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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时辰差不多了。”

苏令蛮看看两边几乎同时推开的门,笑得极欢。

苏珮岚扬手打了声招呼:“阿蛮,你这是要出去?”

苏蜜儿高抬着下巴,一双眼却不断地往苏令蛮面上招呼,似是有点不大自在。

两人不约而同地穿戴整齐,生生立着,小八嘟囔道:“必是在里头听我们这的动静呢。”

“胡沁。”苏令蛮给了小八一个栗子,没理她,只点点头道:“正要与你们说一声,我去夫人那请个安,你们可要一道?”

总没有撇下两人的道理,未了避免落下一个爱争先不合群的印象,苏令蛮打定主意以后去请安必须得带着这两人当挡箭盘的注意。

苏蜜儿别别扭扭地福身道了声谢,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到了荣禧苑正房,与蓼氏请过安后,絮叨了些闲话,便随着蓼氏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老国公夫人的庆和苑。

此时天光霍亮,一轮金乌慢吞吞懒洋洋地爬到中途,破开迷雾,不遗余力地将光热洒在沉寂了整夜的国公府。

穿花拂柳,走在清晨的国公府,便似徜徉在一处花海里,衣襟、鬓发,都好似沾染了浅浅一层花香。

庆和苑,位于鄂国公府最中,坐北朝南,一路抄手游廊相衔,花木扶疏,过仪门后大院落,游廊上一字排开五间大正门,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轩昂壮丽,精致华美以极,连院中的花木,都好似带了肃穆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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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老夫人住的地方?可真……”

苏蜜儿睁着大眼,一时找不出话来,苏平作为苏氏的族长,却安贫乐道,生活甚至不比苏护精致讲究,常年农家小院的土墙木垒,哪曾见过这般的阵仗?

昨夜时,便已惊叹连连,此时对着庆和堂,更是合不拢嘴。

一进门,便是一座金丝嵌玛瑙童子贺寿落地画屏,屏风前紫檀木八仙椅两张主位,两列分别八张檀木椅分列左右,细致到连扶手旁的细叶脉络都栩栩如生。

两边各以整面墙的玛瑙落地大屏风隔开,一间卧室,一间供奉着佛像,隐隐有佛昙香吹来。

苏令蛮头也没抬,恭敬地跟在蓼氏身后,极力将自己当做了一块称职的背布。

蓼氏嘴角翘了翘,此时左居室撩帘子跑出来一个圆脸杏眼的小娘子,年纪约莫十二三岁,锗红莲纹大袖明衣,内里是一袭红赤赤的长裙,脖子里一圈红樱络,整个人便跟一个红炮仗似的,偏肤色不够白,压不住这浓重的红,平空显得老成了许多。

见是蓼氏来了,嘴角便翘了起来:“阿娘。”

蓼氏一见她,眼角便带了笑,这笑与那“亲切的”不同,舒展的更开,“阿瑶,大母起了么?”

这叫阿瑶的,便是蓼氏的嫡次女苏玉瑶,年方十三,还未及定亲,自嫡长女苏玉萼三年前驾给了大长公主二郎后,她如今便只有这一个嫡亲的女儿常伴膝下。说起来蓼氏也是个有福的,这么多年来国公爷的一子二女全部出自她的肚皮,那些个小妾姨娘愣是连个屁都没生出来,在国公府的地位早就固若金汤。

“大母刚起了一会,现在在醒神,阿娘且在等一会。”

苏玉瑶目光落在阿娘身后三个静默不语的小娘子身上,不无好奇地道:“阿娘,这是嬷嬷从定州带回来的姐姐们?”

蓼氏笑点了点头,连嘴角两侧的法令纹都好似一下子浅了些:“一个是你平阿翁的孙女,蜜儿,来,这是阿瑶。”

苏蜜儿会来事,张口便喊了声“姐姐”。

“七叔叔家的小女儿,阿阑。”

“五叔叔家的二女儿,阿蛮。”

苏玉瑶好奇的视线落到苏令蛮那张白馥馥粉致致的面上,愣了愣,半晌才想起说话来,石破天惊般地道:

“阿娘,这位阿蛮姐姐,阿瑶明儿个要带到学堂去。”

作者有话要说:

阿廷:读者在呼唤我,你听不到吗?

作者:阿蛮的后宫正在组建中,叮……

第97章 白鹭书院

“阿瑶, 你又说哪门子傻话?”

蓼氏忍不住点了点她额头,道:“几位姐姐初来乍到的, 阿娘许多事都没安排好, 怎好叫你贸贸然拉了去学堂?”

京畿有座女子学堂,举世皆知。

当年墨国师辅佐太祖帝始建大梁之时, 怜悯女子多艰,世令愚昧, 在建学堂开民智之时, 便提出一并修了这座女子学堂, 名“白鹭”,取浩浩如白羽, 缥缈似鸿鹭之意。四十多年下来,这白鹭书院早已不可同日而语,授课之师皆一方巨擘, 与国子监亦不差什么。

在京畿的闺秀圈里, 如能在白鹭书院挣得一隅之地, 不但能挣得美名, 更能引来四方求取。

前年便有一个七品小官之女, 凭着一个调香魁首, 便嫁了庆国公府的儿郎, 虽不是世子, 却已算是鲤鱼跳龙门了。

而王文窈为何美名盛传,便也是从白鹭书院中传出的,据传其琴棋书画样样都能在同级高居魁首, 再加其琅琊王氏嫡女的身份,自然是趋之若鹜,得了京畿第一美人的称号,若说长相,虽也貌美不凡,可也绝不是无人能出其右的。

往年鄂国公府从定州选人,也会先选择去白鹭书院镀一层金的,若是能耐强,镀了层亮闪闪的金漆,自己为自己挣一个好前程,于婚事上国公府也自会给出更大的自由。

是以一听苏玉瑶谈及的女子学院,苏令蛮三人纷纷地竖起了耳朵,生怕听漏了一点。

“阿娘……”苏玉瑶扯着蓼氏的袖子摇了摇:“你便通融下嘛,让管家去与书院的先生说一声,明日便让我带着阿蛮姐姐去了吧。”

蓼氏一脸冷然不为所动:“不成。书院可不是阿娘开的,想哪日去便哪日去,你要这般做,总要提个章程出来。”

苏玉瑶这被宠坏了的小天真扁了扁嘴巴,“哼”地一声就丢开了蓼氏的袖子,跺了跺脚道:“阿娘,我不理你了!”

说风就是雨的一撩布帘子,又回了内室。

苏令蛮心里不由暗道一声“坏了”。

世上可很少有母亲会从自己儿女身上找问题的,蓼氏也自然属于那个绝大多数。

她被女儿怨怪了,不会怪女儿莫名其妙,只会迁怒到自己身上,至于从头到尾都没说上一句话的自己,蓼氏是不会觉得无辜的。

果然,蓼氏的嘴角往下压了压,朝苏令蛮招了招手:“阿蛮,过来。”

“瞧这小模样俊的,”她拍了拍她肩,“等大婶娘落定好了日子,便让你们一个个都去白鹭书院,可好?”

苏蜜儿险些跳起来:“婶娘当真?”

“自然是真的了。”人未到声先至,一道利落的嗓子先进了门,一个二十多的妇人袅娜着走了进来,着一袭丁香色宫花缎曳地撒花裙,腰束得极细,衬得胸口鼓鼓,面皮子涂得极白,一双眼自带桃花似的往苏令蛮身上扫来,立时便“哎哟”了一声。

“哪里来的天仙,大嫂,您这回可是长脸了。”

苏令蛮一听,便知这人必是那三房“老来子”的媳妇,三夫人。

三夫人陆氏身后跟了两个梳了双丫髻约莫七八岁光景的孩童,看衣装必是那一房的女儿了。果见那两女童朝蓼氏福了福身:“拜见大婶娘。”

蓼氏笑盈盈地接了话,拍了拍两个包包头:“快来见见新来的姐姐们。”

只见其中一个粉裙儿小囝囝嘟了嘟嘴,手指着苏令蛮一个回身将身体背了过去,不忿地道:“大婶娘,这姐姐比府里的丫鬟穿得都不如,阿江要认了,出去必要被阿栾他们笑话了!”

苏令蛮默默地垂眼看了看自己身上。

风尘仆仆一路从定州到京畿,自己还未来得及去选两套新衣,这藕荷色的裙衫穿了许久,袖口卷了些毛,这小童眼睛倒是利索。再与这庆和苑里鲜亮的缎纱相比,自己这身确实过分寒酸了。连苏蜜儿和苏珮岚那两身簇新的裙子看来,确实都比自己要上得了台面的多。

“阿江,你胡沁什么呢?”

三夫人斥道:“快与姐姐们道歉,这位……阿蛮是吧?阿江年纪还小,切莫往心里去,啊?”

敢情计较还是小气了。

苏令蛮并不欲与一个毛丫头计较,当年她幼时亦有偷鸡摸狗的不堪往事,只她也不是那好惹的,笑盈盈道:“三婶婶也莫往心里去,阿江妹妹年纪还小,恐怕还分不清衣装与人格贵重的区别,三夫人往后好好教,阿江妹妹自然是听得明白的。”

三夫人捧了个软钉子,嘴角依然笑意盈盈,只调转头来对着蓼氏道:“大嫂,您这回是鸿运当头,这般的天仙,要换做我,早乐颠颠地当女儿认回去了。”

蓼氏不置可否。

苏蜜儿的脸却不由自主地黑了,此番几人从定州而来,不都打着一步登天的主意,若是能认在国公爷名下做个嫡女,往后的婚嫁再不用愁。

只是没料到有人仅凭了一张脸,便做到了许多人做不到之事,世道委实不公。

苏珮岚扯了扯她袖子,朝苏令蛮瞥了一眼,不料苏令蛮正安静地站在一旁,浑当不是说自己的事一般,苏蜜儿忍不住暗啐了一声:装相!

三夫人陆氏与蓼氏语打机锋,你一言我一语地往来,其中风波诡谲,竟是半点不带遮掩的,苏令蛮装得文静乖顺,心里却对昨日玉笛那露的口风有了数。

看来这三房与大房不合是摆在明面上之事,也不怕下人多嘴。

只是,这不和莫要将风卷到自己身上才是,接下来只需装傻充愣,莫要瞎掺和便是。

正胡思乱想着,左边一道帘子打了开来,一张鹅蛋脸青黛眉的高挑女子便出了来,与刚才进去的苏玉瑶一人搀了一边扶着一个老妪走了出来。

苏令蛮连忙站直了,与苏蜜儿几人一并站到了蓼氏身后,盈盈拜了下去:“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眉眼未抬,直接在八仙椅上落了座。

只见一着梅子色福禄寿纹团花蜀锦褙子深紫马面裙的老妇人板着一张脸坐在上首,眯着眼将庆和苑来的人都扫了遍:“老大家的,在里边就听到你与老三家的嗓门了,敢情当老婆子我聋了?”

蓼氏笑呵呵接话:“是媳妇不是,得亏下回记得让三弟妹一起将这嗓子给压了,不惊扰了大母。”

“得,你惯会耍滑。”老妇人皱起眉,两道粗黑的浓眉下一双眼将苏令蛮几人瞅了又瞅,这才招了招手:“你们三个,来阿妪这让阿妪瞅瞅。”

苏令蛮几人莲步姗姗,绕过老夫人和叫阿江的小阿囝,盈盈拜在了老夫人面前,齐声道:“见过阿妪。”

“哎,哎,让阿妪瞅瞅。”

老夫人抠了抠眼泪,先是问了问苏蜜儿苏平之事,回忆了一番过去,再朝苏珮岚问候了七侄子的近况,才将一双眼落在苏令蛮面上。

苏令蛮嘴角微微翘着,一双眼跟含了一包水似的盈盈,发髻旁一左一右的丁香花,更显得人如河里初生的叶尖尖,嫩生生可爱极了。老夫人拍了拍她肩,笑眯眯地道:“这丫头长得好。”

“阿蛮不敢当。”

苏令蛮适时地谦虚了番。

“刚刚阿瑶还在里头跟老婆子我撒娇,老大家的,我说你也别倔了,一会便让管家去与院长说一说,先将手续办了,早去几日怎的了?书院开着,不就是让人上的嘛。”

蓼氏的话被噎在了喉头,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她这婆婆素来是个混不吝的,胡搅蛮缠的厉害,对京里那些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一知半解,偏又喜欢胡乱插手,从前便指着自己办了好几桩难缠事。

白鹭书院当年是墨国师办下来的,现任的院长是当世的名家景春来,一手国画无双,可不是凭五斗米就折了腰的软性子,婆婆一句话压下来,中途插人进去,还一插插三,岂是容易之事?

蓼氏的头发都要愁白了。

“大母,这事不是这么简单的。”

他们鄂国公府的面子,没那么好使,心想着,蓼氏忍不住瞪了苏令蛮一眼。

苏令蛮无辜,只觉得是飞来一口锅,不背也得背。

陆氏幸灾乐祸地搓火:“大嫂,您在京里面子可不是一般大,至不济,还可问问您娘家,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嘛。要不是我没大嫂您那周旋的本事,必是利利索索地将事情给办了。”

这话明摆着就是说,蓼氏若办不成这事,必是不肯尽心了。

苏玉瑶左右瞧瞧,见场上事情不大对,立时跟鹌鹑似的不吭声。

蓼氏委实是办不成,正发愁着,门房那便着人送了一封信笺过来,言明是交给苏令蛮的。

“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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