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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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不敢开启那座地宫——消息一旦泄露,便是杀身之祸,她无力抵抗。

部落游居故地,却不得不与外族通婚繁衍。

那位公主隐姓埋名,以族长的身份统辖部众,瞒着地图的事,渐渐靠近玉龙峰一带,却因玉龙峰周围群山早已落入楚国手中,只能在周围徘徊,流亡游居。临终前,她将地图藏入长命锁中,给了女儿。

女儿无力挽回颓势,虽统辖部落,终究未敢开启宝藏。

如此代代相传,母女交接,到了谭氏手中。

那个时候,部落与外族通婚生子,昔日阿耆的影子早已荡然无存,人数也不足百人,只依附在西胡翼下生存,近乎苟延残喘。关乎阿耆旧日宝藏的传说在西胡和北凉流传,却无人知道那些珍宝藏在何处,更无人知道那长命锁的存在。甚至就连部落的人,也只知她们是阿耆遗民,不知部落头领是阿耆公主遗脉。

而于谭氏,他还记着祖上的训诫,务必与本族通婚。

十六岁那年,谭氏遇到了丰神如玉的高探微,数月往来,情根深种。却终于碍于祖训,择族人成婚——哪怕她清楚的知道,所谓的族人,也未必残留多少阿耆血脉。

高探微愤怒离去,谭氏强吞下所有的苦楚。

所嫁的并非心上人,这无疑是件无比痛苦的事情,谭氏在诞下女儿后,眼瞧着部落已渐渐流散,愈觉得苦涩,渐生悔意。他的丈夫,名叫戎楼,也看出她的心思,在南风五岁的时候,黯然离去。

随后,谭氏抚养南风长大,至南风十六岁时,将情势言明。

三十多年中,她一步步看着部落离散,又深受婚事之苦,将长命锁交给南风后,也如此刻给伽罗讲故事般,将旧事告诉南风,而后坦白她的想法——

妄想以地宫的财富图谋阿耆复国,早已是不可能的事,在王城被破的那日,阿耆气数已尽。百余年来,她们以长命锁守着阿耆的地宫宝藏,也许只是等有朝一日,将它托付明主,如当年阿耆人所深信的,佛光普照、凤凰降世,造福众生。所以,必须与族人通婚的规矩,自她而始,彻底废止。

不管南风将来想嫁给谁,她都会竭力赞成。

那之后,谭氏孑然南下,终于在淮南再遇高探微。

彼时高探微丧妻已有数年,儿女绕膝,却无再娶之意。

重逢谭氏,昔日的阴差阳错皆成了过往,高探微纵然依旧不知当年谭氏别嫁他人的内情,却在十数年的分离后明白,若余生再不相守,那么他们,将终身错过。

两人的性情早与旧日不同,昔年的爱恋和意气被岁月沉淀,却愈绵长深厚。

高探微娶了谭氏续弦,叫子女恭敬礼待,却终究回到不到当年的亲密无间。

没过两年,谭氏接到南风的消息,得知她跟傅良绍相恋,却难成良缘。两人毕竟身份特殊,故未透露关系,只是记在名下。

再然后的事,伽罗都知道。

……

外头的雨势不知是何时弱下去,此刻唯余檐下点滴,隐微入耳。

烛台高照,满室明亮。

伽罗将那长命锁捧在手里,凤凰莲纹,栩栩如生。那些陌生的巫祝文字像是遥远的大门,封锁着骇人的血腥和惊人的宝藏。她不知该如何评说那位奇思妙想的先祖,却在听到他劳民伤财,杀害建造地宫的所有工匠时,心惊胆战。

神智如常的人做不出那样的事,也不至于天真至此。

但事实就是如此,那位先祖癫狂、天真,又心思缜密、戒心过甚。阿耆王室中大半的财富,恐怕都藏在了那座地宫。而通往地宫的地图,就在她的手中——玉龙峰的名头伽罗没听过,但据外祖母所说,那里峰峦叠嶂,崇山峻岭间皆是迷障悬崖,若无地图开路,很难深入其中。即便到了地宫门口,不知其中机关设计,也只会葬身埋骨。

所以……

“我们要做的,就是给它寻个主人?”伽罗脑子里还乱得很。

“玉龙峰我虽未深入,却见过它脚下的群山,单凭千百人之力,恐怕难以深入,也保不住那些宝藏。唯有躬逢盛世,有明主坐镇朝堂,派军队过去,才能保它安然无恙。伽罗——”谭氏肃容,缓缓道:“那其中藏着的不止是金银珠宝,还有佛骨舍利,珍贵图籍。那些才是无价珍宝,若非落入明主手中,善加珍藏,怕会遭到损毁,招致灾厄。”

伽罗眉心微跳,半晌,才肃然道:“我明白了。”

“鹰佐既然知道此物,想必长命锁的事,终究是被他挖了出来。而太子殿下已然涉足此事,又被皇上问及,终需有个交代。若他能成明主,宝物托付给他也无妨,毕竟那些东西总得见天日。若他不是,咱们必须逃出东宫,隐匿行踪。他的品行,不止你要留意,我也会留意。”

伽罗咬唇,还未能咀嚼出其中分量,下意识的将长命锁递向谭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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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氏却是一笑,“它是你的东西。外祖母可以帮你考量太子殿下,但不能替你做主。”

这话仿佛一座重山压在伽罗的肩头。

——如果长命锁背后只是些金银财富,也许她还能高兴些。但看外祖母的神情,这仿佛成了一件无比庄重的事情,让她对着这精致的长命锁,不敢轻率。

“百年机遇,自有缘法。”末了,谭氏瞧她眉头皱起,如此安慰。

伽罗坐在桌前,目光盯着那长命锁,心绪翻腾。

良久,忽然想起一事,“那我真正的外祖父呢?”

“他如今,成了西胡国相。”

伽罗愕然,睁大眼睛望着谭氏。

谭氏眼底却泛起慈和笑意,“当年的事,总归是我对不住他。不过他很想念你母亲,也颇惦记你。伽罗,你若是碰见难事,他必定会出手相助——倘若不愿留在这里,外祖母也会设法送你去西胡,由他照看。”

伽罗垂目不语。

这些事完全乎她先前的预料,一时半刻,难以接受。

*

伽罗整整花了两天的时间,才算是接受了谭氏所说的种种事实。

瞧着手中那枚长命锁,伽罗依旧觉得这些都不像真事,好在近来谢珩忙碌,可容她考虑透彻了,再决定往后的路怎么走。

中秋后雨势缠绵,晌午饭才过,又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先前炎热的天气也被连日的雨浇得凉透,满院花木皆受细雨润泽,令人神清气爽,搬个凳子坐在廊下听雨,思绪便会随雨声飘远。

外祖母上了年纪,此刻正在午歇。

伽罗坐在廊下,回想外祖母说过关乎戎楼外祖父的事,想着娘亲、想着父亲,忽然灵机一动,忙裹了披风在身上,出南熏殿,想去找岳华问些事情。

谁知才出门,就见不远处战青匆匆走来。

“傅姑娘——”他叫住伽罗,稍稍拱手为礼,道:“殿下请你去昭文殿。”

这个时候谢珩找她?

自中秋灯会后,谢珩便忙得脚不沾地,整日整夜的不见人影。

她心里正记挂这父亲的事,下意识觉得,谢珩百忙中召见,难道是有父亲的消息?

如此想着,心中迫切,伽罗稍,让岚姑跟外祖母说一声,便随战青匆匆离去。

战青腿长,放慢脚步有意等她,伽罗却心有牵挂,步履如飞,几乎小跑着到了昭文殿。

迎面是前后脚出来的韩荀和岳华,韩荀还是那副仿佛谁欠了他钱似的臭脸,岳华却稍露笑意,招呼道:“傅姑娘。”

“岳姐姐!”伽罗回以笑容,立在廊下,待战青通禀后,快步进屋。

迎面是谢珩魁伟的身影,他换了身鸦青色长衫,手中握着漆黑的铁扇,正在案前站着。依旧是冷峻的容貌,未因繁忙而憔悴,双眸深沉如旧,神情却颇放松,想必心绪甚佳。

“拜见殿下。”伽罗行礼,紧紧盯着谢珩,“不知殿下召我过来,是有何事?”

“随我出趟门。”谢珩瞧见她额头潮润,不由诧异,“跑过来的?”

伽罗没好意思说她以为是有父亲的消息,只笑了笑,“殿下有命,就尽快赶过来了。”说罢目光稍错,却忽然顿住了——谢珩侧后方的檀木书架上,整整齐齐摆了许多书籍,上头都坠了象牙签子,颇为贵重。

满目书籍中,那色彩斑斓的蝴蝶风筝显得格外惹眼突兀。

伽罗愕然。

她当然认得那风筝,上头的每一笔都是她画的。可它怎会堂而皇之的挂在谢珩书房?

她满腹狐疑,看向谢珩,那位唇角带了些许笑意,面上是坦荡的笑。

“怎么?”

“这风筝……”

“很好看。”谢珩回身瞧那风筝,“每天瞧瞧,有消乏解忧之效。”

“我是说——”伽罗有些艰难的开口,“殿下怎么把它挂在这里?”

太不相称了!充满童趣的风筝瞧着就是出自女儿家的手,放在储君端庄贵气的书房,看着格外别扭。这书房是谢珩处理日常事务所用,虽说外头的官员进不来,韩荀等东宫近臣却时常入内议事。他们瞧见这碍眼的风筝,会作何感想?

谢珩不答,只是瞧着她,深邃的眼中若有笑意。

“想不明白吗?”他说。

这句话出口,连同他的眼神、近来举止,齐齐撞进伽罗心里。

她当然想得明白,她怎么可能想不明白?

先前相处的种种,为外祖母的事闹出的别扭,朱雀街上肩背相贴的陪伴保护……他平白无故将她“送”他的东西摆在书房,心思昭然若揭。

伽罗抬头,对上谢珩灼灼的目光,意味深长。谢珩性情内敛,除了那身威压冷肃,甚少显露真实心意,从前找由头去南熏殿的时候,虽也会用奇怪的眼神瞧她,却总归会稍作掩饰,这回却半点都不收敛。

直勾勾的目光,满是灼热的温度。

伽罗心中猛跳,脸上蓦然觉得热起来。

谢珩却一本正经,“画得好看,挂在这里能时常看见,顺道感激你的盛情,想起你的好处,有何不好?况它既然送给了我,如何处置,自是我说了算。”因书房内没人,他牢牢瞧着伽罗,踱步走来,稍稍躬身,凑到伽罗跟前,细细打量她的眉眼。

明眸皓齿,怎么看都漂亮。

她的额头润润的出了层细汗,许是走得太疾,呼吸都不稳,稍稍喘息。嫩白的双颊透着淡淡的胭脂红色,在他的注目下,脸上愈来愈红,如耳畔艳丽欲滴的珊瑚珠。原本清亮镇定的眸中,夹杂几许慌乱,仿佛羞怯,又仿佛强作镇定,在他的逼视下节节溃退,却还妄想负隅顽抗。

她那么聪明灵透,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此刻心里是怎么想的?

谢珩忽然觉得很有意思,凑得更近,嗅到伽罗身上极淡的月麟香,“怎么脸红了?”

娇嫩的肌肤近在唇边,令人想起端午那回亲吻的滋味。

有个疯狂的念头在叫嚣,他竭力克制,保持残余的理智。

“在想什么?”谢珩低声,瞧着伽罗的眼睛,“嗯?”

像是有人在心尖拨动琵琶,丝弦微动,便是泠泠之音。

像是有小木锤击在鼓面,怦然而动,荡出漪纹。

呼吸交织的姿势下,他低沉的声音落入耳中,竟叫人心头颤栗。

他目光锋锐深邃,灼灼盯着她,像是能直透人心。

伽罗蓦然感到一阵心虚,无力招架,被他的气息包围,脸红成了柿子。迅低垂目光逃避谢珩,却瞥见他的喉结。心跳不知为何漏了半拍,伽罗触到火炉一般,忙挪开目光。躲开目光,躲开喉结,还是躲不开旁的——

谢珩穿得不多,临近脖颈处领口半敞,往下是结实壮硕的胸膛,被衣衫模糊勾勒出外形。再往下则是精壮的腰,一只手负于背后,另一只手把玩铁扇,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那只手曾将她压在怀里,握着钢针,也曾将她护在胸膛前,杀出重围。

伽罗被他困住,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甚至脸上似有火烧,心跳愈来愈快。

心虚脸红什么呢?

伽罗说不明白,只是不敢再对视谢珩,后退了半步,“方才走得太疾,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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