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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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晌午时收到两封急报,谢珩的神情就沉肃了许多,坐在马车中时,也对着手里一副舆图沉思,显然事情急迫。伽罗出雍城时,瞧见白鹿馆外那森严的防卫,回想谢珩那日的布兵图,便猜得谢珩和宋敬玄终有一场较量,是以未敢打搅。

只是一路行来,谢珩吃饭做事都只用右臂,左手几乎没怎么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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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罗满腹疑惑,趁着战青在旁边,便低声道:“战将军,殿下的左臂受伤了?”

“嗯。”战青颔首,并未隐瞒,“途中遇袭,被毒箭射中。”

伽罗眉心一跳,“毒箭?那么如今……”话未说完,忽见前面谢珩猛然驻足,回身往这边瞧过来。他的神色沉肃如常,目光往身后众人扫了一眼,旋即吩咐,“刘铮安排老夫人和岚姑住处,战青——黄将军应该很快能到,准备一间静室,审讯所用。”

战青领命而去,未能再回答伽罗。

后面刘铮引着谭氏和岚姑向右边的偏院走去,伽罗想跟上去,又怕谢珩还有吩咐,瞧向他时,果然对上他的目光。

没有旧时的冷厉,也不似在东宫时藏有灼热,只是将她淡淡瞧了一眼,道:“知道我手臂有伤,还不过来开门。”

伽罗忙快步赶上,开了门扇,再打起门帘。

谢珩进屋,随口道:“进来。”

屋内已经掌了灯,只是毕竟僻处郊外,没法跟东宫的灯烛辉煌相比,稍嫌昏暗。那蜡烛已点了许久,烛芯突在其中,尚未剪去。伽罗瞧着烛台旁边有小银剪,见谢珩没什么吩咐,便先过去,剪去多余的烛芯,火苗微微一跳,明亮了些许。

身后是谢珩的声音,“会包扎伤口吗?”

伽罗忙道:“会一点。”

谢珩颔首,扬声叫侍卫将药箱送进来,向做转入内间榻上,搁下药箱。

伽罗迟疑了下,跟过去,道:“殿下手臂上的伤,还严重吗?”

谢珩垂目摆弄药箱,随口道:“箭上有毒,足以致命。毒虽拔去了些,捡回性命,左臂却几乎废了,没法动弹。傅伽罗——”他抬眉,昏暗烛火下,神情晦暗不明,语气却是少有的指责怨怪,“若不是你逃来洛州,我也不至于受伤。”

他说得认真严肃,伽罗心中一紧,低声道:“是我愧对殿下。”

——见过谢珩对战时的凌厉姿态,她很清楚谢珩那条手臂有多厉害。听谢珩的意思,若不是她来洛州,他也未必会急着来孤身赴险。而今手臂重伤,是她连累了他。

“知道愧疚,还算有点良心。”谢珩眼皮都没抬。

他脸色肃然如常,拿右手解开衣领,将外裳褪至腰间。要去解里面衣裳的领子时,却半天也没能解开,颇为懊恼的扯了扯,看向伽罗,“侍卫都在忙碌,唯独你还清闲,到了换药的时辰,你只站着不动。所谓愧对,只是嘴上说说?”

伽罗闻言,果然觉得良心不安起来。

她倒不是真的无动于衷。

在听战青说谢珩遇袭时,她便已十分担心,听谢珩说他险些丢了性命,左臂几乎废了,更是心慌担忧。先前数番遇险,都是谢珩出手相救,抱也抱过,亲也亲过,虽说前途未卜,但她自幼被南风和谭氏熏陶,在这些小事上的讲究并不多。

只是毕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尤其还是她跟谢珩这般处境,脱衣包扎,毕竟暧昧。且谢珩今日除了左臂不动,其他行止如常,并非十万火急的事,她才会稍作犹豫。

但被谢珩一说,仿佛她不帮这个忙,就是罪大恶极,没半分良心一般。

她到底担忧谢珩的伤势,想探个究竟,暗里咬了咬牙,小步上前,低声道:“我来。”

外裳半褪,里头是白色的中衣,左臂靠近肩膀的地方,有一团暗红,应是血迹。她被谢珩那说法吓得不轻,心里突突直跳,小心翼翼地解开中衣的扣子,缓缓将中衣褪下肩头。他的半幅肩膀,便不着寸缕的落入眼中。

伽罗竭力不去想旁的事情,见那包扎伤口的细纱已经被血染头,手指微微颤抖。

寻到细纱尽头一圈圈解开,上头的血迹一般干涸,一般尚且潮润,指尖触及时,令她心里跳得愈发离开。战青将遇袭说得简简单单,谢珩说险些丢了性命时,也是云淡风轻,伽罗却还是忍不住猜想,不知道谢珩遇袭负伤时是何等凶险,是如何挺过毒药侵蚀。

细纱解到尽头,却被半干的血沾在伤口,她尝试了片刻,未能褪下来。

正想去寻点热水,将那细纱泡软了取下,手却忽然被谢珩握住。

他身上早已暖和起来,此时掌心微微发烫,将她包裹在掌中,力道沉稳。

“已经重伤至此,不必太小心。”他坐在榻上,觑着紧站在身边的伽罗,手上忽然使力微扯,将那黏住的细纱撕开。

四目相对,伽罗看得清晰分明,他眼底似有痛楚,不自觉的皱眉。

她像是能感受到伤口撕裂的痛楚,心里狠狠一颤。

低头,借着昏暗的烛光,看到伤口处血肉模糊,周遭是紫色的血迹,连皮肉都变了颜色。她从未见过伤口,此时只觉触目惊心。

她小心翼翼的碰到伤口旁边的肌肤,察觉谢珩的手臂也微微一颤。

伽罗心里,猛然揪成一团。

☆、65.065

此为比例最低的防盗章, 时间24小时, 敬请支持正版^o^  伽罗固然知道因缘自种, 此事根源在外祖父和舅父身上, 思及在淮南的数年照拂, 还是难以释怀。尤其想到年事已高的外祖母,便愈担心。

檐头的菖蒲艾叶青翠高悬,雄黄酒的味道自窗户飘进来, 端午的氛围十分浓烈。

岚姑捧着一盘粽子进来,见伽罗还是呆坐,便低声劝道:“姑娘坐了太久, 起来动动吧。高家老太爷的事, 说句诛心的话,当年既然敢出手杀害皇上的儿子,就该想到可能会有今日。姑娘顾念亲情, 却也管不到那么远,还是做好手头的事要紧。这粽子是才送来的, 馅儿姑娘也爱吃, 先尝尝?”

伽罗接过,尝了一口, 软糯香甜, 果真味道极好。

从前在淮南时,外祖母总会亲手包些粽子给她, 比外头街市上的都好吃。如今, 她老人家会在做什么?谢珩父子要找外祖父和舅父清算旧账, 一则为旧仇,而则为朝堂权力,她确实无权置喙,甚至连表哥,她目下也无力相助。

可外祖母的事,她终究担忧。

哪怕谢珩说过不会牵累旁人,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会如何处置?

毕竟,深宫中的皇帝才是天下之主。

他的态度才是问题的根本,总得竭力尝试。

伽罗吃完粽子,顺道洗脸沐浴,又叫岚姑寻了胭脂水粉出来,细心装扮。

岚姑手巧,将她头摆弄了两炷香的功夫,云鬓玉颜,宝髻松挽,简单点缀珠钗玉环,两股青丝搭在胸前,不失十四岁少女应有的活泼明艳,却增妩媚风情。

她的容貌几乎无需修饰,白腻柔嫩的肌肤不必涂脂抹粉就已羡煞旁人,翠眉轻描,双眸灿若星辰,只往唇上点稍许朱丹,便是娇艳欲滴。

海棠红的半袖外罩件纱衣,底下裙衫垂落,腰间缠着两枝海棠,裙角洒满碎花。

对镜自照,伽罗甚为满意。

端午之日有宫宴,谢珩赴宴尚未归来,她便在殿中等候。

*

宫内,宴席已散,端拱帝难得有空,遂携谢珩、段贵妃和乐安公主品茶闲话。

一家人共苦数年,此刻殿内没留半个宫女内监,说话更自在些。

端拱帝心绪甚好,酒后面色微红,说起旧时的事和如今朝中形势,不免跟谢珩论及徐公望、高探微等人,末了道:“……那个高文焘还活着?”

“刑部连夜审讯,案子与他无关,目下暂押在狱中,尚未处置。”谢珩回答。

“我知道。”端拱帝皱眉,“牢狱里辛苦,暴毙了罢。算是给高探微的贺礼。”

谢珩神色微僵,看向上的皇帝。

从淮南至京城,父子二人隐忍多年,端拱帝暗中筹谋夺回帝位的事情,谢珩也出力不少。一家人彼此陪伴熬过阴霾,终有今日的君临天下,确实令人快慰。然而但凡涉及旧事,却难免有小争执。

关于傅家女眷的事如此,高家的事更是如此。

先前高文焘入狱时,谢珩就曾探过口风,彼时端拱帝正忙,没说处置的打算,他也不曾僭越。而今既然说了要暴毙,可见是想将高家男丁都置于死地。

谢珩稍作犹豫,道:“父皇,儿臣以为不妥。”

“不妥?”端拱帝目光稍沉。

“高文焘固然该惩治,却罪不至死。”谢珩起身,给端拱帝添茶,“我知道父皇是想给大哥报仇。儿臣也深恨高家,但当日的事,是高探微父子所为,与孙辈的高文焘等人无关。高探微父子必须为大哥偿命,至于高文焘……儿臣以为,配充军即可。往后处境如何,全看他自己造化。”

“高家害死的是我儿子,你的哥哥!”端拱帝面露不悦,将他斟的茶推开,“你却说罪不至死?”

“父皇请听儿臣说完。”谢珩掀袍跪地,“大哥和母妃的事,儿臣时刻未忘,高探微父子和傅玄必须偿命!而至于旁人,倘若父皇当真要他死,自然无人能阻拦。莫说高文焘,就是让整个高家陪葬,也轻而易举。可若真如此,朝臣百姓,会作何感想?”

“朕就是要他们知道,天家威严,不可侵犯!”

“高探微父子和傅玄偿命,足够让那些人长教训。父皇初登大宝,内有徐公望之辈居心叵测,外有北凉虎视眈眈,太上皇虽在石羊城,倘若北凉要送回,不得不迎入宫中。此时最要紧的不是复仇,而是收服人心。父皇——”谢珩跪地而拜,言辞恳切,“父皇登基之前,朝中有多少个高家、傅家?数不胜数。高家是个例子,父皇若为昔日仇怨严惩,那些人胆战心惊,未必敢归心,真心辅佐父皇。”

这道理端拱帝明白,然而念及逝去的爱妻长子,却是怒意更甚。

谢珩缓了语气,“倘若父皇按律论处,不作牵连,朝臣没了后顾之忧,必定感念天恩浩荡,诚心归服父皇。母妃和大哥在天之灵,必定乐意见此。”见端拱帝脸色犹自阴沉,续道:“倘若高探微、傅玄的命仍不能消了父皇怒意,待朝政稳固后再行处置高家其他人,又有何不可?”

最末一句,算是称了端拱帝的心意。

他将谢珩盯了片刻,才抬手道:“起身吧。跪着也不嫌累。”

谢珩依命而起。

旁边段贵妃见他面色稍霁,这才柔声道:“英娥,给你哥哥添茶。说了半天,嗓子该干了。”说罢又捧了茶杯送到端拱帝面前,“皇上也是,都是至亲父子,多少风浪过来了,还动不动就虎着脸,不肯耐心教导。太子是诚心为皇上考虑,拳拳孝心,臣妾都看得出来。”

她膝下无子,将乐安公主抚养长大,加之性情温顺,安分守己,端拱帝纵对妻情深义重,待她也颇礼遇。

婉转带嗔的劝言将怒气消去不少,端拱帝瞪了谢珩一眼,“就只会给朕添堵。”

“儿臣愚鲁,还需父皇多加教导。”谢珩带出一丝笑意。

端拱帝也不再计较,“罢了,此事我再想想。”

谢珩拱手称是。

于是添酒添茶,殿中恢复融融之乐。

*

南熏殿中,伽罗盘膝而坐,静候谢珩归来。

谁知暮色四合时,未等她动身,谢珩竟先来了。

宫廊两侧虽已点了烛,却并不济事。他身上还是赴宴时的太子冠服,应当还未回寝处换衣裳,身后并无随从,只踏着暮光大步走来。

伽罗忙迎上去行礼,晚风中闻见他身上的酒气,不由诧异,“殿下?”

谢珩将她容貌衣衫打量,窈窕的身段衬着妩媚面容,赏心悦目。她平常虽也装扮,却很少这般精心,更不会刻意点染眉目双唇,增添风情。

着意的装扮是无声的示好,她笑意盈盈,意态柔美。

谢珩忽然觉得很愉快,微微一笑,道:“很好看,是过节的样子。有茶吗?”

茶当然是有的,伽罗忙请他入内。

他今日心绪不错,伽罗尽量收敛敬惧,冲茶给他斟上,双靥含笑,“殿下似乎喝了不少?”

谢珩笑而未答,目光在屋内逡巡。由窗台至书架、桌案,最后停在砚台笔架上。听侍女回禀说伽罗打听过鸾台寺佛事的时间,近日又极认真的抄经书时,他颇感欣慰,而今瞧见那摆放整齐的笔墨砚台,素来沉肃的神色愈见和缓。

伽罗灯边俏立,拿了瓷杯给他添茶,“殿下在看什么?”

“没什么。傅伽罗——”谢珩顿了顿,又闭口不言。

伽罗含笑奉上茶杯,也未多问,返身在桌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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