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1 / 1)
何菁心中早有疑问,便道:“敢问二哥,姑母这回来,可是有着什么特别目的?”小丫鬟的话毕竟不见得靠谱,她还是想听听确切说法。
朱台涟淡淡回答:“是父亲终于看不下去内宅由着郑侧妃胡闹,便请来姑母帮他调理内宅。”
果然是如此。
听了何菁几乎一字不落的转述完,邵良宸也不禁讶异,既惊讶于郑侧妃母女的奇葩脑回路,也讶异于朱台涟的态度——这位哥哥难道是因为面前的弟妹们歪瓜裂枣实在无法入眼,才将一腔兄长热情都寄托到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妹妹身上,好在何菁身上过一过妹控的瘾?
“你说,”何菁朝他欠欠身,“二哥劝咱们回京师去,会不会就是打了主意要谋反,不忍咱们被连累?”
“你是觉得,此言正好与他交待孙景文不要惊动官府相印证?”邵良宸似笑非笑地摇着头,“你觉得一个有心谋反的人,会认为自己的行径是在连累家人?”
听了这话,何菁也发觉自己想得不和逻辑,如果朱台涟有心谋朝篡位,一定会将自己的老巢视作最安全稳固的根据地,会把真心关爱的家人都留在这里,好等他功成之后一起随着他享受胜利果实,没有反而把关切的人往外推的道理。
“那会是怎么回事呢?”
“都说了叫你不要急,恁大的事儿人家毕竟捂得严实着呢,怎可能叫你见上两面就看了个透?”邵良宸说话间竟将面前那一堆人家送的金玉首饰全都一样样插到了何菁头上。
何菁感觉脖子负荷不住了,才发觉手边都空了,赶忙冲去梳妆台前卸货,朝镜子里那个捂嘴偷笑的邵良宸狠狠瞪了一眼。
她解了发髻,回头笑道:“你信不信,我那妹妹这会儿一定正在盘算如何才能叫咱们和离,然后让我替她去嫁那个仇钺,自己则招了你做仪宾。”
邵良宸正在做着本该丫鬟做的活计——铺床叠被,听后有些哭笑不得:“不至于的吧……”
哪会奇葩到那个程度?再说,他也不觉得自己这副长相在本时代能有多好的女人缘。要说荣熙郡主有心招他做个面首还有可能,朱奕岚那样的小姑娘怎会看上个兔子?
事实证明,还是女人对女人的揣测更为靠谱。几乎是与此同时,朱奕岚正在柳园里对着郑侧妃抽噎流泪。
郑侧妃又是怒气又是心疼,指着她道:“我告诉你,你放清醒些,真要如你所说,咱们逼着你姐姐两口儿和离,叫她去替你嫁仇钺,再叫你那姐夫来给你做仪宾,咱们安化王府就得成了整个陕西的大笑话!”
朱奕岚哭得两眼通红,垂着头小声道:“您看姑母那样儿,出门都带着面首,若说被人看笑话,还不是早被看够了?”
郑侧妃梗着一口气,拿指头在她头上戳了一记:“你个傻丫头,那怎会是一回事!养面首的贵妇多了,你可听说过哪家姐妹换女婿玩的?总之这事你别想惦记,不说别的,就是你父亲那一关,也决计过不了!”
朱奕岚想起方才席间安化王对何菁夫妇的一应关怀,也知此言非虚。想来自己自小到大,父亲都未见有过多少宠爱,二哥朱台涟更是从来冷着一张脸,不见半点兄长慈爱,而今来了个野丫头,反比自己多得了许多那两人的关怀,更有个仪表堂堂的好丈夫,听说还与其恩爱有加,朱奕岚嫉妒得心如火烧,真恨不得立时取而代之才好。
她摇着郑侧妃手臂撒娇:“那娘您说我怎么办啊?难道就眼看着他们小两口如胶似漆,我就只能去嫁那个武夫仇钺么?”
郑侧妃十分烦恼:“你急什么?这婚事说到底都是八字还没一撇呢,漫说仇钺一直没给确切回信,便是谈妥了,也是一天没办喜事便有一天的变数。”
因冬季不宜放牧,每年自从入秋开始,鞑靼人对大明边境的劫掠都会渐趋频繁,宁夏边境虽比不上宣大一线形势严峻,也难免时不常地有着战事,是以身为边将的仇钺需要时常赶赴边境,不得与安化王见面,这亲事自然而然就拖下来了。
郑侧妃手中扭着绢帕,咬着唇道:“比起这事,倒是你姑母这趟来得蹊跷,说不定才是咱们的心腹大患!”
几家欢喜几家愁。安化王请荣熙郡主上门的真实原因尚未对人公布,朱台涟还是从荣熙郡主口中得知,才告诉了何菁。郑侧妃自然也只能用猜的。
此时夜色渐深,安化王仍然留了荣熙郡主在自己房内,对她细细做了一番交代。
“今日这一看,你这后宅也确实乱得不成样子,主子没个主子样儿,仆婢没个仆婢样儿,是该管管了。”荣熙郡主拈着几颗琥珀桃仁缓缓吃着,在兄长面前畅所欲言,“你放心,我必会为你理出个眉目来。”
安化王叹了口气:“可是,你真能在我这边常住下去么?将来你若回了家,我又无心另娶妻妾,这内宅又要交给谁去管?”
荣熙郡主在桌上轻拍一下:“交给你闺女啊!你是王爷,女婿都是上门来的,闺女尽可拢在跟前,我看得出,菁菁这孩子既聪明,又正派,有我调.教她几个月,叫她替你管家就成了。”
足见荣熙郡主也不会劝安化王将后宅交给儿媳妇,知道那是白费唇舌。
安化王怔了怔,点点头道:“这倒也是个主意,哎,我还未对你说,你是做姑母的,言行总需留意着些,菁菁小两口是初来乍到,别叫人家看笑话。”
荣熙郡主噗嗤一笑,纵是对着兄长,也同样媚态百生:“你不就是看着宸儿相貌生得好,怕我打他的主意么?也太小看我了,我想要俊美少年张手便来,何时打过有妇之夫的主意?再说了,我不过是招些美貌少年做仆从看着养眼,这点外人不知,你还不知么?竟也来如此说我。”
安化王也笑了笑:“我自然知晓,只怕人家不知,倒误会了你。”
安化城里最大的一座绸缎庄名为“七霞坊”,经营绸缎生意的同时也是一大绸缎中转站,许多没有渠道将货物直接销往西部的客商便将自家货物卖给他们,获利虽比直接卖出稍逊,却也远胜过在国内销售的利润。
七霞坊的掌柜袁雄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胖子,做惯了生意,见人先带三分笑,对上门的大小客商一视同仁,从无慢待。如今日这般,见到来人朱宸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而且通报的自家字号也不响亮,袁掌柜还是十分热情地予以接待,并在对方要求之下,痛快地答应带其去后面的库房看看。
“我们这儿日常走货极快,货物通常存放最长不超半月,便全部售出,绝无虫吃鼠咬的风险。您若有心借安化中转,七霞坊决计是最上之选。”袁掌柜一路走一路介绍。
邵良宸跟在他身后,看准身周没了人也不会隔墙有耳,便低声道:“火漆密令上月初四发出,想必掌柜的早已收到了。”
这时候通讯效率极低,不方便像现代那样设置什么仅有内部知道的接头暗号,只有像这样提及仅限内部人知悉的隐情,如锦衣卫火漆密令的日期,就算抵了暗号了。
袁掌柜回头多打量了他几眼,笑了笑没有出声,直至两人穿过胡同与庭院,开锁进了一间无人空屋,袁掌柜掩上了门,才向邵良宸拱手道:“哎呀真没想到,张大人派出来的人竟会如此年轻,可见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了。”
邵良宸客气还礼:“见笑,您才是老前辈,我们只有向您学着的份儿。”
袁掌柜连说“哪里”,请了邵良宸落座。这里是七霞坊库房的最外面一间,其实就是库房最头上用板壁隔出来的半间小屋,旁边一扇门里就是仓库,尽是摆满粗布大包裹的货架,外间设施简陋,只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设置着一张方桌并几张圈椅,另外因天冷还点了一个小炉。
袁掌柜一进门就拨旺了炉火,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到一只小铜壶里,放上火炉烧着,向邵良宸问:“敢问,您真名便叫朱宸?”
邵良宸笑道:“是啊,您真名不也就叫袁雄么?”锦衣密探大多并不化名,因为没见过密探名单的人都不会知道他们的身份,但他是个特例,他的真实身份,对自家同行也不能轻易泄露。
袁掌柜笑着点头:“说的是,那您现今在何处落脚?哦,您可别多心,我不过是想问问,有没有需要我关照的地方。”
他若不是这般小心翼翼,邵良宸还真没多心,听完这话,他就有了一丝疑虑,直言问道:“怎么,听您这意思,莫非咱们同行之中有人叛变?安化王府失踪的那位陈瑛兄弟可是与此有关?”
袁掌柜微露愁容:“不瞒您说,这事儿我也还没闹清楚。咱们坐探之间也不常会相互联络,那位陈瑛兄弟才是刚来安化时与我见过一面,之后这几年都不曾互通讯息,他究竟出了何事,我也不知内情,直到这次收到张大人的火漆密令我才知道陈瑛已然失踪。您既是为安化王谋反的消息来的,想必该有办法进得去王府吧?”
听了这话,邵良宸心里咯噔了一下,疑虑基本落到了实处——因为藩王谋反事关重大,没有确切证据谁都不会轻易言明,他很确定,张采传来这边的火漆密令里并未提及他的来意牵扯到“谋反”。袁雄如果真的没有与陈瑛接洽过,就不该会知悉如此重大的隐情——总不能单凭一个陈瑛失踪,就张口说人家王府谋反吧——所以说,袁雄这番说辞自相矛盾。
原因无他,袁雄必是已从其它渠道得知了事关谋反的内情,而且有意向他隐瞒,还在套他的话……
邵良宸面上平静依旧,心弦却紧紧地绷了起来。因之前从未有过厂卫密探吃里扒外的先例,张采与他都没有去想过,这边的密探头目袁雄,竟有可能叛变投敌。如果真是那样,他又该怎么办?
这会儿已然在人家跟前泄露了身份,再要装作若无其事地出去,说不定何时便要被人家屠刀加颈,可若说就此将袁雄杀掉灭口,也要打草惊蛇,被对手轻易怀疑到自己身上,横竖都是身陷险境,又该怎么办才好!
铜壶里的水开了,袁雄冲了杯热茶端给他:“没什么好茶,委屈您将就喝口解解渴。”见他一直凝眉沉思,便试探问道:“您还在想陈瑛的事呢?”
邵良宸含糊地“嗯”了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这一口茶含进口中,他更加有了定论。
袁掌柜叹了口气:“虽说我与他未见过几面,可听闻他失踪,自也难免物伤其类,只可惜帮不上忙。不怕您笑话,别看我是地头蛇,那王府我还真挨不上边儿。您这趟是单独一人来的?还是这边有何门路,能帮您打入王府?”
邵良宸未答,转头朝门口望了望:“这里说话可保险?万一中途又来了什么伙计,正好听见怎办?”
“这您可放心,进来时我已将外面那扇大门插好,外人进不来。”
邵良宸向通往库房深处的后门看看:“那里面会不会另有门户来人?”
“不会,这里大门的钥匙仅我一人随身带着。您放一百个心就是。”袁掌柜见他小心,还特意起身去将通往院子的前门也拴上了门闩,“这屋子前面是座大院子,左右后三面都是库房,别说说话,就是大声叫喊,也不怕被人听去。平日里我常与客商在此密谈生意,索性就以盘账为名,告诉手底的人库房重地没我吩咐都不得擅闯,他们都极听话,定不会有人来的。”
袁掌柜絮絮叨叨地说着,没想到刚一回身,便感到颈间一凉,邵良宸已欺到跟前,将手中一柄短匕的尖端精准地抵在了他的颈间动脉上。
“那就好了,”邵良宸轻松笑道,“如此说来,我想要对你私刑逼供,也不怕外人听去。”
袁掌柜大惊失色:“你做什么?莫非……你竟是反贼派来的细作?”
邵良宸审视着他,双眸如星:“你装得还算像的,可惜你错就错在立功心切,竟来给我下药。这里是安化,你想抓我去请赏,大可以先稳住我,等我走后再去向人报知,又何必这般急功近利,非要亲自动手?”
袁掌柜眼神闪烁,强做镇定:“你说什么下药?”
邵良宸手中稳稳握着短匕,眸光朝茶杯轻轻一瞟:“世上根本没有完全无色无味的药物,市面上常见的砒.霜、曼陀罗这类药物都有其特别味道,茶香味根本掩盖不住,平日弄来几样多品尝几遍,也就能记住了。你想撂倒我,还得用些特别点的迷药才行。”
砒.霜是最常见的毒.药,曼陀罗是最常见的蒙汗药,邵良宸很早以前便对这类药物有所提防,练就了随口一品便可辨别的本事,不过用于实战,这还是头一回。
既然得知对方都已动手为他下药了,就再没了其它出路可选,只能撕破脸了。如能就此逼问出些关键讯息,说不定还能事倍功半,让他与何菁早早回京复命。
第42章 逼问内情
袁掌柜脸上的肥肉微微颤抖, 一时答不上话来。
“走。”门口说话毕竟不保险, 邵良宸右手依旧拿短匕指着他,左手擒住他的肩膀,押着他往后门走去。
穿过后门就是昏暗的库房, 邵良宸进来后一把将袁掌柜搡倒在地,叫他仰面躺着, 自己蹲在一旁问道:“说吧,陈瑛是怎么死的, 这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已确定安化城中的锦衣卫密探总头目是个叛徒, 也便可以推知,那个失踪的密探陈瑛必定是死了,若说陈瑛也已投敌, 他必会装作若无其事继续与京师互通音讯, 不会叫京师方面体察到不对劲再派新人过来。
袁掌柜冷哼一声,咬牙道:“你根本没明白, 我想要用迷药放倒你, 并非有意擒你去领功,而是想要带你去见些主事之人,拉你一同倒戈。”
“倒戈?”邵良宸一时迷惑,“你们为何需要我倒戈?”
“杀了你就像杀了陈瑛一样,会惊动朝廷, 叫他们派更多的探子来,甚至另做筹谋,坏了这边的大事。所以说, 杀你对我们没有任何益处。”袁掌柜舒了口气,努力将语气调整的诚恳些,“你听我说,这边的水浑着呢,根本不是你我之力所能左右。张采与石文义同是刘瑾的手下,还为争宠闹得你死我活,你为这种势利小人卖命,有何意思?”
“我本就不是为他们卖命。”邵良宸道,“你想要说服我倒戈,就把道理再说得明白些!你想要我向谁倒戈?朱x,还是朱台涟?”
袁掌柜咬牙瞪视着他,紧紧吐出三个字:“都不是。”
“不是?”邵良宸大感迷惑,“那这边是谁主事?你主子究竟是谁?”
袁掌柜小心地留意着逼在脖颈上的利刃:“你若真有心反水,就放开我,我带你去面见他们。难不成你以为事情到了眼下地步,你还想简简单单向我逼供,然后再抽身而走?方才店面里恁多人都看见你来找了我,倘若你杀了我,你就再别想在安化立足查下去,若不杀我,你同样无法在此立足,成与不成,你都只有即刻逃离回京一条路。我若对你招供,你正好杀了我逃回京师报讯,我若不招供,你则只能无功而返。到时回了京,你也无法向上峰交代,脱不了一个临阵脱逃的罪责。所以说,你仅余下随我倒戈一条出路可行。你若是个明白人,这就放了我。”
这些利弊邵良宸自然也想了个清楚,方才他也考虑是否顺水推舟向对方诈降,但很快就否决了。事涉谋反,不可能是他随口一说愿意归顺人家就能信他的,到时对方对他的提防与试探都会比朱台涟之前的所为更要不留情面,还说不定刚等他给京师发去回信、稳住皇帝之后,便要对他下杀手。
他若只是一个人来去从容尚可考虑冒险一试,可如今带着何菁,又怎能叫她也跟着去冒这种险?到时两个人还能否全身而退都是难说。
想罢他冷笑道:“无功而返总也好过叛国投敌。我身负皇命而来,岂能被你三言两语说动倒戈?你这边的靠山再大,还能大得过皇上去?你不愿向我招供,我自有办法叫你招!”说话间已从一旁抽出一根捆扎布卷的绳索,拧过袁掌柜的手臂将他绑缚起来。
袁掌柜有些发慌:“你可想好,若说你杀了我,伪装作意外或还有望蒙混过关,可若是我身上留下半点伤痕,外人便知我是他杀,店里伙计都见到我领了你来库房,你休想脱得了干系!”
“那怕什么?你这里点着炉子,周遭又有恁多易燃布匹,到时我将这里一把火烧了,看他们如何查到我头上!”邵良宸迅速扯过几块包裹布匹的粗麻布堆到袁掌柜身上。
袁掌柜半辈子与绸布打交道,深知丝绸并不十分易燃,但这种粗制麻布却沾火就着,见邵良宸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摘了盖帽缓缓吹亮,他愈发慌乱起来:“你别动手……你烧死我一样会惹人怀疑!一样别想全身而退!”
邵良宸悠然吹着火折子,看也不看他:“我想全身而退有的是法子,不劳你操心,杀了你,至少能为那位陈瑛兄弟报仇。”
袁掌柜急道:“他又不是死于我手!我不过是……不过是……给人报了个信。”
邵良宸眸中冷光一闪,果然陈瑛之死与他直接相关。他与那个坐探素未谋面,并无感情,但作为同行,自然而然会对袁掌柜这种出卖同僚的叛徒深恶痛绝。
他冷声道:“如今你想要活命仅有一条出路,我承诺与你,只要你说出的话足够我回京复命,我便不对你动手,仅将你绑在这里,我自己即刻离开安化。你若不说,我就只好杀了你,继续在此查下去。快说,这边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心耗光了我的耐性,再说也晚了!”
袁掌柜望着火折子头上忽明忽暗的红热光芒,几近崩溃道:“你不为张采做事,那就是直接听命于刘瑾?我告诉你,不出半年,刘瑾便要倒了,到时与他一路的人个个不得好死,你若聪明的,趁现在倒戈归顺还来得及!我愿为你引荐,包你再回京师之时,至少至少,也能做上个指挥佥事!这绝非虚言,我愿以全家老小的性命起誓!”
“刘瑾?”邵良宸双眸中寒芒闪烁,“你说这次的事是冲着刘瑾?”
连他一个穿越者都说不清刘瑾具体何时倒台,对方却如此有把握,这不是有着一整套万全之计是什么?可是,对付刘瑾又与安化王谋反有何关系?
皇帝猜到这边的事或与刘瑾有关,但尚不知安化王真会谋反,邵良宸则是清楚安化王将要谋反,刘瑾也会倒台,却一直不明白这两样会有什么关联。对于当初读到的历史他只简单记得这两件事,内情细节是一点也记不起了。造反就是造反,难道还有人造反真是为了“清君侧”的?
他轻哂一声,故作不信:“刘公公深得皇上重用,你说他倒台他便倒台?你们的靠山能盖过皇上?难不成你想说,你们辅佐安化王谋反,届时等安化王坐上龙廷,便可一举铲除刘瑾?当年武皇帝靖难都还用了四年呢,你们想半年就夺下京师,说梦话呢吧?”
袁掌柜急道:“你根本不明就里!倘若叫皇上看见,刘瑾新政都逼得藩王造了反,还能顶得住群臣压力不处置他?只需鼓动朱x以‘清君侧’为名起兵造反,再发上一篇讨逆檄文,朝廷中自会有人推波助澜,到时刘瑾就是人人喊打,皇上只得将刘瑾置于死地!”
这番话几乎与正德皇帝的分析如出一辙,邵良宸一时大为惊叹皇帝陛下的高瞻远瞩,可他仍有疑义:“倘若朱x自己没有反心,你们想鼓动便可鼓动得来?”至少眼下看起来,这个“鼓动”似乎没奏效,再说还有朱台涟呢,二哥是那么好鼓动的人么?
“即使鼓动不来也有办法!”袁雄紧紧盯着火折子,慌乱中有些口不择言,“这边的武将几乎个个憎恨刘瑾,恨不得喝其血,食其肉,其中又多有有勇无谋之辈。安化王鼓动不了,可以鼓动起这些人,灌输给他们从龙之臣的各样好处,叫他们鬼迷心窍,以为天下憎恨刘瑾之人不计其数,只需揭竿而起必定应者如云,众望所归。
到时一番运作,大可以叫这些人裹挟着安化王起事。反正要的只是藩王造反这件事,又不图他能成功。只消摆出藩王起事的样子、将檄文颁布出去,便达到目的。到时这边的主事之人还可以亲自出手平叛,既杀人灭口,又能多捞一桩功劳!”
邵良宸听得呆愣愣的,掌心都渗出了冷汗。原来造反这种事还真有可能栽赃陷害!他记得安化王造反确实仅有很短的时间就被本地军队剿灭,连京师派来的平叛大军都没用上,半路就折返回去了,也与袁掌柜这个说辞相合。
如此说来,安化王府的人竟都是无辜的,是被蒙在鼓里的?
他脑筋飞转,很快想到一个疑点:“不对,安化王府或可以被你们瞒住,可那些武将再傻,也不会不知道自己要辅佐的主子是不是真心要谋反,哪有一边做着掉脑袋的大事,一边连主子心意都闹不清楚的?安化王府当中,一定还是有人受了你们的鼓动,真起了反心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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