿过嫡长一脉所受的偏爱,但从小到大受儒家礼教的洗脑,他们也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今夜,因缘际会,揭开了两人之间赤裸裸的竞争关系,赵通化不可抑制的心动了。

他要报复,不管是心狠手辣的三叔,还是懦弱无为的长兄,他们都欠他一条命,他现在答应与永安侯府合作,都是被这些人逼的!

“我答应你……”

“好,明日我便安排你的长子入京,持着我的推荐信,国子监的大门永远都会为他敞开。”

赵佑在一旁也明白,这是送入京中的人质,不能有失,朝赵秉安点了点头,便下去安排精锐了。

赵通化的嫡长子今年不过十四,一直在族学里读书,未曾见过什么世面。赵通化也不知道让他独自一人入京那孩子能不能承受得了,但事到如今,也再无反悔的余地了。这一切归根究底都是长兄的不作为才造成的后果,赵通化咬紧牙根,第一次感觉到对家族的恨意与怒火。

“虽然现在族中动荡,但其实只是赵期荪在背后煽动所致,大部分族老们还是明理的,我和大哥,和赵通仪私下里曾逐个拜访过,他们心里倒是都偏向宗房,但是,”抬眼看了赵秉安一眼,无奈的接着说“在河北永安侯府所有分家汇聚一处后,稻门本宗的生活便愈发窘迫,族人们心里都不免有些意见……”

“他说得是真的?为何族老会没有阻止这种事。”

“主子容禀,这两赵之间的纷争缘来已久,稻门赵氏屡次拿名分说教讽刺,让分家之人的脸面扫落,久而久之,自然族老们也忍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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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林这就纯属是胡扯了,要不是侯府那些分家接二连三的去挑逗取笑稻门那些赵氏子弟,他们这些逐渐落魄忙于生计的寻常人哪敢去招惹那些官家子弟,也因为他们无所依仗,所以每每被滋事都不得不搬出祖宗的名义来自保,这也是稻门赵氏过了那么多年依旧排斥侯府的原因,实在是被欺压的狠了,多年来憋在肚子里的气都快把人撑炸了,但凡他们有点实力,早就和守备府他们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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