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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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菁刚将斗篷挂上桁架,一转头就见他已然舀了一勺燕窝往嘴里送了,她忙大叫一声:“别吃!”

若非邵良宸多历阵仗见多识广,听了这一嗓子就得扔飞了手里瓷勺。

“哎呀呀,这东西怎就那么馋人?”何菁快步过来夺下他手里的瓷勺,“这是三妹妹送来的孝敬我的。”

当下对他简述了一遍簧儿所言的过往,最后何菁将那洒了半勺的燕窝往他面前递了递,半开玩笑地道:“你不是说自己有本事尝毒的么?不如来闻闻……不,来品一品,这里都下了些什么?”

“她现今连个忠心下人都没了,还能有门路找的来毒.药?”邵良宸的判断与荣熙郡主殊途同归,取了瓷勺,送到口中细细品了品,只片刻之后,他便将其吐进了痰盒,端了杯茶水漱口,道:“是大黄,剂量相当不小,味儿都发苦了,还燕窝呢,简直就是大黄羹!以你这种寒凉体质,真要吃了这整整一盅,非得卧病一个月不可!”

“你还真尝得出啊!”何菁睁圆了双眼,“大黄?那不是中药吗?怎会有毒性?”

邵良宸鄙夷地瞥她一眼:“那是泻药,专治便秘的。”

何菁惊诧依旧:“泻药你也能尝得出?”

“那是自然,毒.药、迷药、泻药,都是害人常用药,我都特意尝过,何况泻药还是味道最重的……”邵良宸正说着,忽然心头一动,冒出一个绝佳的主意,双眸都闪出光芒,“有了,这个朱奕岚,送这东西来的正是时候!”

……

荣熙郡主离开桃园后在院中晒着太阳闲逛了一阵,等回到梅园的时候已经接近饭点,本想着稍坐一会儿便吃饭了,未料何菁忽然过来登门,还要留在这儿陪她用饭。

“是大姐夫忽然造访,我就叫宸哥陪他吃酒用饭,自己只好到您这儿来叨扰一顿。”

“哦,这也好,我一个人吃着也无趣呢。”

很快饭菜送来,荣熙郡主叫下人在炕桌上摆了,待外人退去,她向何菁问道:“你是不是不大待见景文?”

何菁一怔:“没有啊,您何出此言?”

荣熙郡主一笑:“我别的本事没有,就单单看得出谁不待见谁。见了你方才说起景文时的神情,我便知道你不待见他。”

何菁深深检讨着自己的演技拙劣,脸上略显难色:“姑母有所不知,我来安化之前,曾在京城之内偶遇过大姐夫,当时……我总看着他不似好人,确实对他印象不佳。”

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会在何样时候判定一个男子不似好人,这很好推想,荣熙郡主吃惊不已:“难不成他明明猜想你是王爷之女,还敢调戏你?”

何菁摇摇头:“谈不上调戏,但……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总觉得他不像好人。唉,叫您笑话了。到了这边听见人人都说大姐夫为人老实忠厚,可见都是我小人之心罢了。”

她与邵良宸已有默契,待收拾了孙景文之后务必也揭开他的伪装,让别人都知道他是个变态色鬼,是以此时这回答只当是略作铺垫,不怕引人怀疑。

荣熙郡主微微撇开唇角:“不瞒你说,景文那孩子,你父亲总看他这好那好,我倒不以为然。我也同你一样,总看着他像是暗藏心眼,表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何况连你二哥也不待见他,可见他也端正不了哪儿去。”

“二哥也不待见大姐夫?”何菁听的十分意外,先前从下人们口中听来的,可都是说孙景文很得朱台涟器重,为他办过许多大事。

荣熙郡主笑着撇撇嘴:“秦儿的性子你也当看出几分了吧?他不待见谁,就都挂在脸上。别看他往日是派给景文一些个差事干,可你但凡见过他与景文当面说话时的模样儿,就知道了,他根本就看不上景文。他待景文,可比待你家宸儿差得远了!”

这倒是件新鲜事儿,何菁心里十分疑惑。

前日听邵良宸说要杀孙景文,她最担忧的莫过于因此事惹毛了朱台涟。杨英与仇钺那些主事人毕竟平日都不在安化,这边出了事他们也难得悉细节,但朱台涟就在眼跟前,还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倘若被他看穿得力手下死于他们之手,能轻易放过他们么?

如果朱台涟也是厌恶孙景文的……难道二哥早就看穿了孙景文的为人、知道他私底下那些龌龊勾当?那又何必还要在外人面前给他留着面子、没有像对朱奕岚那般撕破脸?二哥对孙景文的虚与委蛇,又该说明什么?

何菁一时想不明白。

陪荣熙郡主吃着饭,料着时候差不多了,她忽然惊跳起来道:“哎呀,方才因大姐夫来得快,三妹妹送的那燕窝我都还未来得及处置,随手就放在窗台上了。万一被他们拿来误食了就糟了!”

荣熙郡主怔了怔:“不会的吧,男人家有几个爱吃那种甜腻东西的?”

“您不知道,宸哥就爱吃的呀!”何菁简直都快急哭了,忙不迭地穿鞋下炕,“都还不知道那东西里有什么……我还是赶紧回去看看的好。”

荣熙郡主忙起身拦道:“你先别忙,叫丫头装着若无其事回去看一眼就是了,你这么兴师动众地跑回去,叫景文也知道了奕岚送了罐不能吃的玩意给你,这成何体统啊?”

姑爷毕竟是外人,何况还是个鳏夫姑爷,更是外人,依荣熙郡主的心意,朱奕岚这事就是要计较,也要在家庭内部计较,不能家丑外扬,便替何菁朝随侍一旁的丫鬟吩咐:“你回去桃园一趟,就说二小姐叫你把窗台上那盅燕窝拿来吃,看准二姑爷与大姑爷有没有动过那东西,尽快回报我们。”

丫鬟应了离去,荣熙郡主又拉着何菁安抚:“别担忧了,即便宸儿一时嘴馋尝了两口也不妨事,我说了,那里头总不会是毒.药。”

何菁勉强坐回来,赧然道:“您说得也是,这事儿确实不宜咋呼。唉,都怪我太粗心了,方才竟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这能怪她粗心么?谁在自己家里吃东西还要防这防那?荣熙郡主苦笑道:“看了你这模样儿啊,叫我如何放心的下?等我走时,少不得还要嘱咐秦儿,叫他帮着照应你。”

又过了一阵,姑侄二人的饭吃得差不多了,方才回去的丫鬟忽然急慌慌地跑回来,气喘吁吁地报道:“禀二小姐,郡主娘娘,大事不……不好了!”

何菁与荣熙郡主俱是大惊,荣熙郡主忙问:“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啊!”

“说是……是大仪宾见了那燕窝尝了两口,奴婢赶到时,大仪宾早已吃下肚去了,结果……没过多时,大仪宾竟然吐了血,倒在地上浑身抽搐,活像恶鬼附身似的,可吓人了……二仪宾也被吓着了,已差人请太医去了。”

何菁大惊而起:“怎么会?难不成……那里面下的还真是穿肠毒.药?”

荣熙郡主心中同是有此一问,见到何菁告辞都来不及、急慌慌披了外衣就奔出门去,她也连忙吩咐丫鬟伺候更衣换鞋。

第62章 临场发挥

王府其实就是一座微缩过的皇宫, 里面的各项机构都模仿皇宫的二十四衙门, 郡王府比亲王府又微缩了一重,也同样有着必须的几样机构,良医所就是其中之一, 相当于皇宫的太医院,里面有医术还算过硬的太医随时当值。因安化王府人口简单, 在这里想要就医,其实比皇宫里请太医还要便捷。

何菁与荣熙郡主赶到桃园的时候, 今日当值的于太医也刚刚到, 已然坐在西次间的塌边开始为孙景文检查。

荣熙郡主一见到邵良宸便问:“景文吃那燕窝吃了多少?”

“燕窝?”邵良宸显得有些茫然,“哦,是窗台上那盅燕窝, 姑母恕罪, 我也没留意。大姐夫来做客,我正起身安排下人摆饭的当口, 他就自己取了窗台上那盅甜点来舀了吃, 我未曾留意他吃了多少。当时我还过意不去,对他说那恐怕是菁菁吃剩的,他若喜欢,叫下人熬了新的给他……怎么,竟会是那燕窝惹出的祸事?”

周围下人纷杂, 不远处又有太医在,荣熙郡主不好直说原委,只吩咐丫鬟:“将那燕窝端去给于太医验一验, 说不定能帮着救人。”

见何菁与邵良宸都是一副惶恐无措的模样,荣熙郡主劝道:“你们别怕,横竖是没你们的过错,先去屋里歇着等消息吧。”

何菁夫妇便点头应了,回去东次间。烟翠与绮红刚打扫好了地上孙景文吐的血与秽物,正要去撤桌上残席,何菁忙道:“先别动,说不定这里头也有什么害得大姐夫如此,一会儿都叫太医验一验为好。”

一定要杜绝任何事后别人怀疑是他们下毒的可能。

邵良宸避着丫鬟们的视线,暗中朝何菁挑了一下大拇指,以示嘉奖。

遣走了下人,何菁忍不住推开了窗子,拿乌木杆子撑着,好放出屋中残存的呕吐物气味。她看准周遭无人留意,朝邵良宸小声问道:“怎发作得这么快?是不是你下药太多了?”

邵良宸扯了扯嘴角:“自然不是,可见是他太喜欢那神药,自己吃得太多了。”

当日胡保常送他那瓶补药时,再三嘱咐,这类补药都是极其性热之物,服食之后一定不能立即食用寒凉食物,不然寒热相冲,常人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危及性命。

邵良宸见到那下了大量大黄的燕窝就想到了这主意。

他无法确定孙景文最后一次服用补药是什么时候,体内尚有多少残存,为了达到效果,便取了自己预先留下的几颗药丸,准备下一丸在孙景文的酒盅里,两样东西在肚腹之中直接相遇,不怕他不发作。

到时孙景文即使一时死不了,他与钱宁再在暗中做点手脚推上一把也很容易。

今日已是孙景文所给三日之期的最后一日,邵良宸本想差人去请他过来,但又有些担忧那样一来事后追究,会加重自己的嫌疑。没想到人家孙景文远比他想得积极,早就差人打探着这边状况,一听说荣熙郡主离开桃园,孙景文立刻就主动上门了。倒为邵良宸解决了计划中的头一个难点。

这计划第二个难点,就是如何叫孙景文去吃那燕窝,邵良宸手里并没有寒凉药物可给他另下在饭菜里,万一孙景文不喜甜食,无论如何都不愿吃燕窝就有点麻烦。邵良宸本想着到时将那燕窝分作两份,自己拼着闹场肚子,陪孙景文一块当点心吃,那样还更显自然。

没想到孙景文此人除爱财之外,还十分喜欢占小便宜,来了见到炕桌上放着一个精致漂亮的炖盅,打开见到里面一看就很高档的吃食,根本都没用邵良宸让,自己就拿瓷勺舀着吃了起来。又为邵良宸解决了第二个难点。

何菁告诉他燕窝来历的时候没有下人在场,也就没人证明他是有意放任孙景文去吃;孙景文来时邵良宸特意没叫知情的绮红等人跟前伺候,也就无人会提醒劝阻孙景文。

整个过程出奇地顺利,毫无破绽,邵良宸对荣熙郡主所述的都是事实,连当时当值摆饭的丫鬟皆可作证。

当时邵良宸确实曾劝说孙景文“那可能是菁菁吃剩下的,大姐夫想吃可以给你现煮”——其实他是怕孙景文吃得太多太快,没等喝下酒里的补药就先闹了肚子。

结果孙景文竟笑着连说“无妨,二妹妹吃过的有什么可嫌弃?”,反而吃得更香,看那意思,就是明摆着对何菁有所肖想、以吃美人的剩饭为乐。

这色鬼竟连何菁也惦记上了,说不定看手下做那龌龊事的时候还有过什么龌龊想象。邵良宸暗中咬牙,在心里将他千刀万剐了好几遍。

事实证明,孙景文必定是本身已经吃了不少补药,体内蓄积够多,才会都没等到再喝下邵良宸下了补药的酒就发作,症状还比邵良宸预想得更严重。

依邵良宸之前所预想,应该叫孙景文吃完了饭,告辞离开桃园,回家的路上再毒发倒地,才最为理想。他与何菁虽说已决定要走了,毕竟还要再住一些天,他不想叫这恶人脏了自己的屋子。

却没想到,孙景文饭都没吃两口就吐了血,而且是口鼻同时窜血,情状极其骇人,像极了电视剧里中了砒.霜的武大郎。邵良宸都不禁怀疑,是不是那燕窝里还有什么自己没尝出来。

他只好叫人将其抬到对面的西次间安置在榻上,第一时间叫人去请了太医。

大仪宾吐血晕厥,这是件大事,邵良宸也及时安排了下人传话给安化王及朱台涟。那父子二人听说之后也都十分重视,很快赶了过来,等到朱台涟最后赶到时,于太医的诊断已然有了结论。

“大仪宾是服食了极热药物之后,又吃了极寒药物,寒热相冲,才会如此。”于太医恭敬地掖着手,塌着两条花白眉毛叹息摇头,“请王爷与王长子恕罪,因服食量过大,大仪宾怕是……难救了。”

安化王、朱台涟、荣熙郡主、何菁与邵良宸听后俱是神色凛然。

安化王首先去问邵良宸:“宸儿你既是陪他一同饮食的,你竟没事?”

荣熙郡主抢先道:“是奕岚上午借赔礼为名,送了一盅燕窝过来给菁菁,结果被景文给误食了!”

此时无关人等均已被遣出,外面还专门安排了下人控制闲人不得靠近,防人偷听,太医向来是最惯于守密的人,对于太医倒不必避讳,是以荣熙郡主说起话来无可顾忌。

“正如郡主娘娘所言,问题出在那燕窝上。”于太医手上将那盅剩了一半的燕窝端起,“这燕窝中搀有大量大黄,是为极凉之物,寻常人吃了都要腹泻不止,若是刚服用过极热药物的人吃了,根本经受不起。”

安化王又惊又怒:“奕岚……竟给菁菁下药?”

朱台涟望了何菁一眼,朝于太医问:“那极热的药又指什么而言?太医可诊得出来?”

于太医微微露出一丝苦笑,手中呈上一个小小的琵琶形雕漆瓶子:“此物是自大仪宾贴身荷包中所寻得,其内装的就是极热补药。”

孙景文竟会将那补药随身携带,这也是邵良宸始料未及,不过当然,这是件极好的事,省得事后寻不到热性药物作证,又给他们惹上嫌疑。

朱台涟接过瓶子来,打开瓶盖闻了闻气味,转手递给安化王,轻飘飘地问了句:“这确定是大妹夫自己的东西?会不会是有谁对他动的手脚?”

闻听此言,何菁与邵良宸不着痕迹地对了一下眼神。

于太医却很肯定地摇了头,解释道:“王爷与王长子有所不知,其实早在大县主尚在世时,下官便被他们请去过府上,为大仪宾诊治不足之症。”

安化王讶然:“你是说……”

于太医点点头:“王爷恕罪,只因大县主再三叮咛此事不要外传,下官才未予呈报。其实自那时起,大仪宾已然因外伤患上阴痿之症,多年医治也未见成效,下官也曾为他开过补益的热性药物。据下官所知,近年来大仪宾这类补药时常吃着,从不离身。也正是因此,才会一次偶然食用了太多凉性药品,便发作得如此厉害。”

反正人都眼看快要死了,于太医也没了继续保密的必要,索性全部交代,免得人命关天给自己留下后患。

邵良宸瞥见何菁眼望着二哥,神态之中明显透着幸灾乐祸,就差直问“看你还有什么话说”了。他有心使个眼色提醒她收敛一下,奈何她根本不看过来。好在朱台涟刚一从于太医身上转开眸光,何菁便及时垂下眼,两手还互捻着手指,继续装自己的惶然无措,好像只顾一门心思检讨自己没及时收起燕窝的过失,连太医说些什么都没听进去。

邵良宸心下暗笑,这丫头也算跟着他修炼的演技略有小成。

安化王都有些接受无能了。看上去老实巴交、不近女色的大女婿原来是个阴痿的,还是由于“外伤”导致,根据大女儿朱锦岚的性格,很轻易就能推想得出这外伤是如何来的,如果是因为什么意外,也就没必要这么讳莫如深、连自家人都瞒着了不是么?

然后,小女儿以赔礼为名,给姐姐送了一碗泻药,被大女婿误食,现在大女婿眼看要咽气,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安化王站起身道:“来人,去叫奕岚来桂园见我!”说着便要踅身出门。

“父亲慢来,”朱台涟忽出声道,转向邵良宸问:“今日孙景文是为何事来的?仅是为了过来找你闲坐聊天?”

这已是他今日第二次显露出疑义,二哥还是头回对他们公然显露这种态度,何菁夫妇的心弦都随之紧绷了几分。

邵良宸微露迟疑之色,望了一眼何菁,方道:“二哥欲知此事,可否请菁菁暂且回避?”

何菁一愣:“为何我不能听?”

安化王等人也都面现迷惑,如今尽人皆知二小姐夫妻情深弥笃,有什么话,让二姑爷不愿说给二小姐听的?

荣熙郡主劝道:“宸儿你就放心说了吧,即使现在叫菁菁回避了,她事后也必会追问于你,你还能瞒到何时?”

邵良宸面色苦恼,只好道:“不瞒姑母说,早在京城之时,菁菁便对我说过,不论是大姐夫,还是大姐夫带去的手下,遇见她时,都对她不甚礼敬,似是……是对她美色有所垂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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