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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以青绿为上。夫人的茶鲜绿诱人,皆是芽头,一看就是上品中的上品,即便在长安勋贵之家,我也未曾见过能与夫人之茶相提并论者。相信若入长安售卖,一定会被人追捧。”

顾臻:……

虽然这话的确是真的,但怎么觉得李元这厮是故意在讨好他的阿璃呢。

阿璃点头,颇为满意:“如此,我便放心了。我还担心十两银子一两茶叶会不受人待见……”

“噗”李元终于没忍住一口喷了出来。

十两银子一两?你确定?

阿璃一脸淡定地看着他,“晋王怎么了?”

这声音好无辜,难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十两银子这个价格已经是天价了么?平素的茶一斤也不过半贯钱,就算他喝过的品质最好的茶也不过二两银子。

顾臻忍住嘴角的笑意,掏出帕子给李元擦拭。他的夫人,有些调皮了。

李元一边擦拭嘴角,一边观察阿璃。阿璃的笑容无懈可击,完全不像在跟他开玩笑,他突然有些看不清她的真实心意。垂眸再看了一眼那盏茶,碧绿色的茶水,十分清亮。

或许,她真的是这样想的。

这茶无论汤色还是味道都是他吃到最好的,在长安城,他也算是一个颇通茶道的风雅之士,若是以他的身份来推崇这种茶和冲泡方法,被人跟风追捧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这些富贵之家,不仅有吹捧好东西的陋习,并且有很强大的攀比虚荣心。价格越高便越能彰显自己身份,只要王室贵胄都喝吃茶,上行下效,其他官员富户,自然而然会将它当成一种高不可攀的珍贵茶品,别说十两了,双倍三倍的价格他们都很乐意拿出来。

本来,他是很乐意送这个顺水人情,可是,顾臻这边就麻烦了些。若只是一次性送一笔钱财出去,以顾臻在各方面的势力支出,很快就能耗尽。

可如果帮他开辟出这样暴利的生财之道,这就像在帮助他壮大势力,叫他不得不防。

放下手帕,李元道:“这好东西,夫人可得多送我一些,我怕以后我会买不起。”

阿璃笑:“晋王说笑了,区区十两银子而已。何况我这茶庄,这种品质的茶叶,一年恐怕连十斤都没有。若不是一大庄子的人要养,本也不必弄出这么高的价钱来。”

一年才十斤?

这样一算,不过区区万两,对于一般富户而言,这个收入算是很可观,但是,要做其他的事,却是不可能的。

何况,听说阿璃这山地贫瘠,还是按两税法交税,只怕她这也是为了填补其他土地的亏损,才想到这么一个招数。

李元又抿了一口茶,很是善解人意地说道:“夫人若是为了即将要缴纳的两税筹谋,其实大可不必。这四明山的税,以后大概不必交了。”

“咦……此话从何说起?”

“待会儿,你就明白了。”

那头,传旨的公公姗姗来迟,一封阿璃为县主,四明山作为她私有财产,无需向上头交税。四明山上上下下,边边角角算起来也就几百亩地,就算按一般良田的税交,其实也没几两银子,皇帝还不至于如此吝啬。

二是给孩子赐封的,管他是男是女,都确定了孩子的嫡出身份和以后的封号,这无疑是给阿璃一个光明的前途,给阿璃吃一颗定心丸。能想到这些的,估计不是顾臻就是顾母,阿璃自己对此倒是无所谓。

真正让阿璃有些意外惊喜的是皇帝钦赐的“仁善之家”的牌匾,奖励她救助山民的义举。这是真正用她自己的本事换来的,感觉自然不一样。

随同册封而来的奖赏装了几辆马车,不算很丰厚,但毕竟是跋山涉水,从长安到江陵,那也是诚意拳拳。

这是值得庆贺的大喜事,顾臻一高兴,便办了三日三夜的流水宴,宴请附近村民。连比较远的村寨,甚至江陵城的人,都带着礼物来凑热闹,人一下多得有点出乎意料,这边茶庄子上下就二三十口人,哪里照顾得过来,赵家沟和柳树村的人也不见外,竟然当起了半个主人招呼其他客人。

李元站在台阶上,青石砖铺就的路上,人头攒动,但却看不到顾臻的侍卫和兵士。准确地说,他几乎没看到顾臻手下的人,但他毫不怀疑,那些如野狼一样训练有素的随护,此刻正将整座四明山的情况尽数掌握在手中,这么多人,混进一只老鼠都能被他们揪出来。

李元瘸着腿回到庄子里,大堂那头摆着几十箱的御赐赏物,阿璃和顾母一起在挑拣,阿璃的奶娘于氏,和两个贴身侍婢也在帮忙,顾臻则坐在一侧惬意地品着茶,看到他过来,还打了个招呼。

李元过去,在他身侧坐下,道:“她们这是打算做什么?是准备送给谁吗?”

顾臻叫人给李元上了一盏茶,说道:“阿璃想将这些东西分给那些被占了田地的山民。”

李元一惊,“御赐之物送山民?且不说这些东西他们未必用得上,暴殄天物,你们这样待那些山民,让他们习惯了伸手向你们拿东西,这可不是件好事。殊不知,你们给得越是顺手,他们便也拿得越是理所当然。”

雪中送碳助人为乐,这是善举,但毫无节制地施舍别人,那养出来的不是吸血鬼就是白眼狼,这个道理,顾臻不会不明白。

顾臻笑道:“所以要挑拣一下,送给他们当祖传之物,让之前受了冤屈的山民享受龙恩浩荡,化解他们对朝廷的怨气。”

李元这茶喝得有些艰难,“与其说是对朝廷的怨气,不如说是对你吧?毕竟,那个别院可是为你修建的。”就算你退还和补偿了他们不少东西,但是心里的疙瘩又哪里真的能一下就消除,尤其是柳树村死了一对母子的家人。

顾臻仿佛这才发现似得说道:“这么说,阿璃是在为我筹谋么?”

“噗!”

李元再次没忍住,这个混蛋是故意的吧?故意要引他说出这句话,听那得意的语气,真是……

顾臻擦了擦溅到身上的茶水,侧目:“我发现,你越来越不稳重了。”

李元道:“阿臻能找到真心相与的女子,我只是替你高兴罢了。”

阿璃微微侧头看过来,顾臻脸上的笑容又浓烈了几分,起身道:“我也该去帮忙了,失陪。”

李元看着顾臻走到阿璃身边,一只手很自然地扶住阿璃笨重的腰身,低头与阿璃亲密地交谈着什么,这场景让他有些许不适应,他认识的顾臻绝对不可能对人露出这样的笑容。

“你这是在故意迷惑他吗?”阿璃问。顾臻与晋王,看似相处融洽,但阿璃能分明感觉到他们之间相互提防和算计的气息。

顾臻在晋王面前与她这般亲密,她只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顾臻想以此给晋王他沉溺女色安于现状的假象。

“是,也不是。”他的阿璃果然聪明,什么都能看得清楚明白。

“这话怎么说?”

顾臻想了想,“若是换一个人,要我与她这般亲密来迷惑敌人,我大概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让李元这样狡猾的狐狸相信的。”

“我一点没觉得荣幸。”阿璃道,“相反,如此一来,你的那些敌人岂不是会将我当成你的弱点,要对付你,正好拿我开刀?这样我岂不是很冤枉?”

顾臻轻笑出声,“所以,你更要抓紧我,因为,只有我能够护你周全。”

阿璃横眉,这个男人怎生这般无耻?

第51章

江瑶被柳氏拉得跌跌撞撞,差点在山道上绊了一跤。路过来参加酒宴的山民看见,投来一股异样的目光。

“阿娘,你别拉我,不好看!”江瑶郁闷地试图挣脱柳氏的手。

林文渊下了狱,没几日江瑶便被林家主母赶出了家门。这个女儿一直是柳氏的骄傲,比江雄聪明,比江婉能挡大局,可怎么她命就这么苦,第一个丈夫合离,第二个丈夫下了狱,这二十出头的年纪,无儿无女,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前些日传出镇远侯要娶阿璃,他们本是想上门替林文渊求求情的,可江英却说镇远侯就是那个姓顾的商人,你们背后如何坑害阿璃,他比谁都清楚,你们若有脸就去求。

这无疑是断了林文渊的生路。江瑶哭了两日,便也接受了现实,可转头,竟然圣上给阿璃赐封了。

县主,那可是真正的贵族身份,谁看着不眼热,江陵城谁又敢得罪?

柳氏此番过来,就是拉着江瑶过来谢罪的。

上了山,这两个女人便更碍眼了,有人一眼就认出江瑶是林文渊的小妾,一传十十传百,看过来的目光越多,意味也更复杂,自然私下的话又怎么可能好听。

“头回在柳树村,林文渊害得璃娘晕到,差点伤到小世子,上回又逼迫我们诬陷璃娘,她这个做人侍妾的,不可能不知道,怎么也没帮着一点,现在哪里来的脸上门?”

二房对阿璃做过的事岂止这些,柳氏听得异常心虚,扯了扯江瑶,“待会别乱说话,只管赔不是就行了!”

江瑶何曾跟人这般低声下气过?如今失了势,更想保住最后一点尊严,更不愿意向人低头,难不成阿璃还真敢治她罪不可?

拉拉扯扯进了正堂,阿璃礼物还没分拣完,倩儿在记账,哪家是什么东西,每家每户阿璃都是亲自挑选的,自然是很有针对性,切不可乱了套。

柳氏拉着江瑶站在一旁,不敢贸然打扰,听得下人说这些都是准备送人的,视线便不由自主地粘了上去。

这可都是御赐之物,凭空分给那些山野村民,不如留着自己填库房。柳氏眼热得紧,脖子不自觉地伸长了。

江瑶侧目,阿娘这般表现得也太明显了,丢不丢人?

于是她反而将头颅抬得更高,这一抬眸,便见正堂上坐着品茶的郎君。一身锦袍,看不出多么富贵,但是气质卓然,身份定是不凡。

李元一直看着顾臻与阿璃,这两个人也不知低头在说什么,不像甜言蜜语打情骂俏,但又给人一种两人气场相合很是般配温馨的感觉。

这种感觉没有一丝故意做作,让他不得不承认,这回顾臻是真的载了。载在了陆焕之前妻手里,而自己的妹妹,也正载在陆焕之手里。

李元总觉得,顾臻看上阿璃并非巧合。由时间推算,他们该是在关内道时认识的,唯一的机会就该是安北都护寿辰这个机会。这是他能想到的顾臻跟阿璃的唯一交集。

清平给他的信上说过,是阿璃见异思迁,想攀龙附凤,才勾搭上了顾臻,与陆焕之合离,可在他看来,只怕想攀龙附凤的是陆焕之,阿璃只怕是被人通过卑鄙手段给献出去的。这大概就是顾臻给陆焕之这个重新崛起机会的缘故。

他当然也不是盲目相信阿璃的人品,几日相处,还不至于让他轻易得出什么结论,他的依据是顾臻在年前时跑来蜀地,又要当这剑南道节度使,这说明顾臻心里有阿璃,但两人却直到现在孩子快临盆了才公开关系,这可不是顾臻的作风,只能说是阿璃压根没接受他。

能在朝野翻云覆雨的镇远侯被一个小商女嫌弃,李元感觉莫名的酸爽,嘴角的笑容便拉了上来,这刚笑了笑,便感觉到一股有些炙热的视线。

李元转头看去,只见门口处,亭亭玉立的江瑶。尽管没见过,但这身份却很好猜,谁教这位也的确长得不错。江家的事他也听闻过,说这江瑶艳色敢与阿璃齐名的美人,但此刻一见,却天差地别。

倒不是阿璃的美貌远超她多少,而是气质相去甚远。阿璃容貌给人的感觉是有些过分艳丽的,这样女子匝眼一看,太出挑,会让人忍不住生出要将金屋藏娇的念头,因为太艳丽,让男人难免有无法匹配的心虚感,比如陆焕之,大概就属于这一类,而真正能够驾驭她的,必然是强者中的强者,比如顾臻。

而这个江瑶虽然也艳丽妩媚,也会让男人有据为己有的念头,但也仅此而已,就如一件不错的东西,占了也就占了。

李元礼貌地冲这个注视他的女人点头致意。

江瑶低下头,脸颊有点热。

“阿瑶,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柳氏敏锐地感觉到江瑶的身体变化。

江瑶眼珠子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干脆扶了扶额头,身体开始摇摇欲坠,撇眼看到那个郎君还看着她,安安心心地“昏了过去”。

柳氏急得大叫,终于引起了那头顾臻和阿璃的注意。

几人过来是过来了,只是隔了些距离看着柳氏哭哭啼啼,仿佛都不约而同地在思考江瑶今日唱的是哪一出。这让柳氏的哭啼一下变得尴尬起来,忍不住偷偷抬眼看阿璃。

确定江瑶没有动弹,阿璃才发话,“先送阿姐到内堂休息。”

江瑶的花样多,她可不会相信柳氏口中所说的“忧思成疾”的说法。

其实柳氏也有点怀疑江瑶是装的,不管真假,她都不能拆了自己女儿的台。

两个侍婢来搀扶江瑶,没拖动,正好赵阿三路过,很热心地来帮忙,只是他扛过野猪从未扛过活人,动作难免粗暴一些。

江瑶感觉自己的胃一下被顶在赵阿三如石头一般坚硬的肩膀上,差点没当众吐出来,到了内堂,脸色反而比在外面更加难看。

柳氏心道:果然是晕了,不是装的?哭声便更大了些。

“我可怜的儿啊,你怎么这般命苦……”

顾臻扶着阿璃远远站着,沉声道:“今日是阿璃大喜的日子!”这是故意来找他晦气是不?

柳氏张了张嘴,那些哭诉的话便再不敢说出口,赶紧擦了把眼泪,到顾臻面前福了福,“是民妇失礼了,还望顾侯不要怪罪则个。”偷偷抬眼瞧阿璃,又唤了一声“县主”。

“婶娘不必拘这些俗礼,我身子不便,才没有回江家老宅……”

江勉听得消息,也赶了过来,看到柳氏母女,于是说:“阿姐忙正事去吧,这里我来照顾。”

听得所有人都离开,江瑶想要睁眼,却发现江勉往旁边一坐,视线盯着她,仿佛要看看她到底能装到什么时候,这让她异常憋屈,早在心里将阿璃骂了上百回。

“瑶姐不必在我面前装,我知道你醒着。”

柳氏这下尴尬了,想糊弄过去,却见江瑶一跃而起,怒目圆瞪。江勉完全无视她的怒气,反而捻着茶杯,气定神闲地说道:“瑶姐跟那林文渊曾经如何算计我阿姐,我姑且可以不计较,瑶姐此番若只是来谢罪的,念在同是江家人的份上,我也当以礼相待,但瑶姐若有其他企图,可别怪我江勉翻脸不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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