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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瑶亦拉着苏文湛跟了进去。

漱玉阁前的小二“哎哟”一声殷勤地迎了上来,视线都没敢与苏令蛮接触,便歪着腰领了四人进去。纵使这几人都是生面孔,可那黑面郎君一看便不是池中之物,小二自是不敢怠慢,只心底对苏令蛮难得好相貌惊诧了一番,便领着四人去了二楼。

二楼显然要比一楼僻静些。

但亦有两拨人在与掌柜的相看首饰,一波是几个小娘子一道来的,叽叽喳喳议论地正欢,另一波却是由掌柜的亲自接待,掌柜的毕恭毕敬、敛容肃目地半弯着身,细细介绍身前打开的盒,一眼看去,竟是难得的珍品,如金累丝红宝石步摇,红得仿佛滴血,可见纯度极高,碧玉玲珑簪,玉的水头极好,在光下仿佛能见水头灵动。

从形容看是一对母女,从背影看有些熟悉。

苏玉瑶从身后扯了扯她袖子:“阿蛮姐姐,是王二娘。”

她小声地道,孰料王文窈耳朵灵,转头一看,见是苏令蛮一行人,目光在一旁的楚方喧身上转了转,嘴角的笑便有些意味深长。

“楚世子、苏世子安,看来……苏二娘子与楚世子好事将近了。”

王文窈抿唇一笑,她身后的中年妇人闻言一蹙,再看向苏令蛮身上的眼色便有些厉,她上下扫视了一眼,才缓缓道:

“确实是个尤物。”

言语中的鄙薄与轻曼,昭然若揭。

苏令蛮气笑了:“枉琅琊王氏传家数百年,当家主母竟是这般的调调?”

苏玉瑶亦气得浑身发抖,那人敢说这话,不单单是将阿蛮姐姐鄙夷到了极致,更是将鄂国公府的面子往脚底下踩。

“苏二娘子光天化日堂而皇之地勾引小儿郎,还不兴旁人说道一句?”

王文窈扯了扯母亲袖子,为难道:“阿娘……”

“右相这般内帷不修,任妇人这般口舌攻讦,清微有余暇必要在朝堂之上参一本才好!”

正待楚方喧愤极欲言之时,楼梯口一道朗音远远传来,随着话音刚落,杨廷那张冷峻清隽的脸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掌柜的揩了揩汗,头都大了一圈。

平日里见都难得见上一两回的贵人此时齐聚他漱玉阁,若闹僵起来……

连忙扯起一抹笑,呵呵地迎了上去:“威武侯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杨廷这么一个少年郎君带了一个随从这么孤零零地来一家首饰铺自是不大寻常的,王文窈嘴角牵了牵,笑盈盈道:“杨郎君好巧。”

王母面上的怒色还未散,见女儿这般不争气,急斥道:“阿窈,你争气些,我琅琊王氏的女儿哪人嫁不得?”

便做皇后,亦是使得。

“不过一个不知哪里来的狐媚子,你何必自降身份去与她相比?那臭小子要捧臭脚你便让他捧去,终有其后悔莫及之日!”

苏令蛮“噗嗤”笑道:“这位夫人口口声声说阿蛮是勾引人的狐媚子,可您家女儿光天化日之下不止一次地与威武侯倾诉衷肠,可是更胜人一等的狐媚子?”

“何况……”她眼波流转,此时薄怒隐隐,更有股惊魂夺魄的美:“您家女儿豁出去了,也不曾成功呢?”

楚方喧并不善于女子间的口舌争锋,干脆便退后一步,只打算若苏二娘子吃亏再出手。

王文窈被苏令蛮这话说得泪眼涟涟,王母更是火冒三丈,在她心里,自己的女儿是金尊玉贵的世家嫡出,世间无有女子可匹敌,如今被一个不知哪个犄角疙瘩里出来空有美貌的女子埋汰,登时气得一佛出世而佛升天,道:

“来人!将这不知所谓的狐媚子拿下!”

“谁敢!”

“谁敢!”

杨廷与楚方喧几乎同时脱开而出,两人对视了一眼又迅速别开眼去。

两个条件俱是出类拔萃的郎君同时为苏令蛮说话,登时更将王母气到了。

王文窈不可置信地看着杨廷:“我不信郎君没看出来,苏二娘子今日与楚世子出来,是打着骑驴找马的主意。”

杨廷淡道:“那王二娘子认为,谁是驴,谁是马?”

言下之意竟是半点不在意。

王文窈哈哈一笑,呆怔半晌:“阿窈明白了。”说着,便搀着被气得够呛的母亲直接往楼梯口去,待经过苏令蛮身边时,轻声道:

“花无百日红,我便等你零落成泥的一日。”

苏令蛮牵了牵嘴角,一言不发。

那两人一走,二楼另一对本在选首饰的小娘子们亦动了,走过之时尚且能看到其面上兴奋之色,今日这一出,可当真是长安城里的惊天八卦!

比那日的十八学士还传奇许多。

漱玉阁掌柜大喘了口气,心下对这一行人当中谁最重要有了概念,对苏令蛮的态度不由殷勤起来。

“小娘子可要看一看这些首饰?不是小的吹,漱玉阁中的首饰,不论工艺还是用料,都是长安城里顶尖的。”

苏令蛮只觉身后两道视线如芒刺在背,哪里还有看首饰的心思,摇摇头道:“今日便罢了吧。”

“楚世子,大堂兄,阿瑶,我们走。”

说着便要拉着苏玉瑶下楼,却被杨廷挺身直直挡住了去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为何本侯一来,你便要走?”

小娘子薄透的绡纱广袖明衣轻轻贴在身上,胸前连到臂膀的肌肤若隐若现,比上等的白瓷更光洁透亮。

苏令蛮抬头扬唇一笑,半步不让道:

“无他,威武侯的桃花债太多,阿蛮惹不起还躲得起。”

她不是不委屈的,莫说王文窈与他订婚之时,她总是心动亦不敢越雷池一步,而等她弃了,却又因为一株十八学士被迁怒了……

杨廷气笑了,伸出一指直直指着楚方喧道:“本侯的桃花债多,还是二娘子的烂桃花多?”

楚方喧一抬脚便挡在了苏令蛮面前,沉声道:

“侯爷此言差矣,楚某是要娶苏二娘子为妻的。”

作者有话要说:

特地翻了下词典。

七月流火,古时指降温,但因为现在经常以七月流火、酷暑难耐,所以都开始理解为天气热了。但是普遍还是认为第一种对,所以,一会驴子去改了~

第116章 蝴蝶沧海

楚方喧话音刚落, 漱玉阁的掌柜便识趣地缩着脖子回到了陈列台后, 与小二跟鹌鹑似的垂着脑袋,作充耳不闻之状。

心下却锅烧开了似的咕噜噜冒着泡, 心道今日这桩韵事委实精彩, 一年里的谈资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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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世子与威武侯当街上演两男争一女的大戏, 而这小娘子还是鄂国公府老家边疆小吏之女——

论起来, 那日庆国公府的小郎君与户部侍郎儿郎争夺春风苑头牌, 一个摔断了腿, 一个磕破了头,便没甚嚼头了。

苏玉瑶却也呆了,仿佛是那日蹴鞠场现场重现, 一个是岫云杨郎, 容色无双;一个是少年将军,英武不凡,她激动得险些跳起来:

二姐姐威武!

苏文湛抱胸看着眼前一幕, 眼睫微垂,一言未发。

楚方喧见杨廷不置可否, 郑重道:“楚某已事先禀明阿翁,并非轻率行事。”

所以, 不是烂桃花。

杨廷没理会他, 只目不转睛地看着苏令蛮,问道:“是以……二娘子欲嫁镇国公世子?”

房内一片死寂。

不论掌柜、店小二还是跟来伺候的小厮丫鬟们,俱都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一声。

小娘子一身水玉蓝襦裙, 配以鹅黄广袖明衣,婷婷袅袅立在漱玉阁二楼,陈列台上一摞珠玉宝器,更仿佛置身于金殿华堂,熠熠若有光。苏令蛮绕开楚方喧为其辟出的一方厚墙,弯了弯唇角,轻轻地问:

“威武侯以何等立场来问阿蛮?”

杨廷一愣,再回话时未免便有些气短:“信伯送信托本侯照拂于你,本侯,本侯……自当尽心。”

“凭阿蛮对信伯的了解,阿蛮愿嫁谁便嫁谁,信伯不会有一丝一毫干扰,侯爷还是……莫再多管闲事了吧。”

“多管闲事”四字一出,仿佛一颗重重赘石,压得人胸口一阵阵的烦闷。

杨廷狼狈地移开视线,月白色宽袖大袍下,掩着的一颗心颠来倒去,沉沉浮浮,他辨不清又道不明,只能凭着一股横冲直撞的本能半步不退:

“本侯既应了信伯,自当尽心,二娘子还是莫要曲解他人好意方是。”

“好意?什么好意?”

苏令蛮薄怒隐隐,平日里如潺潺春水似的眼眸不见一丝柔意,厌烦又冷淡地道:

“是侯爷阻挠阿蛮嫁个好人家的好意?还是侯爷强纳阿蛮为妾的好意?若是这等好意,还真是敬献不敏。”

杨廷张了张口,发觉喉咙涩得发疼。

“阿蛮一边疆小吏之女,能得楚世子看中求娶为妻,已是大幸。阿蛮便是应了,又有何不妥?”

杨廷怔立在原地,满身的冰雪散去,苏令蛮一眼便瞧见湖心浮现的一点伤心,可时间太短,那一点伤心迅速又沉入更深的湖底,再也不见。

“你欢喜他?”

杨廷问得很轻,不待苏令蛮回答,又低低地笑了起来,自嘲道:“果真……男女情丝,嫩如柳丝,一攀便断。”

浅薄,又脆弱得很。

灼灼的日光透过敞开的窗户,顺着炙热的风送进来,落在少年郎君嘴角清浅的笑涡上,仿佛轻轻一晒,便被蒸发了。

不知怎的,这明明是笑,却让在场看见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有点伤心。

苏玉瑶按了按胸口,喃喃道:“大兄,我……怎么也有点难过?”

苏文湛摇头,眯了眯眼睛,以他约过不止一打小娘子的经历来看,这岫云杨郎,恐怕是真的动心了,而且,恐怕还陷得不浅。

苏令蛮眨了眨眼睛,极力眨去眼底的一丝水汽,到底是曾经欢喜过的,这人见识过她最不堪的一面,不止一次地相助,甚至没有这人的帮助,她或许在那个野林子里便无声无息地死去了……

可她又对杨廷此时一副受了莫大辜负的模样嗤之以鼻,嗤笑道:

“侯爷本就无心,何苦摆出一副被阿蛮负了心的模样?岂不可笑?”倒打一耙,不外如是。

“好,好,好——”

杨廷连连抚掌大笑,一双漂亮的凤眸弯了起来:“二娘子翻脸不认人的本事也是不小。若楚世子知道你我之间的渊源,你当他还会娶你?”

话里带着暧昧的钩子,楚方喧忍不住朝旁边看了一眼,但见苏令蛮面色通红,怒意昭彰。

“二娘子你与威武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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