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节(1 / 1)
苏玉瑶一见她,忙挤开人群:“阿蛮姐姐,你怎会在这?你不是……”
苏令蛮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作无奈状:“方才也不知怎的,觉得脑袋发昏,去隔壁躺了一躺,这不,姜贵人给的衣裳还未换上。”
里边圣人却听出那一管软糯糯的嗓子来。
登时火冒三丈,生出被骗之感,一把推了人开来,仔仔细细地瞅了一眼,却见那赤条条的小娘子掩着脸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方才破人瓜的记忆又回了过来,不免心软了软:“莫哭,先说你是何人?”
一看之下,却是越看越心经,这人脱了衣裳,可体型是没变的,他惊愕地变了调,一时忘记掩住声音:“阿窈?”
这下,是坐实了。
苏令蛮嘴角翘了翘,朝远处瞥了一眼,原来这戏……便应在此处了。
不得不说,解决这么个老在眼前乱跳的跳蚤,她身心舒畅了许多。既然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王二娘与圣人滚作了一处,那这事,便也算是板上钉钉了,至于往后她一抬轿子抬进了宫门,给皇后娘娘添堵,她自己却是管不着的。
只是阿廷不知如何作想,这般一个先知送进了皇宫,往后恐怕对他不是太有利。
杨廷将袖里的纸条点了,袖手望天:“确实有些冷。”
他早先便打听到,庆国公府与王府互动频繁,盯梢的人道,今日恐有动作,果不出所料。
依着张玉门所言,这王二娘其性甚诡,奈何临了出了这么个昏招,竟想着让圣人染指了阿蛮好搅黄这桩婚事,真是蠢不可耐。他将纸条对换,引了王二娘进错房,她想错有错招地假装阿蛮与自己敦伦,真是错看了他。
如今他便送她去宫里斗一斗,看这“先知”能不能混出头。
只是——想到圣人果真上当,杨廷眸中的戾气,不免重了些,漂亮的一双凤眸仿佛冰封了一般。他足间一点,朝宫门处点了点头,人已经一下子出了内宫门。
那边皇后得了消息,险些咬碎了银牙。
只恨道,被这王文窈坑了一把,明明说好是到时候让她与威武侯成其好事,好让她求一求圣人,让其与苏二娘子一并嫁入威武侯府。枉她怜其痴心一片,没料到竟然给自己引进了一匹饿狼。
王右相之女——那岂是随便一个卑位便能打发得了的?
王文窈假意伤心地哭了一阵,不过几日,便在众说纷纭中,一抬轿子灰溜溜地进了皇宫不提。
第175章 姻缘成
正月还未完, 年味便已被冲得极淡了。
长安城里歇业的小贩也照常出来兜门子走动,人们该上朝的上朝, 该上学堂的上学堂,俱是一派兴兴向荣之势。
苏令蛮的生辰便在吊着正月的尾巴, 大张旗鼓地来了。
女子及笄,可是人生大事。
鄂国公府对这么个过继来的嫡女显然是十分上心,早早地便将请帖发遍了全城, 及至苏令蛮及笄那日,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几乎是都来了——因事没来的, 也都派人送来了贺礼。
由此此可见宰辅一门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事, 便善来捋虎须的琅琊王氏,亦派了手下得力的送来了那么一份不轻不重的贺礼。
及笄当日,正宾更是由城中德高望重的陇国公夫人担任, 陇国公夫人膝下子孙满堂,与陇国公更是多年的恩爱夫妻,高堂俱在,算是难得的四角俱全。近些年她已经推了许多这类的相邀, 便谢七娘去岁及笄, 也未邀请得动,也不知鄂国公府哪里来的脸面。
自然不是鄂国公府当真有脸面。
“威武侯当真是有心了。”
苏玉瑶早早地便来了碧涛苑,见苏令蛮仍然悠哉悠哉地练着“柔术”, 扒拉着脑袋给自己斟了杯茶,“听闻是他亲自去请了很几回,那陇国公夫人才愿意出这个头的。”
苏令蛮手势不断换过, 一套动作练完,接过小八递来的巾帕揩汗,才道:“阿廷自然是个好的。”
由陇国公夫人做正宾,陈郡谢七娘做赞者,苏令蛮这及笄礼自然办得是风风光光。
尤其在三加之时,由威武侯亲手奉上的明珠凤冠,更是众所瞩目。拒传说,这明珠凤冠由一百零八颗大小一致的东珠串成,其上金丝嵌螺,巧夺天工,远观便觉明丽夺目——这大约是每一个小娘子的终极梦想了。
见礼者再回忆起当日的场景,便只能忆起那泼墨似的正红遮天蔽日,少女着一身深衣曲裾,敛容肃目地拜下去,便这般的红,也压不住那眉眼的清艳,正是侬丽入骨,媚色天成。
自此后,茶不思饭不香者,又是不知凡几,威武侯不免凭空生出了许多危机感——毕竟连镇国公世子,都特特从那般远地赶回来,只为了见一见这及笄礼。
是以,及笄礼后的第一个沐休日,凌夫人又上了门。
纳征过后,便是请期,婚事两家商定过后,一拍即合地定在了来年的三月三。
时间忽忽而过,如白驹过隙,入了春,过了冬,再到春暖花开时节,苏令蛮再次得了“中元魁首”,正式拿到了白鹭书院的结业证书——而谢七娘几个紫服弟子也一并结业。
王二娘早在灰溜溜一顶轿子入宫,自然再未去过书院,也就成了众所周知的肄业。
三月三,桃花开。
婚礼前一晚,蓼氏着人送来了两本册子,差了专管人事的嬷嬷来教授心得,苏令蛮学医良久,对这等夫妻敦伦之事反倒比嬷嬷还镇定,嬷嬷头一回见这般不怕羞的新嫁娘,反倒自己先不自在了起来,勉强撑着将事说完,便径直告了辞。
苏令蛮略翻了几页册子,便觉得那上边的两团人儿委实有碍观瞻,尤其人体非但不美,还失了真,便丢到一旁,被小八嘟囔着压到了箱子底。
其实这一整年来,威武侯在京时间并不多,许是要成婚的干系,宰辅着意锻炼他,常有外出公干之事交付,或领兵、或巡游,总还是聚少离得多。
陪嫁的大丫鬟自然还由小八和绿萝担任,蓼氏又另在府中选了两家知根知底的陪房,将身契给了苏令蛮让其一并带了过去,至于旁的媵妾、预备开脸的通房,蓼氏提点了几句,见阿蛮油盐不进,便也干脆不再做那讨嫌的,是以这些寻常贵女要准备的,自然是没有的。
吴氏在长安一住便住了这许久,春闱时苏覃发起了高烧,连考场都未进,自然也无缘名次,不过由苏令蛮看来——依着覃弟这一肚子的心眼,约莫是故意的。
他年方十四,纵然智计深沉,到底在学识上还有欠缺,此次便是中了,恐怕名次上也不会好看,还不如厚积薄发,徐图以后。
果然,凭着那长袖善舞的本事,没靠鄂国公府的举荐,苏覃亦得了国子监廪生名额,包袱款款地进了学堂。
这一年多的相处,因着朝夕相处的关系,吴氏与苏覃关系渐渐融洽起来,竟也生出几分母子情谊,后干脆禀明了定州苏家,苏覃正式被记入吴氏名下,成为苏家五房正儿八经的嫡子。
苏令蛮半趴在桌上,脑中困顿之际,窗外却传来熟悉的“扣扣”声。
她没理,那“扣扣”声也停了。
“……阿蛮。”
这世上,唯有一人,不过一声唤,便能让苏令蛮心头发颤,她抬起头,烛火清晰得映出窗前那抹颀长的身影,幸灾乐祸道:“阿娘说了,今日不得见面。”
杨廷在府中辗转反侧良久,趁着夜色一溜小跑地过来,临到房前,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他转过身倚墙,半望向天空,月牙儿弯弯地挂在夜空,轻笑了声:“睡不着,便来了。”
夜安静得仿佛一个巨大的影子。
苏令蛮将窗支开,与他一同看天,星子布在泼墨似的夜空上,仿佛是她凤冠上那一颗一颗的明珠。
两人什么都没说,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最后自然是没见面,威武侯便跟来时一样,踩着云出了去,似乎这趟来,就只是为了与她安静地呆那么一会。
第二日,天公作美,万里无云,天空一碧如洗。
苏令蛮早早地醒了,自发起床拉筋揉骨练完柔术,泡了个芳香馥郁的澡,再出来时,那一身缎子似的雪肤几乎晃了蓼氏派来梳妆人的眼。
丽色天成,脂粉嫌污。
吴氏也早早地来了,她不肯假手于他人地亲自为阿蛮绞发、敷面,再看到一身嫁衣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儿,没忍住湿了眼眶,点点头道:“好!好!我的阿蛮,真漂亮……”
这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如何不疼?
苏令蛮抚了抚脸,却发觉没甚眼泪。
心底微微发涩,拍了拍吴氏的肩:“阿娘莫哭,往后你便定居在这,阿蛮想娘了,便请你去侯府住一阵。”
吴氏被她孩子气的话逗笑了:“哪有婆家人总跑去做客的道理?虽然往后侯府是你当家,侯爷也爱重你,可有些贻人口实的事,阿蛮你可莫要做。”
那边毫无用武之地的梳娘早散去了,碧涛苑内热热闹闹地坐了一群人,苏蜜儿还是老样子,苏珮岚沉默了不少,还有苏令蛮在书院交到的几个好友,谢七娘、段艿都来了,见苏令蛮这般盛装打扮,俱是夸张地倒抽气,尤其苏玉瑶,伤感太短,带头闹了起来。
这些人自然是来送嫁的。
“阿蛮,你这凤冠可是去年及笄时威武侯送来的?”
“那还用说,威武侯这般猴急着娶亲,可不是怕人跑了?”苏玉瑶满嘴里放炮,被谢七娘瞪了一眼,便蔫了,她有些怕这七娘,毕竟谢郎君话里总爱称道这个妹妹。
苏令蛮听得双颊生云,指着她们道:“你们等着!”
再说什么厉害的,却又舍不得了。毕竟闺中时相聚还好,成了亲嫁了人,许多事便不能自在了。
时间过得快,又似慢。
到了迎亲队伍来时,苏玉瑶拉着罗意可风一样地刮了出去,“阿瑶去看看新郎官!”
及至门前,苏玉瑶一跳一跳地,竟发觉被堵住了什么都看不见,罗意可更是个小个子,挤在人群里,更仿佛被淹没了似的,只能见远远一行人行来,个个官府着身,多是绯色、更有紫服,个个风流倜傥,显见是长安城里数得上的人物。
再近时,苏玉瑶也能看见了。
原来挤挤攘攘的人群登时静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许多长安的百姓是头一回见这“美杨郎”,一群绯色官服本已是夺人眼球,可正中那高头大马上,为首那人更是个中翘楚,眉眼锋利如漫天冰雪,偏嘴角的一抹笑,又将这无情化去,似无情实有情,龙章凤姿,爽朗清举。
已有人叹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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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瑶也叹服,她尚记得头一回见阿蛮姐姐时,便觉是“神仙中人”,可威武侯不也是?
这般一对璧人,生出来的孩儿也不知该是如何的丽质惊人了。
台阶上的鄂国公满脸的喜气洋洋,杨廷一牵马辔下马,先迎了上去,做足了恭敬的晚辈姿态:
“岳父。”
“好,好,好。”
鄂国公笑容满面,被旁边三弟扯了扯袖子,才敛起笑,咳了一声,“请进。”
两开的红漆铜钉大门,大大地敞开开,迎亲队伍俱是长安城里数得着的年轻俊杰,奈何苏文湛、苏和安与苏覃几个拦门,并不肯放水,要下那“杀威棒”,事先灭灭新郎官的威风。
第176章 结喜缘
苏文湛几个俱是文弱的书生, 纵然君子六艺中的御射还算娴熟, 可到底身手不够矫健, “乱棍”下去,除了打到几个绯服的勋贵,连新郎官的一根毛都没碰着。
好一番鸡飞狗跳, 威武侯眼见小舅子们要发飙, 意思意思地让背上挨了几棍, 才勉强算过了第一关——入了外院与内院相隔的那道门。
到得碧涛苑外,苑门紧闭, 唯门内有小娘子们呓呓笑语,绯服儿郎们个个年纪不大,听着便很有些热血上头。
“新妇子, 催出来!”
“新妇子, 催出来!”
他们齐齐作吼, 其声不绝,声震屋宇, 扑棱棱一群鸟儿被这声浪唬得乱窜。
门里面的小娘子们显然是被吓了一跳, 段艿咯咯笑道:“阿蛮这亲结得热闹。”
谢七娘颔首,嘴角隐含笑意:“是极。”
苏玉瑶素来是个古灵精怪的性子,更何况今日是阿蛮姐姐出门日子, 本就不舍,此时更起了作弄心思,要求门外威武侯不得借助外力,在一炷香内连作十首催妆诗, 否则大门催不开。
绯服儿郎们不由面面相觑,他们这等人,多是承了祖荫,要说一哄而上打个群架,那是半点都没问题,要说到作诗……大概只能重新投胎再来修这本事了。孰料素来在文治这一块不显山露水的威武侯竟不假思索地一首首催妆诗作了起来,气都不待搁的,一连作了二十首,且首首都情真意切,将这“催”字研磨得格外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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