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 / 1)
休息室空调开得很低,乍一进去有点冷,夏以桐感觉脸上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外面的嘈杂一并排除在外,让她心情平静下来。
但平静过后,看清评委席上坐着的人,心跳重又重重地跳了起来。
陆饮冰就坐在笑面佛秦翰林旁边,半侧着身子,身上披着件夹克衫,慵慵懒懒,嘴角微微地上挑着,像非洲大草原上趴伏着的狩猎的豹子。
看见夏以桐进来,她嘴唇无声地开合了一下,笑意更浓了,一脸的调笑。
夏以桐不争气地又脸红了,两脚并拢了些。
秦翰林眼前一亮,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刻喊开始,而是细细地打量了她一下。在剧本里,舞女陈轻第一次登场的年龄是十八岁,她既有少女的青涩,又有惊人的女性魅力。夏以桐才二十三岁,模样还没有完全脱去青涩,但是她眼角自然上挑,眼尾处好像扫着一片艳丽的桃花色,不笑也勾人。
他喜欢这张脸。
陆饮冰身子往前倾,单手抚着额角,失笑地瞧向秦翰林:“秦导,可以开始了吗?”
秦翰林收回目光,笑说:“开始吧。”
评委席上的灯光暗了下来,夏以桐所处的舞台灯光亮了起来,灯光板照得脸颊有些发烧。为了更好地看到拍摄效果,秦翰林在休息室架了台机位,手里拿着取景器看。
六殿下荆秀在陈轻的帮助下慢慢地夺取了大楚的实权,荆秀对陈轻的猜忌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逐渐消失,并且听从她的吩咐一步一步和父亲楚王走向了对立面。正当荆秀满心壮志,以为江山美人都可以收入囊中的时候,大楚一朝城破,昔日王宫贵胄统统沦为了阶下囚。
荆秀发了疯似的去找陈轻,放下所有的尊严和骄傲,向看守打听陈轻的消息。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戴着镣铐的荆秀,几近绝望时,却在敌营中偶然见到了衣着华贵的陈轻。
夏以桐要演的就是这个时候的陈轻。
夏以桐重新闭上眼,再睁开,眼睛里已经是一片平静。和她的眼神一同改变的还有她的站姿,她微微侧了一下耳朵,紧接着眉头微微一蹙,问:“那边在吵什么?”
然后她眯了眯眼,似乎看清了是谁,才朝远处抬了抬手,高高在上地吩咐道:“带过来。”
她望着前方,由远及近,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她和脚下的空气对视着,仿佛有人正跪在她面前,她慵懒地抚了抚领口的狐狸毛,一笑,缓缓地开了口:“你这么着急地喊我,有事?”
说完这句话不到半秒,她忽然整个人向后弹开两步,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嫌恶,好像那个脏兮兮的、满脸尘垢的荆秀浑身恶臭地真的朝她扑过来了一样。
“还不快拦住他!”夏以桐继续往后退,表现出被保护者的姿态,然后才微微探出头,喝道,“连个犯人也按不住,你们都是干吗使的?”
“你别过来,就在那儿跟我说话。”
“你说你是六殿下?我看看……”夏以桐轻蔑地嗤笑,“还真是。”
陆饮冰半眯着眼,听得要打瞌睡,还指望着她给自己表演一下惊天地泣鬼神的演技呢,谁知道这么中规中矩,没意思。
戏到最后,夏以桐解下了身上的披风,一边吩咐人把荆秀的头摁在地上,一边面带微笑地将披风盖在了对方身上,从头到脚,像是盖住一个已死的人。
她站着,沉默着,空气中死一般地沉寂,地板渐渐褪色,空调的冷风吹着,将舞台刮成了一片金黄,敌营的黄沙地也悲寂地沉默着。
剧本上这里是空白期,最后三秒钟的自由发挥。
终于要完了,陆饮冰心里冷漠道:毫不出彩。她不抱任何希望地望着舞台,在等着秦导喊“下一个”。
剧本演到这里,夏以桐对自己的表现已经有了定论,她没可能了,她的水平就在这里,她没办法像陆饮冰那样一颦一动都扣人心弦,目光情不自禁地追随着她。
她缓缓地蹲下身,掀开盖在荆秀头上的披风。
闭上眼,试镜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心脏猛然一揪,几乎让人感觉到钻心彻骨的疼意。她真的不想失去她,哪怕从来没有拥有过。
太遥远了,她要放弃吗?以前,她以为她和她是在同一条路上,只是隔了一点距离,路再远,她只要努力,一刻都不停,迟早会追上她。
可她没想到,她们中间还有一道天堑,她能跑,却没有翅膀,不会飞。
取景器里,孤独地蹲下身的夏以桐的背影显得单薄、脆弱,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屏障,她的骄傲、她的伪装、她的自欺欺人。
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
她闭着眼睛,眼角没有泪水,可在场所有人都感同身受地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正缓缓地渗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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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世不恭的表情不知何时从陆饮冰脸上消失了,她放下撑着额角的手指,慢慢坐正了身子。
第009章
评委席的灯比方才明亮许多,夏以桐站起来,看到了他们的表情。
秦翰林冲她挑了挑眉,一脸的赞许,一个外形上非常他要求的演员,同时具有不俗的演技,应该算得上是理想的人选了。
夏以桐忐忑地看向陆饮冰。
陆饮冰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眼回视着她,甚至带了一点调侃,好像在说“你出乎我的意料”。
陆饮冰在对她笑!
夏以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腰背一下子挺得跟标枪一样直!
陆饮冰歪了歪头,奇怪地心道:“她刚刚还萎萎靡靡地没出戏,怎么忽然跟打了鸡血一样?”
打了鸡血的夏以桐忘记了试镜结束,在休息室站起了军姿。
秦翰林:“……”
副导演、监制、制片人:“……”
陆饮冰用手搭在额前,轻轻地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掩盖了那点忍俊不禁的笑意。
“那个……”秦翰林轻轻咳嗽了一下,翻着手里的资料,没直白地叫她出去,只是笑说,“以桐,我这样叫你不介意吧?你出去的时候麻烦帮我们叫一下下一位好吧?试镜的结果我们还要讨论一下,回头通知你。”
“哦……哦!”夏以桐脸色爆红。
评委们都是一脸失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夏以桐急忙倒退着往外走,快到门了便转过身出去,秦翰林刚抬了半只手,急急提醒道:“小心身后——”
咚的一声闷响。
夏以桐的脑门狠狠地吻上了门板。
评委哄然大笑。
陆饮冰:“扑哧。”
夏以桐的耳朵敏感地捕捉到了这道好听的声音,羞愤欲死地匆匆出去了。
她一出来,苏寒便迎了上来,看她满脸涨红,浑身虚脱,怕是紧张过分了,苏寒心里一沉,对试镜结果猜了个七八分,打起笑容鼓励道:“没事,下次还有机会。”
夏以桐腿肚子发软,一把抓住苏寒的手,虚弱地恳求她:“苏寒姐,你扶把我,我我、我快站不住了。”
苏寒招来方茴,两人一左一右扶住夏以桐:“走,我送你回宾馆休息。”
夏以桐立刻说:“我不回宾馆,我要在这里待着。”
苏寒道:“等试镜结果吗?回去也是一样的,要等电话通知。”
夏以桐嘴唇动了动,不吭声,步子也不迈了,铁了心要坐在这里等。苏寒拗不过她,把她扶到一边的椅子上,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重。
为什么?
这个剧组是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吗?让她这么一反常态?
夏以桐等浑身无力的感觉过去,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轻轻地道:“苏寒姐,我觉得这次试镜能过。”
苏寒:“什么?”
四周还有人,夏以桐手指搓着自己的短裤,压低声音道:“秦导看上去对我挺满意的,其他评委看着也还好,我感觉……能过。”
苏寒诧异地望着她,最终只说了一个字:“好。”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极其难熬,无论是作为经纪人的苏寒——她要根据这次试镜的结果帮她规划之后的行程,如果过了自然是好,如果没过,公司这边不会轻易同意她仅仅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配角封闭拍戏三个月不接通告的,她要和剧组这边协商,还是作为当事人的夏以桐,她现在已经是如坐针毡了,每一分钟都掰开了揉碎了,一秒一秒地往后磨。
偏偏最后出来的几个人也同样是一脸喜色,活脱脱跟内定了一样。
夏以桐:“……”
是她们演技太好还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剩下几个试完镜的女艺人也离开了,休息室外只留下夏以桐一个人,房门依旧紧闭着,安静着,藏着她的秘密和期待。
片场懒懒散散的氛围影响到了每一个人,盛夏的天气,强力电风扇也仅仅是让瞌睡来得晚了那么一点点而已,离试镜开始到现在,已经有将近三个小时了,夏以桐昨晚睡眠就不足,眼下撑着眼皮昏昏欲睡。
夏以桐坚持不走,苏寒看了下手表,招呼方茴,耳语道:“去给夏老师买份盒饭来。”
“您需要吗?”
“我不饿,你也给自己买一份吧。”
“哎,知道了。”方茴出去了。
方茴刚走,迟迟没有动静的门口就响起开门声,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出来,看样子是试镜结果讨论完了,一起出去吃个饭。陆影后被一群人包围在中间,戴着副足以遮挡住半张脸的大墨镜,身边跟着两个助理,左手边是秦翰林,两人边走边说着什么,不时笑两声,笑声特别清晰,分毫不差地传进夏以桐的耳朵。
苏寒刚想叫夏以桐,转头却看到她立马精神了,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那边。
苏寒皱眉,这样的目光未免有些太直白太有欲望了,不像是夏以桐会做出来的事。她还没来得及提醒,夏以桐已经有分寸地、飞快地垂下了眼。
身前逐渐传来脚步声。
难道是陆饮冰?
她不敢抬头,用余光瞟一眼,紧接着死死地攥住了手机,好像溺水的人攥着一根救命稻草。这会儿没个东西给她攥着的话,她可能已经不行了。
陆饮冰一步步走近她,把电风扇的风挡住了,夏以桐落在她覆盖下来的阴影里。
夏以桐心脏狂跳,喉咙干得能冒出火来,又不敢偷偷地咽口水被她发觉。
“嗳。”陆饮冰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
夏以桐手脚发颤,哆哆嗦嗦地低着头道:“陆、陆前辈。”
怎么叫了陆前辈呢?明明叫陆老师更得体一点的!夏以桐心里后悔着。
“夏以桐……”陆饮冰用她那种独有的懒洋洋的像是哼歌的语调吐出了她的名字,最后一个字在舌尖微妙地逗留了一下,像是情人间窃窃的耳语,缠绵缱绻。
于是夏以桐耳根可耻地羞红了。
陆饮冰又说:“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低着头呢?”
夏以桐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谁有速效救心丸!
陆饮冰伸出两根手指,略带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视着自己,一笑:“这样不就好多了?螓首蛾眉、唇红齿白,真好看。”
夏以桐的反应神经齐齐断电,两眼直愣愣地盯住她,只看见她像是用炭笔线条勾勒出来的、轮廓深邃的眉眼,比画中仙子还要精致美丽,笑意将她的目光浸染得明亮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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