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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妄动!”邵良宸挟持着他往后退了几步,“菁菁说了,如有必要,伤了你也没事,留条命就成了。你们不想王长子缺胳膊短腿的,就别动手!”

朱台涟鼻子都快气歪了:“你少说大话吓唬人,她才不会叫你害我缺胳膊断腿。韩毅,快来动手!”

侍卫们开始有点跃跃欲试,没拔刀的那几个也拔了刀在手里,过午的艳阳之下一片雪亮的刀光耀眼夺目。

“说了不得妄动!”邵良宸对那十一个侍卫严阵以待,忍不住向钱宁抱怨,“你怎不想办法叫他少带几个人来?”

现在他们本就人手极为紧张,还要留意守密不去惊动外人,眼前戳着这十一个大活人怎么办?难不成全都杀了?

钱宁一点也不紧张,轻轻松松地挠了挠头,上前两步,挡在他与侍卫们中间,对众侍卫朗声道:“哥儿几个,不瞒你们说,我们今日想做的,就是阻止王长子的谋反大计。其间根由,就是二小姐要救全家人一命,更要救亲哥哥一命!我知道你们个个儿都对王长子忠心不二,他要做的事你们心里全都一清二楚,你们忠心侍主,那是没说的,可我要问你们一句,你们扪心自问,王长子为了对付那两派恶人,就要搭上自己的性命,这事儿对吗?该做吗?!”

一众侍卫听了都有些眼神犹疑,互相看了看,似乎都有所触动。邵良宸与朱台涟两人则都看呆了。

钱宁挺胸叠肚地插着腰,接着道:“你们都是一个个的大活人,又不是人家养的牲口,事情对不对,你们心里也都有杆秤,掂量得出来。等到王长子真去举旗谋反,你们或许尚有一线生机能落得活命,可他,却必死无疑!你们忠心侍主,难道就该看着自家主子要去送死,还去帮他往鬼门关跟前儿凑,而非阻止他,救他活命?我跟你们说句实话,我与二仪宾是好朋友,二小姐要救亲哥哥,我就跟二仪宾帮着她一块儿救,因为我知道这事儿该做!就算豁出性命,我也做得问心无愧,无怨无悔!你们自己心里掂量掂量,是帮着你们主子去送死的好,还是帮着我们一块儿救他的命更好!”

他拿手中未出鞘的佩刀朝侍卫统领韩毅一指,“韩大哥,你来说句话,我们现在对你们,是以二敌十一……不对,是以二敌十二,你们若来跟我们硬拼,我们俩人决计是敌不过的,将来王长子是生是死,就看你这会子拿的什么主意了!”

韩毅神情复杂地沉默着,望了望朱台涟,最后转向钱宁问:“你们真有把握能救得成王长子?”

“韩毅!”朱台涟大喝道,“你怎能听他这几句花言巧语便倒戈投降?”

韩毅紧皱双眉叹了口气:“王长子,兄弟们都是情愿为你肝脑涂地的,可若说……若说帮着你去送死这事,我们其实没一人真心情愿。大伙儿都想拦着你,想救你,就是没人能拿出个主意来,如今,二小姐与二仪宾若有本事拦得住你,我们何尝不想保你活着?”

其余侍卫纷纷小声附和,被朱台涟冷冽的目光一扫,又赶忙都噤了声。

邵良宸听得瞠目结舌,望向钱宁的目光里尽是崇拜。果然不愧是载入史册的古代大佬,怪不得那会儿听了他的计划不提意见呢,看来人家心里比他更有底!

“做了这些日子的侍卫,总不能白做。”钱宁毫不谦虚地向他炫耀了一句,又朝韩毅道:“韩大哥,我就知道您是个聪明人。您放心,也请诸位弟兄放心,王长子要造反,但凡还未动手,就有转圜的余地。二仪宾早已有了主意,只需你们诸位全力协助我们,必可成功!”

比起他与邵良宸,这些侍卫们都只是些武夫,头脑简单得多,此时一想:都不用别的,只需二仪宾扣押下王长子不放,叫周昂他们群龙无首,这反不就造不成了吗?

所以只要自己不去坏二仪宾的事,想阻止王长子造反就是小菜一碟。其成功率根本不容置疑。

这次来的个个都是侍卫当中朱台涟的心腹,其中大半是如韩毅一般,真心不想朱台涟去送死,也有少数稍有私念,不想陪着朱台涟一道送死,不管是哪一样,反正是没一个人真心想帮着朱台涟造反。钱宁与他们相处多日,就是早已体察到了这一点,才有把握能说动他们倒戈。

这就是朱台涟的疏忽之处,人家杨英一番运作,成功忽悠的周昂丁广那些武将相信只需辅佐安化王府举旗谋反,将来便可直指龙庭做上从龙之臣,可朱台涟惯于沉默寡言,从没对自己手下人做过洗脑工作,一直都自以为靠着这些人多年追随他的忠心,便可保证他们不会出卖背叛。

于是乎,人家是不会出卖背叛他,但也没谁真心情愿帮他做这件大事。这会儿就很轻易被钱宁忽悠过来了。

邵良宸真心感慨,原先没参与拉帮结派是没体会过,有古代大佬的大腿可抱,这滋味真特喵的爽!

第80章 手口皆动

韩毅朝手下侍卫都看了一遍, 见无人显露反对之意, 便朝钱宁道:“好,我们都听二仪宾的!”

“你们……”朱台涟气得七窍生烟,猛然抬起空着的左手抓住邵良宸持短匕的手腕, 一拧身形想要挣脱。

邵良宸早就防着他这一招,左手仍牢牢扣住他的右腕, 猛抬膝盖朝他小腹顶去,逼得朱台涟不得不放开左手侧身闪避, 邵良宸趁此机会抡起右手, 一记刀镡撞在了他太阳穴上。

可怜二哥一声未吭,便被打晕了过去。

邵良宸得手得如此轻易,自己倒吃了一惊:原也料到二哥功夫不及我, 却想不到我对付他竟是如此绰绰有余。

彼时古人习武除了那些专攻卖艺把式的穷人之外, 文人与上流社会练武都不大瞧得上那些斗殴用的招式,讲究的是习练“射御”, 射御的功夫拿去横刀立马冲锋陷阵还好, 真用在这种近身搏击的时候并不很实用,当然比没练过武的人强,但与邵良宸这种专攻短打的相比就差远了。

而朱台涟中招如此之快,其实还有个重要缘故就是轻敌,心里总想着“他还真敢来对我动手不成?”, 于是……事实证明,妹夫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和气。

钱宁及时伸手一抄,防止朱台涟扑倒在地。众侍卫做了多年保镖, 却都是头一遭看见主子挨了打,一时全都懵逼了。

邵良宸看看他们,自己也有点尴尬:“这也是为他好,二小姐说了,倘若二哥太不听话,可以对他动武。”

侍卫们只好各自讪讪,没说什么,王长子若是极力反抗,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处置,真要动武,这里头确实只能由人家这个做妹夫的来动。换了别人不就结仇了吗?

韩毅与另一年长侍卫走上前来,将昏迷的朱台涟搀起,韩毅问:“敢问二仪宾,眼下该当如何处置?”

“劳你们先帮我把二哥送去一处,安置起来。”邵良宸牵过朱台涟的黑马,帮他们一起将朱台涟担上马背。

一转脸看见钱宁挠着鼻子,似乎有些神情古怪,邵良宸问:“怎么了?”

钱宁看准跟前没有外人,低声苦笑道:“不瞒你说,我是觉得王长子有点可怜。今早我去报讯之时,人家可是一听见二妹出了事,急慌慌就带了人出来了。结果呢,来了就挨了妹夫的打。”

邵良宸干笑了一声,还没好意思说,何菁交待他的时候,还一脸愤愤地说:“揍他一顿也好,他就是欠揍!”

平心而论,他也有点想趁机把二哥揍上一顿。上回城墙上那一遭,吓了他个魂不附体还算罢了,主要事后想起当时自己毫无还手之力的弱鸡模样,总觉得心中不忿,太过丢人现眼。

男人嘛,怎可能不在乎自己在另一个同性面前那么丢人呢!所以他早就怀有一份心思,想逮个机会叫二哥见识一下,真正的自己没有那天那么菜。

这会儿邵良宸只有一个遗憾:可惜菁菁没看见……

邵氏计划第一步,就是把二哥诳出安化先行扣留,现在这步任务顺利完成,还额外得到十一个侍卫做帮手,算是超额完成任务。

宁县与安化城之间相隔仅有百里上下,从邵良宸所在的这座十里长亭再往安化方向行走几里路,从一条小岔路拐出官道,往丘陵山地之间再走三里多地,有一座极小的山村。

宁县的大小官员都认得安化王王长子,把朱台涟劫到那儿去肯定不行,像这种穷苦偏僻的小村子里就没人懂、也没人在乎那么多了,给上点银钱,但凡不杀人放火,人家村民什么都乐意配合。

白天钱宁回安化的时候,邵良宸与何菁便在驿馆打听到了这么个地方,去到村里,向村民租用了一所无人住的村舍院子,还购入了一些食材与简单的用具。

这一带最不缺的就是羊肉,何菁想起前世的羊肉串垂涎不已,就干脆买了半扇羊,割下肉来用盐水腌上,又挑拣合适的树枝削了些木签子做成肉串,兴致勃勃地准备晚些时候烤羊肉吃。

邵良宸去接应朱台涟那会子她就正忙活这些呢,等到邵良宸带着钱宁与一众侍卫送了朱台涟来了,何菁见到他们竟然一气儿多了这许多人手,也是惊诧不已。

侍卫们往日谨守着规矩,与王府女眷都极少见面,这十一人中除了几个那日在城墙下见过二小姐的之外,都是头回看见何菁,不管见没见过的,这次一见二小姐公然露面,侍卫们都有些拘谨,匆匆施礼招呼过后就连看都不敢再看她一眼。

邵良宸一面对何菁简要说明过程,一面招呼侍卫们将朱台涟安置在一间大体收拾好的房间内。

何菁听说钱宁竟然促成了这个大逆转,也大感新鲜。待侍卫们将朱台涟放到屋里床上,何菁先进去探看了一番二哥的伤势。

“是不是见我真打了二哥,你心疼了?”待侍卫退出,邵良宸进来问,说到底他对出手打了朱台涟这事也是有点心虚。

何菁虽不懂医术,也看出朱台涟呼吸匀净,除了额角青了一块也没什么伤,不像有何大碍,听了邵良宸这话,她掩口一笑:“哪有?我是遗憾自己没看见。”

邵良宸放下心笑道:“我也遗憾你没看见。”

何菁问:“你用了几招把他打成这样?”

“三招……嗯,两招半吧。”

何菁睁大双眼:“你没吹牛?”

邵良宸懒洋洋地得意着:“你可以问钱宁。”

钱宁还没学会怎么跟她说话呢,何菁想了想下步计划,倒有点不放心,“你打晕了他,叫他在自己手下面前大栽面子,恐怕他醒后会很生气,能否听得进我的话就说不定了。另外,你不会下手太重,叫他明天等你回来时都醒不过来吧?”

“那倒不会。”邵良宸一样不甚放心,“不过你说的前一样我也没有办法,只能看你的本事了,实在不成,让钱宁帮你出出主意。”

何菁想起方才还见到钱宁脸上有块新结痂的伤,心里十分感激。她点了点头,敛起了脸上的愁绪,大大方方地出门去招呼众侍卫们:“各位兄弟都辛苦了,这一天都没好好吃饭吧?你们先坐下歇歇,我这就给你们张罗饭食。”

她是朱台涟的妹子,谁敢当她兄弟?众侍卫们纷纷笨拙地谦辞推让,全都不知所措兼不知所云。

烧火做饭神马的何菁极为熟练,早在他们来前她便点起厨房里的大灶,把那半扇羊剃下部分羊肉后的骨头都放进大铁锅里,煮着一大锅羊汤。当时还只是想着不煮熟怕会变质,回头自己人吃不完就留给村民,这下一气儿多来了十一个壮汉,是不怕消耗不掉了。

当下托韩毅带了一个侍卫拿了银子去找村民够买主食,最后煮了一大锅削面,配上煮好的羊骨汤,喂大伙吃了个饱。

侍卫们头一遭有幸吃到二小姐亲手做的饭,全都赞不绝口,也都真心大感荣幸,只有一向吃不惯羊肉的邵良宸依旧难以下咽。自然,还有昏迷未醒的王长子仍在忍饥挨饿。

好在烤羊肉比羊汤膻味淡得多,何菁就着炉火烤了些肉串给老公开了小灶。吃完饭后,邵良宸就带了侍卫们返回安化,将朱台涟留给何菁与钱宁看护,何菁管护,钱宁管看。

“放心,若真遇到变故,好歹我也有本事逃得出来。”临行前邵良宸如此宽慰何菁。

“嗯。”何菁并不认为他此行风险很大,只不过,小风险也是风险,但凡与他分开,她都难免牵肠挂肚。

看出她不放心,邵良宸又笑道:“你先别急着为我担忧,依我看,倒是你的担子更重,二哥这人可不是那么好攻略的。”

说完他哽了一下,发觉“攻略”这词儿也太现代了,自己跟她说话竟也不知不觉就现代化了,不知会不会引她起疑。现在这当口,可不宜他们内部再有什么情绪波动。

何菁却如他从前揣测过的那样,似乎一点也没发觉违和,还被他说得展颜一笑:“你说得也是,关键还得看二哥的态度,你放心去吧,别牵挂我们这儿。有钱师傅在,不论二哥动文动武,都不怕的。”

送了邵良宸与侍卫们出村而去,何菁转回到小院里,刚一进门,就见到正在厨房外收拾柴火的钱宁匆匆理了两把,“哧溜”一下钻进厢房里去了。

何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请钱师傅帮我攻略二哥之前,我还得先攻略这位连话都不敢跟我说的钱师傅才行!

攻略……嗯,攻城略地嘛,没毛病!

朱台涟醒来时,先感到右边太阳穴上残留的胀痛。

睁眼一看,昏暗的光线之中,先入眼帘的是没装吊顶、露着房梁的屋顶,腐朽又干裂的房梁上挂着蛛网,还粘着一大一小两个燕窝,再看周围,窗纸破损,陈设敝旧,他正身在一张同样简陋的板床上,床上连像样的床褥都没,只在铺得厚厚实实的草垫子上垫了一层床单,床单还是洗得看不出本色、似乎残留着不明来源的污渍。

朱台涟从未栖身在过这种陋室,一坐起身看清方才躺的是这样的床,就感觉身上好像已经爬了许多虱子跳蚤,亟不可待地跳下床来。

只听“哗啷”一响,手腕上沉甸甸的,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戴着一副铸铁手铐,就是衙门里锁拿罪犯用的那种。

昏迷前的记忆迅速清晰起来,朱台涟紧紧皱起了眉头。

就着窗外映进来的昏暗光线,他看清右手的手铐上刻着“宁县驿”三个字。也不知宁县驿丞若是得知安化王府二仪宾向他借来手铐是为了用在王长子身上的,会作何感想。

屋门之外是座四方院子,一出屋门,迎面就是一大股烤肉的香味。

但见暮色深沉,院子一角燃着一个火堆,正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各自坐着一张板凳,手里拿着用签子穿成串的肉,在火堆跟前烤着。

那女的是何菁,男的……朱台涟惊讶发现,那竟然不是邵良宸,而是钱宁。

“看吧,我就说了,肉要腌上半日再烤,才细嫩好吃。”何菁嚼着一口肉,向钱宁炫耀。

“嗯嗯,”钱宁也吃着肉,夸张地点着头大加赞赏,“果然,没想到弟妹你身为金枝玉叶,还有这一手本事。”

何菁笑道:“什么金枝玉叶,别人说说也就罢了,你又不是不知,我从前是个穷丫头,自打拿得动锅勺起便为家人做饭。只不过那会儿可没多少肉吃,像这样大口吃肉的机会多年难得一次。”

其实这都是前世自己操办bbq留下的经验。

钱宁从前在良家女子面前拘谨,只是不懂如何拿捏分寸,又不是心理疾病,究其根源,也是没机会“锻炼”。何菁生性爽利,既不像寻常古代女子在外男面前那么拘束,更不会端县主的架子,真得了机会与钱宁接触,只简单聊了一阵天,便轻易叫钱宁放松了下来。不足半日,两人已然混得很熟,简直比钱宁和邵良宸还熟。

可这副情景,在朱台涟看来自是既荒诞又不成体统。

他身上带着锁链声,一出门便被那两人察觉了,何菁却只管低头烤肉不理他,钱宁转头看看他,咽下嘴里的肉笑道:“王长子醒了?一整天都没吃多点东西,肯定饿了吧?厨房里蒸着的馒头就快熟了,您要不要先来口肉吃?二小姐烤的新鲜羊肉滋味可真不错!”

朱台涟这一整天都没正经吃饭,究其原因,就是一早听了他报讯说何菁遇险急急出门,然后又挨了妹夫的打、昏迷直至此时所致。现在闻见肉香和饭香,更是饥肠辘辘,也更加气愤难耐,他冷着脸问:“其他人呢?二妹夫……邵良宸和韩毅他们去哪里了?这又是哪里?”

何菁慢悠悠翻动着手里的羊肉串,头也不抬地道:“他们回安化去了,想阻止你造反,总不能只有绑走你这一步啊。这里是安化与宁县中间的一个村子,叫什么名儿我忘了,反正我相信你一定没来过,也就别打算逃走了,这大晚上的,出去你都不知道往哪边逃。”

朱台涟听她说完,怒不可遏地抬手指了她道:“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是白白送死?我已好好为你们安排了生路,你们干什么非要回来送死?”

何菁理都不理他,向钱宁问:“你说,咱们是不是该将他锁在床头柱子上更好?”

钱宁将头一摇:“用不着,你放心,有我在,别说他还戴着手铐,就是没手铐,我也能保他跑不了。”

“可是你夜里也得睡觉啊,锁好了他,你才好睡得安心些。”

“没事,我睡觉轻得很,他锁链一动我就得醒。再说方才我已睡了一觉,夜里守着他熬上几个时辰也没问题。”

“也是,大不了上半夜你看着他,下半夜再换我看。到时他但有异动,我大声叫你就是了。”

见他俩说话这般旁若无人又不分里外,朱台涟怒气更盛,走近两步指着何菁道:“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个郡王府的千金?怎能与个外男如此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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