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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真不是有意的,从我们知道消息的那天起,我娘就开始各处筹钱,甚至都拉下脸求上几位舅舅那里了,我娘说了,不管什么样的境况都不能失信于人,她也是真心喜欢姝妹妹的,她老和我说姝妹妹身上那股洒脱劲儿极合她的心意,不亏是老牌勋贵家的千金。”

赵秉安瞧着姚二一脸自豪,笑得傻兮兮的模样,忍不住朝上翻了个白眼,真不明白他姐怎么看上这么一个憨货。捏了捏眉头,把预备好的一个小木盒推了过去,“打开看看吧。”

姚二不明所以,乖乖接过去了,稍微一用力,盖子下面的一沓银票就露了出来。

“这,这……”

“借债成亲,你也真想得出来,我可舍不得我姐还没嫁进去就恶了未来婆婆。这里整好三万两,算我借给你的,不过你得帮我办几件事。”

姚二眼圈都红了,他憨可他不傻,知道这是赵秉安顾全他的颜面,也没多矫情,“有什么事阿弟你言语,要皱一下眉头,我姚字倒过来写!”

“成,自家人咱们也就不外道了,西城有一户周姓人家,是我家的姻亲,最近有些麻烦,劳烦二哥有空的时候去照看一二,别让不长眼的人欺侮了去。”

“没问题,我回去就吩咐底下的兄弟,以后多注意。”

“还有一件事,我听说北城指挥使马上要调任了?”

“阿弟消息好灵通,当初马三那个王八犊子算计我,幸亏阿弟帮忙我才能脱身。后来我大哥做了些手脚,把马家老四贬到北城吃沙土,不过马家也不是吃素的,也就待了几个月,这不马上要调去巡防营,便宜那个小王八羔子了。”姚二不忿的很,他当初确实是把马三当兄弟看的,哪成想人家能在背后插他两刀,太可恨了!

“那接任的人选有了吗?”

“嘶,阿弟你不会是想……,那再怎么样也是从六品的缺,没有吏部的堪合是办不下来的。再说你才多大,吏部怎么可能给你批!”

“姐夫想多了不是,我哪有那份能耐啊,就我这细胳膊细腿的,也舞不起来那杀威刀啊。我是想替我家七哥问问,毕竟马上就要成家立业了,还是一个白身,说出去不大好听。”

“这个恐怕真不成,听我大哥从北大营传来的消息,有好几家惦记这个位子呢,文平伯府的容询你知道吧,跟你家沾点亲的那个,听说那小子早就和马家商量好了,往兵马司送了整整三大箱银子,估计现在已经办得差不多了。这样吧,阿弟你要是不嫌弃,我手底下还有两个七品偏将的缺,这个不用批文,我往我爹那跑跑就能办下来,你看,行吗?”姚二有点不好意思,他刚才把话说得太满了,这会儿有点下不来台。

“怎么不行,求之不得,那这两个缺我全要了,用不用再多添些银子?”

“不用,不用!阿弟你这不是打我脸吗,你等着,我现在就回去给你办。”

“静候佳音……”

瞧着姚二急匆匆往外冲的模样,赵秉安忍不住摇摇头,他这位姐夫啊,真是天真的很,不过,镇远将军应该会明白他的意思吧。

沈林不知何时又出现在赵秉安身后,还是那副双手垂立的恭谨模样。“主子,周家老爷子请回来了,您现在见,还是先休息一会儿?”

“早办完早利索。”赵秉安可不会白白掏出三万两,总得找个冤大头来买单。

“老爷子久等了,刚才我和兵马司的指挥使打好招呼了,以后不会再有人上门叨扰了,您大可放心出入了。”

周老爷子等了半天,没成想再开头是这么一句,只是这对他们周家而言也是一件好事,这些天府上确实是被扰的不得安宁。

“那老朽就多谢十少了。”

“客气了。”赵秉安招呼着老爷子落座,随后一边品着杯里的香茗,一边似是不经意的问着,“周家以后有什么打算,难不成就指望着您几位孙子科举了,不是明诚说丧气话,那成功的几率委实太小了。”

周家老爷子何尝不知道,天底下最难考出头的两个地方,一是江南二就是京城了,可他们哪有什么办法呢,像他这种买的官,也就是挂个名,一辈子摸不到实权,要想让周家摆脱旧时门第,科举,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了。其他的路子他们不是没试过,只是最后都碰了壁,京城里那么多权贵,早就把位子都占满了,哪能等他们来捡便宜。

“明诚手里倒是有个七品偏将的缺,手底下能领五六十号人,原是给母家几位表兄准备的,看在十一的面子上,周家要是有合适的人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这真是天外之喜,老爷子心肝都颤了一颤,七品的实权,就是武官也很是吃香啊,多少价钱都值得花!

老爷子脸皮着实厚的很,前不久还在喊穷,这会儿却面不改色的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三万两,“十少费心了,这些就当是茶水费,您笑纳。”

赵秉安就笑笑,一点接的意思都没有。

老爷子肉疼的不行,这小狐狸,也太黑了。右手颤悠悠的从腰襟里又掏出两万两,“老朽老了,记性不好,应该是五万两来着,您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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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是不用,区区五万两,也不值当您和我扯皮,只不过,做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这入了兵马司自然也得拜对码头,要是上头没人罩着,那得熬到那年那月去,难不成您还想一辈子都做个偏将?”

老爷子心弦一动,赵家十少爷这是愿意介绍人脉了?这可是无价之宝,“周家京郊外庄有三个颇为肥沃的园子,不大不小,很不招人眼,就当是给十少的谢礼,明儿,老朽就打发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给您送去。”

赵秉安扇炳一摇,他就知道周家家底厚实的很。

“您客气……”

第69章 怒其不争

入夜时分,永安侯府三房回文阁的小书斋内, 赵秉安伸手压着额上暴跳的青筋, 缓了一口气, 才无奈的说, “你怎么不行了?七哥,你都即将弱冠了,再过几个月马上就要成家立业了,出去当个差事有何不可?”

三房老七一向软懦惯了,他一听自家弟弟这语气,最先想的不是不好意思,反而担心的是他是不是哪又说错话了, 这次居然把十弟给惹恼了, 父亲会不会生气收拾他啊。都怪姨娘, 听说十弟找他,非让他多说话,你看,说出事来了吧。

“十弟, 你别生气, 我都听你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可你也知道,就我这性子,怎么掌的了兵吗, 他们一拔刀,我腿都软,我干不了这个,要不,要不,我去给你看园子吧,收租子也行。我,我,真不行……”七少爷瞧着书桌后面的弟弟一张脸都绷起来了,心里七上八下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只好干站着。

赵秉安看着手足无措、满脸慌张的七哥,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七品实权武官,纵是永安侯府家大业大,也不是轻易就能拿得出手的,当然也不是什么人都担得起的。他之所以挑上老七,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到底同房所出,就算为了三爷,他也得给这个哥哥谋一个下场。另一方面,就是藏在赵秉安心里的愧疚了,老七,是生生被养废的,跟赵秉宰自作孽不同,老七从来就没有得到和他身份同等的待遇。

老七姨娘是侯府的家生子,因为颜色好人老实被挑到老太太那当差,做个抱狗丫鬟。后来三房里儿媳蒋氏不安分,接连弄掉了两胎,老太太极不高兴,就一口气赐下了四个貌美如花的丫头给三爷,老七姨娘就是其中之一。她人木讷又胆小,不会争宠,就缩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平常除了请安其他时候也不出门,倒是没像其他几个人那般招蒋氏的眼,也因此幸运的在三房存活了下来。后来在蒋氏怀上赵映姝的时候,她偶尔服侍了三爷一回,就那一回,就有了老七。蒋氏那段时间特别抑郁,见天折腾她,三爷到底看重嫡出,对这个侍妾也不大看重,就袖手旁观,由着她在三房自生自灭。最后还是老太太看不过眼,以三房子嗣稀薄怀上一胎不容易的借口强硬要求蒋氏留下这一胎,要不然这娘俩坟头草得有腰高了。

就算是生下来了,这娘俩也没过什么好日子。蒋氏早先那些年被老太太嗟磨,被夫君厌弃,被儿子嫌恶,一肚子怨气,那脾气能好到哪里去。她心肠不够硬,做不来打杀的事,但对于底下人肆意欺侮这娘俩的行为也是默许的。三爷一开始没注意,等他留心的时候,老七的性格已经定型了,说过两次之后不仅没改反而愈演愈烈,甚至还不如三房一个看门的奴仆硬气。三爷因为这件事还和蒋氏冷战过好长一段时间,直到两人发现怀上了赵秉安关系才开始慢慢缓和。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赵秉安是压死老七前途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本要是没有赵秉安,老七再不济也是三爷膝下唯二的子嗣,在长子不在跟前的情况下,三爷必会花些心思培养他,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早早的就把人给弃了。三爷不知道囿于后院的儿孙容易没出息吗?他当然知道,可他就是硬生生拖到老七九岁才让他去那个徒有其名的族学,在赵秉安已经可以流畅背下一本《百家姓》的时候。

伴随着赵秉安的长成,三爷对他的次子便愈发的漠视,他一直在给老七灌输一个概念,以后三房的一切都是你兄长弟弟的,你是庶出又没有出息,以后听你兄弟的话混口饭吃就可以了。说的多了,不仅老七信了,就连三爷也开始笃信这一点,以至于在开恩科的时候,满府人都知道赵秉安要应试却下意识的忽略了在族学里已经待了七年的七少爷是不是也可以下场去考个童生了,可是,永安侯府里的所有人都极有默契的略过了这个大活人,甚至连他的意愿都没问。

“七哥,你马上就要成婚了,你的夫人虽说父母早亡,但你先岳丈再怎么说也是四品参将的衔,两家结亲,你身无长物,如何能站得出去,将来又怎么支撑门户?”赵秉安从思绪里走出来,打算再劝劝老七,实在不行也由不得他。

老七好赖话还是听得出来的,知道这是弟弟在为他打算。他低头捏着袖角,心里踌躇的很,他想硬气一回,答应十弟,出去好好做差事。可想想上回送十弟去府试的时候遇上的那群军卒,姨娘啊,那实在是太吓人了,他们身上的血腥味飘到身旁让他只想吐,腰都直不起来。面对面一个都能把他吓晕,现在让他去管五六十号当兵的,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我,我,要不,要不我先试试吧,实在不行,十弟你就再找旁人好了……”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不费劲就能听出显而易见的心虚。

“你一定能做好,也必须要做好!明白吗?!”恨其不幸,怒其不争,指望着软包子自己变为金刚石是不现实的,赵秉安也不打算再和他纠缠,直接把吩咐当命令发出去,说不定效果更好些。

“明白了,明白了,我一定好好做,好好做。”老七一见赵秉安要发火,立刻就软了,想着先应下来,其他的以后再说。

“唉”赵秉安捏着眉头,实在不想再看见这位兄长,心累!可是该交代的事还是得交代,“兵马司的事不用你操心,姚二哥会替你打点好,平时的时候他也会尽量照顾你。过几天,周家一位长辈会和你一起入职,你有事不方便和姚二哥说的时候可以去找他处理。我对你就一个要求,拢住你手下那些人,不管你花多少时间多少银子,我要那些人姓赵,赵家三房的赵,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瞧他两眼无神的样子很明显就是没听懂,但老七不敢也不好意思让赵秉安再解释,便打算先混弄过去,等回去之后慢慢想。

赵秉安也不打算再深入的点下去了,做到这步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以后看他自己造化吧。挥手让田二把老七送出去,他还有很多事要布置呢,哪有时间浪费。

“主子,这七爷的性子,放在兵马司会不会不合适?”赵康俯身站在书桌旁,左手扶着右手,缓缓的磨墨。虽说主子算无遗策,但七少这步棋他是真的看不透。

赵秉安正在回颍川伯府的拜帖,闻言,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不需要合适,只要他呆在那就够了。七哥要真是有本事在兵马司走出一条路那自然是好,要是不能,那也能替咱们的人挡挡炮火。”赵秉安收笔,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他一开始是真的打算把这件事交给七哥去办得,可惜了,烂泥扶不上墙,他只能选另一个人了。

“周家的荐书送过去了?”

“是,晌午的时候送过去的,只不过去的时候周宅上好像正在闹,动静不小,奴才进去之后大堂上的水渍还没收拾干净呢。”

“哦?”

“奴才私下派人在周府上查过了,好像是为了您给的官职一事。周家老二觉得自己为家族受了大罪,以后也不好再从商,所以想要这个官职。可老爷子都跟您说好了人选是周家四爷,这等好事,人家四房当然不愿意让,所以两房就闹起来了。听说连手都动上了,奴才去的时候,周家老爷子气的都快撅过去了。”

“呵呵,这周家老二还真是个不安分的,刚从刑部大牢里出来就折腾上了,也不看看周家老爷子为他掏了多少家底,纯纯一条白眼狼。”

“就是,咱们的人下午来回信,周家老二没抢到官职,居然又把主意打到了长房嫡孙的那张荐书上,威逼利诱,几个时辰内都用尽了,老爷子都快拦不住他了,周家人都在传,这人是不是在牢里待邪性了,以前也不这样啊。”

“或许以前是藏得好,在牢里滚过一圈之后,就懒得再掩饰了。不过,这是周家的事,咱们不用管,你通知他们了吗?”

“通知了,周家早就把人手准备好了,都是从江南那边回来的老掌柜,那边的产业不在了,人只能迁回京城,瞧那数目,咱们要是不领走一些,恐怕那些人也就只能留在庄子里做管事了。”

“清点好了,都是全户吗?我可不想忙活半天到头来却为他人做嫁衣裳。”

“不会,奴才对着花名册一个个的都查验过了,都是拖家带口的,有几个没有男丁传承的也被奴才挑了出来,保证这批人里掺不了沙子。”

“做的好,这些人里一半给沈林送过去,他正需要人手。挑一成身家特别清白的给我姐做陪嫁,让他们所有人再签一遍死契,刚生下来的也要签!余下的打散了往西北那地方发,不管做什么的,只要能在那立住脚跟就可以了。”

“是 ,奴才马上去办。”

玉涵院里,蒋氏正和一众婆子们对着嫁妆单子,她总觉得有什么漏了,抓着底下人核查了一整天也没找出什么来,这会儿还在纠结着呢。三爷就要悠闲多了,端着杯碧螺春,收拾他的鸟笼子。里面养着他小儿子搜罗来的一只白腰,姿态优美,鸣声婉转动听,极淘三爷的欢心。院门外的长随静悄悄避开三房外院的下人,安静的站在三爷身后,把回文阁的事一五一十的汇报了出来。

三爷一开始心里不知多欣慰呢,他就知道自家小儿子是个有情有义的,别看他平时没怎么搭理老七,关键时刻到底还是念着兄弟情的。可到后头,听说老七不识趣的时候,他又动了肝火,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你弟弟都把路给你铺好了,怎得,还得架着你走啊?真是气死他了。都入夜了,三爷不想再惊动屋里的夫人,想着等明早再好好收拾那个不省心的孽子。

这会儿,睡不着的人多着呢,镇远将军府里,当家夫人魏氏看着桌上那个小木盒,叹出了今天不知第多少回的气。她手想上前碰碰,又觉为难,来来回回焦虑的很。

镇远将军看不过去了,直接把盒子塞到她手里,粗声说着,“好了,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再说,都拿回来了,你不接,还等着送回去呢,那才真是打人家脸呢。行了,咱家老二沾了便宜,你这个当娘的就别喊乖了,你要是过意不去,咱把这情记在心里,以后寻个机会还上就是了。一点事,也值当你这样的。”

魏氏一向自诩大气实诚,可这次的事却让她在亲家面前丢尽了颜面,再想想现在闹着要大郎去刑部捞人的大儿媳,她心头真是一阵阵火起,他们家做了什么孽,怎得就娶回来这么一房儿媳,以往还真没瞧出来有那么多心眼。姝姐儿那孩子她还不知道啊,让她娘养的太单纯太直白了,以后嫁过来哪能斗得过她啊,不行,她得多压大儿媳几年,怎也不能让老二他们吃亏。

第70章 疯子

七月二十一号,阴阳弥合, 天赐婚时, 是赵秉安花了大价钱请钦天监那帮老神棍测算的最近最好的日子。镇远将军府那边如约拿出了聘礼, 全了两家人的体面, 那这门婚事永安侯府上也就没有了推辞的理由。两家很快就定下了这一天的婚期,也算是安了很多人的心。

赵秉安为了顾全他姐的颜面,就没和蒋氏提过关于那三万两的事,倒是三爷知道赵秉安从周家那里狠宰一笔之后,把他召过去不痛不痒的训斥了一顿,最后把京郊周家进献的园子给扣下了两个,说是等忙完婚事就要带着蒋氏去避暑, 家里的事就让小儿子多担待。

赵秉安脸上的表情皲裂的简直没法看, 他爹今年不过四十又几, 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怎么如今就摆出一副颐养天年的架势,再说家里那两个兄长都是巨坑,爹你这么卖儿子不怕他找娘亲告状吗?

三爷表示自己一点压力都没有, 儿子你要是真舍得你娘亲生气你就去, 再说了,你娘可是早就盼着出府走走,过过松快日子,你这么有孝心,怎么能让我们老俩口失望呢是不是?

“薄幸皆是读书人”,这话说的真是不假, 前几个月,赵秉安还是人膝下疼爱入骨的小儿子呢,这会儿就能毫不留情地拿来填洞口,偏偏赵秉安还真不舍得这两位高堂再受累,没办法,只能咬牙切齿的捏着鼻子认了。

三爷抱着自己的鸟笼子笑得牙都漏出来了,这么些年了,他终于也能松口气了。还是五弟说得对,对付安儿这孩子,就得舍得下脸皮。

镇远将军府刚发完补帖,魏氏正应付着她那一大帮妯娌,分家那么多年,倒是头一回来得这么齐。魏氏心里清楚的很,无非是为了那三万两聘礼,她就纳闷了,自家凑的银子,你们来掺和什么,一个个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

说来也心酸,镇远将军府传承了近百年,在军中的名号那是响当当的,可惜家底实在是薄的可怜。人都说穷文富武,不是没道理的。武勋家的孩子自开始习武就需要大量珍贵的药材来通筋伐髓,在一个武将长成之前至少也得打磨筋骨近十年,那期间的花费的银子真就是一个无底洞,镇远将军府这一辈里就两个男丁,可也只有老大从了武途,老二不是不想让他学,实在是将军府学不起啊。

可上一辈镇远将军没这个觉悟,他觉得都是他的儿子,凭什么厚此薄彼,十个儿子啊,统统都开了筋,镇远将军府的老库都被他砸干净了,要不是娶回来的儿媳妇带的嫁妆都挺丰厚,他们一家大老爷们说不定真得吃土。

也正因为这点,将军府上一辈在北疆战场上是赫赫威名啊,十子出阵,皆是猛将,杀敌于无物,端的是意气风发。可惜,枪打出头鸟,北方的鞑靼王庭纠结了好几方远北羌胡,狠了心要给大朔一个好看,他们巨金买通了雁门关据城的一个偏将,让他在镇远将军回城的时候死关城门,十几万大军压境,包了老将军的饺子。最后,连带着随父出征的老三老四老六老七,一家五父子皆为国捐躯了,临了临了,连尸骨都没找全。

那时候姚宏建尚不到而立之年,在军中的威望还不足以担得起一品将军这个衔,先帝对他们这些武勋平常就爱答不理,没事还要埋怨他们花的银子太多,这次老将军不仅打了败仗,还把好几万人手都折在那了,他老人家龙颜大怒,差点没把将军府上下都给砍了。还是内阁顾忌武勋一脉群情激愤,老将军死战到最后一刻,也算是为国尽忠了,好劝歹劝,才打消了先帝那个蠢念头。

姚宏建就惨了,被圈在府里守了三年孝,还没出孝呢,家里几位妯娌就闹着要分家,老太太都镇不住。镇远将军府那点家底要按照礼法分,下面几个弟弟差不多就相当于要净身出户了,还有那些守寡的弟媳侄儿们,不能把他们赶出去自生自灭吧。所以当时虽然老太太极力反对,但姚宏建还是坚持平分了家产,几位丧父的侄子也留在他身边教导,等娶妻之后再出去自谋生路。

当时确实分的好好的,几房人也都立了文书,摁了手印。之所以他们今天会找上门,是听说大哥大嫂他们居然掏出了三万两聘礼,还是两次。就算大哥大侄子这些年在北疆捞了些东西,可这六万两也实在是太吓人了,是不是当年分家的时候大哥他们藏匿了一部分啊?姚家几位爷倒是一点都不信,他们对大哥还是很信任的,人家当年就是把大部分家财都留下也是应当的,嫡长子原就该如此,分给他们是兄弟的情分,不分,他们也不应该说什么。

只是后来又有消息传出来,二侄子要娶的是赵家三房的小姑娘,那他岳丈不就是马上要进内务府的赵老三吗,听说这姑娘的陪嫁足足有八十一台,我的乖乖,都快赶得上国公嫁女了,大哥他们这回眼瞅着是要发啊。几房妯娌暗戳戳想着,他们不求多,只要侄媳妇儿愿意从手指缝里露出些东西,提携提携他们就好,毕竟家里养着个不能上战场却又坚持练武的夫君,实在是很烧银子。

魏氏原以为妯娌上门是要掰扯聘礼的事,她说辞都准备好了,就咬死是从她娘家借的,看她们能怎么办。可没说两句,这话风怎么都往老二身上转,一口一个亲侄儿,当初跟你们借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往下一听,她就明白了,敢情是惦记上她那未过门的二儿媳妇了,想着占人赵家的便宜呢。魏氏忍不住摇了摇头,且不说赵家有没有便宜可占,就是有,她也不会允许这些人贴上去。老二上次承了人家的情,算是沾光高升了一小步。人家这次又慷慨解囊,连他们的聘礼都免了,她要是真把这群人放过去,那不是有些狼心狗肺吗,将来老二家不得埋怨上她啊,这种糊涂事她不能干!

将军府里的茶是喝完一杯接一杯,几个妯娌瞧见魏氏油盐不进,也都有些恼羞成怒,言语上不复起初那般恭敬,小小冲突几次后便都憋着气走了,回去之后会和她们夫君闹些什么那就不知道了。反正姚家这潭水,赵映姝还没嫁进去就已经把它搅浑了。

离这门婚事还有半个月的时候,沉寂了小半年的六少爷赵秉宰突然找上了三爷,言辞十分恳切,希望父亲能帮把手,在通政司谋个差事,还说他不在乎品级,主要是看妹妹就要出嫁了,到时候一介白身送她上花轿会被人笑话。

这个理由牵强的很,但三房夫妇瞧着眼前憔悴的大儿子还能说什么呢,好歹是缓过来了不是。三爷连连叹气,他其实是想让大郎在家再磨几年,打理打理家业,或者出去见见世面也行,等风波彻底平息过去之后,他再琢磨着给安排个好地方,谁想到这孩子连半年都熬不住。

蒋氏倒是特特看了儿子身后小媳妇似的柳氏,她总觉得这件事又是这个女人撺掇的,不过,她也确实是心疼大儿子,这整天喝的乱七八糟的也不是事儿啊,出去也好,说不定找着喜欢的事干干,人就变精神了呢。

三爷现在有些踌躇,他原本以不惑之年直升工部侍郎,已经招惹了很多人的嫉妒,不久后又要进内务府那个金窟,现在要是再插手通政司的话,会不会吃相太难看了?他大哥最近看他都有些阴阳怪气的,外面也有些流言,说他这些年扮猪吃老虎,穷装憨,还有更扯的说他惦记大哥的世子之位,谋划了许多年呢,要不为什么沈家邵家都亲近赵家三房,明面上却不大和永安侯府世子一脉来往呢。反正各种流言都有,也不知道怎么传出来的。

想来想去,这个时候把大郎往通政司调还是不稳妥,三爷觉得可以给儿子换个地方,便开口说道,“你有这个进取的心思是好的,只是为父以前在通政司的人脉这些年大都迁走了,留下的几个也都是不得志的,对你的事也使不上劲,要不你去刑部试试?”

六少爷一听就嫌弃上了,去刑部,那不得看他舅家脸色,这也太委屈他了,再说蒋承宗才是七品的都管司仆,人家是亲孙子肯定比他吃香,他要是去了岂不是连七品官都不见得捞的着,那说出去也太丢人了。

六少爷是比以前懂事了点,收敛了点,没像以前那样一不称他的意就闹起来,但说实在的也没好到哪去,他那张清秀颓唐的脸上明明白白的就写着“看不上”三个大字。

蒋氏在旁边忍啊忍啊就忍不住了,“那是你母家!你外公还能害你不成?”蒋氏就不明白了,蒋府虽然比不上侯府,可近些年也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了,为什么自己的大儿子就这么看不起自己的母家呢,那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娘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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