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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留心查看窗外,忽觉马车有些停滞,仿佛有什么东西攀上车辕,随即便听到侍卫们的叱喝:“哪来的老汉,没看到这是太子殿下的车驾吗?还不往一边去!”

傅瑶掀起车帘,就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佝偻着半边身子,瘦的简直只有皮包骨头,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侍卫们要将其赶跑,傅瑶制止他们,温声道:“老丈,您有何事?”

第97章 赈灾

老者是真老, 看他那副模样, 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断气。说话的声音也是细细微微, 气若游丝。

傅瑶都不知道是他根本没出声, 还是自己耳力不好没听见。

元祯也从帘子里探出头来, 见老者唇角舌燥, 示意侍从道:“给他点水喝。”

侍从解开水袋递过去。

老者接过来咕噜咕噜饮了几口,方才恢复了些气力, 断断续续诉说起来。原来淮北一带接连下了几场豪雨,以致春洪爆发,多少人家流离失所。这老汉正是逃难过来的, 一路上备尝辛苦,已经水米不进有三日了。

闻者皆为之动容,秋竹忍不住问道:“老人家, 您的亲人呢?”

老者泪水纵横, “他们都被大水冲散,老汉现在已无家可归了!”

万般辛苦在人间,傅瑶过惯了米虫般的日子,见到这般情况, 心中亦觉得凄惨, 让秋竹将一包银子递给他,“老丈您拿着这钱,回去安生度日。”

元祯比她想得更为周到,吩咐常志分些口粮给他,再引他去附近的驿馆暂时安置。

老者不意遇上这等好心人, 连声道谢,口呼恩公不迭。他接过干粮便咬了几口,模样几乎称得上狼吞虎咽,看来真是饿了——傅瑶不禁佩服元祯的心思缜密。

元祯将随身的腰牌递给常志,“带上这个,驿丞若是不肯,就让他亲自来找我。”

常志见他神色严肃,忙答应着领命而去。

傅瑶重新坐回车里,沉默了一会方道:“淮北离云阳倒还近些,这些灾民不去云阳,反来冀州,咱们也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元祯冷笑道:“怕不是咱们不知,是有人不让咱们知道。”

他有些恨恨地咬牙,“曹诚这个老贼,把消息瞒得一丝不漏,关起门来做他的土阎王,他可真懂得快活。”

傅瑶默默地叹了一声,此番出来原只为查曹家的账目,不想遇见这样的灾事,聪明如元祯亦觉得焦头烂额吧!

越靠近冀州,沿途所见的灾民愈多,虽顾忌此乃太子的车驾,亦有奋不顾身拦上前来想讨口饭吃的。

傅瑶等人同情心虽盛,也没法子一下子应付这么多人,只能给些银子暂且打发过去,不能像最初那位老者那般照顾。

众人见多了这些惨象,脸上俱笼罩着一片愁云惨雾。傅瑶原存着探亲的心思而来,见到这般,也再笑不出来了。

到了冀州城门边,只见戒备森严,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经军卫检视后方可通过。

常志持着太子的手令小跑上前,想让门卫格外放行,谁知却一脸沮丧的回来,说守备大人嘱咐过,如无要事,便让灾民先行,太子殿下不妨且等等。

傅瑶惴惴不安的看着元祯的脸色,想傅湛这样大胆,会不会惹恼了他。

谁知元祯却笑道:“你哥哥做得很好,如今正在要紧关头,是应该一视同仁,就连孤这个太子也不该有例外。”

傅瑶方松了一口气,想这刚直不阿似乎很对元祯的胃口。

常志又说道:“不过那人说了,会通报守备大人,傅大人说不定会亲自相迎。”

傅瑶立刻觉得自己的脸打得啪啪响,敢情这刚直不阿也是掺了水的。

果然没多时,就看到傅湛骑着一匹青马绕道过来,到得近前,他翻身下马,施礼说道:“臣傅湛拜见太子殿下。”

元祯掀起帘子颔首,“傅大人安好。”

傅瑶从他身后露了个脸,脆脆唤道:“哥哥。”

傅湛这时才瞧见她,微有诧异,还是平静说道:“见过太子妃。”

大庭广众之下,傅瑶也不便深叙兄妹之谊。她只是打量着傅湛,见他两颊清瘦,脸上微有倦容,想必这些日子操劳了不少。

傅湛引着他们来到一处角门,指着低矮的上缘说道:“此门原是应急用的,因正门人多,只能委屈太子与太子妃从这儿过,还请殿下莫要见怪。”

“事急从权,你做得很对。”元祯点头说道。

这道小门还不及车厢宽,众人只得下车,傅湛也牵着马在一旁随行。

“灾情果然严重至此吗?”穿过角门后,元祯凝眸问道。

傅湛面露忧色,“我虽未亲眼见过,可是从这几日涌入冀州的灾民来看,只怕比想象中更严重。”

“怎么只有你冀州如此?旁的几个郡呢,他们都不闻不问么?”

“灾情来得突然,谁人也没有想见,再者,安置这些灾民并非易事。”傅湛露出一丝苦笑,“钱粮人力都是麻烦,虽已着人向京城禀报,可是要等朝廷的赈灾银子下来,少说也有数月的功夫,谁也不敢担这干系,便是微臣这几日亦觉劳心劳力,恐怕难以支撑。”

冀州地方不大,更难称富庶,要稳住如今的局面,恐怕也非易事。

傅瑶看着哀鸿遍野,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自然的力量面前,人是何等渺小,就连拥有发达科技的现代,也还难以对抗,更不用说物资匮乏的古代了。

如今天气渐渐和暖,有灾民在水里泡久了,身上渐渐浮肿溃烂,满目皆是脓疮污血。皎皎吓得瞪圆了眼,紧着嗓子没法出声。傅瑶忙搂她入怀,牢牢捂着她的眼——她还这样小,这样的惨况不必让她见到。

一行人来到守备府,元祯留在前厅议事,傅湛则向傅瑶说道:“妹妹,我着人领你去后头歇息。”

他踌躇了一下,“阿清也很想见见你。”

傅瑶敏锐的注意到称谓的改变,看来赫连清的功夫没有白做,傅湛已经开始尝试接纳她了。

她跟着一个婆子来到后院,就看到赫连清一身粗布衣裙迎上前来,脸上带着苍白的微笑——这苍白并非出自灰心失意,而是疲倦所致,但看她眼下的两圈乌青便知。

赫连清上来施礼,“太子妃。”

傅瑶忙拦下她,又嗔道:“嫂嫂何必如此拘束,你我本是亲眷,唤我阿瑶即可。”

赫连清只好改口,“阿瑶。”

傅瑶将皎皎抱到身前,“这是你舅母,你还没见过吧?”

“舅母。”皎皎很乖觉的喊道,声音糯糯,十分好听。

赫连清微微一笑,“我从前抱过你呢,你那时候还小,大约不记得了。”

皎皎那时候还在襁褓里,便见了也不知道。想到此处,傅瑶倒有一点失神——时间过得真是快,眨眼已有这么久了。

皎皎好奇地打量着这位舅母,扭头朝傅瑶说道:“舅母跟咱们长得不大一样。”

赫连清笑了,“自然不一样,若人人生着同一张面孔,天下岂不要乱了套了。”

傅瑶却深知皎皎的心思,替她解释道:“皎皎并非这个意思,她是说,嫂嫂你容貌不似大历女子。”

她俯身看着女儿笑道:“是不是呀,皎皎?”

皎皎拼命地点头。

傅瑶摸了摸她的头,笑眯眯的说道:“那是因为你舅母的确不是大历人,她来自北蕃,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多远?比京城还远么?”皎皎支着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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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京城远多了,那里有一望无际的草场,和漫山遍野的牛羊,你舅母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自然不似大历女子这般纤弱,看着强健许多。”

皎皎听得心旷神怡,“这样啊,等有机会,阿娘你一定要带我去看看。”

傅瑶完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憧憬的——难不成皎皎想吃羊肉了?不过她还是揉了揉皎皎的头发,说道:“好。”

“嫂嫂你怎么穿得这样寒素,就算在家中也不必如此呀!”傅瑶将视线转回赫连清身上。

赫连清有些窘,可她这人一向不惯撒谎,还是坦诚应道:“这些日子夫君为了安置灾民的事奔忙,银钱偏不凑手,我一向不喜装饰,就将带来的那些衣裳头面都变卖了使用。”

“怎么窘迫到如此?本地的那些富户都不肯出力么,还有旁的州郡呢?”傅瑶诧道。

赫连清叹了一声,“别提了,邻近的几个州郡,就只有咱们冀州愿意开仓放粮,其余的州连城门都紧紧闭着,不许灾民踏足半步。湛郎也想叫本地的几家富商望族集中出资,奈何上任未久,威望不足,此事也不好硬做。夫君自己倒是将俸禄全部捐了出来,只是杯水车薪,怎能济事?早些日子已经去信京城,愿家中施以援手,可惜至今仍未有回音。”

傅瑶琢磨着,这回音怕是很难等到了,傅家的家资大半掌握在大房三房手里,想要那两位夫人伸出援手,简直如做梦一般。

晚上元祯来房休息,傅瑶便将从赫连清那里听到的苦况告知与他。

元祯却是一脸从容,“孤已经听你大哥说过了,方才已派随从持孤的手谕,快马奔往临近几个州郡,令他们协助赈灾;至于冀州这边,孤会和你哥哥一齐想法子,你不必担心。”

他沉吟了一会儿,“只是这么一来,咱们一时三刻也离不开此处了。孤要向父皇上疏,请求在冀州多待些时日,待此事解决后再回京。”

“无妨,我也想留在这里陪陪哥哥。”傅瑶大度的说道。

“陪你哥哥?”元祯的语气酸溜溜的。

傅瑶知道他又犯了醋劲,忙顺毛捋道:“顺便,顺便,主要还是陪殿下你。”

被这种神圣的气氛鼓动着,傅瑶觉得心头一腔热血涌上来,“既如此,我也不该置身事外。”

她蓦地开始翻箱倒柜,将几件寝衣搜出来。

“你这是……”元祯一脸诧异。

傅瑶也不说话,拿起剪子拆的拆,撕的撕,只听环佩叮咚,里头的金银首饰全部掉出来。

元祯不禁笑出声,“阿瑶,你的准备可真充分呀!”

这哪是出行,简直是想把东宫的财物搬空。

“我也只是想以防万一。”傅瑶有些不好意思,“殿下你瞧瞧,这些应该能派上用处吧?”

“你把你的衣裳头面都捐了,你以后穿什么,戴什么?”元祯看着她笑道。

这一点傅瑶倒是不着急,她得意的撩了撩头发,神色妩媚的说道:“似我这般天生丽质,哪需要靠这些俗物增光?殿下只管拿去便是。”

元祯见她这副孔雀展翅的模样,心中又是好笑,又有些感动。他不无感慨地摸了摸傅瑶的颈子,“阿瑶,委屈你了,要同我一齐受累。”

傅瑶窝在他怀里,不无心虚的说道:“有殿下在,我便不觉得委屈。”

其实她并非不在乎财物,只是以她目前的身份而言,再多的钱财也派不上用场。反正她现在衣食无忧也就够了,倒不如舍出些银子,赚一个德行出众的名声,如此,别人也就不会觉得她不配为太子妃。

但看着那些宝光灿烂的首饰,她还是有些肉痛。她放了这么一大摊血,有些人却仍在京城自得其乐呢。

傅瑶寻思着,得让傅家那两位高贵的夫人也出点血才好。虽然傅家是她的娘家,她是不介意出卖娘家来赚取名声的。

第98章 仇恨

两下里有了谋划, 赈灾便踏踏实实筹备起来了。太子的威信到底还是有几分作用, 有元祯在背后撑腰, 傅湛的底气也足多了, 软硬兼施的哄住那些世家富户, 逼着他们拿出银子开设粥棚, 加之临近几个州郡也都陆陆续续加入赈灾的行伍——自然,是在太子的威逼下不情不愿地打开城门来, 总之如此一来,恶劣的局势暂时得到了控制。

近在眼前的曹郡守自然也不能幸免,元祯尽管没打算放过他, 还是让他在临终前发挥一点余热——他自己当然不知已死到临头。想到此处,傅瑶都替曹诚感到悲哀,元祯简直是要把他的剩余价值全部榨干嘛。

两个男人在外头奔忙, 女人们也没闲着。傅瑶与赫连清承担起了后勤保障的工作, 务必使他们无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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